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紫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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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含紫帝女花-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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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举步踏入月洞形的石门,满树落叶之下,一袭白衣的小女孩迎风翩然起舞,星月黯淡的夜色中,她那一袭白衣却是皎洁如雪,不染纤尘。 
  “湮儿!”一声沙哑的呼唤,如将他自梦中惊醒。然,是谁的梦?他的?还是她的? 
  白衣少女坐在他榻前,轻纱罩面,凝目看住他。——这已不是她第一次自他口中听到这声呼唤了。第一次——或许他永远不会记得,那个“第一次”罢? 
  “我在这里。”她抑下喉间颤抖,轻声答他。只觉手心一凉,却已是被他握在掌心,她在他掌中轻轻一挣,却未能挣脱,莹莹泪光在她眸中闪动,她轻轻侧开脸,下颔轻扬,将泪水凝回眼底,然而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第五章 如徊梦里 (4)   
  梦中的男子双目费力睁开一线,一线的目光望住她,她的视线竟是再也收之不回。她见他唇齿翕合许久,方吐出几个颤抖的音字,声音轻如蚊哼,却每一声都令她心悸难定:“你还怪我么?” 
  她费力摇头,被他握在掌际的手却难以自制地颤抖。 
  他攥住她的手,攥得那样紧,仿佛再也不会松开。 
  “子忻哥哥带你走,带你避开这乱世里的烽烟战火,避开这尘世间的纷扰喧嚣,子忻哥哥,带你拣一处山明水净之地,从此隐居,就像当年一样,只有,只有我们二人,你愿意吗?” 
  他沙哑的声音中略带凝咽,她却再也无法回答他,只是极力平静下语声,温言劝道:“子忻、子忻哥哥,你、你快些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就、就……”一语未毕,已颤不成声。 
  他眼瞳渐渐睁大,望住她的目光忽现迷离,她不忍再看,只是垂下了眼,努力将手自他掌中缩回,任凭他再如何施力,她亦再不愿回头望她一眼。 
  自榻边抽身站起,她抬起脚步,方迈出一步,背后蓦然一暖,方才握住她的,那只冰冷的手,已从身后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腰间传来的冷意仿佛变做了一阵炽热的暖流,炙烤着她的五内。 
  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缠绕着她,如身坠冰窖一般的冷,然而却仿佛攫住了她心底里那一处最温暖的存在,幻作千缕柔情,甘心伴他沉沦在他的梦境中,哪怕那个梦中,永远不会有她半个身影。 
  她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任自己在他怀中沉沦,任他颤抖的唇轻轻贴上她的颊边,冷冷柔柔地滑下,侵入她唇中,她只觉蔓延在心底那丝缕柔情,带着缠绵忧伤,直欲躏碎她的肝肠。   
  第六章 元宵 (1)   
  柳怀见有一丝悲郁之色聚在他眉间,心中不由一沉,矢口问:“他叫什么名字?” 
  薛彦看了柳怀一眼,默然一刻,方低头望住酒杯中浮沉不定的月影,一字字道:“他是我哥。他,单名一个‘岚’字。” 
  翌日清晨,她悄然从他怀中抽出手臂,披上衣衫,便起身下榻。最后回头静望着他安静得如一个孩子般的睡颜,抬手抚平他紧琐的眉宇,便放下帷幔,起身出了房门。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云烟一梦。 
  她孤身闯入他的梦境,成为了他梦里的那个人。 
  这年的除夕,柳怀都是在病榻中度过,三日后便是元宵,梁子陵在府中铺置打点,煞是费尽了一番心机。 
  薛彦留在梁府,照顾了柳怀大半月。这日,待柳怀神志稍清,能勉强走动之后,便再也不愿留在病榻中,坚持要府里的丫头将他扶进书房。 
  薛彦此时正在一旁把玩着梁子陵赠与他的砚台,听见柳怀的脚步声,忙奔近前,欲待伸手搀扶,柳怀闻着由薛彦身上传来的那阵幽异的体香,忽感心神不宁,不觉淡淡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望住他蹙眉迟疑了一刻,方问:“这府里……可有丫头?” 
  薛彦闻言,立刻轻嗤一声,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玩味笑容,手指柳怀旁侧的丫头道:“你梁大哥身居兵部尚书,这府里怎会没有丫头?难道,她不是丫头?还是你这君子眼里,只能看到男人,看不见女人?” 
