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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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梦迟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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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冷清之句。”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何况还是一位顶级美男子。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展颜一笑,“余公子此言差矣。这荷花诗,迟歌看清新隽永、自得其乐之句也不少,比起刚才忸怩小女儿态,别有滋味。”
  
  “哦?”
  
  浅笑点头,心情好了许多,像下过一场春雨洗去蒙蒙灰尘。
  
  我清了清嗓子,将杨万里的《小池》念出来。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注②)
  
  果然,他清淡如水的笑容染上赞许和欢喜,声音亦有惊奇之意,“真真清新隽永,自得其乐!”
  
  顿了顿,似思索之后他方又说,“这首小诗,和莫姑娘一样可爱呢。”
 
  我笑出来。心被什么击中了。
  
  余洛,你才真是七巧玲珑心啊,“可爱”简单二字,一下子将其他溢美之词比得黯然,什么清新隽永,什么自得其乐,哪能及言简意赅的“可爱”?再贴切生动不过了。
  
  遐想着,我也一样可爱?呵呵……
  
  余洛没有看见我的表情,只把眼光投向拥拥挤挤一大池的婷婷荷花,蓦地眼神飘忽,没有焦点,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哀渊。
  
  我敛去傻笑,“怎么了?”
  
  他似叹了一下,声音依然动听,却触到一丝秋悲之意,淡定却沉寂。
  
  “这些逍遥的好句,也只有莫姑娘这样水晶女子才可做出,我等孽海沉浮之辈,只能痴心妄想,空有羡鱼之情。”
  
  我拉他的袖子,待他回望,献上一个宽心的笑容,他眼中微波的苦涩让我揪心。
  
  “向才说归去来兮,余公子想必身不由己,既然如此,不可负了这满塘盛放芰荷,我闻莲系花中君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余公子谓之如何?”(注③)
  
  他紧紧盯着我吟然浅笑的眸子。
  
  好半晌,他牵起我的手,“尔诚解语花。”
  
  我但笑不语,忽觉手腕一暖,低头看去,原来是余洛把我的袖子拂下来。
  
  他抬眸,清雅俊逸笑着,“别着凉了,女孩子不可轻露身体。”
  
  我呆住了,他的笑容太太太太迷死人了吧!
  倾国倾城啊,彻底让我患上失语症。
  
  我巴巴瞅着他俊美的脸,忘了礼数,忘了回答,他也不恼,安安静静由我发呆。
  
  就在这时一个很煞风景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这份美好,“少爷!您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吹夜风?小心犯病了,香管家可要责怪老奴——哎哟哟,可担心死人咧,少爷身子弱,就得好好注意才行,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似的乱跑……”
  
  我目瞪口呆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扑到余洛身上,拉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喋喋不休,全然没有看见我。
  
  余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闪到一边,淡淡道:“德妈妈劳心了,这位是莫小姐。”
  
  德大妈一愣,放下手朝我看来,不敢违背余洛意,又不甘地向我躬身请安,“莫小姐吉祥,老奴金德,见过莫小姐。”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点头淡淡回了一句,“德妈妈起来吧。”
  
  德大妈有些怨恨地盯了我一下。
  
  心里大呼冤枉,我决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啊,也不是故作清高啊,可要我堆满假笑扮作热情扶起您,岂不是很做作?我做不出来。
  
  正当我有些手足无措,余洛忽然闷哼一声,隐有痛苦之意。我和德大妈同时看去,见余洛脸色铁青,泛着难看的苍白,捂着胸口,全身微微哆嗦,摇摇欲坠。
  
  我吓了一大跳,旁边德妈妈早扑过去扶着他,把他安置在轮椅上,大叫起来,“少爷,你没事吧,又发病了?”
  
  “没事……”余洛歉然看着担心的我,唇角抽搐着艰难扯出微笑,试图以安我心,“老……老毛病了……”
  
  “水琪,水瑜!快来,少爷又不好了!”德妈妈朝门外大喊,显然没有我慌乱失措,她肯定是知道余洛的病的。
  
  “嗖嗖”两个青年侍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其中一个正是我那日用簪子威胁的青衣男子。
  
  他们二话不说,架起余洛又是嗖嗖两声翻过篱墙消失了。
 
  德大妈根本不看我,颠着一身肉急急跑出洞门也走了。
  
  霎时只剩惊惶茫然的我孤身一人站在池边,想跟过去看,又怕唐突,待到走出荷园,漆黑一片,哪里还有半点影子?惟有忐忑不安回到我的院子,摸黑爬上床胡乱睡下了。
  
  注①:宋朝蒋捷,《燕归梁。风莲》
  注②:南宋杨万里,《小池》
  注③:出自北宋周敦颐,《爱莲说》


7。棋逢对手

  一夜辗转难眠,总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脑子乱哄哄地沉浮思绪碎片。正胡思乱想中,一阵极细微的奇怪声响传入耳。
  
  “吱……吱……”
  
  像是什么动物摩擦肢体的声音,又似乎是塑料泡沫打磨得声音,怪了,古代时空有塑料泡沫这物事?被这持久坚韧的声音搅得神经发麻——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原来是一场梦!
  
