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了？”
“拜托你去照照镜子，眼圈儿黑得和熊猫似的。这样子走到街上会被人捉回动物园的吧！”
“……”
这时候没空和他斗嘴，洗漱之后匆匆忙忙赶去事务所。我得尽快把一切安排妥当。
递上辞呈的时候，老板没有太多惊讶，毕竟律师这行不好混，特别是刚毕业出来没几年的，人员流动性很大。但对我，他还是表示出了惋惜。毕竟整个事务所，所有去年参加司法考试的新人中，就我一个拿到了律师证。
他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含糊其辞。最后他只得颇为遗憾地道：“小沈啊，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头脑聪明，勤学上进，工作能力强，人又肯吃苦，原本是想好好带一带你的，可惜啊……不过我也知道，这一行不好做。人各有志，就不强求了。不过，将来若是还有心回来，我随时给你留着位子啊！”
虽然，他说的这个位子，不过是一千五百块一个月的助理律师……但我还是感激了。在这个毕业即失业的年代，有人肯给你发薪水，还想要求什么呢？况且，一年之后，我可能还真得回来……
处理好手上未完成的工作，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红流慈善。借口我已经反复想了好几遍，确定应该可以把他忽悠过去，接下来的，是需要有人配合。
才走到门口，就发现周会长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像是刚刚送人离开。我有点惊讶，她脸上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阳光灿烂。
“小星，你来得正好！”她显然心情好得不得了，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带着笑，“快点进来，有好事和你说！”
“怎么？”见她心情好，我也受了感染，忍不住打趣道，“会长终于梅开二度了？”
“臭丫头，没大没小的！”她“啐”我一口，又问，“你刚才过来有没有遇到一个男人？”
“哈？男人？还敢说不是梅开二度？”
“别瞎扯，人家可是来捐款的！我和你说正经事！”她把我拉到沙发上，然后问，“小阳的手术费，你还没凑齐吧？”
“嗯？”我心脏猛地一跳，突然竟觉得些许不安。
她兴奋地继续说下去：“不用再等几天后的募捐了，今天有人给我们捐了一大笔款，我现在立刻先调一部分给你……”
“……”我目瞪口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会，会长，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她显然把我的语无伦次理解为太过惊喜，在我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你没听错！今天有人一下捐了十六万，而且，对方表示，今后将会继续定期捐款，资助我们的活动。所以，虽然目前等钱用的人很多，但我先调十万块给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彻底呆了。
十六万？！红流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慈善机构，从来没有一次性收到这么巨额的捐款，难怪周会长会如此兴奋。
这原本也是我的计划，让她谎称有人捐款，瞒过小阳和老妈。
但是，但是……
我真的应该感到高兴，为红流，为更多等钱救命的孩子，可这一刻却我笑不出来。
如果能早一天收到捐款，如果我晚一天才遇上方筱苓……但是没有“如果”了！昨天晚上，协议已经签下，不出所料的话，此刻我的帐户里也已经多出二十万。如果我毁约，面对的将是以十倍计的赔款……
方筱苓啊！我不得不哀叹，这个表面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和蔼老太太，实际上雷厉风行的手段却是精明得不能再精明！
“小星？你怎么了？”周会长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疑惑地问。
我摇摇头，勉强一笑：“会长，钱留给其他人用吧，手术费我已经筹到了。”
“筹到了？”她吃惊地道，“怎么筹到的？”
“我……”说了一个字，突然哽住。抬眼，对上她关心却不解的目光。我咬了咬牙：“我把自己卖了……”
听我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周会长的脸色渐渐凝重，最后长叹一声：“小星，你怎么这样糊涂！”
三年来，这个长辈与我亦师亦友，除了老妈和小阳，她是我最信任的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选择瞒住所有人，而对她和盘托出。
她的反应自然也在我意料之中，只得道：“对不起，会长，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小阳就这么没了。”
“小阳那孩子若是知道，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才要会长帮我瞒住他啊！”我诚恳地道，“现在能帮我的就会长一人了。你的话，他一定相信。”
她无言以对，刚才的兴高采烈，完全不见了。我心中抱歉，故作轻松地道：“放心吧，会长！只是一年而已，就当我只是去工作。再说协议上都写明白了，一年之后，我就恢复自由身！不过是一张纸，又不用……那个啥，不会少块肉的。其实，这年头，也没人在乎那个吧！”
她摇头，望着我的眼神还是很忧虑：“傻丫头啊，哪里会是这么简单！不管怎么说，结过一次婚，就已经是二手的了，想要再卖一次，就会掉价的！”