  知他有心耍弄自己,柳怀本待驳他几句,然而看着他这张脸,神貌竟似极了当年的湮儿,那夜梦中的情形又似重现于眼前,其中难以解清的情愫,让他本就烦闷的心头,更添了几分乱意。 
  瞧他又红了脸,薛彦却看得更是得意,凑近他脸,神色暧昧地问:“怎的?莫非……莫非府上的丫头,不合你的胃口?……啊,我差些忘了,你虽是木头,却也是男人……嗯,我也觉得这里的丫头没什么姿色。哎!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今晚就叫梁大哥陪咱们喝花酒去,据说天香楼有位名动长安的……” 
  她话音未落,柳怀已再也忍不住,又气又好笑地屈指在他头上狠狠叩了一记:“少年人气血未定,该当戒色。” 
  他的手指刚刚触上自己前额,薛彦即已嘻笑着转过身,转身之际,随口嘟囔了一句:“平日为你看诊的孟大夫,今早回乡去了,今个儿梁大哥又四处帮你请医了。” 
  他此语一出,柳怀心中不由一紧,至来此半月,他卧病榻间,都不曾再见过梁子陵一面。而梁子陵也未曾来他房中,打扰过他。 
  透过半启的雕窗,柳怀望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只觉整颗心,也似这阴沉的天色,郁愁难舒。   
  第六章 元宵 (2)   
  眼前忽地一亮,柳怀抬目看去,却是薛彦正望住他笑,那仿佛不识愁滋味的眼里,有着察悉人心的笃定。 
  三日晃眼便过,这三日间,梁子陵仍是未入房中探视过柳怀一回。 
  及至元宵之夜,柳怀正午小憩睡过了时辰,黄昏方醒,醒后披了大氅,出了房来,四处找寻不到薛彦身影,好容易歹着府上一个丫头,那丫头见是他,不由笑开了双靥,向他眨眼道:“柳公子您可醒了,现下梁大人与薛少侠在留香水榭等着你呢。” 
  柳怀微微一愕,随即向她颔首一笑。那丫头待要为他引路,他已摇首称谢,径自迈步向留香水榭方向走了去。 
  这些日子,柳怀已可下床走动,却始终不愿踏出厢房的门。毕竟,这里曾经是他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渗透了太多他儿时的回忆。 
  他半步也不愿停,出了凝云院,便见一众下人正在水榭外侍侯着,梁子陵与薛彦对酌的身影映在素纨龟纱上,柳怀望住薛彦的侧影,忽然感到有哪里不对劲,可眼见薛彦举手投足间,依旧是平日那般豪爽不羁的架势,虽总觉得有些夸张,可一时竟品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凝神思索间,那头龟纱被一双素手拨开,梁子陵已探出了头来,柳怀微微一怔,见梁子陵已举步向他走来,步至他身前,柳怀方垂了眉,轻声唤道:“梁大哥……” 
  梁子陵一语不出,只是萧涩一笑,当即引了柳怀向水榭走去,薛彦的目光一直落在柳怀身上,此时淡淡一笑,默默往杯中注满了酒。 
  “梁大哥,至今仍未立家室?”发觉这诺大一个梁府,除了丫头,竟无一个女眷,柳怀不觉感到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出口。 
  梁子陵淡淡一笑,目光望向天际,柳怀亦不语,片刻后,方听他轻轻一叹:“你嫂子,去岁便去了……” 
  柳怀微微一惊,却见梁子陵只是向杯中注着酒,一杯杯饮尽,连饮了三杯,方道:“在乡下娶的。她在时,我忘不了筠儿,待她去了,筠儿也已嫁了人。” 
  筠儿。听到这两字,柳怀心中微微一紧:他说的是芷筠姐姐。他与梁子陵、沈芷筠三人,自幼便相识。柳怀至今记得,芷筠姐姐笑起来的样子,如一阵煦风漾面,暖意融融。年少的他当年虽不谙男女之事,却总觉得,芷筠姐姐来日定会是梁大哥的妻子。可是怎料,这世上的有情人,终究难成眷属。 
  “你家里出事之后,我便辞别了家父,独自回了故乡洛南,与芷筠道别之时,她跟我说,让我等着她,说不论我去何处,她都会跟我走,可是……”梁子陵语声略顿,柳怀满心酸涩,却只是低着头,默默往杯中注着酒水,血红色的玛瑙杯中,清冷酒色中晃荡着由天际投下的月影,映入他眼底,令他的目光一时变得恍惚,连平日话最多的薛彦,在这时也识时地沉默了起来。   
  第六章 元宵 (3)   
  “可是,冠礼初行,家母便为我择下一门婚事,对方是家母娘家中人。当年家母已久卧病在榻,我不忍忤逆她心意,只得答应娶了我那远房的表妹……”酒杯在梁子陵手中颤颤晃荡,他的声音却是一派平静:“自与她成亲那日起,我都未曾踏入新房半步,她也未曾有过半句怨言,与筠儿分离之后,我日渐消沉,是她独立撑揽着整个家。我一直未曾发觉过她的好,直至去岁,她为了这个家操劳病死……” 
  梁子陵的话音到这里哽了哽,柳怀静静望住这个儿时旧友,隔了半晌,梁子陵方展颜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可是每当看到她,我便想到筠儿……筠儿,她明知我已娶妻的消息,仍是在长安苦苦等了我七年,直至今岁,我回长安之前,她也终于嫁了人。我……辜负了两个女人。” 
  柳怀听完他此言,只觉喉间传来微微的苦涩,一时竟是有口难言。 
  薛彦今日难得沉默了下来,只是独自饮着杯中的酒,仿佛听不见二人的谈话一般。 
  望着月色深吸了一口气,梁子陵宁定下心绪,眼角不经意扫过一旁默默饮酒的薛彦,又望住柳怀,如同儿时那般,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眼底隐有深意:“所以啊,你且莫重蹈为兄覆辙才是啊。” 
  柳怀此刻却未曾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未曾细揣他话里暗藏的深意,只淡淡垂下了目光。无人知晓,此刻他由梁子陵这番话想起的,却是另一样心事。 
  湮儿,是否也同芷筠姐姐一样,一直记挂着自己呢?这个疑虑徘徊在他心间,重遇起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脑际。在他重伤之际,她投向自己那个关心的眼神,他明明能感觉,是出自她真心,可是言语间,她却始终对自己百般挖苦刁难,那个叫“玉甄”的女人啊,救了自己,又来算计自己。想到这些,只觉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愈来愈乱。女人的心,当真如海底针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酒菜早已备齐,柳怀的思绪,却不知飞去了何处。直至薛彦浅咳一声,喃喃望着月色说了一句:“往年元宵,玉螭国的皇帝都会为玉甄公主大肆设宴、庆贺生辰。” 
  他此语一出,果见柳怀面色骤然一震,他漠不在意地看着,一颗心不觉便凉了半截。 
  察觉出气氛的微妙,梁子陵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开去,问薛彦道:“小兄弟,你是玉螭国的人?” 
