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蒙山 作者:李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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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蒙山 作者:李秀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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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令舒卉没有想到的是,刚才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神情的吸烟鬼,竟然立即勃然大怒道:“女士,请你收回那两个字!”
  舒卉显然有些害怕,但仍是厉声反诘道:“偷听别人的电话,你不觉得无聊吗?”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你必须收回那俩字!”
  舒卉抢白道:“哼!不是故意的,你难道不会躲开?”
  吸烟鬼显得更加气恼:“躲开?这观海石是你家的吗?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已经等候多时了,可你总是赖在这上边,就是不走!”
  “我凭什么要走,难道这观海石上刻着你的名字?”舒卉有些刁蛮地说着欲走。
  吸烟鬼却伸手拦住:“不,你不能就这样走!你必须得向我道歉,必须收回那俩字。”
  舒卉很轻蔑地瞥他一眼,脖子一梗又说一声:“无聊!”
  “你!”吸烟鬼气急败坏地喊着竞欲扬起手来打舒卉。舒卉本能地后退几步,结果一脚踩空,就在舒卉要跌下巨石的千钧一发之际,吸烟鬼拽住了她手里的坤包,继而又抓住了她的衣袖、胳膊……
  舒卉吓得大叫着,没命地狂喊:“啊——救命啊!救命!”
  周围顿时涌来一些游人,却只是面带惊恐地看着所期望出现的热闹,只有吸烟鬼虽然也吓白了脸,却仍是奋力地将舒卉救上了巨石。舒卉连吓带气,被吸烟鬼拉上来后,竞昏倒在他的怀里。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中年妇女显得见多识广地嚷嚷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又是两口子闹仗罢了。”
  游人听了,便顿作鸟兽散了。
  醒来后的舒卉,浑身如筛糠似地颤抖着趴在巨石上,气极的眼泪哗哗地流着。吸烟鬼欲把她扶起来,却被舒卉狠狠地骂道:“滚开!”
  吸烟鬼满脸都是嗅恼无助的神情,突然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头,也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唉!我、我怎么、怎么就这么倒霉呀,我的计划全被搅乱了不说,唉!我怎么还如此倒霉呀?死到临头了还被人骂,还得反向人家道歉!道歉!……”
  舒卉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吸烟鬼:“你、你……”
  吸烟鬼一脸的凄哀:“唉!我、我真的不想向你道歉。尤其在今天。可是,唉!我本是计划五点一刻时,在这儿完成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情,可你占有了这个位置。还被你骂作无聊,唉唉唉!”
  “可、可你偷听了我的电话,还发出坏笑。”舒卉面带倔强地说。
  “笑,坏笑?天呀!我哪里有心思笑你,我是想起四年前我也曾对一个女人说过,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命,好好活着。可是今天,今天我却要从这里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呀!''”什……什么?“舒卉的脸色又一次吓白了。
  “唉!既然我的计划全被你打乱了,索性我就讲讲我的故事给你听吧。希望你听完后,能把你说的那俩字收回去。”吸烟鬼用极度凄渗的眼神哀求地望着舒卉,语速极快地说。
  舒卉不愿听这个鲁莽的、身上穿件散发着奇异怪味的破大衣的男人讲什么破故事,怎奈双腿实在疲软无力,只好趴着没动。
  于是,吸烟鬼便自顾自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若干年前,在这个蒙山脚下的小县城里,曾有一个自以为是的青年。青年在省城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写过几首诗,先后发表在省内外的报刊上,他便以为自己成了真正的诗人。整天里狂妄得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藐视崇拜他的人,鄙视爱慕他的姑娘。他身为一名中学教师,却不怎么认真备课教书,而一意孤行地认定自己是一个天才的诗人,总有一天会受到全世界的敬仰。可是就在他忘情在诗的世界、诗的海洋里,忘了今朝是何年时,却邂逅了一位漂亮的姑娘。诗人立即被姑娘的美艳所打动,一首又一首颂美那姑娘的诗,如喷涌的泉眼一样接连不断地喷涌着。他以为被他称做缪斯的姑娘会懂得他的诗,了解他的心,可是他哪里知道,那姑娘只是把他的诗,当做炫耀她漂亮的资本。当他手捧亲手采摘的一束带着露珠的红玫瑰,来向他的缪斯求婚时,姑娘却带着蒙娜丽莎般迷人的微笑告诉他,明天她就要和县广播局长的儿子订亲了。
  诗人仿佛是如梦初醒,他问:“广播局长的儿子,就是那个整日叼着香烟,龇着被醺得焦黄的大板牙,影响县容的那个小墩子吗?”
