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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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孩-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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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卫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很多的朋友都移民去了巴西。他本来也打算离开波兰。但是这里还有他怀孕的妻子、年迈的妈妈和他辛辛苦苦一手创办的公司。而且,他的家族也已经在这里繁衍生息好几代了。克拉格———他永远的家乡。    
    孩提时代,他偷过别人园子里的苹果;逃过学;在亚伯拉罕家后花园偷偷地吻过托西娅。他的过去,还有托西娅的过去都在这里。在托西娅的家乡,既说德语也说波兰语,他们尊重、热爱德国文化就如同德国人热爱自己的文化一样。他们认为德国是一个文明的民族;的确,这点丝毫不用怀疑。而且———他有必要去躲避像阿道夫·希特勒这样的小丑吗?    
    不,他不会离开自己的祖国,而且也不想离开。


第四部分 俄国人到了华沙2、戴维之星(2)

    “阿道夫后来怎么样了?”我打断妈妈问道。    
    妈妈一时间思维有些混乱,疑惑地看着我。我太过突然地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但是你应该知道……”她说。    
    “我是指那条狗!”我说。    
    “哦,它,”她说,“对,你一定会喜欢它的———当德国人来了以后,你爸爸把它给了一个农场主,让他好好照顾它。但是它又找回来了,走了80英里,它的爪子都磨破了,不断地流血。这之后又和我们在一起呆了一段时间。但是没过多久,你父亲不得不再次放弃它。”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们颁布法律,规定不让犹太人……但那些都是你出生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想了想她说的这些事。    
    “那我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我问。    
    戴维和托西娅一直都很想要个小孩,但是当孩子出生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很恶劣。1938年9月,戴维带着妻子去克拉格一家医院———克里斯陶纳克医院。就在那一晚,柏林的犹太教会堂被烧毁。托西娅一直在医院呆到9月13日,经过长时间痛苦的努力后,她终于生下了罗玛。    
    他们非常高兴有了一个健康的小女儿,但是同时,年轻的夫妇也陷入了绝境。第一批德国犹太人被驱逐到波兰。恐怖的预兆使得人心惶惶。那时犹太百姓的心情就如同暴雨来临前的灰暗与深沉。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爆发后会怎么样。有的犹太人觉得克拉格还是安全的,还有些人已经逃到了乡下或是国外。但是戴维还是不能决定是否要离开这里。    
    1939年9月,德国入侵波兰。此时他终于决定逃亡。戴维带着很多行李,和他的家人,还有雅各布·亚伯拉罕、安娜·亚伯拉罕、托西娅的小妹艾琳,他们坐在两辆出租马车上离开了克拉格。他们被一些住在偏远乡下贫穷的波兰农民收留,和他们一起住在农家的牲口棚里。这只是一个在泥土地上盖的小茅草屋子,根本没有热水。托西娅从没住过这么脏的房子,也没有经历过这么穷困的日子,这儿还有很多虱子、跳蚤。没过多久,她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孩子会生病的,”她对戴维说,“根本给她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我没法给她洗澡,不能好好照顾她,我想回家。”    
    她说得没错,小罗玛很虚弱,好像生病了。戴维看着他的女儿:一双黑色的眼睛,还有头上黑色的头发,他的心沉甸甸的。她长得太像他了———一个标准的犹太小女孩。但是看见托西娅这么焦虑,戴维还是屈服了。他们不能再往东走,因为再往那边就是俄国了。所以他们套上马,往回走。又回到城市里的犹太人区。    
    突然,妈妈又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现在去泡点茶。你不想吃点什么吗,罗玛?”    
    我摇摇头。    
    “星星呢,星星是怎么回事?”我问。    
    也正是在这时,德国人占领了克拉格。九月初,狭窄的街道里总是回响着德国士兵操练的声音。不久,他们就颁布了各种条例、规章。    
    犹太人不能有钱,不允许有工作,不能有房子,不准养宠物,也不能有任何珠宝和皮毛。不允许他们在市里主要街区坐车、购物,不能在餐馆里吃饭。在城市所有街道都贴满禁止性标语。牌子上写着:“犹太人和狗不得入内。”    
    戴维放弃了他的狗、他的公司、他的轿车、他的钱以及他的公寓。德国人来了,一股脑卷走了他们精美的瓷器、高脚玻璃杯,以及盒子里珍藏的油画。而那些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就直接从窗户给扔了出去。    
    过了不久,戴维和他的家人搬进城郊的一栋小房子里。托西娅的父母也丧失了一切,被从那个有大花园的漂亮房子里赶了出来。在市中心商业区的亚伯拉罕面包店转交给一个德国人,而所有手续只是在产权证书上签了个名字,并将继续使用原有的招牌营业。因为,亚伯拉罕全麦制面包在城镇里很有名气,生意一直很好。    
    在罗玛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德国人向所有犹太人发布了一条命令,他们的衣服上必须别上一颗黄星。    
    妈妈看着我,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    
    “真不应该把你生在这样一个世道里。”妈妈说。


