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弟子柳永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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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台弟子柳永纪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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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尧佐脸色一沉:“今天的晚餐就是这蝗虫宴,让厨里炸三十盘享用,谁若不吃,打六十大板。”说完伸手拉耆卿起来: 
  “柳耆卿,我明天就上奏折,求皇上恩准灭蝗,你快将第二个办法告诉我。” 
  柳耆卿吃完盘中最后一只蝗虫:“大人,这蝗虫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一般是秋末下卵,将卵埋于地下,如果翻开泥土,将它们取出,放一把火,保证来年没有蝗灾。” 
  “可蝗卵在地下,又多又小,怎么找得见?” 
  “回大人,蝗一般都是群居,其卵也粘连成块,在它们曾停留过的地方寻找,就会找到。” 
  “好!”陈尧佐高兴地说,“柳耆卿,你对蝗研究如此之深,为何不早点上报朝廷,为黎民百姓分忧。”   
  今宵酒醒何处七(3)   
  “大人,小的位卑言轻,只有求大人代劳——其实,这灭蝗之法百姓早就通晓,没有圣旨不敢随意而为,若此番皇上恩准大人所奏,不出一年,百十三州的蝗害将被消灭,百姓将感念大人恩德。” 
  陈尧佐细细打量柳耆卿一阵:“看你也是通晓古今、心怀天下之人,如果愿意,就留在我身边如何?” 
  耆卿心里好笑,口中却说:“大人,小的生性游荡惯了,受不了官府里的拘束,谢大人一番好意。” 
  陈尧佐沉吟半晌:“也好,日后你若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尽可前来。今夜我们以蝗虫为宴,庆贺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大人,小的到杭州还有些事情要办,今夜的宴会就不参加了,谢大人,小人告辞了。”说完,举起酒壶,将酒饮个一滴不剩,翩翩然出了府门,陈尧佐望着他的背影道: 
  “此人有一番来历。”说着对仆役道:“你们查查,这柳耆卿到底是何许人……” 
  柳耆卿出了门,摇摇摆摆往销魂楼而去,“这陈老先生的酒还真有些劲……”他打个酒嗝,眯眼看看水边上飘摆的酒旗,口里道“今夜不知何处宿,牧童遥指杏花村。”可身边没有牧童,这里也不是杏花村,没有杏花,连杏子都吃光了。这里是杭州,是他写过的杭州,是“参差十万人家”的杭州,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杭州,是二百多年以后,金兀术完颜亮因“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南侵的鱼米之乡。 
  他这样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天已完全黑了,路途有些模糊,街上行人渐多,红裙绿袖飘摆而过,正是公子王孙寻花问柳时节。 
  不一会儿,他已来到西子湖畔,但见歌台舞榭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柳七心里道:“且去耍一会儿。” 
  说着话便来到台子下,找个空位坐了。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早已殷勤地招呼。 
  “来斤酒,再来几样下酒的小菜。” 
  小二拿了酒菜过来:“客官,你慢慢用。” 
  他刚斟上酒,一个姑娘翩翩而来,坐在他面前: 
  “官人,你是听曲还是……” 
  “我只是听曲。” 
  “那你可点些曲子,我们这里有几个唱曲的,可是远近有名的。” 
  “是哪些,可报上来。” 
  姑娘拿出个单子,递给柳七,柳七一看,上面写着: 
  “石竹,师承香香。张惠,师承虫虫。张颜,师承楚楚……” 
  柳七道:“这石竹、张惠、张颜我都不太熟,可香香、虫虫、楚楚这些名字好眼熟,请问姑娘,那香香是不是唱《昼夜乐》的那个?” 
  “官人,你知道香香姑娘的底细?她唱的曲儿多了,可听说她是因唱《昼夜乐》红的,而今她只教我们唱,自个儿不出台了。” 
  “你可知道那《昼夜乐》?” 
  “只知道几句,姑娘不唱后,这曲儿也没人会唱了。” 
  柳七叹息一声,轻声唱道: 
  香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 
  “哎呀官人,这曲子我们这里没几个会唱,你竟然……我知道了,你肯定是……” 
  “是什么?”他期待地问。 
  “是香香姑娘的一个相好。” 
  “香香现在如何?” 
  “好着呐,有个员外看准了她,准备纳她为妾,姐妹都盼着喝她的喜酒。” 
  “虫虫呢?” 
  “你认识她?” 
  柳七笑笑,诵诗道: 
  ……近来云雨忽西东。 
  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 
  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 
  “这是什么词?”姑娘不听他诵完道。 
  “这词牌名为《集贤宾》。”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讲过,虫虫姐就是唱这首曲子后才红的。” 
  “虫虫现在如何?” 
