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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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爱-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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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不怎么动,动了可也不需要解释原因。
致寒再喝一口水,觉得自己压不住那种百感交集的心跳,勉强问:“怎么呢。
男人示意服务员再来一杯热水,跟着说:“一定要理由吗。”
他转头看她,眼神专注,这么大年纪的人,瞳仁黑白分明,深不可测。
用他很特别的那种风格说情话:“像我喜欢你,也没有什么理由。”
致寒微微吃一惊,随即把那点不自在压下去,不置可否笑一笑,趁服务员来避过这话题;“给我一壶热柚子茶好吗。”
但谭卫文似乎毫不在乎她这样明显的回避,服务员一走,便说:“我后天要回沈阳,你跟我回去吗?”
周致寒这才真正被吓住,霍然身体坐起来,转念一想,也许人家不过客气,也许人家不过新鲜,于情于理,邀她换地聚多两日而已,正寻思怎么推辞,谭卫文似乎已经看透她脑子里飞转的揣测,立刻说:“我不是邀你去玩几天,我是问你愿不愿意以后跟我住在沈阳。”
换了是别人,周致寒大概已经说:“你一定疯了。”
两人加起来年龄该八十有多,认识不过三天整。
相逢萍水间,鸳鸯露水里,好吧,大家相互理解这点小小的彼此需要,无论如何,君未娶我未嫁。
但是,以后都和你住在沈阳?
周致寒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转运吗?柳暗花明吗,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吗?还是一路往深渊里滑,救都救不回来,生平第一次,她全盘失去控制力,瞠目结舌看着谭卫文。
然后冒出一句:“你,在跟我求婚吗?”
这时候小乔从酒店门外走进来,样子不是很高兴,两只手扎在裤袋里,走得无精打采的。谭卫文看了儿子一眼,转头轻轻说:“需要现在就告诉小乔吗。”
周致寒头发都要竖起来,惊叫一声,拼命摇手:“不不不不不,别开玩笑。”
谭卫文静静说:“我从来不在正事上开玩笑。” 
他话音刚落,小乔已经走过来,落座,对周致寒摆摆手,脸色落落寡欢。
谭卫文喝自己的茶,好整以暇,并不开口说什么,倒是周致寒不喜欢这样相对无言的气氛,主动问:“小珊有事么?”
乔樵勉强点点头:“嗯,她说美国回来几个朋友,要去见一下。”
谭卫文看儿子一眼,乔樵便有些着急:“她性格很开朗,爱交朋友的。”
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一边说一边低下去。
致寒打圆场:“多点朋友没有错,不过这么晚出去会不会不安全。”
随即一针见血:“你怎么不去?”
乔樵在这两个老人家面前无计可施,知道再遮掩也是徒然,叹口气:“她不让我去。”
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陪陪爸爸好了。”
谭卫文此时招手买单,对儿子毫不留情面:“小乔,你成年了,对人对事,要有分辨,倘若分辨错了,要有担当,我不用你陪,回学校去吧。”
信用卡上签完字,起身就走,周致寒承认他说得对,但女人心肠软,看高大英武的乔樵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于心不忍,拍拍他:“你爸为你好,哎,明天我要去复旦,记得请我吃食堂。”
乔樵扬扬眉毛,暂时抛开自己心事,露出可爱的笑容:“好啦。”
望望他爸爸走掉的方向,站起来说:“我走了。”
致寒点点头,看他走了两步,回头说:“周姐,你会不会认为我这样对待小珊,很没有出息。”
只有二十岁的男孩子,出身清白,教养良好,被用心引导和保护着,因此暂时还高蹈于这个肮脏的社会之上,才问得出这样充满纯真感性的问题。
致寒看着他光明磊落的脸,百感交集,良久才答:“是人都要有两次机会,一次后悔,一次补偿,你给过自己机会,将来不会后悔。”
乔樵想了想,对她点点头:“谢谢你,明天见。”
大步流星地走了。
致寒走到电梯间,谭卫文在那里等她,她对男人笑一笑:“你教儿子向来这么硬气的?”
他神情淡然:“我很了解小乔。”
“小时候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他被打了,带着伤回家,还会为同学开脱,说人家不小心撞到而已。”
“第二天他弟弟跑过去,照着打小乔的同学就是一板凳。”
致寒忍俊不禁:“小乔很包容,弟弟要暴躁一点?”
谭卫文脸上有一种只有尽心尽力做父亲的男人才会有的柔情:“是的,两个儿子感情非常好,但小儿子个性像我,霸道刚烈,说一不二,所以我要送他去美国,无亲无故的环境,磨他一点棱角。”
致寒靠过去,拉一拉他的手,柔媚地说:“咿,原来你知道自己霸道,我以为只有我腹诽的时候才这样想。”
她说得俏皮,谭卫文摸摸她的脸:“腹诽我做什么?因为我要你去沈阳?”
说话间致寒的楼层到了,她出了电梯,懒洋洋去开房间门,转了话题说:“你今晚要在这里睡么。”
男人站在过道里:“不如你拿一点自己东西,到我那里去?”
补充了一个理由:“可能会舒服一点。”
致寒住的是高级商务房,已经很舒服,但对方既然这样说,她便不问,也不反驳,真的拿了自己衣物化妆包,抱着跟他上楼去,倘若她有熟识的人在这里,大概会因此吓一跳,不知道向来予取予夺的周致寒,怎么突然转了性。
但谭卫文没有骗她,他的房间的确舒服一点,是这家酒店最好的套房,甚至不在对外预订表上,是内部招待特别来宾而设。
他没有什么杂物,一个简单的黑色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其他地方干干净净,连洗手间都一丝不苟,除了插在杯子里的牙刷和用过的毛巾以外,简直像没住过人。
致寒进门放了东西,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对着谭卫文出神,许久叹口气,突如其来幽幽说:“你认真的么?”
男人正弯腰换拖鞋,闻言抬起头来,一个顿都没打,清清楚楚的说:“我是认真的。”
致寒点点头:“那么,好吧。”
站起来,从手机里取出用了不过一天的那张新卡,看一看,丢到地上。许多东西拿来用,总觉得会用很久,结果计划不及变化快,永远都只得浪费两个字。
谭卫文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致寒靠下去,脸偏向一边压在沙发上,眼帘低着,柔光里见到眼侧已经微微有细纹,那笑容有点恍惚在脸上,几乎是破罐子破摔那样说:“偶尔让别人为我做一次主,似乎也不错。”