第四部分 俄国人到了华沙3、那是个圈套

    一天,一个陌生人站在我们的家门口。他身上带着种恐怖、野蛮和危险的气息。他甚至都没有穿鞋!衣服又脏又破,脸颊下陷,头发灰白,胡须凌乱,黑色的眼睛周围深深地凹陷下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看上去很虚弱,可能想要一块面包。卡西米尔不停地吼叫,它也害怕这个陌生人。我想赶快把门关住,但是就在这时,从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谁啊,罗玛?”接着她跑过来,站在我身后,也打算要关门。     
    “托西娅!”这个人叫道。妈妈屏住呼吸,不知道是惊还是喜。突然她高兴得狂喊。这时,她一边抽泣,一边还不停地吻着那张脏兮兮的脸,他也在使劲地吻着她。这是多么一个不可想像的情景,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这个男人到底想对我妈妈干什么?最后,他放开她,弯下腰看着我。一股臭汗味和一身湿漉漉的破衣服向我迎面袭来。“丽哥卡!你不认识我了?”他的脸现在和我贴得很近,“我可爱的宝贝女儿。”    
    我惊恐地看着他,愤怒地瞪着这个吻过妈妈的凶恶男人。他现在可能也想要亲我。    
    我马上转过头,跑到一边,藏在床底下。我听到妈妈在我身后说:“戴维,那个时候她还小,毕竟她已经好久都没见到过你了。”    
    我爸爸回来了。    
    他从集中营里逃出来了。“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他说,“不然,我就得死,像其他人一样。”那个集中营叫奥斯维辛,那里一定非常可怕,因为每当爸爸谈及那里时,总是不断地哭泣。他们坐在沙发上———爸爸、妈妈还有埃拉———用绿色的小玻璃杯喝着伏特加。父母彼此紧紧地握着对方。后来,爸爸想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但是我跑开了。    
    “跟我来,卡西米尔,”我悄悄地俯在狗耳朵边小声说,“我们躺在桌子下面去。他们现在只会哭泣、喝酒。”    
    卡西米尔听懂了。我们躺在餐桌下面,我把头靠在它那毛茸茸的、温暖而柔软的小腹上。它温热均匀的呼吸使我感到很安全。从这里,我能看到厨房窗户的左上角的玻璃。透过这块玻璃,我看到外面蓝色的天空。不久天空逐渐暗下来,变为深蓝色,时不时还听到很远的地方空袭警报的长鸣声。    
    这个人不是我爸爸。他不是!戴维·赖伯宁是个年轻、英俊、帅气的小伙子,一个在花园里亲吻小女生的冒失鬼,一个世界级的滑冰运动员。我想起了那张照片,妈妈总是带在身边。照片上,爸爸有一张被晒成棕褐色的脸,露出灿烂而健康的笑容。身上穿着白西服,头上带着一顶草帽。照片背面写着:    
    亲爱的妈妈:    
    照片上这个正在朝你笑微、英俊的年轻人是爱你的戴维。    
    突然住在犹太人区时的一个情景浮现在我眼前。他们已经带走了我的祖母,在黑暗、闷热房间里,爸爸正坐在床边,难过而痛苦,不断晃动身体———就像现在每当他讲到集中营时一样。    
    和现在一样?要是他真是我爸爸怎么办呢?    
    不,我不想让这个人成为我爸爸,我真正的爸爸已经死了。    
    晚上,这个陌生人睡在我们的床上,我尽可能努力往床边儿睡。因为太靠边儿了,使我不得不很小心,以免掉下去。现在他已经洗了澡,刮了胡子,身上没有臭味了,但是我还是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每次他想抚摸我的时候,我总是跑得远远的。每当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那洪大的声音总是使我很害怕。    
    现在妈妈心里只有他。她买来很多菜,又在厨房站了好几个钟头。“这样可以重新焕发你的活力。”她说,然把满满一盘子的食物放在他面前。他狼吞虎咽、拼命地吃,好像很多年都没吃过饭一样。“过来,”当他吃完了以后,他对我说,“过来,坐在我腿上。”但是我不想过去。于是我又一次跑开了,藏在桌子下面。    
    他们总是在不停地说,我一点也不想听。我有时坐着画画,有时向卡西米尔讲关于我裤子的故事。我跟妈妈说我很想念曼纽拉和奶奶。    
    “哦,我们将会马上去拜访他们。”妈妈说,然后继续和那个陌生人说话。    
    “我想杀了他!”那个陌生人———被称为是我父亲的人喊道,“我会找到他,托西娅,你瞧着吧。他必须为他的谎话付出代价。”突然,他看起来像个野蛮人。当他把一枝枪装进口袋的时候,从眼睛里发出一道凶狠的光芒。 我更加害怕他。    
    “别,戴维,”妈妈恳求着说,“求你,别这样。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人能将时间倒转。要是你这么做的话,我们将都会很危险。”    
    那个陌生人没有马上回答,他对着妈妈看了好久。“我不能不去,”他说,“你应该理解,托西娅,我必须去,这是我的责任。”带着坚定的决心,迈着坚决的步伐,这个陌生人走出了公寓,把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我松了一口气。妈妈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真不应该告诉他,要是我没说就好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都是我的错。”    
    “他想杀死谁?”我问。    
    “那个警察。还记得那次我们从犹太人区逃出来的时候,我们正在找一个地址吗?我们为了那个地址花了很多钱,因为我们认为那儿很安全。那是个圈套,一个抓住犹太人的圈套。而那个人,那个警察,拿了德国人的钱,把所有这些人都出卖了!”    
    