  姑娘竟面带幸福地回答:“是的,订亲后我就会离开工厂,到县电台做播音员了。”然后又面露不屑和傲慢地说,“而你除了会写几句酸溜溜的破诗,听说你连学都教不好,没有别的一点用处。”
  诗人手里的鲜花撒落在了地上。
  诗人的心情糟得就像是埋在地下一千年的棺木,决定要去臭一臭那个负情的姑娘。当那姑娘和小墩子结婚时,喝得烂醉如泥的他,借着几分酒胆大闹了广播局长家的婚礼。结果他被关进了监狱,并以流氓罪判刑一年。
  诗人在监狱里呆满一年出来时,他可怜而又自尊心特强的父亲已经被他气死了。母亲也愁白了头。学校里已除了他的名,姐姐们见了他就摇头叹息,哥哥们干脆不让他上门。面对太多的冷眼和奚落,年轻的诗人开始玩世不恭,并日渐孤僻日渐逆反。后来为了母亲的白发和泪水,他和一个农村姑娘结了婚。婚后,他才知道妻子没有文化,而他又整日油瓶倒了都不扶,靠妻子每日推着地排车卖些小百货维持生活。他儿子不到一岁就得病死了,于是他的心情变得更加阴霾,更加暴烈,除了常常控制不住地把妻子当成出气筒打一顿,从此一下也不再碰妻子。年轻的妻子终于受不了他的暴虐和贫穷,被一个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的暴发户勾引了。当暴发户知道诗人的妻子已经怀上了他的儿子时,便和原配老婆离了婚。诗人却例外地没有打妻子。暴发户给了诗人一笔钱,说那是赔偿金。于是诗人和妻子离了婚,快六十岁的暴发户娶了诗人年轻的妻子。
  诗人拥有了一笔意外的收入,不但不觉得它肮脏和令自己屈辱,反生出一些侥幸心理。还用那钱去理了发,洗了澡,买了一身新衣服,打扮得干干净净地去参加前妻和暴发户的婚礼。在婚礼上,穿得像新郎一样的诗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前妻经过一番打扮之后,竟然也是一个美人坯子,竟然也光彩照人。于是诗人在那一刹那间,竟突然爱上了自己刚刚离婚的前妻。他借着几分醉意去给前妻敬酒,他说:“巧云,”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喊前妻的名字,“你好好活着,好好等着我,等我有了出息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再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再不打你……”
  巧云当场就哭了,骂他是一个催命的鬼,问他这些话为什么不早对她说出来?看上去比巧云父亲还老的暴发户,立即派人来赶诗人。诗人一边被人拖着往外拉,一边高声地对他前妻喊:“巧云,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等着我,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命!”
  诗人回家后,立即把暴发户给他的赔偿金分三份,一份最多的给母亲,另一份留给自己,最少的一份打算给时常关心他的二姐。
  可是当母亲看见那叠钱时,终于承受不了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带给她的这种打击,气死在一个没有月亮的黑漆漆的晚上。诗人带着对母亲的忏悔和对前妻的愧疚,带着再次苏醒的对文学的狂热追求,带着忧伤和不羁,在他二姐忧戚的目光中,告别了家乡,闯荡到京城。他先是在文学院读了一年书,后租居在一间冬冷夏热,昏暗又充满霉味的小破屋里,忍受着难以承受的寂寞和饥渴,整日整夜里在老鼠的陪伴下编故事写小说、写诗歌。
  诗人有时一连几个月都不出门,有时十天半月也找不到一个和人说话的机会,就算去超市买东西也不需要张口说话,有时在深夜里他怀疑自己变成了哑巴,寂寞和恐瞑难抑的他,便像个神经病人一样放开喉咙大声唱歌。他是为了故意惹恼邻居,好让邻居们出来骂他,他好借机张口说几句话。有时小屋里没了煤气,他就像原始人一样吃生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一定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天才,愿意相信“天才就是长久的忍耐”。他以为只要经历了岁月的洗礼,饱尝了人世的沧桑,总有一天他创作的惊世之作定会轰动世界文坛。然而他忍饥挨饿、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用了三年心血才完成的一部得意之作,却被所有的杂志社和出版社拒之门外。他得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必须先出二万元钱买个书号,才能出版自己写的书。诗人这时才猛然醒悟,生活远远不是诗歌和小说。随着商品经济时代的来临,纯文学时代已经是永远地过去了。
  诗人虽不惧怕厄运,但他却向往活得精彩有价值!于是决定带着他的书稿,在他生日的这一天,在他出生的那一时刻,在蒙山的龟蒙极顶——结束自己可能将永远无法灿烂的生命。可是他却真是不甘心,就这么轻于鸿毛地去赴死呀!而且在临死的时候还被人骂,尤其被骂作无聊,尽管他确实无聊。
  舒卉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他脸上带着难忍的悲哀,看起来是那样的落魄,穿戴上又显得那样穷困潦倒,急促而苍凉的声音里充斥着悲怆和激愤,但他的眼睛里却全是真诚地渴望着被理解的神情。
