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弟子柳永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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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台弟子柳永纪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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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NFDC6晴阴透浅寒,轻狂柳絮弄春残。 
  岂唯着雨相粘滞,独喜因风打作团。 
  听萧蓉吩咐,她当下拿着纸笔下了楼。 
  琼儿道:“又一个卖弄才学的儒生。” 
  “这是第十八个被你赶出门的书生了。” 
  “你记得真清楚——来,咱们还是吹箫唱曲的好。” 
  姐妹们听见箫声,拿着笛儿琴儿来到楼上,独奏,伴奏,合奏,其乐融融。 
  大家闹了一阵,琼儿道:“楼下怎么没有消息上来?” 
  萧蓉道:“姐姐,那人肯定走了——新儿又不懂唱曲,在楼下耍呢。” 
  “但愿如此,这些文人不好惹,最好不要得罪。” 
  正说着,王新拿着纸笔上来。 
  “新儿,客人走了,应该先通报姐姐,别只顾玩。”钱美说。 
  “他没走!” 
  “没走?” 
  “他写了这烂什子,要我给姐姐,可墨干得太慢,听你们在楼上热闹,我都急死了。” 
  “拿来我看写的什么。”钱美说着将纸接到手中,展开念道: 
  “曲玉管,”她清清嗓子,将纸举过眼眉怪声怪气地念道: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 
  念了这几句,她的脸色发红,不再装模作样: 
  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 
  “写得好词!快拿来我看看。”琼儿夺过那页纸,众姐妹围在她身后,一同读着纸上的文字: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 
  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州。 
  思悠悠。 
  “好呀……”有人忍不住叫道。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 
  岂知聚散难期, 
  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每登山临水, 
  惹起平生心事,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 
  却下层楼(柳永词《曲玉管》。)。 
  琼儿不读则已,这一读顿觉浑身发热,用打颤的声音说: 
  “快去,留住客人,让他上楼来见。” 
  然后,细细再读一遍,品味良久: 
  “从来没有读过如此好词。难得见这一笔飘逸潇洒的字。” 
  楼下钱美叫道: 
  “姐姐,官人说让你下楼来。” 
  “知道了,知道了。”她高声应着,急忙忙打扮一番,由众姐妹拥着走下楼来: 
  “官人,得罪了。”说完深施一礼。 
  “琼儿姑娘,不必多礼。” 
  琼儿抬起头,细细打量这不速之客: 
  “官人,好面熟也。” 
  “在下柳耆卿,初来金陵,听到姑娘的大名,贸然来访,还望多多见谅。” 
  “是东京的才子柳耆卿吗?” 
  “正是在下。” 
  “啊呀,原来是柳七官人大驾光临,这真是琼楼的福分,快楼上请。” 
  众人上了楼,琼儿让人捧茶上来,琼儿道: 
  “官人,琼儿在京都时,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可一直没有眼福,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姑娘在京都哪个地方,京都不少院子,我都熟悉的,怎么没见过?”柳七心里想,琼儿如此美貌,自己身在东京竟然不知,真是奇怪。 
  “官人,我开始在和悦楼,不久和悦楼因接不到客人改成了酒坊,我也就离开了。” 
  柳七恍然大悟,和悦楼是他第一次去的地方,是他被那个说要做他妻子的女孩欺骗的地方,也是他不再去的地方,难怪没见过琼儿。 
  琼儿见柳七不言,笑笑说: 
  “官人,你在东京时,美女如云,整天缠着你,你哪能见我呢。” 
  “不,我只觉得相见恨晚。” 
  “不晚不晚,今天见我是最好的时节。” 
  潘琼儿为柳七安排了上好的房间,并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住多少日子都行。几天下来,柳七已见琼楼之富,女儿们也用不着靠他的艳词做宣传。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住在这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琼儿对他说。 
  “可我不能白住在这里呀。” 
  “你白住过的地方还少吗?在京城请你都请不来的,如果你乐意,就多填些曲子,让姐妹们唱去,但不要再写那种专门给某个人的东西,不要在词中道出姓名,我这里的女儿们不需要这样。”   
  今宵酒醒何处九(3)   
  柳七心里非常高兴,便专心研究新词技艺。 
  琼楼来的客人很少,一月里只有两三次活动可安排,众姐妹们平时均修身养性,以备一时用兵。柳七每天写的新词,均被她们抄了去,互相切磋,当遇着大的宴会时,便依调唱出,一时间,金陵豪客都知道“要听新词,需上琼楼”的道理。 
  潘琼儿是个极爱排场的人,饮宴不多,但每次饮宴少则百人,多则数百人;她又极有心计,在戏文间断处,让唱几曲新词,或者专门安排一个“新词演唱会”,惹得其他楼里的姐妹都带着厚礼来见,为的只是抄一曲新词,但琼儿告诉姐妹们,这“词”可是咱琼楼的至宝,只能传一半,不能全传出去。但姐妹们将她的话理解错了,所以当柳七来到宝宝家时,听宝宝所唱的只是词的上片或下片,就是没有完整的一片。 
  面对这种状况,柳七有些恼怒,这一天,他终于推开了琼儿的门。 
  “琼儿姑娘,我有事和你商量。” 
  “柳七哥,你说吧。” 
  “琼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楼里是个麻烦,又不付钱,还要让妹妹们陪着?” 