  “她呀,还红着呐,从前只唱曲不卖身,而今发了财啦。” 
  柳七黯然神伤,过了许久,又问: 
  “你知道楚楚的情况吗?” 
  “知道,楚楚曾是销魂楼里的红角儿,可人老了,嗓子也不好使了,如今啊,被人家从销魂楼里赶了出来,落得个教新嗓子练曲的下场。” 
  柳七心里一紧:“你知她在哪里?” 
  “她呀!”姑娘嘴一撇,“这几天老在湖边散步去,她脾气又不好,谁也不敢惹她,当然也不理她。” 
  “她现在还在湖边?” 
  “谁知道呢?她每天只上一堂课,上完了,拿几个铜板就走了,她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怎么?官人想找她?我说你别费心,可驴着呢,曾经有个员外想娶她为妻,那员外也是个好人,黑些丑些罢了,可她竟让员外下不了台——她呀,说不定在等那个柳七柳八的呢。” 
  “什么柳七柳八?”柳七好笑地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多年以前有个叫柳七的人来到杭州,和她好上了,说是等功成名就了来娶她,可柳七一去就没有回过头,你想,柳七早就功成名就了,肯定不会娶她,娶她还不如娶我呢。” 
  “柳七功成名就了是什么意思?” 
  “那柳七,你不知道,在妓家圈里可有名气了,你知道杭州有句歌子么?” 
  “念来听。” 
  不愿穿绮罗,愿依柳七哥。   
  今宵酒醒何处七(4)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 
  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姑娘朗声念道,末了加一句:“这柳七已经是天下皆知的大名人了——听说他呀,最会变着法子让女儿家乐了……” 
  原来是这么个功成名就。柳七叹口气,付了钱,起身来到湖边。 
  耳边有丝丝音乐入耳,远近楼台的歌声缥缈不定,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菡萏香连十顷陂(举棹), 
  小姑贪戏采莲迟(年少)。 
  晚来弄水船头湿(举棹), 
  更脱红裙里鸭儿(年少)。 
  这是唐时皇甫松的《采莲子》,这么老的曲子也搬上来了。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 
  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这是韦端己(韦庄,字端己,杜陵人,唐昭宗乾宁元年进士,官左辅阙。)的《女冠子》,端己最好的词作是《小重山》,为他的宠姬写的。想当年,端己投靠王建门下,王建据蜀称帝时,为其规划各种典章制度,没想到自己的宠姬被王建规划了去,端己因此作《小重山》追念悲伤。后来,宠姬得到这首词后,竟绝食而死,想来真叫人泪落。今夜既唱《女冠子》,必有《小重山》,我且坐在这里等她们唱完: 
  衔泥燕,飞到画堂前。 
  占得杏梁安稳处, 
  体轻唯有主人怜, 
  堪羡好因缘。 
  另一处台上唱起牛峤(牛峤,字松卿,陇西人。)的《忆江南》。 
  永夜抛人何处去? 
  绝来音。香阁掩, 
  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这首词选得好,是顾敻五十五首词中最好的一首,只是这唱曲之人,还不怎么得道。 
  正想间,忽听两声檀板,接着有人唱道: 
  一闭昭阳春又春。 
  夜寒宫漏永,梦君恩。 
  柳七听到这几句,忽地立起身来:这几句唱得好。 
  “卧思陈事暗销魂。 
  罗衣湿,红袂有啼痕。 
  歌吹隔重阍”。 
  柳七听着,不由引颈而望,远处灯光依稀,人影恍惚。 
  远庭芳草绿, 
  倚长门。 
  万般惆怅向谁论? 
  凝情立, 
  宫殿欲黄昏。 
  柳七听完,叹口气,唱这《小重山》的,必是一个伤心伤情的女儿,有时间,一定要看看她,正想间,歌声又起,逐次是和凝的《采桑子》,张泌(张泌,字子澄,淮南人,仕南唐。)的《江城子》,孙孟文(孙孟文,即孙光灵,贵平人,唐时为陵州判官。)的《谒金门》等曲子,他不想再听了。 
  走远些,歌声渐弱,他觉得这样正好,有声听不真切,有音辨不出宫商,朦胧之间,不知其悲,也不知其乐,身心就没有任何压力,如果再往前走,又一派歌声将冲入耳膜。 
  他找个地方坐下,用手抹抹脸,醉意稍减,看西湖映着两岸灯火,湖水荡着“清平乐”的波纹,他口里轻吟道: 
  繁花锦烂。已恨归期晚。 
  翠减红稀莺似懒。 
  特地柔肠欲断。 
  不堪尊酒频倾。 
  恼人转转愁生…… (柳永词《清平乐》,下片中间一句佚,或说,当初就未得句。) 
  “接下来应该是什么呢?”他站起身,在岸边踱几个来回,口里道“多情争似无情。”对,就这一句,不,这应该是最后一句,那么中间这一句应该是什么呢? 
