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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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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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轻衣”那三个字便在她舌尖和心口来回辗转,反反复复。
  
  不知过得多久,夜空恍然一亮,寒透如水的风瞬息轻柔,清凉似雪的淡香沁入,卫希颜心头一跳,惊喜起身,“轻衣!”凝思芜杂的心绪似乎在一瞬间鲜活起来。
  
  白轻衣澄明如雪空的眸子微带讶色,“希颜,怎么意念突然这般炽烈?出甚么事了?”
  
  卫希颜一愣,她竟是无意中将白轻衣『召唤』回来,不由噗声一笑,没有问白轻衣去了哪里,慢慢走向她,心跳似是在突然间变得急促。
  
  卫希颜走近,看着白轻衣,突然一笑,慢慢道:“轻衣,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白轻衣唇角笑意凝结,她心思通透,自是领会到那“喜欢”中的含义,清眉微蹙,“希颜,你我相处时日并不长,或是一时迷幛。”
  
  卫希颜并未立时回复,修长漆亮的双眉微凝,似在思索。
  
  良久,卫希颜唇角微弯,深深凝视她,“轻衣,我以前未喜欢过人,对你的感觉我也不能确定是迷恋还是爱恋!但我见着你时,心中欢喜;不见你时,心中牵念……”漂亮双眉浅浅蹙起,低低道,“这种牵念,有时让人欢喜,有时让人酸涩,有时又让人失神得紧……”她神色恍惚,眉眼间似隐伏着凝凝沉沉的情意。
  
  白轻衣心头一震,这种神情,她并不陌生!卫希颜,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白轻衣如镜心湖突然微乱,轻叹垂眸,原不该因她是女子而未得避忌,太过亲近。想起傲惜,眸色一沉,绝不可让她成为第二个傲惜!
  
  白轻衣眼神回复清淡,语音清和却带着丝丝寒意,“希颜,天道,弃情。”
  
  “你心思敏睿,当断即断,明知不可为何必为之?强求唯有伤情,智者不为!”
  
  白轻衣低叹一声,消失在冬夜星空下。
  
  卫希颜静静伫立在寒风中,秀美颜容似是冷静无波,却是突然间,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腿膝似在突然失去力气,发软发绵,她慢慢蹲下,仿是禁不住夜风的寒意,双手抱拢膝盖,摸出手绢慢慢擦去唇角血丝,突然低声一笑,似嘲似讽,“秦瑟琳,你这只死狐狸,乌鸦嘴!”
  
  心口顿涩痛楚,那种酸涩感是从未有过的失意酸痛,就在那一瞬间,卫希颜无比清晰地确认了一桩事实。
  
  她是真的、真的喜欢上了白轻衣!
  
  “平生第一次表白,被拒绝了呢!”卫希颜淡笑自嘲。
  
  冬夜寒风浸骨,她抱膝蹲在树下,蹲了一夜。
  
  天色发白,薄薄晨晖透入院中。早起的贺城一启房门便看见树下如泥塑般蹲着一人,不由大叫一声,“什么人?”
  
  卫希颜眯眼抬头,秀美清逸的脸庞似乎在一夜间灵气枯竭,黯淡无神。贺城喉咙仿佛突然间被塞入一团棉花,噎得发堵,过得一阵,他方醒过神呐呐道:“大人,早!”
  
  “早!”卫希颜起身,却因腿脚麻木一晃,赶紧以手按地。贺城惊“啊”一声奔过去待扶她,卫希颜却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右手扶住树干,慢慢地支撑着起身。
  
  “大人,您没事吧?”贺城见她脸色苍白,不由担忧关切。
  
  “没事!”卫希颜缓缓挺身站直,抬头迎视初升的太阳,似是在沉吟,又似在思索。贺城不敢打扰,垂手退到一旁恭谨静立。
  
  卫希颜看了很久,突然扬唇一笑,双眉挑起,目光渐渐地,明亮,炽热。
  
  白轻衣,我跟你拗上了,且看是你的天道坚恒,还是我的情道坚恒!
  
  ※※※※※
  画面似乎突然间停在那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浮在意海中的卫希颜感觉镜头又有了切换,地点、时间在闪移、变换。
  
  她和白轻衣的身影慢慢浮现。
  
  记忆,一点一点回到脑海。
  ※※※※※
  
  卫希颜心口扯痛,意识重新回到海岛竹阁。
  
  她睁开眼睛,定定盯着白轻衣,突然开口,“为什么?我不记得?”
  
  白轻衣眸色深幽,“希颜,那段记忆,被我下了禁制,封存在你的意识最深处。”
  
  卫希颜手抚上胸口,被截去的记忆一段一段回入脑海,明晰而深刻!
  
  那样的感情、那样的爱恋,却被她深爱的这女子一挥袖给抹去!
  
  胸口如被钝刀一下一下磨拉撕扯,苦痛不堪。“轻衣,为什么?”
  
  “希颜!”
  
  白轻衣轻叹,“若有一日,我消失于这世间,你当如何?”
  