  我眼一睁,翻身坐起来。金菊金梅打着帘子站在床边。身后几个小丫头捧着洗漱的脸盆、痰盂、白棉巾、青盐、香油等一并用品,伺候我起了身。
  
  轻舒一口气,望向窗外,竟已大亮了。昨夜闹得太晚,刚睡不久天就亮了,怪不得金菊出声相唤。
  
  起床后发现一直不断的低烧经褪了些热度,我便说什么也不肯在床上呆了,嚷嚷要出来透风。金菊金梅只好应承。
  
  刚走到院子,我发现白衣皎皎的余洛在门前一丛竹子下,好像专门等我。
  
  “余公子……你好,真早啊!”我结结巴巴打招呼。
  
  他坐在轮椅上,脸上是微微的笑容,青青的竹影和着淡黄的晨曦,投在他身上,更添了一分飘然气质。我突然觉得自己相形见拙,手脚都不知道摆哪里好。
  
  “那个,昨天晚上,你的病……好了吗?”
 
  “不妨事的,莫姑娘不必挂心。”余洛指指他对面的竹凳子,“坐吧,听说姑娘今天好多了?”
  
  “嗯,其实是丫头们太紧张了,我哪有那么金贵。”我拿起一杯茶喝一口,“咦?这茶淡淡的,真好喝。”
  
  “这是我刚煮的茶,还好姑娘喜欢。”他黑黑的眼睛弯起来,“我习惯饭后喝口茶的。”
  
  “哦。”我又喝了一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冷场太尴尬了,只好胡乱指着我们中间桌上的竹棋盘,上面有黑黑白白的棋子,“余公子自己跟自己对弈?”
  
  “是的。莫姑娘会下棋么?”
  
  我点点头,又觉得不妥。哎呀,古人讲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我除了会下棋,其他的都不会。这么一想,更加自卑了。余洛这么一个人,应该很有学问的。
  
  倔性子上来,不知怎么的,虽然早过了争强好胜的年龄,可是本能不愿意在他面前出糗。他是那么美好的人,我不想自己在他眼中是那么窘迫无措。
  
  “我下棋还是不错的,我们可以来一盘。”我外公是围棋六段。不知怎的这句话冲口而出。
  
  余洛抬头看我,没有轻蔑,只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我们收拾棋子,开始对弈。我很认真,很投入,用尽我的脑力去下这盘棋。有时风悄悄吹过,竹叶在我头顶沙沙作响,掉落一两片下来,我都没有理会。
  
  约摸快一个时辰,一盘棋终了。我擦了擦汗,发现刚过去的两个小时,除了紧张的心情,和余洛干净修长苍白的手,别无印象。
  
  数了数,我输两目。我有些泄气,不会吧,我下棋可是小有名气的啊,真丢脸了。
  “莫姑娘初盘和中盘攻势凌厉,果然是巾帼英雄。”
  
  我咕哝,“我姥爷就说过,我下棋急胜,遇到心细稳妥的高手一定要沉住气,不要咄咄逼人,多留后路,可是我老改不掉。”
  
  “先时得利,未必是最后赢家,这道理莫姑娘应该懂。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的。”他淡淡道。
  
  我点头,笑笑,“这不,我今天就遇到了一个好对手。”
  
  我动手收拾棋盘,把黑子白子分好。
  “这些事,留给下人做吧。”
  
  我一愣,“我习惯自己动手……”正说着,不小心掉下几颗子儿。
  
  我忙弯腰在草丛中寻找捡起来,却惊骇地发现草根下有一根断截的人的手指头。
  
  “啊……”我尖叫起来,碰掉了满桌的棋子,蹦到三丈远,心脏扑通快得要跳出来了。
  
  余洛很快知道发生什么事,叫来了金竹和几个小厮。
  
  “我昨晚是怎么吩咐你们的?”余洛看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淡淡说到,雅彦的脸上无一丝表情,流露着凛冽的气势。
  
  金竹面无人色,“公子吩咐打扫干净不能留半点痕迹。奴婢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自己到暗房去,三十棍责,下放马场十年。”他挥挥手,好像刚才的惩罚根本不值一提。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不禁愕然。此时的余洛根本不是刚才那个清雅的公子,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全身散发着冷酷淡漠的气息,叫人不敢接近亵渎,心生敬畏。
  
  “莫姑娘,让你受惊了,实是手下疏忽,余某给你赔罪了。”他转过面跟我说话。
  
  我按捺着不安,勉强笑道,“余公子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昨晚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是不是追杀我的那些人来了?”
  
