“我真是有工作上的事儿等着呢，你要是还有别的事儿我也不留你——”丽丽将了他一军，笑嘻嘻地说。
“我能有啥别的事儿呀，我今天来就是专门为了恁俩嘞事儿才来的，你说你有事儿不是不想听我说吗，我还在这里招人烦干啥嘞——”老头儿气哼哼地说。
“这样啊，那你要是想等的话就等一会儿吧，我上去把工作跟领导汇报一下，看能不能早点下来，估计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丽丽啼笑皆非地说。
“行，你去吧，工作重要，时间长短都没有关系，把工作做好再下来，我就在这里等着，别因为家里的事儿耽误了工作。”老头儿一屁股又坐了下来，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地说。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丽丽溜达下来回到自己的地盘。老头儿还在那里坐着，把报纸摊在茶几上来看着，瞧见丽丽下来，抬起头说：“忙完啦？”
“差不多啦，叫你久等了。”丽丽客气地说。
“没啥没啥，我反正闲着也没有事儿，”老头儿笑嘻嘻地说，“工作忙是好事儿啊，年轻人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我就常教育伟要把工作放在第一嘞，啥事儿都没有工作重要啊。”
“工作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啊，人在世上什么都可能随时没有，只有工作和随身的本领是自己的，别提事业什么的啦，就算只是为了自己，也不能不好好干啊。”丽丽叹了一口气说，语气有点落寞。
“妮儿呀，别伤心了，我知道是伟叫你生气了，他得罪了你，这一个年我都没给他好脸嘞，你一个春节没回去，我跟恁娘心里是老不舒服了，我狠狠说了他啦，叫他来给你和你爸爸妈妈道歉嘞，他来见过了吧？”老头儿满脸堆笑地说，“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叫他当面给你赔礼去！我天一亮就坐车过来了嘞！”
丽丽厌烦地皱了皱眉，眼前闪过自己住院时老头儿仓皇逃跑的一幕。于是她说：“你大老远的来了，又联系不上我，为啥不先到我家里去坐坐呢？你不是知道我家吗？”
“那我不去，我是来叫俺儿媳妇嘞，我上那里干啥去？我上次去恁家里人连送都不送，我拿嘞香蕉恁妈都给我扔出来了我还去干啥，我都几十嘞人啦咋也不能没有一点脸皮吧？”老头儿老脸上似乎有点儿挂不住，他带点埋怨地小声说道。
天哪还是老样子，当着人家女儿无中生有地说人家父母的坏话，丽丽又想起老头儿说他儿子以前订的一个婚了，说他往人家里去了多少趟人家还是坚持要退婚连一口茶都喝不上的话，怎么就没有想起来检查检查自己都做了啥自己儿子都做了啥坏事呢？
“要说也是啊，客人走了连送都不送，这家人怎么就这么没有礼貌呢？我好像记得以前你去我家我爸我妈可是每次把你送了好远的，这次到底是怎么了呢，怎么就忽然不知道送人了呢？”丽丽不由气上心头，她嘲讽地问着老头儿，“你不是干了啥对不起他们的事儿了吧，要不人家知书达礼的人咋就偏偏这次不送你了呢？”
六十八、一家都是黑社会
老头儿的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的，咧着嘴搭不上话来，半晌他说：“算啦算啦，啥也别说了，跟爸回去吧，伟以后不敢打你了，他要是再打你，你再不和他过也不晚呢。”
“啥也别说是不可能的，”丽丽啼笑皆非，说。
“那你说能咋弄嘞，这都是一家人还能咋办嘞，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儿离婚不成？”
眼看着老头又耍起了无赖，丽丽不由暗暗埋怨自己心肠太软，不是不打算理睬他吗，为什么他找上门来却狠不下心把他轰走呢？唉，还是缺乏应付这种人的经验啊，自己从小接受的是温良恭俭让的家庭教育，觉得不忍心叫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面子上太过不去，也许还受了同学那句话的影响吧，同学说，这老头儿是他家唯一稍微清楚一点的人呢，好吧，看看这唯一稍微清楚一点的人的表现吧——
“你说能咋办，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啊，你为啥不将心比心地想一想，你家邱兰要是被他对象这么对待你能啥也别说吗，你家邱兰能啥都别说吗？”
“那我家老二也被她女婿打嘞，我都没有说啥嘞——”
“你别拿你家老二来跟我比，那没啥可比性，我大学毕业，有工作有工资，不用靠别人养活，你要比的话也得拿条件相当的人来比才对呀，就是你家邱兰吧，她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会咋办？也别说你家老二挨打你没说啥的话了，我听说你还领着人去打你女婿出气呢，有这事儿没有？”
“你都是听谁说嘞这些事儿啊？”老头儿吃惊地问，似乎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一时间有点失常，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合不拢了。
