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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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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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秋最恨妈妈的胆小怕事,她坚持要等下去,说如果你害怕,就让我在这里等。静秋的妈妈无法,只好陪着等。最后终于等来了一个干部,并不是地委书记,不知道是个什么干部,反正说是代表地委的。知青和家长把情况说了说,那人刷刷地记了一通,就叫大家回去了。 

  

后来就再没听到任何消息。静秋的妈妈自我安慰说:“算了,就这样了吧,至少没把挨打的知青抓去,没受处罚。”然后含着眼泪把伤还没好的哥哥送回乡下去。可能哥哥队上的人听说了告状的事,有点害怕,就照顾哥哥,让他看谷场,比下田轻松,但一天只能挣半个劳动力的工分,估计年终需要更多的钱去还口粮钱了。 

  

所以暑假的第一天,静秋就叫妈妈带她去找“弟媳妇”那当居委会主任的妈,想找零工做。母女俩一大早就去了“弟媳妇”家,等在那里。“弟媳妇”叫马铮,大家叫他妈马主任。静秋实在有点愧见“弟媳妇”,因为两人一个班的,平时见了面,话都不说,现在却要求上门来,请他妈妈帮忙。 

  

静秋的妈妈教过马主任的大儿子,所以马主任对妈妈很客气,让静秋的妈妈先回去,说我会给你女儿找工的。静秋也只是每年让妈妈引见一下,所以也叫妈妈回去,妈妈回去后,静秋就等在那里。 

  

那些需要零工的工厂企业,会派他们那边管事的人到马主任家来要工,大家都把工厂那边派来的专管零工的人叫“甲方”。 

  

“甲方”一般在早上九点以前就来要人了,找零工的人,如果过了九点还没找到工,那天就算废了。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找到一个工,就可以做好几天,等到那个工程告一段落了,零工们就又到马主任家来,等着找新的零工做。 

  

那天跟静秋一起等在那里的还有一个老婆婆,不知道多大年纪,反正牙都掉光了。静秋认识她,以前在一起打过零工,别人都叫她“石婆婆”,好像是姓“史”,但因为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外面做零工,静秋就觉得她应该是叫“石婆婆”。 

  

听说“石婆婆”的儿子挨斗的时候被打死了,媳妇跑了,留下一个刚上学的孙子,该“石婆婆”照看。静秋想都不敢想,如果“石婆婆”哪天死了,她那个孙子该怎么活下去。 

  

坐了好一会,才看见一个“甲方”来要人,说是需要壮劳力,因为是从停在江边的货船上把沙卸下来,挑到岸上去。静秋自告奋勇地要去,但“甲方”看不上她,说他不要女的,女的挑不动沙。马主任叫静秋莫慌,说等有了比较轻松的工再让你去。 

  

又坐了一阵,来了另一个“甲方”,这回是要打夯的,静秋又自告奋勇,但那个“甲方”也不要她,说她太年青,脸皮薄,打夯是要大声唱歌的。静秋说,我不怕,我敢唱。“甲方”就说你唱个我听听。静秋觉得那人有点流里流气的,又碍着“弟媳妇”在旁边,就不肯唱。 

  

“甲方”说:“我说了吧?你根本不敢唱,这活只能找中年妇女干,人家那嘴,什么都唱得出来。” 

  

“石婆婆”说:“我敢唱,我也会唱。”当即就瘪着嘴唱起来,“尼姑和尚翻了身,嗨,吆呀霍呀,日里夜里想爱人,也呀吗也吆霍呀” 

  

静秋一听,那唱的什么玩意啊,都是男男女女的事,虽听不太懂,但是也知道是有关半夜里女想男、男想女的事的。她想自己肯定干不了这活,只好看着“石婆婆”金榜高中,欣欣然地跟“甲方”去了。 

  

那天一直等到十点都没等到工,静秋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去了。呆在家里一天没工做,真是如坐针毡,就象有人把一块二毛钱从她口袋里掏走了一样,只盼望第二天快快到来,好再到马主任家去等工。 

  

一直等到了第三天,静秋才找到一份工,还是那个挑沙的工。“甲方”说前几天找的人,好些人都挑不下来,逃掉了,所以他只好又到马主任家来招工。静秋央求了半天,“甲方”才答应让她试试,说如果你没干到一天就跑掉,我是不会付你半天工钱的。静秋连忙答应了。 

  

找到了工,她感到心里无比快乐,好像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共产主义一样。她跟着“甲方”来到上工的地方,刚好赶上零工们在休息,全都是男的,没一个女的。那些人见她也来挑沙,都很惊奇。有一个很不友好地说:“你挑得少,我们就吃了亏,等于要帮你挑,你还是找个计件的工去干吧,干多得多,干少得少。” 

  

另一个好心点的提醒说:“我们都是两人一组,一个跳下船,一个挑上坡的,一个人又挑下船又挑上坡还不累瘫了?谁愿意跟你一组?跟你一组不是得多挑几步路?” 