我：“……”
“好了，会长大人！不要为我操心了！”我亲昵地搂着她肩膀，“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沈晴星就是杀不死毒不倒捉不住无论到哪儿都能以奋勇精神顽强生存的一只小蟑螂啊！什么样的事能够压得倒我呢？看着吧，一年之后，俺又是响当当的女汉纸一条！”
“……”
最后走的时候，我问她：“会长，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财大气粗，一下捐了十六万？”
她脸上竟显出一丝为难：“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就坐了一会儿，问了问红流的运作情况，连茶水也没多喝一口。最后不但不肯说姓名，钱也是通过网上银行转过来的。”
“哈？这个世界上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啊？”我咋舌。
“嗯，”她点头，表情很认真，“这年头肯真正关心慈善而不是沽名钓誉的人真是不多了。如果能知道他的姓名，我一定要把他的名字写进我们红流的年纪里去！”
我也点点头，心生感佩：“放心，一定有机会的。他不是说以后还要定期捐助的么？”
“是啊！说起来也是巧，他刚走你就来了，还真是没缘分。下次一定要让你们认识认识，凭你这张利嘴，一定能套出些话来。”
“……会长，你这是在夸我么？”
☆、猿粪
就在这天下午，主治医生下班前，我把骨髓移植手术的全部费用交齐了。老妈自然完全没有什么疑虑，但小阳却一再问我钱是哪儿来的，我一口咬定是红流接受的捐款。如此反复问了几遍，到了第二天，他终于渐渐不再怀疑。我猜他一定是暗中问过周会长，万幸周会长肯帮我，于是总算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利了。
我就知道，老天一定会保佑我的小阳！他成功地进行了手术，甚至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术后第十二天，一切生命体征稳定，转入普通病房。只要再悉心调养一段日子，就会恢复从前的活蹦乱跳。
我对他和老妈说，我找到一份新工作，但公司要对新人进行封闭式培训一年，所以得搬出去住，而且不能常常回家。这个理由很充分，小阳再怎么聪明毕竟是个在校大学生，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所以也被我忽悠住了。再过不久，他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就要继续回学校去读书，到时候也不怕在他面前露馅。
就这样，我把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好，简单收拾了一个小行李袋，踏上了我祸福未卜的婚姻之路……
我知道纪家有钱，但走进去的时候还是被惊了一下。四层的洋房每层至少两三百坪，算上外带的小花园，占地足有近千坪。在寸土寸金的G市，这样的房子加上装修至少要去到八位数吧？
然而，奢华归奢华，这房子却显得太过冷清。也是，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三个人住，能不冷清么？除了方筱苓和她儿子，就只有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佣叫桂姨的，平时负责清洁和下厨。虽说有园丁和司机，但他们只是定点来上班，并不住在这儿。
这是周日的早晨，晴空万里，晨光浏亮，一路行来，鸟语花香。我暗想，这应该是一个好兆头。不过，没多久，这个想法就完全幻灭了！
桂姨大概早已得到吩咐，我一报上姓名，立刻很热情地把我迎进去。
“沈小姐，啊不，应该叫少奶奶才对！请稍等一会儿，老太太才刚起身，很快就下来。”她把我带到客厅。
“少奶奶”三个字，让我寒了一下，不过还是礼貌地道谢，在沙发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同时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番。三个人需要住这么大房子么？唉唉，真奢侈啊！希望一年之后我千万别“由奢入简难”！
桂姨笑眯眯地送上热茶，很快退下去。一个人正胡思乱想，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我听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嗓音道：“桂姨，我妈起来了么？”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大步而入，然而，等我看清他样貌，突然间，目瞪口呆，大脑停止运作。
这人穿着米白色的休闲运动服，略长的刘海自然随意地顺着脸侧垂下，勾勒出俊朗如刀削般的脸庞。浓黑的眉，漆亮的眼，但脸色苍白神色冷淡。大概因为刚进行过运动，双颊浮着一层淡淡的血色，这样却更显出难掩的一分病弱。看见猛地站起来的我，他的脚步突然顿住，要出口的话也哽在了嘴里。
是他！
居然是他！
那个把我当骗子还害我平白损失了六万块的罪魁祸首！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俩异口同声。
我的吃惊自然不用说了，连他冷漠无情的脸庞也出现了一丝崩裂。大眼瞪小眼的同时，突然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不会这么巧吧！
