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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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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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要刁难梅庄的人,如何?”程含玉很挑衅,“不只刁难,我还希望请贵庄四当家以后别再纠缠阉……我,咱们两府八竿子打不着干系,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天经地义,我不想浪费时间在陪贵庄四当家游手好闲上,我,可是很忙的。”
  “既然如此,我会一字不漏转达我家主子。”
  “一字不漏就不必了。”现在叫他重新将刚刚那番话一字不漏地说一遍,他都做不到了,也不用太为难别人家的下人。“大致上的意思有带到就好。”这会儿又是一张善解人意的笑靥。
  梅严心里有底,没多浪费唇舌,有礼地揖身后便离开了程府。
  “好,解决。”程含玉清脆地阉下甘蔗,让甜美的蔗汁在嘴里散开。
  他对梅舒心没半分好感只有一个主因——姓梅的占去了咬金太多太多的注意力,甚至赢得了咬金的情意,这让他很吃味,他可没打算和梅庄攀上任何亲戚关系,尤其是将心头肉割给梅舒心,哼,想都别想。
  “解决什么?”程咬金领着一班肩扛紫皮甘蔗的壮丁朝糖仓而去,正巧途经大厅,将合工那句话收进耳里。
  程含玉带着笑,朝她摇摇头。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程咬金笑着啐道。
  “没有,甘蔗好甜。”
  “有空啃甘蔗不会过来糖仓帮忙?现在大家都在赶二月王府吩咐的千斤华筵享糖,忙得不可开交,你这个主子还好意思坐在那边纳凉?”
  “好,我这就来。”程含玉乖巧应诺,换来咬金满意颔首,她正准备再往糖仓去,含玉突地朝她招手。“咬金,过来一下。”
  “啊?”愣了愣,程咬金侧转过身向那班壮丁交代道:“你们先将甘蔗送到糖仓去,我随后到。”
  “是。”扛着甘蔗,一群人鱼贯离去。
  程咬金跨过门槛,小跑步来到含玉面前。
  “怎么了?”
  “休息一下。等会儿换我去糖仓忙,你看起来好累。”程含玉伸手将她散敞的发丝拨回耳后,毫不避讳将对她的疼爱表露在外。
  程咬金微微一笑。含玉太会看人脸色了,即使她很努力地表现出精力满满的模样,还是逃不过含玉的眼。
  “累是累,但王府享糖也拖延不得,之前南方运蔗出了些差错,现在制糖的时间抓得刚刚好,如期交货是没问题,可这中间只要出一丁点纰漏,千斤享糖是绝绝对对赶不出来,所以现在能赶则赶,总好过到等王府来要货时咱们却交不出来——别忘了,咱们有打契约的,货没交出来,赔的可是天价。”
  “这种事,交给吞银和我就好。”
  “我不放心嘛。”程咬金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对你和吞银不放心,而是程府的事向来我就有参与,自然心里总悬着牵挂,你也知道的,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明明很清楚事情要分派给别人去做,但我就是放不开手。”
  “就是这种性子才累死人。”大事小事都得自己来,不累才怪。
  “嘿嘿,就当我在替自己赚嫁妆罗。”
  “那我倒不希望你有赚足够的一天。”这样就可以不用嫁了。
  “不嫁到时让你和吞银养我呀?”她说笑道。
  “我很乐意。”至于吞银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两兄弟可是真心希望咬金能一辈子留在程府。
  “乐意让我被人家指指点点呀?”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在民风保守的金雁城里,姑娘家过了二十仍找不着婆家,会传得多难听,例如什么妇德不检或是貌若无盐,这枷锁,她可背不起呵。
  “他们爱说随他们去。”
  “受伤害的可是我耶。”说得这么简单。程咬金赏他一个白眼,随即又笑开脸,“好了,不是说要去糖仓吗?吞银一个人在那儿我怕他忙不过来,是你叫我休息的噢,正好让铢儿陪我上街一趟。”她正想替弟弟们添些冬衣,既然含玉自己愿意替她监督,那她就放自己一天假好了。
  “好呀,上街去逛逛也好。”
  “要不要我替你带什么回来?”
  “对街的芝麻大饼。”每日一到晌午,那家芝麻大饼的铺子就会传来阵阵扑鼻的香气,勾引着一尝为快的食欲。
  “没问题。”
  “早去早回。”
  “嗯。我去将这身汗臭的衣裳给换下来先,晚膳之前我会回来的,带着你的芝麻大饼。”
  程咬金和程铢才踏出了程府大门,便被人给揪上了某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朝着她们主仆俩原先打算去逛的市集反方向行进。
  程咬金一声呼救尖叫被轻捂在一只大掌间,随后爆出嚷嚷的程铢也得到相同的对待。
  “咬金,是我呵。”
  温热的唇贴在程咬金小巧耳壳旁,轻轻呵着气。
  本来还因为挣扎抵抗而慌乱舞动双手的程咬金猛然一震,她睁开了眼,不仅瞧清楚马车的车厢摆设,也看见了那个被程铢狠咬一口而拧眉的梅严——身后男子的身分不做第二人想。
  “你们主仆何时降格成绑匪?”没有回头,程咬金松懈了方才绷紧的模样,任那只臂膀的主人将她圈抱其中。
  “那么你又何时拿乔到拒收我的拜帖?”梅舒心语气仍轻轻的,只不过顺势在她耳壳上处罚性的小小一啃。
  “我拒收你的拜帖?你什么时候送拜帖来的?”她才不会做这么失礼的事,再说,是他送来的拜帖,她怎么可能拒收?