  

静秋淡淡地说:“你莫担心,我自己跟自己一组,我不会挑得比你们少的。” 

  

“甲方”说:“那你就在这干着再说吧,不行就莫硬撑着,压坏了没劳保的。” 

  

有个认识她的说:“你妈是老师,你还贪这点小钱?” 

  

还有一个见“甲方”走了,就流里流气地开玩笑说:“大夏天的,有你一个女的在这里真不方便。待会干得热起来了,我们都兴把衣服裤子脱了干的,你到时不要怕丑啊。” 

  

静秋不理他们,心想你脱的不怕丑,我看的还怕丑了?她只埋头整理自己的箩筐扁担。开工时间到了,她跟着一群男人下河去。货船跟河岸之间搭着长长的跳板,只有一尺来宽,踩上去晃晃悠悠的。下面就是滔滔的江水,正是夏天涨水季节,江水带着泥沙,黄中带红,看上去尤其可怕,胆子小的人可能空手都不敢走那跳板,更莫说挑一担沙了。 

  

很久没挑担子了,刚一挑,觉得肩膀痛。幸好她的扁担跟随她多年,是根很好用的扁担,不太长,而且很有韧劲,挑起担子来忽闪忽闪的。会挑担子的人都知道,如果一根扁担不能忽闪,直杠杠的,挑着就很累,如果一根扁担能忽闪忽闪的,就可以和着你走路的节奏,晃晃悠悠,使你觉得担子轻了不少。 

  

那一担沙,少说也有一百来斤,静秋挑着沙,从窄窄的跳板上走过,觉得跳板晃荡得可怕,生怕一脚踩空掉到江里去。她会游泳,但江边的水下都是乱石头,掉下去不会淹死,但肯定会被石头撞伤撞死。她不敢望脚下,只平视前方,屏住呼吸,总算平安走下了跳板。 

  

下了船就是上坡,接近河岸的一段还比较平坦,但再往上,坡就很陡了,空手爬都会气喘吁吁,挑着担子就可想而知了。现在她比较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要结成两人一组了,因为刚经过了跳板那一吓,现在已经手脚发软,如果有人接手挑上坡去,那挑下船的人就可以空手往货船那边走,暂时歇息一下。但如果是一个人挑这全段路程,就只能一口气挑到目的地。 

  

静秋没人搭伙,只好一个人挑。挑了两趟下来,身上已经全汗湿了,太阳又大,又没水喝,简直觉得要中暑晕倒了。但一想到这一天挑下来就有一块二毛钱,尤其是想到这两天找不到工时的惶惑,就咬紧牙关坚持挑。 

  

那一天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等到收工的时候,静秋已经是累瘫了。但回到家里,还要装出一幅很轻松的样子,不然妈妈又要担心。她那天实在是太累了,吃了晚饭洗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了,那时才感到昨天的疼痛真不算什么,现在才真的感到浑身酸痛了,两个肩膀都磨破皮了,痛得不能碰衣服。后颈那块,因为要不断地换肩,也磨破皮了。两条腿更是无比沉重,脸和手臂晒破了皮,洗脸的时候,沾了水就痛。 

  

静秋的妈妈见女儿起来了,连忙走过来劝她别去了,说:“你太累了,昨晚睡觉哼了一夜,今天就别去了吧…” 

  

静秋说:“我睡觉本来就哼哼…” 

  

妈妈抓住静秋手里的扁担,恳求说:“秋儿,别去了吧,女孩子,挑担压很了不好,会得很多病的…,我知道你的习惯,你不生病,睡觉是不会哼哼的,你昨天一定是太累了” 

  

静秋安慰妈妈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太重的活我不会去干的。” 

  

挑了两天沙,那些一同挑沙的男的对静秋态度好点了,因为静秋虽然是个女孩,也并没有比他们少挑一担。有个叫田贵生的就自告奋勇地来跟静秋一组,说挑上坡累,我来挑上坡,你挑下船吧。 

  

田贵生每次都争取走快点,好多挑几步路,这样静秋就可以少挑几步路。有时静秋刚挑下船,田贵生就迎上来了,搞得静秋很不好意思,别的人也开始笑他们是两口子。 

  

几天挑下来,静秋觉得肩膀比以前疼得好一点了,人也不象刚开始那样喘不过气来了,令她担心的是这个活干不了几天了,那就又得到马主任那里去等工,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工。现在对她来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挑不完的沙,打不完的零工,放不完的暑假。 

  

挑沙工就快结束的前一天,静秋刚把一担沙挑下船,田贵生就迎了上来,说:“我来挑吧,有人找你,等在岸上,你快去吧。”



17


静秋很纳闷,不知道谁会找到工地来。她问田贵生:“你…知不知道是谁找我?” 