  他觉得文思不通,索性放弃,等将来哪一天机会赐予。 
  当他再次坐到冰凉的石凳时,见身旁不远处有一个人孤独地坐着,出神地望着深蓝的湖水。 
  柳七走过去,见是个女的,三十多岁的年纪,因是夜晚,看不清她的长相。 
  “这位大姐,如此深夜,怎么孤身一人在这僻静之处?” 
  “怎么着?”女人爱理不理地说。 
  “大姐不要多心,我说这么深的夜,你一个人在此,让人怪不放心的。” 
  “与你无关。”女人的口气越来越生硬。 
  柳七眼珠转转道:“大姐,听说此西湖边上时常有强人出没……” 
  “看你也不像。”这一句,是有着轻蔑的意味了。柳七闻言,觉得脸上发热,心中道,那韦端己和自己都是软弱文人,文人哪有做强人的资格,大不了做了个隐士罢了。 
  “大姐,强人也不是天生的,比如我本不是强人,可今夜见你独自一人,我就有点想做强人了。”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柳七听她话里有话,忙问道: 
  “你是谁?” 
  “这天下最强的人是谁,我就是谁,老娘今夜没有玩的心。饶你一回,快滚。” 
  柳七心里道:“怎么,碰着女强人了?肯定是,不然一个女的怎敢深更半夜在此逗留,自己还是先走的好。”想到这里,他连忙转身,回到原来的地方。 
  坐了片刻,他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堂堂男子汉,让个女流之辈吓缩了头。再说,是真强人还是假强人还不知道——这第一个回合输得太惨了点。   
  今宵酒醒何处七(5)   
  于是他鼓鼓勇气,又一次来到女人面前: 
  “大姐,我一直想做个强人,可就是找不到投靠的地方,大姐如看得起我,就收留我吧。”说完嘻嘻地笑。 
  女人沉吟一阵说:“好吧,你先说你会些什么?” 
  柳七不敢说自己有武功,怕如果遇上真强人漏底,便说自己善于谋划,最适合于辅助强人成就大事。 
  女人一听,哈哈大笑:“原来你想造反,告诉你,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你还是读你的圣贤书去吧。” 
  “姐呀,”他故意亲近地说,“我不是想造反,我只想当强人,实话说就是书读腻了,想来点刺激的。” 
  女人想了一阵:“好吧,你先跪下磕几个响头,我就答应你。” 
  柳七心里一喜:“果然是假强人。”想到这里,撩衣跪倒,双手却乘势抓住女人的小脚,往前一扯,女人尖叫一声,正要挣扎着翻身,柳七又猛往前一拽,将她的双腿拉到自己身后,接着伸开双手,将她拦腰抱住: 
  “姐姐,你这强人敢和我比吗?” 
  女人正要挣扎,停住了,停了半晌,吃惊地说: 
  “你是柳三变吧……” 
  “是怎么着,不是又怎么着,反正……”话没说完自己也呆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柳三变?” 
  “你这个冤家呀——”女人大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今宵酒醒何处八(1)   
  这是多么安静的夜晚。 
  一个安详的夜晚,对女人是如此的重要,她的心地会变得如同只食露水的鸣蝉,情丝如汩汩流淌的清水。 
  在这样的夜晚中,她才可以以一个女人的属性注视睡在她怀抱中的人,可以用手掰开他的嘴唇,然后放开,听那诱人的波波声。 
  她发觉,和十三年前相比,他的身上添了许多疲惫的东西,但心田里所种的仍然是那些花花草草。 
  她将手伸进他的被子里,一种温暖的感觉消除了她十三年来的紧张和不安。 
  “男人是如此美妙!”她不由自主地赞叹,这种赞叹几乎发自她的全身。 
  好几个这样的夜晚,当柳七睁开眼时,另一双眼就这样俯视着他,在昏暗的油灯下,这种注视使他有种家里的感觉。 
  这是一个坐落在深巷中的住宅,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楚楚是她唯一的房客,也是她的衣食之源。多年以来,楚楚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如果不是来了柳七,每天晚上是这两个女人睡在一起。 
  “这多年了,”老人抹了把眼角似有似无的泪说,“没有一个人来看看这可怜的孩子。”然后露出高兴的样子:“现在,这屋里总算有个男人了,你可要多住些日子噢。” 
  从楚楚的口里,柳七知道一些这个女人的底细,原来也是个烟花女子,老了,落到这个田地。 
  “如果你能让我重新红起来,我就可以摆脱这种命运,不然……”她摇摇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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