  脑中轰隆回响,那年那月那日,她也是这般微叹轻问,卫希颜唇舌如着魔般,喃喃重复,“若有一日你消失,”声音低诉低鸣,“天地间,与你同行便是!”
  
  卫希颜蓦地咯咯一笑,“在感情上,我原是和傲惜一样,有去无回。”
  
  她不停笑,一直笑,“所以,你便抹去了我对你的感情,是么?”
  
  笑声低低沉沉,“难怪,为什么我总觉着我和你很近,但自皇宫帝天阁后,我们再度于五岳观相见已是十个月后,明明没见过几面,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却原来,中间那五个月被你抹掉了……”
  
  “轻衣,你不但将我的记忆封存,还给我下了催眠暗示,是么?”
  
  卫希颜咬牙低笑,气怒懑胸,一掌击在竹榻上,“白轻衣于我,亦师亦友!这就是你给我下的感情暗示?”
  
  她终于明白,到得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那样笃信地,将白轻衣归为亦师亦友。
  
  卫希颜笑得身子抖颤,并似是抑制不住这种事情的好笑般,咯咯笑个不停,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她终于止住笑,侧过头去,目光死死盯着竹林,似是再也不想看见白轻衣,一字一顿道:“你纵是不喜欢我,也没有权利,这般操纵我的感情!”
  
  白轻衣容颜仍是清透似雪,波色不兴,眼眸深处却浮起一抹悲伤,一闪即逝。
  
  卫希颜忽然很想逃离这里,逃离她的气息,逃离她的夜空,她以手撑着竹榻,慢慢站起来,突然间她脚步如被钉住,脑中划过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情,她微微弯身,逼视白轻衣道:“我为何会喜欢名可秀?”
  
  白轻衣淡淡道:“名可秀与你相似,冷静坚韧、明睿果决,自是值得你喜欢!”
  
  卫希颜冷笑一声,慢慢坐下道:“那段记忆里,你曾说:世间男女,定有值得我喜欢之人,比如名可秀!我曾笑道:世间优秀男女虽多,我却已对白轻衣动情,纵然再优秀,我又哪得多余感情喜欢了去!”
  
  她紧紧一抿唇,又道:“纵然我已不记得对你动情,但我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便喜欢上另外一人?”
  
  她微微闭眼,记忆中的细节一幕幕重现,“那时,我为了阻止汶儿的婚事接近蔡鞗,苦练书法,无意识写下却是‘白轻衣’三字。”她苦苦一笑,低语嘲讽,“纵使被你抹消感情,潜意识里,仍然有你!可笑的我,事后还拿着那张纸想了半天?真是傻!”
  
  卫希颜低笑着,回忆起在京城遇袭受伤前的一点一滴,浸透着白轻衣影子的琐事,不时涌出的莫名思念,便在这时,全数有了答案。她仰头笑得苦涩,“轻衣,那样子的我,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十数日里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卫希颜目色悲哀浓重,“那日在五岳观,我说,喜欢上一个女子!你毫无惊讶,并立刻猜到名可秀!这是为什么?轻衣,你还要欺弄我到何时?”
  
  白轻衣拢在衣袖内的手指微微攥紧,雪清色的眸子凝视她一阵,轻叹一声,“你感情浓烈,深沉炽热,我只好封存你那段记忆,但感情不可强行抹去,恐对灵智有损,我只好下道暗示,将你的情意转为师友之情。”
  
  白轻衣蹙眉低语,“但我未料到你情意竟然执著深沉,禁制在你的情思意念下受到冲击松动,我固然可以再加强禁制,但如此下去,对你灵台终将有损,我遂回天涯阁寻策。傲家先祖中,曾有一人得证天道,留下的修真记事里提到修真炉鼎。”
  
  “修真炉鼎?”卫希颜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喉咙发涩。
  
  白轻衣沉吟一阵,凝视卫希颜道:“炉鼎即是情鼎。修炼凤凰真诀必须弃世灭情方可入九重天境,但弃世易,灭情难,傲家传世五百年,亦不过先祖傲睨一人得脱情劫,完满而去。傲睨当年曾与顾可相恋,原欲弃道从情,却遭遇诸番变故偕首不得,傲睨遂以自身为炉,以顾奕为鼎,在鼎中植入黄裳之情,促成顾奕与黄裳相恋圆满,以鼎铸情回炉,得化虚空。”
  
  卫希颜禁不住寒噤,手冷脚冷心冷,颜容却犹带笑道:“这么说,我就是你的情鼎?”
  
  白轻衣眼眸空远广袤,轻轻叹息,飘渺在夜色里,声音似从极远的天边传入,“我从天涯阁回京,便将你我结为炉鼎。我曾去过名花流,名可秀对你已有隐约情意,只是未得自知,我以暗示入梦,促其亲自入京;然后返回京城,给你种下喜欢名可秀的暗示。”
  
  “希颜,你感情本是热烈,种情后,你心即鼎。名可秀的情意如情引,情引一旦与情种相遇,入得你心,便是爱恋深沉,不可阻挡!”
  