  他此问一出,柳怀的思绪才终于落回到三人间的谈话中,望住薛彦,面露惑色。其实柳怀并不清楚这薛彦的来历,只是见他一路跟着自己,如今跟入了梁府,更与梁子陵相谈甚笃,不觉便以为他是梁大哥府上的人,而今听梁子陵如此一问,心下亦大感诧异。   
  第六章 元宵 (4)   
  薛彦微微摇头,语气罕见地平静:“我并非玉螭国人,并非墨虬国人,也并非你们银夔国人。” 
  柳怀眉梢讶色更重,却是梁子陵最先缓过神来:“难道小兄弟是……大凰国的遗民?” 
  自大凰国覆灭之后,仍有不甘归顺夔、螭二国的大凰国人,称为“大凰国遗民”,被两国剿杀至今。因当年墨虬国未曾参与那一场战事中,更兼墨虬国的公子萧朔素以仁德著称,因此大多遗民都挟带家财,易名换姓,做了墨虬国人。而至于,那些财不足以举家迁移的大凰国遗民,则早已被二国剿杀殆尽。然而,这部分人却并不多,因为不愿归服的所谓“大凰国遗民”,多是当年大凰国的门阀贵胄。 
  现下柳怀此问一出,薛彦方才眉目间的不悦之色顿时消泯无痕,扬脸向柳怀狡黠一笑,脆声问:“如我当真是大凰国遗民,梁大哥柳大哥你们待要如何?抓我去见官不成?” 
  听他句戏耍之谈,方才那番话倒似也成了随口笑谈。二人不觉都感好笑,心中的疑虑顿时消解了大半,连方才席中肃郁的气氛,也都随这句谈笑之言打破。 
  这时,柳怀忽又想起一事,开口欲问时,方才心中那团浓烈的疑云,却如水墨洇散开去,失落了形迹。 
  梁子陵仿佛未看到柳怀的欲言又止之态,只好奇问道:“小兄弟,我看你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的江湖中人,却为何不愿安定下来,要四处乱跑?” 
  他这句话说来另有别意,柳怀并未注意到,薛彦却是听得明白,他抬目望住梁子陵,幽幽地道:“这些年走了许多地方,其实……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梁子陵的目光微微一亮,“若你要找的那个人在银夔国,梁大哥可以倾力助你。” 
  薛彦却是微微摇头,涩声道:“你找不到他的。” 
  柳怀见有一丝悲郁之色聚在他眉间,心中不由一沉,矢口问:“他叫什么名字?” 
  薛彦看了柳怀一眼,默然一刻,方低头望住酒杯中浮沉不定的月影,一字字道:“他是我哥。他,单名一个‘岚’字。”     
  第5卷   
  第七章 畸恋 (1)   
  真的是徒劳吗?如这是我们姐弟二人的命,那么便再挣扎一次,又何妨? 
  只那一刻间,疾风蹿入耳膜,她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感觉到紧紧贴住自己的孩子平稳的心跳声。 
  柳怀于是便安心留在府上,梁子陵以数十味名贵药材为他配制成药汤,佐以针灸,每日泡浴,并嘱咐柳怀医病其间不可动武,亦不可入定运功。如此大半年过去,眼见柳怀身子康复了大半,便不愿再叨扰梁子陵,欲告辞离去,梁子陵却终是放心不下,以种种借口将他一日日留了下来。 
  如此又拖延了十数日,柳怀实不愿再耽误梁子陵,径自收拾起包袱,梁子陵既知再劝亦是无用,当下便将孟大夫的话交待了。 
  “今生不可与人动武么?”柳怀听着,澹然一笑,“无妨,此去西域,找处地方独自隐居,想必今生也再无动武必要罢。” 
  听着他这句略显自嘲的话,薛彦只觉满心伤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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