一年半后

沈庆平照例在外吃完晚饭回到家,意外的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女子,正和胡蔚说话。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胡蔚的妈妈,第一看过照片,第二两个女人脸相实在相似,胡蔚毕竟年轻,当然要秀气些,但大眼睛鹅蛋脸,关键部位一模一样,最大的区别在于眉毛,妈妈斜斜地飞上去,皱眉看人时杀气很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子。
胡蔚跳起来迎接他,穿家常丝绸睡衣,生完孩子后的脂肪还没有完全下去,体态还相当丰腴,显得比她实际的年龄要成熟得多,她笑容柔媚,比平常还多三分殷勤,说:“你回来啦?我妈妈来了哦。”
庆平看她一眼,点点头,说:“路上辛苦了吧,你们先聊着。”
转身要上楼上书房,胡蔚赶过来一步,将他手臂轻轻拉住,微微抬脸,露出祈求神色,声音还刻意撒娇:“不忙洗澡嘛,来见见妈妈,你还没见过。”
沈庆平站了一下,没有坚持,放了手里东西走到客厅坐下,说:“几时到的。”

胡蔚的父母,他的确都没见过,胡蔚怀孕一直到生,都不敢跟父母透露丝毫真相,生完之后家里终于起了疑心,纸包不住火,只好一五一十招供,胡妈妈气得在电话里大骂沈庆平,骂得声嘶力竭,沈庆平当时在外应酬,只言片语没有听到,是胡蔚死死抓着电话掉眼泪,母女俩最后相隔千里,哭成一团。
胡妈妈哭归哭,毕竟余怒未消,自此和胡蔚母女间都有了隔阂,过年预先叮嘱不要回家,免得四邻嘲笑,有时候通电话说起家长里短,突然就要生气,将沈庆平拿来狠狠数落一通。
再怎么说怎么骂,时间慢慢过去,当初的盛怒渐渐平息,骨肉连心,一天比一天更挂念,胡蔚察觉老娘口风没那么紧,试探性的发出来访邀请,果然胡妈妈就一口答应下来。
从机场接到,第一个问题就是:“这车他买给你的?”
胡蔚笑,帮妈妈把带来的大包小包堆在尾箱,说:“当然啦,难道我自己会跑去买一个三十万的车开开啊。”
接着又问:“你女儿呢。”
胡蔚帮她开门上车,自己转去司机座,一边说:“今天阿姨带去早教中心上课了,一岁多,会叫妈妈了呢。”
胡妈妈听到妈妈这两个字,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叹气:“你才多大,当人家妈。”
这个话题一开始,今天就没完没了了,胡蔚赶紧截住:“妈,你想吃什么,广州好吃的多,我带你去。”
女儿那点小心思胡妈妈有什么不明白,摇摇头罢了,扯些有的没的,胡蔚知道等一下沈庆平和老娘初见,才是此行最大考验,因此有意识做足铺垫工作,一路将沈庆平挂在嘴边,如何成熟稳重,如何事业有成,如何见多识广,巴拉巴拉巴拉。
谁知胡妈妈大风大浪见过的,把这些都看作天上的浮云,听了半天,开口就问:“他一般几点回家?”
胡蔚窘了一下,随即说:”他生意上事情很多,不一定的,有时候早点,有时候晚点咯。”
胡妈妈鼻子里哼一声,说:“是吧,男人有老婆有孩子的,就该以家庭为重吧。”
胡蔚陪着笑:“他挺好的。”
胡妈妈白她一眼,听不得女儿跟中了邪一样,拼老命都要护着自己男人,做父母的,说到底是愤愤不平,养了二十年,金娇玉贵,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多说一句重话,都怕那重话在女儿小心肝上留印子,送出来读书,没三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哦喝,嫁了一个四十几岁的老男人,和自己一辈儿的这叫什么事!!!
她一想到这里,转头瞪着女儿:“你们俩,去扯证了没。”
胡蔚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妈,都说了我还没毕业呢,等我毕业再说吧。”
这个借口用了不少日子了,孩子一出世,生米熟饭,大松树独木舟,再不认命也没辙,两老在东北一合计,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二位就结婚吧。
沈庆平听完胡蔚转述的要求,淡淡说:“等你读完书吧,还没毕业呢,不着急。”
胡蔚听完心里不好过,可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个好理由,原样转用,倒也堵住了爸妈的口。
胡妈妈明察秋毫,只是懒得和她计较,点了一句:“结婚拿户口,谁叫你拿毕业证了,有政策说只准拿了学士学位的人才准结婚么。”