  “对不起,对不起,真、真对不起……”舒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算了。”吸烟鬼面带沮丧地说,“一个要死的人了,挨了骂也是死,没挨骂也是死。刚才我真不该那么认真,害你、害你差点就从这儿掉下去。”
  “对不起。”舒卉再次真诚地道歉。
  “唉!”吸烟鬼叹道,“你不要再道歉了。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只是我真的不愿意在临死之前还要向一个陌生人道歉。”
  舒卉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了同情,也被他讲的故事深深地打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在心中:“不不不,是我、我该道歉,是我对不起你。我、我现在就收回那句骂。”
  “你不知道,我为了不压抑在死前最后袭来的一次烟瘾,在火车上我便开始猛吸起烟来,结果差点没被整节车厢里的人把我骂死。乘警想把我赶下车,可看我已经到站了,又想罚我的钱,可是他们没有好好想一想,我这满身上哪还能搜出一分钱。”说着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哈,我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定会被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痞子,我那样子也确实像个损人利己的痞子。可我硬是坚持着没有掐死我、我的烟。哼!因为那烟钱是我卖血换来的。我用血换来的钱,除了买了来这里的那张车票,还买了那包烟,唉!我能把用血换来的烟白白浪费掉吗?就算是再挨上一千句骂,我也要在死前把最后一支烟抽完!只是没想到,已经倒霉透顶的我,死到临头的我,还被你骂了一句。唉!”他自顾自地连珠炮似地说着,舒卉终于认出了这个让她有点面熟的男人。
  “哦,原来是、是你呀。”舒卉终于第一次展出笑容。
  “我?你……”吸烟鬼没有认出舒卉。
  “在火车上时,我就坐在你附近。”舒卉显得很高兴地说,“你知道吗,我就是被你的烟熏得中途下了车,才来到了这儿的。”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是吗?当时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无赖吧?”
  “嗯,不过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在火车上突然猛烈地吸烟,我就不可能在这儿下车,我就会和这座秀美的蒙山擦肩而过了。”
  “难道说你原来没、没打算到蒙山来?”
  “是的,我在火车站随便从一个票贩子手里买了一张车票。想先离家远一点再做下一步的打算,没想到你的烟,把我熏到蒙山上来了。”
  “这么说,咱们还算是有点缘分了。”
  “也许是吧。”
  “那我挨你的骂也是活该,谁让我把你熏到了这里。”他显得很豁达地说着,像是有意要把气氛调和得轻松一些。
  “不,我能来这里,应该谢谢你。”舒卉真减地说。
  “那么说说你吧,你真的不能原谅他吗?”
  “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唉!开始,我也想一了百了,还想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你真的是无法想象,我当时几乎是发疯了。可是你知道吗?我有儿子,我有儿子呀。”
  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吸烟鬼又问:“那么现在呢,现在还那么想吗?”
  “不了。自从我来到了这空旷而又高远的蒙山极顶,内心也变得宽远旷达起来。我突然觉得一个人的那点痛苦,实在算不了什么。这世界如此之大,而生命只有宝贵的一次,我真不应该只为爱情活着,我还应该有更丰富的人生。可以说正是这不幸的现实,给我带来了新的生机。”
  “唉!你说的实在太好了,可我感觉到的只是山风的寒凉和夜色的黑暗。”
  听他这么一说,舒卉才注意到此时已经是夜色满山了,但月色如水,群星璀璨。于是说道:“不对,山风虽然凉,可你就没发现这山川是多么秀美吗?夜色虽然暗,可这星空有多么灿烂呀。你想,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事呢。”
  “是呀,可是一个人如果仅仅是活着,没有活着的意义,体现不出活着的价值,岂不是还不如死了痛快。”吸烟鬼叹口气说,“我也热爱生命,热爱自然。否则我也不会选择到这里来死。但是……”
  一阵凉风吹来,舒卉打了一个寒颤,吸烟鬼立即将身上的那件散发着怪味的破大衣脱下来,然后很绅士地披在了舒卉的身上。尽管他立即冻得上下牙齿打起仗来,舒卉却没有拒绝,因为她觉得她不能拒绝这份无比珍贵的善意和温暖,只轻轻地说道:“谢谢。”
  吸烟鬼说:“唉!我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刻我还能有心情对你讲出我的故事。其实,我从没打算让别人知道我的故事。反正我老妈已经走了多年,巧云,那个和我离婚后才让我爱上的女人,也已经跟了别人,两个姐姐的日子现在也好多了,我儿子也早已经化成了泥土,所以我只是想静默地离去,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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