  “一个时辰之前,梅严送去的,然后,被某个推说很忙的没良心鬼给退了回来。”他很故意地咬疼了她。
  程咬金缩肩躲避。
  “我今天一整日都没见过梅严,他认错人了。”家中三人相似的长相已经让程咬金太习惯被错认,所以甫听梅舒心这么一说,她就笃定梅严遇着的人不是她。“是含玉吧,因为今天吞银都待在糖仓,而且吞银不会拒收拜帖。”吞银只会假意收下拜帖,然后放把火将拜帖烧成灰烬。
  “我也在猜是他们其中之一。”梅舒心将程咬金的脸略略抬高,对梅严道:“忘了同你说一声,程府里,有三张像这副可爱模样的脸孔。”
  程咬金甩开他的钳抚,“你既然知道那个拒接拜帖的人不是我,做什么还当街掳人?!”
  “我若不这样,你那两个弟弟会准许我抬座轿子将你大大方方领出程府吗?”虽然和程含玉及程吞银没结冤挟仇的,但那两个男孩对他的敌意颇深,他会看不出来吗?
  “当然不会……”她心知肚明,况且含玉曾清楚地表明他讨厌梅舒心。
  “那就对了,为了省去麻烦,直接掳人会快些。”
  拜托,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你找我做什么?”她记得每回都是她主动送拜帖,他被动来赴宴,这回改了性,倒真让她不习惯。
  “赏梅。梅庄别院的梅开得正好,一块去。”
  “我得去替含玉和吞银选些冬衣,还有芝麻大饼。”可不像他拥有这般闲情逸致。
  “那可以晚些,将我搁在他们前头。”梅舒心的唇还是没拉开与她耳朵的距离,每一个字都缓缓喂人她耳里,有意无意地用发丝及气息搔着她的肌肤。
  “他们是我的家人。”她提醒着他排名顺序。
  “他们每天都能见着你,可我不行,所以拨些时间给我,咬金,这要求不过分呵?”
  “想见我就见我,不想见我就置之不理。这要求还叫不过分?!”哼哼,将她程咬金当成了什么呀?
  “我才没这么过分。”梅舒心替自己打抱不平。
  “别睁眼说瞎话,你就有。”难不成以为是她乱扣罪名吗?“如果我现在很明白告诉你:”梅舒心,我很忙,请你放我下马车。‘你会吗?“
  “那么我会说:”咬金,等到了梅庄别院,我会亲自恭迎你下马车‘。“”言下之意就是除非你准许,否则我下不了你们梅庄的马车?“
  “如果你跳车,另当别论。”不过依此时的车速,他不建议她做傻事,他会心疼的。
  程咬金别开头不想再理他,可惜纤瘦的身子还是被他紧紧钳制。
  “别气了,我是因为太想见你,想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大哥又说得不清不楚,我只好求助于你这个罪魁祸首,解决我的困惑。”梅舒心笑得好天真,“说赏梅是幌子,只是我想见你。”
  甜言,蜜语。
  为什么不过短短一句“想见你”,没有更露骨更令人脸红心跳的后续,竟就让她心猿意马,甚至……像是整个人给沉入了糖池里,浸了一身的甜香。
  “你唇上抹了蜜吗?”说出来的话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
  “尝尝。”
  梅舒心笑了,抬起她的下颚,以后触唇,想让她自己品尝他唇上加蜜抹干了没,无奈程咬金像蚌壳般紧闭的嘴怎么也撬不开。
  “咬金,尝尝嘛。”他边说边用舌头滑过她嫣红的唇瓣,轻轻描绘胭脂色泽的光彩。
  “有人在看……”程咬金想开口阻止,却顾忌他那在牙关外灵活扰人的舌。
  梅舒心一点即通。
  “梅严,避。”
  “是”
  梅严领命,原先捂在程铢嘴上的右手仍陷在她编贝玉齿间,左手却随即掩盖在程铢眼前,遮去两家主子唇舌交缠的春景,然后,跟着乖乖闭上眼。
  梅舒心很满意一笑。
  “现在,没人瞧了。”喉结轻震,沉笑逸出,“来,试试抹了蜜没?”他的唇自始至终没离开她的甜美。
  他的容颜映在她眼帘,像掺了蜜;甜笑的嗓渗入她的耳,像掺了蜜;他的唇……
  她缓缓开口,迎入他甜如蜜的探索。
  “我还是没有觉得餍足。”
  马车驰骋了半晌,街道外的雪景变换,仍难脱白茫茫一片,越过一地凝成冰镜的小湖,梅庄别院已在眼前。
  而梅舒心那句话,是在他挽着她的手,两人同游梅花繁繁的别院庭圃时说的,那时他的神情很是迷惘。
  “你饿了?”程咬金摸摸腰带,“我随身有带糖球,但你不吃糖是众所皆知之事,所以我就不白费功夫拿出来惹人嫌弃。”
  “饿的不是肚子,是我的思念。”
  “不懂。”
  “我的思念填不满,还有太多空白让我觉得不够。”
  程咬金拉拉毛裘领,心思有些分散,一部分落在空气中的梅香。“那就填满它呀。”这会很难吗?