  “不是。”琼儿不露声色地说道。但她心里很是奇怪,柳七哥今天是怎么了,瞧他那脸色,阴沉得好像马上要下雨。 
  “那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她仍然不露声色。 
  “那么,我这一个多月,欠你多少钱?” 
  “一文也不欠。” 
  “那好,我走了。”柳七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潘琼儿再也忍不住了,但她只爆发了这么一下,然后又将火焰按下心头: 
  “如果你在这里腻了,就到别处去玩玩,可你玩够了以后别忘了回来。” 
  “好马不吃回头草,只要我出了这门,就绝不再回来。” 
  潘琼儿听柳七这样说,觉得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她赶紧跑过去堵在柳七面前: 
  “七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下午我去了宝宝家。” 
  潘琼儿思忖一阵说:“我没说不让你去别家,可你也不能喜新厌旧到这种地步,宝宝好也罢坏也罢,她说我好也罢,说我坏也罢,可我对你柳七哥怎样你心里应该清楚。”说完一扭头,呼呼地直喘气。 
  “是的,你琼儿对我是没说的,可你也不能对我好的同时……” 
  “怎么啦?难道对你好,我就不能正常待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楼里女儿们听见吵嚷声都从各自的屋子里出来,吃惊地看着两人在那里斗嘴。 
  柳七继续道:“我是说你不能在对我好的同时毁灭我!” 
  “我毁灭你——难道我砍了你的手,剜了你的心?” 
  “这比剜我的心肝还要重!” 
  “哼,这世上还有比剜了柳七心肝还重的事,姐妹们,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众姐妹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萧蓉和钱美站出来,一个拉住琼儿,一个挡住柳七,可琼儿已怒不可遏,跺着脚大声说: 
  “柳七,你今天若不说出个道道来,我琼儿就……就……”说着她气得哭了起来。 
  萧蓉拉着柳七的手,来到另一个房间,轻轻抚着他的身子说: 
  “柳七哥,姐妹们闻你的大名久了,却不知还会对女儿这样……” 
  “不,萧蓉妹妹,我这一生还从未对女儿家发过这么大的火,可今天,今天确实让人生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柳七便将他到宝宝家去听曲,只听到一半词的事说了一遍。 
  “这要紧吗?” 
  “妹妹,你知道,词是我柳七的生命,我视自己写过的每一首词为生命,你们将我的词割成两截,做得也太过分了吧——更严重的是,有人竟自己添补下片,将好端端的东西弄成了四不像——怎么说,就像一个男人脸、男人的上身,却长了个女人的下身一样,你说这如何是好,将来一讹百讹,我这柳词还是柳词吗?!” 
  萧蓉终于听明白了,对柳七说: 
  “这真是姐姐的不是了,她曾吩咐我们别将你词给了他楼,给也只能给一半——你先等着,我去跟她说。” 
  萧蓉出去不一会,琼儿和众姐妹们都来了。 
  “柳七哥,我都知道了,这是我的错,我不知怎样做才好——其实,我是教姐妹们不要将你的新词全传出去了,多留几首为镇楼之宝,谁知她们误解了我的意思——唉,你看该怎么办……”琼儿说着流下泪来,这是伤心、忧心、担心的泪水。 
  柳七得知琼儿并不是有意这样,那气也消了一半: 
  “你们也别怪我,我柳七有什么,除了满腹词章外什么也没有,你们喜欢我,不就是喜欢我的词吗。” 
  “七哥,”钱美说,“琼楼里的姐妹们可不是只喜欢你的词,而且是喜欢你的人呢!” 
