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大地之灯 +大地之灯 七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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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大地之灯 +大地之灯 七堇年-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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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正午在一个壶里煮咖啡,当他坐在一根圆木上用膳的时候,小鸟偶尔会飞过来,停在他的胳膊上,啄他手里的土豆;他就说他“喜欢旁边有些小把戏”。

在他身上,主要的是生气勃发。论体力上的坚韧和满足,他跟松树和岩石称得上是表兄弟。有一次问他整天做工,晚上累不累;他口答时,目光真诚而严肃,“天晓得,我一生中从没有累过。”可是在他身上,智力,即一般所谓的灵性却还是沉睡着的,跟婴孩的灵性一样。他所受的教育,只是以那天真的,无用的方式进行的,天主教神父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教育土人,而用这种方式,学生总不能达到意识的境界,只达到了信任和崇敬的程度,像一个孩子并没有被教育成人,他依然还是个孩子。当大自然创造他这人的时候,她给了他一副强壮的身体,并且让他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满足,在他的四周用敬意和信任支撑着他,这样他就从可以像一个孩子似的,一直活到七十岁。他是这样单纯,毫不虚伪,无须用介绍的方式来介绍他,正如你无须给你的邻居介绍土拨鼠一样。他这人,还得自己慢慢来认识自己,就跟你得慢慢地才能认识他一样。他什么事都不做作。人们为了他的工作,给他钱;这就帮他得到了衣食;可是他从来不跟人们交换意见。他这样地单纯,天然地卑微,——如果那种不抱奢望的人可以称作卑微的话,——这种卑微在他身上并不明显,他自己也不觉得。对于他,聪明一点的人,简直成了神仙,如果你告诉他,这样一个人正要来到,他似乎觉得这般隆重的事情肯定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会自然而然地自己办好的,还是让他被人们忘掉吧。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赞美他的话。他特别敬重作家和传教师。他认为他们的工作真是神乎其神。当我告诉他,说我也写作甚多,他想了一会儿,以为我说的是写字,他也写得一手好字呢。我有时候看到,在公路旁的积雪上很秀丽地写着他那故乡的教区的名字,并标明了那法文的重音记号,就知道他曾在这里经过。我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要写下他自己的思想来。他说他给不识字的人读过和写过一些信件,但从没有试过写下他的思想,——不,他不能,他就不知道应该先写什么,这会难死他的,何况写的时候还要留意拼音!

我听到过一个著名的聪明人兼改革家问他,他愿不愿这世界改变:他惊诧地失笑了,这问题从来没有想过,用他的加拿大口音回答,“不必,我很喜欢它呢,”一个哲学家跟他谈话,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在陌生人看来,他对一般问题是一点都不懂的;但是我有时候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聪明得像莎士比亚呢,还是天真未凿,像一个小孩;不知道他富于诗意呢,还是笨伯一名。一个市民告诉过我,他遇到他,戴了那紧扣的小帽,悠悠闲闲地穿过村子,自顾自吹着口哨,他使他想起了微服出行的王子。

他只有一本历书和一本算术书,他很精于算术。前者在他则好比一本百科全书,他认为那是人类思想的精华所在,事实上在很大限度内也确实是如此。我喜欢探问他一些现代革新的问题,他没有一次不是很简单,很实际地作出回答的。他从没有听到过这种问题。没有工厂他行不行呢?我问。他说他穿的是家庭手工织的佛蒙特灰布,说这很好嘛。他可以不喝茶或咖啡吗?在这个国土上,除水之外,还供应什么饮料呢?他说他曾经把铁杉叶浸在水里,热天喝来比水好。我问他没有钱行不行呢?他就证明,有了钱是这样的方便,说得仿佛是有关货币起源的哲学探讨一样,正好表明了pecunia 这个字的字源。如果一条牛是他的财产,他现在要到铺子里去买一点针线了,要他一部分一部分地把他的牛抵押掉真是不方便啊。他可以替不少制度作辩护,胜过哲学家多多,因为他说的理由都是和他直接关联着的,他说出了它们流行的真正理由,他并不胡想出任何其他理由。有一次,听到柏拉图所下的人的定义,——没有羽毛的两足动物,——有人拿起一只拔掉了羽毛的雄(又鸟)来,称之为柏拉图的人,他却说明,膝盖的弯向不同,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区别。有时候,他也叫嚷,“我多么喜欢闲谈啊!真的,我能够说一整天!”有一次,几个月不见他,我问他夏天里可有了什么新见地。“老天爷,”他说,“一个像我这样有工作做的人,如果他有了意见不忘记,那就好了。也许跟你一起耘地的人打算跟你比赛;好啊,心思就得花在这上头了:你想到的只是杂草。”在这种场合,有时他先问我有没有改进。有一个冬日,我问他是否常常自满,希望在他的内心找一样东西代替外在的牧师,有更高的生活目的。“自满!”他说,“有的人满足这一些,另外的人满足另一些。也许有人,如果什么都有了,便整天背烤着火,肚子向着饭桌,真的!”然则,我费尽了心机,还不能找出他对于事物的精神方面的观点来;他想出的最高原则在乎“绝对的方便”,像动物所喜欢的那样;这一点,实际上,大多数人都如此。如果我向他建议,在生活方式上有所改进,他仅仅回答说,来不及了,可并没有一点遗憾。然而他彻底地奉行着忠实与其他这一类美德。