三个人现在坐在客厅里,沈庆平话不多,问候过胡妈妈一路行程后就沉默不语,在一边看电视,偶尔电话进来,他接起来简单的说两句,都是工作上的事,坐了二十分钟,起身说:“失陪。”
胡妈妈脸色一沉,不理他已经站起来,开口问:“你平常都回这么晚的么。”
沈庆平摸摸鼻子,他一早知道胡蔚家境甚好,看这位胡女士也知端倪,保养到位,衣着得体,当真是徐娘风韵,不减当年,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小一点点,平常在外遇到这样的女人,大家客客气气之余,要是熟了,说不定还要开两句不荤不素的玩笑,现在当场给她审起来,总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他涵养甚好,声色不动,点点头说:“今天工作比较多。”
胡妈妈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工作做不完的,你这么大年纪才有个孩子,应该早一点回家尽尽爸爸的义务啦,蔚蔚那么年轻,应该多一点自己的时间去继续读书。”
沈庆平看了看胡蔚,她满脸涨得通红,身子从另一边的沙发上俯过来,按着妈妈的膝盖,正张口想为他辩解,样子比他还尴尬。
不由得叹口气,微笑着说:“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很支持她继续读书。”
向两位女士点点头,他抽身走了,上楼将书房门关上,一直到深夜,没有再露面,中途阿姨带小孩子从早教中心回来,客厅里一群女人围着小宝宝玩得沸反盈天,他都没有出门一步,胡妈妈乘阿姨带孩子去洗澡,沉下脸来问:“他什么意思?”
胡蔚打圆场打得头疼脑热,终于开始后悔不该请这位老佛爷莅临指导工作,说:“他今天事情比较多,平常也在客厅和我们一起的。”
胡妈妈听的出来她口气很虚,心下不忍再追问下去,走走看看,又有新发现:“你们分床?”
胡蔚笑得越来越勉强:“妈,我要带孩子,他要工作,当然分床。”
胡妈妈欲言又止,望着女儿素面朝天,一副黄脸婆的样子,几乎悲从中来:“你呀,你呀。”


母女间这些动静,沈庆平无需亲历,揣想便知,他毕竟几十岁人,没吃过和丈母娘打交道这盘猪肉,多少还是见过猪们在大道上驰骋的雄姿。
好几次他从书桌前站起来,想恪行礼貌之道,到楼下陪一陪客人,脑子里转了一百下,脚还是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孩子生出来之后,他如前承诺的,把富力这个复式小套房买了下来,产权证上写的是胡蔚的名字,碧桂园的别墅还在,阿姨打理着,但都住在这里,反正,不过是睡一觉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在这里吃过饭,做过其他。
一切顺其自然,顺理成章,顺水漂流,顺应天意。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老之将至,就在自己放弃寻找与等待之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有一天他酒醉,依稀接到一个电话,周致寒在电话里如常一样说话,要他买一个百达翡丽给她吗。他忘记自己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不过按照他对周致寒惯来的宠溺态度,不应该有不答应的。
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他喝太多,完全不记得。
第二天早上醒来在胡蔚的床上,起身洗澡,出门后一点点想昨天晚上的事,总有许多片段模糊不清,难以重现,拿出手机来看,不见任何有提示作用的信息。
他到移动营业厅,把手机通话清单打出来,那个号码竟然晚一点还拨过电话给他,记忆里却丝毫印象也不存在。再试多几次,永远的无人接听。

没有痕迹证明他听到周致寒的声音不是黄粱一梦,不是幻觉,不是相思成疾,他因为这四个字,大大嘲笑自己。
那么,不必再寻找,或再等待,抓住一根稻草,想从大西洋游到太平洋。
好日子已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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