  余洛离开轮椅站起来,淡淡说,“你放心,落雨行府要保护三个女子,不是什么难事。我已经全面封锁消息,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对不起,我——”我正想说什么,旁边九曲桥上走来一个总管模样的人。
  
  “少爷,织造府那边的黄掌柜过来了,求见少爷。”他恭恭敬敬在站在不远处,向余洛禀报事情。
  
  “让木风去见他。”顿了顿,他补充到,“告诉他,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他报上来的年利统统给我拿回去改了,再呈上来。今年蚕丝的市价根本没有那么低,一两二钱。”余洛不徐不急说道,弹了弹衣摆。
  
  然后他们还说了近半个时辰生意上的事情。我听得暗暗咋舌,余洛好像对一切都了若指掌,处理事情好像早思量过几百回了。真是奇怪,他明明身体不好,还管那么多事,处理那么多东西,记那么多担子,岂不是累死自己吗?
  
  “刚收到飞鸽传书,少爷吩咐火思思的事已经办妥。”
  
  “知道了,过几天我再通知他们。你先下去吧。”
  
  总算告一段落。我吁一口气,抬头看见余洛正看着我,忙笑道,“余公子真是个大忙人啊,能者多劳。”
  
  他坐回轮椅里,不以为意地笑笑,疲倦极了,“谁想忙这些个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泛舟游湖去啊。”
  
  我看他手撑额头,脸愈发苍白了,“余公子,你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会子?”
  
  “嗯。”他看起来很不好,不过还是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莫姑娘,改日再跟你下棋,棋逢对手,人生一快事啊。”
  
  我答应了,跟他下棋,似乎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8。再见阿牛

   第三天。
  
  轻晨朝阳稍洒金片,院子西北角有大青石砌成的峥峥假山,挺拔突出于一片水绿树荫之上,几欲挥斥方遒。
  
  金菊吩咐着下人将早饭端到八角凉亭,这里可以看到美丽的风景,享受清新的空气。
  
  “小姐,要不要再盛点冰糖荷叶粥?厨房刚做的,清淡可口,发烧的人嘴里不利索吃这个爽心。”金菊轻声相询。
  
  “好吧,要一碗来。”我微微笑着。
 
  打心眼里喜欢金菊这种温顺的江南女子,眉眼腰身细细的,嗓音甜腻。柔软,像羽毛一样缓拂过心田,叫人锐意尽敛,恐惊了画中美景。
  
  接过青釉雕花小圆碗,里面是淡黄飘香的荷叶粥,试着浅尝一口,“菊儿,这粥真好吃。”
  
  金菊柔笑淡然,“小姐若合胃口,以后就吩咐下面常做好了。这时节,多吃些爽口清淡的东西对皮肤好。”
  
  我猛喂了几勺子,对金菊小戏玩道:“菊儿眼神不好,像我这般容貌,从来不做妄想。倒是菊儿嫩的花儿似的,可要小心保养。”
  
  金菊禁不住脸上微红。几日的相处,她也知道我爱打趣别人,说话不似另些个含蓄。
  “小姐,奴婢觉得您可好看了,您千万别看轻自己。”
  
  我撂下空碗,哈哈一笑,“我可没有看轻自己,之前的确对自己长成这样有些难过,现在都看开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相貌的确不咋的。”
  
  自有小丫头上来把碗筷收了,金菊只执了粉蓝小团扇站我身后轻轻摇动。
 
  “奴婢觉得,相貌还在其次,小姐动作神态都很优雅,很有气质,这才真是好看。”
  
  我惊讶地望去,想不到行府一名婢女竟也有如此见地。
  
  乔竹悦不是白做了十七年的相国小姐的,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安琴郡主,这副身体举手投足间连我也控制不了的一些本能小动作,无不透出清华尊贵、雍容大度的气质,想改也改不掉。
  
  金菊瞥见我眼中的赞许,又不好意思起来,“奴婢只是把想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
  
  虽然那话少不了些虚假,但听起来还是受用,“何必矫情,来,菊儿,我敬你一杯茶!”
  
  边说边递了一杯花茶给她,自己也拈起一只薄瓷杯子,一饮而尽。
  
  大概没有遇到过这这样不拘礼法、向下人敬茶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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