  “我本来以为见着了你,我就会觉得满足,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你没有填满我不足的思念。”
  程咬金缓缓觑了他一眼,或许该说是“瞪”更贴切。
  “那么你就去找别人来填呀。”口气很冷,冷到足以媲美此时院里的积雪,她赌气地加快脚步,胸口中的一把无明火烧得她直喷气,像头盛怒的母狮。
  真对不起呀!她的存在太微不足道,竟然无法填满他的思念!还是她的存在压根只占了方寸之地,可有可无?!
  她气自己对他的价值只有那么一丁点大,更气他之于她却不似那般无关紧要!
  突地,身后传来梅舒心的笑,让她恼火地回头旺他。
  梅舒心正倚在梅树旁,氤氲的寒气由轻笑的唇瓣呵出,弯弯的眼回望她,带着一种趣然的神色。
  “你笑什么?!”
  “那时,你也是这样气冲冲地跑掉。”
  细柳眉先是轻皱,又缓缓扬高,接着又拧蹙。“那时?”
  “我在梅树下看见你的那一回,你不记得了?”他挪步走到她面前,见她眼神仍带思索及困疑。梅舒心伸手把玩她的发鬓,拂去上头几分飞雪的清冷。“还是没想起来?”
  “梅树下的记忆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指哪一回。”
  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相处,连袂赏梅几乎是他与她年年必做的事,如此多回的记忆都烙在心里,突然被他这么一问,她还真不知道梅舒心说得是哪一段?是那一回在梅树下饮茗互损,还是前一次在梅树下她吵嘴吵不过他而很无耻地拿雪球丢他,或是再更早前……
  “在我成为梅庄四当家那一回。”梅舒心俯身贴觑着矮他一个头半的程咬金,笑着给了解答,玩味地看着她俏颜上惊讶瞪大的水眸。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
  程咬金一直以为梅舒心是在发觉她是女儿身之后,才勉勉强强能从程府三姐弟中分辨出她来,至于更早之前的那些相处记忆里的“程府主子”,他压根不曾多加留神去辨视吧?
  “那个在梅树下寻找着什么的人是你,连那个踩了我脑袋一脚的人,也是你。”没有一丝疑问口气,因为梅舒心十分肯定。那夜她折回梅树下,应该是担心他仍昏睡在雪地里,真像他所认识的咬金会做的事——嘴硬心软。
  “我……”程咬金涨红了脸,很想卑鄙无耻地摇头否认,但望进梅舒心眼里的笃定,她知道一切的狡辩只会变成笑话,所以不再挣扎,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猜到那是我?”
  “说实话,我也是昨天才猜到。”梅舒心也很诚实。
  “四、五年后才发觉,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哼,他的诚实真令人高兴不起来。
  瞥见几名奴仆从檐下走过,吵嚷的声音让程咬金不由得多觑几眼。
  “我会乖、会听话,不会吵闹,再也不贪嘴要糖吃,别把我卖掉,娘!娘——”其中一个奴仆怀里的娃儿正啼啼哭哭地想回到娘亲的怀抱,但是那娘亲捧着卖儿的银两,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哭什么,在梅庄只要作事勤快,爷儿不会亏待你,总好过你们一家六口挨饿的日子!”抱着娃儿的奴仆道。
  “我要娘!我要娘——”
  啼哭声,渐行渐远。
  那几个人……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尤其是抱着娃儿安抚的那名奴仆,好似曾有数面之缘……程咬金攒起蛾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梅舒心没留意程咬金的视线,迳自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会一眼认定事情的人,即使是现在心里认为不重要的事,也不代表未来不会变成支配我生存的最大动力,所以同样的,以前我认不出你,不代表现在我也一样驽钝。”人可是会进步的,何况这几年来,他已经没有再认错过她。
  她的注意力回到梅舒心身上。
  “但一般来说,若是面对在心目中占有很大分量的人时,不都该一眼就认出来吗?难道那些戏曲杂册还是《幽魂淫艳乐无穷》里的桥段都是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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