第四部分 俄国人到了华沙4、战争结束了

    现在我想起来了:金灿灿的珠宝在潮湿的贫民窟里发着夺目的光,我抱着警察的靴子,哀求他让我们出去……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陌生人那天晚上很晚才回来。    
    他脱了衣服,坐在床边,大口喘着气。    
    “戴维?”妈妈迷迷糊糊地问道。接着她一下子就坐起来了。“戴维!你还活着!”她搂着他的脖子。    
    我尽量离得她远远的。    
    “发生什么了?你杀死他了?告诉我,戴维,你杀死了他吗?”妈妈抓着那个人的肩膀,使劲地摇晃。    
    “没有,”他费力地说,“我不能。”    
    “哦,戴维,我明白,你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我明白!”妈妈终于放下心,由于太高兴,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能,”陌生人平静地重复着,“因为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有人已经打死他了。”    
    这些天里,空袭警报声常常会突然响起。狂啸般的警铃声总是震痛我的耳朵。警铃响后我们不得不和其他活着的人一起跑到地窖里,呆上好久好久。但是这个陌生人不愿意下到地窖里。他不害怕。这倒是让我感到惊讶。我因此渐渐地敬佩起他。    
    “戴维,求求你了。”妈妈哀求着说。    
    但是他就是不想下去。他很倔强。“我不会有事的,”他说,“再恶劣的事我都经历过。”    
    他声音很大,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的谈话。我越来越喜欢他了,虽然他不打算和我一起呆在地下。我发现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危险。那是双黑色的眼睛,里面闪着光。    
    渐渐地,我开始相信他就是我真正的父亲。我和他也逐渐熟悉起来。     
    又一个春天来了。我们把公寓的窗户全敞开,阳光射了进来。在外面的街道上,人们在欢呼、叫喊,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兴奋。就像苏打水漂起的泡泡,或是像被人轻轻搔痒。爸爸、妈妈和我相互拉着手走到集市广场,人们在这里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是克拉格传递消息的方式。    
    从很远的地方,我就能听到人们的欢呼雀跃声。    
    我从没见过这个广场这么拥挤。我不得不紧紧贴着妈妈,以免不小心走丢了。突然两只强壮的臂膀把我举了起来,是爸爸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    
    坐在这里感觉好极了。现在我比任何人都高。我可以看到所有的一切,广场上有很多喷泉,人们都相互拥挤着,推撞着,舞动着,但是因为爸爸把我高高举在头顶,所以我很安全。    
    “战争结束了!”人们高声欢呼,“战争结束了!”    
    人们把帽子扔到空中,呼喊尖叫声此起彼伏。在我下面的人群涌来涌去,相互庆祝、彼此拥抱、尽情歌唱。我非常吃惊人们能这么疯狂,这么兴奋。但是很快,我也加入他们中间,不停地笑,不停地唱,不停地喊。“战争结束了!”我也大声欢呼,尽管我并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钟头以后,我们回到公寓,疲惫而兴奋,妈妈打算准备晚餐。我问她为什么今天广场上的人们那么高兴。她笑了:“因为战争结束了。”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安全了。”她回答道。    
    安全?我盯着她:“也就是说再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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