  柳七看着这班女儿,为这事一个个愁容满面、泪痕斑斑的样子,气已全消了: 
  “好吧,难为众妹妹了,这事就让我来处理吧,只是为此我可能多跑些院子,不能像以前那样陪你们了。” 
  “我看也只有如此——七哥,到各处的花费由我楼里支付,就算是将功补过吧。”   
  今宵酒醒何处九(4)   
  柳七笑了:“我柳七到金陵最难上的琼楼来都不费半两银子,到别处就更不需要了,琼姑娘的心意领了。” 
  这以后,柳七便在金陵各院子里游荡,不觉间几月一晃而过。 
  这一日,柳七忽然记起张先之约,想知道他求见太子的一些情况,租了一匹走马,溜溜达达,一路走一路打听三岔口书店,从早晨一直找到黄昏才找到了。 
  说是书店,看门面,不过小小一间屋子,柳七到来的时候,书店正准备关门,柳七看着门楣上“三岔口书店”几个字,心中暗暗称奇,这五个字虽是模仿韩愈的,可笔底遒劲有力,布局严谨规范,分开看,字字稳健,连起来看,如崇山峻岭间,处处松柏葳蕤:“不想张先竟有如此胸怀不俗的朋友。” 
  下了马,将马拴到路边一棵果树上,拍拍襟袖上的尘土,进了店门。 
  “先生,这里马上要关门,你明天再来吧。”一个长髯老者从藤椅上站起说。 
  柳七打量老者一番,他身穿粗布衣服,眼眉间有许多皱纹,脸色苍暗,刻下了人世间的风霜。再看他的双手,又黑又粗,又干又硬,他站着,但背已经驼弯,双腿也已经变形成X形。看着这样一个老人,他很难将其和门楣上的五个字联系在一起。 
  不过,人不可貌相,三国时的诸葛亮在出仕之前不过是个农夫,姜子牙在为相前只是个渔夫。想到这里,柳七深施一礼: 
  “敢问您可是石老先生?” 
  “老汉俺是姓石。” 
  “石老,久仰久仰!” 
  老人有些惶恐地退了几步:“年轻人,我听不懂你说啥,你要买书,明天再来,俺这里太阳升起就有人。” 
  “石老,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就找您。” 
  “找我?”老人看看柳七,“俺不认识你。” 
  “是这样的……”柳七便将张先让他在这里找他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张先张子野?”老人怀疑地看看柳七。 
  “俺这里没有,你肯定是找错了。” 
  柳七叹口气:“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石介(石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天圣八年进士及第,为国子监直讲,有《徂徕先生文集》二十卷行世。)的先生?” 
  “石介先生?”老人乐了,“那是俺的孙子,今年才一十四岁。” 
  柳七一听这话,心里好笑,但既然来了,总不能空回,他对老人说可能弄错了,他是来找一个叫石介的人。 
  “如果你是找他,肯定没错,找他的人很多,从来没有找错的,你在这儿站着别走,我去叫他出来。” 
  过了片刻,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从后面跑出来,边跑边嚷:“哪位找我?” 
  “是我!” 
  石介看看柳七:“说吧,先生找我有何见教。” 
  柳七想想,没说他是找张先,转个弯子说: 
  “想问问这门楣上的店名出自谁的手笔?” 
  “哦——”石介拉长声音,“请先生指正。”柳七一愣,连忙问:“怎么,是你写的?” 
  “小生笔拙,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柳七确实吃惊不小,这么个十四岁小孩,能写得如此形至神备的苍劲书法,确实不多见。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个小孩将来必成大器。 
  “石介小弟,我是来找一个人,他叫张先。不知你是否知道。” 
  “湖州张子野是我的知交,找他先找我绝对没错。先生是何许人也,找他何事?” 
  柳七又将前事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叫柳永的京城才子吧,子野说你才华横溢,很得杨亿那厮的赏识。” 
  柳七听石介小小年纪,对杨亿竟是如此小看,心中更是奇怪。 
  “我和杨翰林并不熟悉,泗州时在舟上见过一面。” 
  “既是张先的朋友,请到屋里说话——”边走边对柳七说,“今天可真叫巧,一下午来了两个才子,加上我总共三个,三才子会金陵,我这三岔口书店福星高照。” 
  “还有谁来了?”柳三变问。 
  “庐陵(庐陵:今江西吉安。)欧阳修随其叔父(时欧阳修叔父欧阳晔在随州为推官,欧阳修少年丧父,全家投靠在他家。)来到金陵,他闲着没事,找书店买书,找到我这里了,刚才我们谈得正到好处。” 
  柳三变随着石介来到他的书房,这里的藏书比书店里精而富,墙上悬一副对联,上写:“有慕韩愈(唐时著名诗人,政治家。)节,有开柳开( 柳开(948—1001),字仲涤,大名人。他首先起来反对五代文坛文风。 )志”,字体依然是那样苍劲有力,下联角上有一行小楷:“守道一十三岁学书。”屋里的陈设极为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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