从他这人身上可以察觉到,他有相当的,不管如何地少,积极的独创性; 有时我还发现他在自己寻思如何表达他自己的意见,这是稀有的现象,我愿在随便哪一天跑十英里路,去观察这种景象,这等于温习一次社会制度的起源。虽然他迟疑,也许还不能明白地表现他自己,他却常常藏有一些非常正确的好意见。然而他的思想是这样原始,和他的(禁止)的生命契合无间,比起仅仅有学问的人的思想来,虽然已经高明,却还没有成熟到值得报道的程度。他说过,在最低贱的人中,纵然终身在最下层,且又目不识丁,却可能出一些天才,一向都有自己的见解,从不假装他什么都知道;他们深如瓦尔登湖一般,有人说它是无底的,虽然它也许是黑暗而泥泞的。

许多旅行家离开了他们的路线,来看我和我屋子的内部,他们的托辞往往是要一杯水喝。我告诉他们,我是从湖里喝水的,手指着湖,愿意借一个水勺给他们。住得虽然远僻,每年,我想,四月一日左右,人人都来踏青,我也免不了受到访问;我就鸿运高照了,虽然其中有一些古怪人物的标本。从济贫院或别处出来的傻瓜也来看我;我就尽量让他们施展出他们的全部机智,让他们对我畅谈一番;在这种场合,机智常常成了我们谈话的话题;这样我大有收获了。真的,我觉得他们比贫民的管理者,甚至比市里行政管理委员会的委员要聪明得多,认为大翻身的时期已差不多了。关于智慧,我觉得愚昧和大智之间没有多少分别。特别有一天,有一个并不讨厌的头脑单纯的贫民来看我,还表示愿意跟我一样地生活。以前我常常看到他和别人一起好像篱笆一样,在田野中站着,或坐在一个箩斗上看守着牛和他自己,以免走散。他怀着极大的纯朴和真诚,超出或毋宁说低于一般的所谓的自卑,告诉我说他“在智力上非常之低”。这是他的原话。上帝把他造成这个样子,可是,他认为,上帝关心他,正如关心旁人一样。“从我的童年时代起,”他说,“我就一向如此,我脑筋就不大灵;我跟别的小孩子不同;我在智力方面很薄弱。我想,这是神的意志吧。”而他就在那里,证实了他自己的话。他对我是一个形而上学的谜语。我难得碰到一个人是这样有希望的——他说的话全都这样单纯诚恳,这样真实。他越是自卑之至,他却真的越是高贵。起先我还不知道,可是这是一个聪明办法取得的效果。在这个智力不足的贫民所建立的真实而坦率的基础上,我们的谈话反倒可以达到比和智者谈话更深的程度。还有一些客人,一般不算城市贫民,实际上他们应该算是城市贫民;无论如何可以说是世界贫民;这些客人无求于你的好客,而有求于你的大大的殷勤。他们急于得到你的帮助,却开口就说,他们下决心了,就是说,他们不想帮助自己了。我要求访客不能饿着肚子来看我,虽然也许他们有世上最好的胃口,不管他们是怎么养成这样好的胃口的。慈善事业的对象,不得称为客人。有些客人,不知道他们的访问早该结束了,我已经在料理我自己的事务,回答他们的话就愈来愈怠慢了。几乎各种智能的人在候鸟迁移的时节都来访问过我。有些人的智能是超过了他们能运用的范围的;一些逃亡的奴隶,带着种植园里的神情,不时尖起耳朵来听,好像寓言中的狐狸时时听到猎大在追踪它们,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在说,——