“对不起啊丫头，让你久等了！”方筱苓一边从楼梯上下来，一边抱歉地对我说。然后，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明白，我这一阵子的运气真的很差很差很差……
她转头对那个“罪魁祸首”十分愉快地道：“啊，儿子，你也回来了！”
我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怎么会是他？居然会是他？真的会是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猿粪？！
听方筱苓把她儿子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我还真的存了点幻想，想着未来的丈夫就算是身体差点，其他方面也不至于差劲到哪儿去。可是！
我无法理解，像方筱苓这么开朗和善的老太太，怎么会有这么个冷血无情成天像活阎罗似地板着脸的儿子！这母子俩的性格实在也差太远了吧！这不科学啊不科学！
简直没法想像啊！从此之后，我居然要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将是我的丈夫，而我是他的妻子。根据协议，除了同房，我要履行一个妻子的职责，关心他体贴他爱护他照顾他……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是我儿子纪云天，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方筱苓热情无限地介绍。
极力扯嘴角，露出笑容，但我想，这一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而面对母亲的笑脸，他则是淡淡一瞥，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不耐，随即锐利的目光又转向了我。
“儿子啊，来，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媳妇儿，沈晴星！”方筱苓大概是已经看惯儿子的冷脸，毫不介意地宣布，“从今天起她要正式搬进来！”
我和他谁也没说话，依然我瞪着你，你瞪着我。
方筱苓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奇怪地问：“嗯？怎么？你们俩……该不会早就认识吧？”
“不认识！”又一次异口同声。只不过，我的话是冲口而出，而他的话，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
“哦，这样……没关系，现在认识认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夫妻俩要相亲相爱，和和美美过好小日子哦！”
又是一身鸡皮……
“来来来，儿子，你帮小星把行李拎上去，随即便带她去看看房间。我已经让桂姨收拾好，就在你隔壁。”
那个罪魁祸首，哦不，纪云天，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冰封万里来形容，略一点头，一语不发，过来拎我的行李袋。
我忙道：“不用不用，自己来就好……”
伸手，触到一阵冰凉，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冽的温度令我心头一颤，手，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
他漠然移开目光，毫不费力地拎起袋子，再不向我多看一眼，大步向楼梯走去。
我呆呆地站着，一时竟无法反应。
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方筱苓略带歉意地道：“他以前脾气很好的，这几年身子差了，才变成这样。其实这孩子只是嘴硬，心肠软得很，你多担待些啊！”
我茫然地点点头。
这时，已经走到楼梯转角的纪云天忽然顿住，目光冷冷地射过来：“沈小姐，可以走了吗？”
“哦哦哦，马上来！”我赶紧应声，快步跟上。
“儿子！”身后又传来方筱苓的声音，“明天周一，别忘了去把结婚证领回来啊！”
我回头看，她眉目慈爱，正冲我鼓励性地微笑。纪云天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冷漠的眼眸中隐含风雷。
我咽了咽口水，忽然间很想继续赖在客厅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交锋第二回合
我一迈步，他又头也不回地走了。喘着气追上三楼，他已在某个房间的门口站定，一动不动的身形岿峙如山，见我出现在走廊，一闪身消失在门里。我急急地跟进去，只来得及听见“砰”的一声响，门被大力关上。
“我们谈谈。”他走开两步，把我的袋子随手一扔，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眸子像两潭不见底的湖水。
灿烂的阳光从身后照过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但他的脸却隐在在背光的阴影中，显得不甚分明。
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不自由主地后退一步，差点撞上门板。但随即就反应过来：笑话！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要害怕？
极力挺直脊梁，我清了清嗓子：“好啊，我也正想要和你谈一谈！”
“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他点点头，“你是为了钱吧？”
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