“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什么是打听不出来的，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丽丽一边翻来覆去地玩着手里的手机，一边观察着老头儿的反应。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能把我儿子也打一顿不成，难道你还能去找黑社会把我家邱伟打一顿不成？”老头儿忽然恼羞成怒地说道，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脸上也没有多少怒容，可是这话里包含的信息实在叫人惊心动魄啊，丽丽一时竟愣住了。
“你咋能这样说话呢？”丽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质问老头儿说，她定定神，把手机放在桌面稍远的地方，以免自己一失手弄坏了它。
“到现在为止，我和我家人都没有要打你儿子的意思，我要是想打他，他早就挨到身上了，还能好好地等到现在？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你是说你家邱伟要是挨了打你会心疼不是？那么你儿媳妇挨了打你劝人家啥也别说了？我不认识黑社会的人，你为啥拿黑社会来说事儿，难道你们和黑社会有啥联系不成？你大老远的跑来是来威胁我吗？你儿子打了人不给看，你现在还跑到单位来威胁我？你这是一个老人一个教师应该说的话吗？”
“不是不是。”老头儿模模糊糊地笑着说。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伸头向左右看了看，又折回来坐在沙发上。
“你看你这孩子，你咋这样说话嘞，我咋会是威胁你嘞，我又没说伟打你是对嘞，我的意思是说，你又打不过伟——你没他力气大嘞——你又没个亲兄弟亲姐妹能帮你出头给你出气，你爸爸年纪大了也不是年轻人的对手了，谁能帮你出面收拾伟嘞，你要是想打他，可不就得找黑社会吗——”
丽丽顿时气得手足冰冷，头晕目眩，她几乎不能够控制自己，几乎要抓起桌子上的玻璃镇纸朝着老头儿那张奸笑着的脸砸过去，砸得他头破血流，抱头鼠窜：有这样当面拱火打着说合的旗号找上门来恶心人的吗——
难道这也能算是人话吗？说这样话的还能算是人吗？谁家嫁个女儿还要事先衡量一下打架的实力时刻准备着和亲家火拼吗？做好人家的女婿难道是以欺压人家女儿，欺压老丈人，和老丈人比个高低为己任的吗？还拿自己是独生女来说事儿，难道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就是为了造就一批可以被人肆意欺侮的独女户不成？犯浑也真是犯浑到家了，无耻也真是无耻到家了，欺负人的水平也真可谓是登峰造极了！自己父母向来与人为善，德高望重，怎成想结了一门亲家却是结了一门冤家——全心全意对女儿女婿好倒是错了，没有动手揍打了女儿的女婿倒成了软弱无能不敢报仇了，而且这个女婿也许还会对规劝自己的丈人加以拳脚的吧，因为丈人年纪大不是他的对手了——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啊，不仅没有感恩，没有惭愧，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被人轻视了，这是什么世道啊，真真的家门不幸，遇见了一窝子喂不熟的白眼狼了！这老头儿，实在是叫自己没有办法再给他面子了——
“黑社会？我看你就是黑社会，你儿子就是黑社会，恁一家都是黑社会！”丽丽出离愤怒了，她拍案而起指着门口说，“赶紧给我出去，别等着我对你不客气！”
“咋发这么大脾气嘞，爸不是也没说啥吗，你生啥气嘞你说说——”老头儿缩在沙发上嘀咕着说，讨好似地咧着嘴。
“你是没有说啥，你说那就不能叫话！有儿子很了不起吗？你儿子年轻一点就谁都拿他没办法了？你儿子会不会老？这世上没有比他年轻的人了吗？你也女儿，你将来也许还有孙女呢，说这话也不怕遭报应！你以为人人都得像你一样跟女婿动手吗，嘁，那太笨了！我爸爸才不用那样，他一个小手指头都不用动呢！我爸爸的女儿，也不像有的女儿那样窝囊废只会在娘家横行——没有哥哥弟弟又怎么样，想出气照样出气！有哥哥弟弟的就一点能受哥哥弟弟的保佑吗，她哥哥她弟弟要是撞车了生病了死掉了她们不就没有哥哥弟弟了吗？你家女儿可是有亲弟弟吧，为啥还天天被女婿打得要死不活？你倒是有亲儿子呢，为啥还得亲自出马跟女婿打架？怎么样，年纪大了吧，打不过女婿了吧？被女婿打了吧？你这老丈人当得还真是不窝囊不丢人呢——”
“咦，看看都扯到哪去了，我也没说我有儿子了不起了，我不是就事论事吗——”
“有个混帐儿子确实没啥了不起，再说了，坏良心缺德的人家有个儿子又怎么样，不知道积德光知道害人说不定他儿子还不得善终呢，那他还不是一样没有儿子！”
“不管咋说，俺家人都有工作又不是没有工作嘞人，咋能说俺是黑社会嘞——”老头儿皱着眉毛陪着假笑强辩说。
“黑社会脸上都写着没工作吗？你咋知道黑社会都没有工作？黑社会的标准是你定的？是不是黑社会，得看看他办的事儿再说！你看看你儿子，看看你这一家人干得都是啥事儿！蛮不讲理，出手伤人，你儿子都把媳妇打住院了你还说他不是黑社会？你家邱伟就是有工作的黑社会，地痞无赖小流氓！人家黑社会还知道讲点义气不无缘无故欺负自己家里人欺负弱小女子呢，你这一家儿连黑社会都不如！你要不是黑社会你口口声声拉扯黑社会是啥意思？想吓唬我吗？姓江的可不是被吓大的！”