“啊,基督教徒,你会把我送回去吗?”其中有一个真正的逃亡者,我帮他朝北极星的那个方向逃去。有人只有一个心眼儿,像只有一只小(又鸟)的母(又鸟),有人却像只有一只小鸭的母鸭;有些人千头万绪,脑子里杂乱无章,像那些要照料一百只小(又鸟)的老母(又鸟),都在追逐一只小虫,每天在黎明的露水中总要丢失一二十只小(又鸟),——而争得它们羽毛蓬乱、污秽不堪了;此外还有一些不是用腿而是用智力走路的人,像一条智力的蜈蚣,使得你周身都发抖。有人建议我用一本签名簿来保留访客的名字,像白山那里的情形;可惜,啊!我的记忆力太好了,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不能不发现我的访客的若干特点。女孩子,男孩子,少妇,一到森林中就很快活。他们看着湖水,看着花,觉得时间过得很愉快。一些生意人,却只感到寂寞,只想着生意经,只觉得我住得不是离这太远就是离那太远,甚至有些农民也如此,虽然他们说,他们偶尔也爱作林中闲游,其实很明显,他们并不爱好。这些焦灼安的人啊,他们的时间都花在谋生或者维持生活上了;一些牧师,开口闭口说上帝,好像这题目是他们的专利品,他们也听不见各种不同的意见;医生,律师,忙碌的管家妇则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审察我的碗橱和床铺,——不然某夫人怎样知道我的床单没有她的干净?——有些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人,以为跟着职业界的老路走,是最安全的办法了,——这些人一般都说我这种生活没有好处。啊,问题就在这里!那些衰老的,有病的,胆怯的人,不管他们的年龄性别,想得最多的是疾病、意外和死亡;在他们看来,生命是充满了危险的,——可如果你不去想它,那又有什么危险呢?——他们觉得,谨慎的人应当小心地挑选个最安全的地区,在那里的医生可以随唤随到。在他们看来,村子真是一个一Munity,一个共同防护的联盟,你可以想象的,他们连采集越橘时也要带药箱去呢。这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是活着的,他就随时随地有死亡的危险,其实这样的死亡危险,由于他已经是一个活着的死人而相对地减少了。一个人闭门家中坐,跟他出外奔跑是一样危险的。最后,还有一种人,自名为改革家的,所有访客中要算他们最讨厌了,他们以为我是一直在歌唱着,——

这是我所造的屋子;

这是在我所造的屋子中生活的人;

可是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两行正是,——

而正是这些人,烦死了

住在我所造之屋中的人。我并不怕捉小(又鸟)的老鹰,因为我没有养小(又鸟),可是我最怕捉人的鹫鸟。

“除开最后一种人,我还有一些更令人愉快的访客。小孩子来采浆果,铁路上的工人们穿着干净的衬衣来散步,渔人、猎户、诗人和哲学家;总之,一切老老实实的朝圣者,为了自由的缘故而到森林中来,他们真的把村子抛在后面了,我很喜欢向他们说,“欢迎啊,英国人!欢迎啊,英国人!”因为我曾经和这一个民族往来过。

 
种 豆

这时我的豆子,已经种好了的一行一行地加起来,长度总有七英里了吧,急待锄草松土,因为最后一批还没播种下去,最先一批已经长得很不错了;真是不容再拖延的了。这一桩赫拉克勒斯的小小劳役,干得这样卖力,这样自尊,到底有什么意思呢,我还不知道。我爱上了我的一行行的豆子,虽然它们已经超出我的需要很多了。它们使我爱上了我的土地,因此我得到了力量,像安泰一样。可是我为什么要种豆呢?只有天晓得。整个夏天,我都这样奇妙地劳动着——在大地表皮的这一块上,以前只长洋莓,狗尾草,黑莓之类,以及甜蜜的野果子和好看的花朵,而现在却让它来生长豆子了。我从豆子能学到什么,豆于从我身上又能学到什么呢?我珍爱它们,我为它们松土锄草,从早到晚照管它们;这算是我一天的工作。阔大的叶子真好看。我的助手是滋润这干燥泥土的露水和雨点。而泥土本身又含有何等的肥料,虽说其中有大部分土地是贫瘠和枯竭的。虫子,寒冷的日子,尤其土拨鼠则是我的敌人。土拨鼠吃光了我一英亩地的四分之一。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利拔除狗尾草之类的植物,毁坏它们自古以来的百草园呢?好在剩下的豆子立刻就会长得十分茁壮,可以去对付一些新的敌人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四岁的时候,从波士顿迁移到我这个家乡来,曾经经过这座森林和这片土地,还到过湖边。这是铭刻在我记忆中的往日最早的景象之一。今夜,我的笛声又唤醒了这同一湖水的回声。松树还站在那里,年龄比我大;或者,有的已被砍伐了,我用它们的根来煮饭,新的松树已在四周生长,给新一代人的眼睛以别一番的展望。就从这牧场上的同一根多年老根上又长出了几乎是同样的狗尾草,甚至我后来都还给我几时梦境中神话般的风景添上一袭新装,要知道我重返这里之后所发生的影响,请瞧这些豆子的叶子,玉米的尖叶以及土豆藤。我大约种了两英亩半的冈地;这片地大约十五年前还被砍伐过一次,我挖出了两三“考德”的树根来,我没有施肥;在这个夏天的那些日子里,我锄地时还翻起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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