  

“有一个象是你妹妹,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静秋一听说是她妹妹,就觉得手脚发软,一定是妈妈出什么事了,不然妹妹不会在大热天中午跑到工地来找她。她本来想顺便把一担沙挑上岸去的,但听了这话,也挑不动了,只好让田贵生去挑。她抱歉地说:“那只好辛苦你了,我上去看一下就来。” 

  

她慌忙爬上河坡,一眼就看见她妹妹站在树荫下等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她看了一下,是秀芳,她暗自松了口气。“秀芳,怎么是你?我还以为” 

  

秀芳拿着个手绢扇风:“好热呀,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 

  

静秋也走到树荫下:“你…今天来的?今天还回去吗?”她见秀芳点点头,就说,“那我请个假回去陪陪你吧。” 

  

她有点为难,现在请了假回去,田贵生就要一个人挑沙了,那不是把他害了吗?不请假,又不能老站在这里说话,别人会有意见的。正在为难,她看见田贵生挑着沙上岸来了,于是跑过去跟他商量。 

  

田贵生很好说话:“你就请假了回去吧,我一个人挑没事。” 

  

静秋请了假,跟妹妹和秀芳一起回家。回到家,听说秀芳还没吃饭,静秋便忙忙碌碌地做饭招待秀芳,没什么菜,把上次秀芳送她的咸菜干、白菜干什么的用热水泡了,炒了两碗,再加上一点泡菜,配着绿豆稀饭,也很爽口。 

  

秀芳吃了饭,就说不早了,要到市里赶车去了,静秋想留秀芳多玩几天,但秀芳不肯。静秋看看的确是不早了,不好再挽留,就送秀芳到市里去坐车。 

  

两个人来到渡口,乘船过门前那条小河。静秋抱歉说:“你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没玩好…” 

  

“今天怪我自己,我坐早上八点的车,九点就到了K市了,结果忘记路了,就一路问人,问来问去的,被人指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走了很多冤枉路。我这个人,记路太不行了…。” 

  

静秋连忙把长途车站到K市八中的线路给秀芳讲了一下,邀请她下次再来玩。 

  

渡船划到河当中,秀芳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静秋:“我是把你当姐看待的,你如果也把我当个妹的话,就把这收下,不然我生气了” 

  

静秋打开那个小纸包,发现是一百块钱。她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想起给我钱?” 

  

“免得你去外面打工。” 

  

“你哪来这么多钱?” 

  

秀芳说:“是我姐的钱,她把张海军给她的表卖了…” 

  

静秋知道张海军就是秀枝的那个“脸”,但她不明白秀枝为什么要把表卖了把钱借给她,秀枝爱那块表象爱她的命一样,怎么说卖就卖了?静秋想把钱塞回秀芳手中:“你代替我谢谢你姐了,但我不会收她的钱的。我能打工,能挣钱,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帐。” 

  

秀芳坚决不肯把钱拿回去:“刚才还说了你是我姐了,怎么拿我当外人呢?” 

  

两个人推来推去,划船的人大喝一声:“你们想把船搞沉呀?”两个人吓得不敢动了。静秋捏着钱,盘算等上岸了再找机会塞到秀芳的包里去。 

  

秀芳真心实意地说:“你看你这么大热的天,还要在外面打工,这挑沙的活,叫我干都干不下来,你怎么干得下来?更不要说拖车呀,搞建筑呀,那都不是我们女的干的活” 

  

静秋觉得很奇怪,她从来没跟秀芳说过她打工的事,秀芳怎么会知道什么“拖车”“搞建筑”之类的细节?她问秀芳:“这钱真是你姐的吗?你不告诉我实话,我肯定不会收的。” 

  

“我告诉你实话了,你就肯收了?” 

  

静秋哄她:“你告诉我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了,我就收你的钱。” 

  

秀芳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要说话不算数啊,等我告诉了你实话,你又不肯收了…” 

  

静秋听她这样说,益发相信这钱不是她姐的了。她想了一下,说:“你先告诉我是谁的钱,你说你当我是你姐,你连你姐都不信?” 

  

上芳又犹豫了一会,终于说:“这钱是老三叫我拿来给你的,不过他不让我说出来,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就把你得罪下了,如果你知道是他的钱,就肯定不会收…。” 

  

秀芳见静秋拿着钱,以为她把钱收下了,很高兴,吹嘘说:“我说这事我一定办得成吧?老三还不相信,怕我说服不了你。”秀芳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零钱,清了清,得意地说,“我来去的路费也是老三给的,他叫我一下长途车就坐市内一路公共汽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就到了河边,再坐船过河,沿着河边走就可以走到你家了。我没坐过公共汽车,怕坐错了车,不敢坐,所以走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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