  白轻衣的语声清柔,卫希颜心头却如被重锤捶击,口唇张得几下,仅噏动无声。秀美清逸的颜容雪白苍白,唇边溢出的血丝鲜艳鲜红。
  
  名可秀!她低低一笑。眼前一片光影闪烁,从养伤动情到元夜一吻定情,从百岗冬雪坦然明情到大婚之夜的思恋见情,从幽州挥剑的摧心痛情到南北相隔的折磨思情,从春宵林晚的缠绵融情到临别一夜的悲郁离情……刻骨入髓,眼中心中唯得那一人的深刻炽烈,却原来,只是因了被种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低低讽笑,果然是情不知所起啊!
  
  名可秀!卫希颜心脉似乎全数碎裂成片,猛然喷出血去。
  
  『若不相见,便不相恋。若不相知,便不相思。』
  
  可秀!卫希颜口中血不断涌出,直到眼前一片血红。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这样痛恨白轻衣!
  
  卫希颜直直坐在那里,低低笑着,一边笑一边溢血,心口的血似乎被抽干了,星空变得发白,她笑着倒了下去,眼睛紧紧地,阖闭。
  
  此刻若得昏睡去,但愿永生不得醒!
  
  白轻衣接她入怀,清邃悠远的眸子浮现忧伤。
  
  那日她在东阁醒来,卫希颜喜极呜咽之时,她便知封存禁制被破,卫希颜对她的感情已苏醒过来。
  
  如此,唯得激她痛她,破而后立!
  
  若是,破而不立,那便应了你那句话,天地同行!
  
  希颜,鼎与炉,原是生命同体啊!
  
  *****
  江南杭州府,一派宁和。
  
  凤凰山上,万松翠竹掩映之中,一座碧墙碧瓦的山庄依山势而建,廊回阁绕,修竹丛立,清池涟涟,极是雅致秀丽。
  
  山庄后院竹林内,两道纤长秀丽的人影携臂而行,笑语轻谈。
  
  “秀姐姐,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姐姐伤势如何?”左边的绯衣女子美眸含忧,绝美华丽的容颜将竹林清幽映透出几分瑰色。
  
  “莫担心!”名可秀柔雅一笑,“希颜在天涯阁,不会有事。”她这般安慰着希汶,心中却陡生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
  
  难道,出了什么事?
  
  




情海心境

  靖康元年三月七日,按宋金和议条约,宋廷需向金人赔偿犒军金银各五百万两,并以亲王、宰相为质。
  
  开封府尹徐秉哲在东京城挖地三尺,却也只凑得黄金二十万两和白银四百万两,送抵金营。
  
  禁军都虞候范琼率一千禁军护送肃王赵枢和少宰张邦昌前往金营为质,并押送金银车辆驶往东京城西北向的金军营寨。
  
  新酸枣门城楼上,守城宋军目睹载满金银的牛车一辆一辆驶出北城,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庞个个黯淡无神。
  
  蒋宣嘴唇紧抿,突然重重一拳砸在土褐色的城垛上,从牙齿缝中迸出一句:“耻辱!”
  
  吴阶沉毅刚健的面庞一脸凝肃,低叹一声,“城内二十万,城外十一万,何得不战!”
  
  懦夫!蒋宣腮帮子动了动,强行忍住这两字,却终是忍不住狠狠呸了一口,“若是卫帅在……”他忽然止住,面庞闪过悲郁之色,猛地一拍刀鞘,蹬蹬蹬下了城楼。
  
  吴阶低叹一声,望着运送金银的牛车队伍,目光渐渐忧沉。
  
  *****
  “金军提出金银若不敷数,便以皇族宗戚为抵……少主?”
  
  莫秋情见名可秀似在走神,轻轻叫道。
  
  “阿莫,继续!”名可秀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烦乱,微微点头。
  
  “是,少主!朝廷廷议:以帝姬、王妃一人抵金一千锭,宗姬一人抵金五百锭,族姬一人抵金二百锭,宗妇一人抵银五百锭,族妇一人抵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抵银一百锭……”
  
  正在倾听的名可秀忽然冷笑一声,刹那间情绪似乎张扬波动。
  
  莫秋情惊讶抬头。便见名可秀纤长手指在茶盖子上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突然提起整个茶盏掷了出去。
  
  “哐啷!”细白釉茶盏在青石砖上摔得粉碎。
  
  莫秋情心头一震,她跟随名可秀六年,鲜少见到她如这般怒气不控。
  
  “可悲!”名可秀眸底是浓浓的讽色。
  
  “男子误国,女子抵祸!”
  
  “真是好得很!”
  
  莫秋情终于明白少主因何气怒,蹙眉道:“历来战败,女子命运最凄凉,世道如此,叹乎奈何!”
  
  名可秀抿唇,纤长身形挺峭如竹,清冽的眼中似跃动着一簇火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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