“好好好好好，俺一家儿都是黑社会，俺一家儿都是黑社会，俺儿子是个小流氓，我就是个老黑社会，行了吧？”老头儿忍耐地假笑着说，“算我不会说话行了吧？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真是没有别的意思——”
“你是流氓黑社会我也怕不了你，有胆子你就试试看，你知道你儿子年轻，你知不知道我也年轻着呢！”丽丽发狠地说，目光凌厉地盯着老头儿，“本来觉得邱伟做的孽，跟你这做爹的也没啥说的，现在你也找上门来欺负人，泥人还有个土性子呢！我现在可还给你们留着脸呢，别给了不要！”
“那你说咋办好嘞，咋办你才能满意嘞？”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
“你看咋办好吧，”丽丽冷漠地说，“你心里都没数儿你今天会来吗？你是怎么打算的？”
“不就是要医药费吗，好，我掏，”老头儿咬咬牙说，看得出那是如同割他的肉一般撕心裂肺地疼啊，“得多少啊你说吧——”
“医院有收据呢，光给人家交就交了两千多，你看着办吧。”丽丽淡淡地说，这老家伙，连多少钱都问得出来，一看就不是真心。
老头儿踌躇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那我把钱给你你回家不回？”老头儿腆着脸问，丽丽没有理他。
“我把伟叫来你使劲打他行不行？”老头儿说着就掏出手机，询问地看着丽丽。
丽丽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他，她的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是老头儿把邱伟叫来，自己一定动手打他，打够他！
老头儿却又把手机放下了。果然不出所料，丽丽有点儿小小的失望，“你不是要叫你儿子来吗？”她问。
“你上班地方，来人多了不好，走，你跟爸回去，回去好好打他！”
六十九、非得弄到打官司
这老头儿，考虑得还真周到呢。丽丽冷笑了，她不再理睬老头儿，想了一想，她说：“你快走吧，不然我叫你儿子来带你走了！”
“我来这里和他有啥关系？！”老头儿生气地说。“他管不着我！”
“你今天来究竟是干啥来了？”丽丽跟他耗不下去了，“想干啥你直说！”
“我不是说了吗，我叫你回去嘞你不回去，给你医药费吧你不说多少，叫伟来叫你打他吧你也不吭声，我还能干啥嘞，我想干啥也没有人听我不是——”老头儿一肚子委屈地说，丽丽似乎看见他的心里正在狰狞地笑了——到底你这丫头还是嫩了点啊——
“你要是真想办到谁也没有拦着你，你做不了我的主，你还做不了自己的主吗，你要是真想我回去，我也不是没给你们指路啊，可见还是没诚意啊——”丽丽摇着头说，“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别呀，你就非得弄到打官司吗，谁都不容易啊——”老头儿依然赖着不走，“谁有今天都不容易啊——”
“你也知道谁都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恁还来毁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恁毁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也不容易？我一直都顺顺当当的，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丽丽忽然又要崩溃了，她赶紧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拉开门说：“赶紧走赶紧走，别等着我叫保安撵你走啊——”
“那我就走了啊。”老头儿麻利地站起来溜了出去，丽丽一把关上了门，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郁闷。果然是来试探虚实的，软硬兼施，一毛不拔，有恃无恐，色厉内荏，他们也有怕的时候啊？！可是他们的怕也不过如此！太让人寒心了！
气呼呼地收拾着东西，丽丽正准备回家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老头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神秘兮兮地向丽丽问道：“我要是叫伟来跟你认错，你会不会原谅他？你要是能原谅他我就叫他来见你！”
“怕不原谅就别来呀，赶紧的哪儿远上哪儿去吧！”丽丽顿时气结，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老头儿红着脸再次溜走。
丽丽下了班，默默地裁夺盘算着。
这老头儿，显见得是刺探敌情来的了，看看自己的反应，再顺带着威胁一下自己？以他们的生活逻辑和习惯来讲，便宜占得少了就是吃亏，那是一定不可容忍的，所以将心比心来揣测丽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定是不会轻易饶了他们儿子的，也许会想方设法打邱伟一顿出出气？然而邱伟虽说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毕竟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老头儿也不敢再贸然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