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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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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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顶多爱得过一人来。再不敢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了。她们说话,他只是笑笑。他明白自己的理想,于他们就是深渊。他不能害人了。梁楠对天主说:“孙老师以前口若悬河,现在怎么沉默寡言了。我们正想听你的大论,也受些鼓舞。”天主只是笑笑。心中想就融入她那笑容里去。但理智上劝自己:再不能前进一步了!再不能害人!看来连爱也不是好事,“爱兮恨所藏!”还是无爱无恨无恋无求的好。
  梁榕见天主不说话,只是笑,红了脸。天主只是笑。两姊妹竭尽全力,天主只是无所作为。梁楠邀天主去打乒乓球。而她仅只会打,天主就抛高球过去给她扣杀。她不忍让天主跑了去捡,只轻轻地拍过来。又定要自己抛了给天主扣杀。天主也不忍心扣杀。他如今真是连脚下的蚂蚁也爱惜了。而梁榕则不同,天主抛过去,她只爱拼命扣杀。天主不挡回去,乐于自己去捡回来,又抛过去,甘于被她折磨。她毫不松手。连梁楠也觉她太残酷了。不时朝她姐姐看。梁榕说:“他乐于这样!我有什么办法?他生成的是个傻瓜!与其让别人去折磨他,不如我来收拾他!”天主听了,心里只叫“对对对。”
  下棋也是如此。天主让她两姐妹一车一马,允许她们悔棋,自己不悔。两姐妹都精明,天主常被杀的片甲不回。梁楠一见天主现败势,就徘徊不攻,只说“和棋了”。梁榕不管,要一直围剿到天主只有一颗帅,却又不让天主即输,硬要折磨天主半日,乐得她尽情快意。天主才想:原来她对我的恨意,更比爱过我的任何女人强百倍。如今被她折磨,想也好,也可消得她的怨恨之心了。而梁楠,不理解她姐姐,而怜天主。天主如今是想:但得自己能对世人有贡献,他是再不辞辛苦。撕成千万碎片,舍生赴死都可以了。
  《神史》 九十七 
  《神史》 九十七
  天主其实是在冷落自己,心里一直不好过,夜夜失眠。加之钱债末已,说不出天主的苦处。没钱了,他只好来找张一行:“校长,我是分文无有了。能否借点给我?”张一行扪头想了半天,叫天主写了借条,他签了字。到出纳陈正熙处,借了五百元。天主感激张一行还通道理。想:“跟张一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还好打些!”
  这一春季学期已放假,孙富华又回来,即来寻天主,学写作之法。与天主说:“大哥!我在昆明就想,你是蹲在群山之中,在这最黑暗的角落里了!才能也被浪费了!该去大地方闯了!我看那里多少人也没大哥这点才能!”
  事实证明富华到昆明这一年,是无长进的。文不成句读,错别字连篇。天主大失所望。见四年已毕,在这里一无所有!不由泪下。
  尤其令天主难过的是范昌卉后被录在县米粮坝中学高中。因去年所受打击太大,说看书时间一长就头疼得无法。有时晕倒。记忆力也下降许多了。半个学期,就回家来,说不读了,务起农来。天主去劝。但她终不去读。天主道:“这么一点打击都胜不住!你以后还怎么办?我现在受的打击,比你们还大,但我总在努力活下去!”
  刘兴礼在米粮坝中学读高中,班主任就是赵在星。因前是天主的爱徒,尽管有师生情谊,赵仍不大睬他。他的英语仍是极差,考大学也仍是无望的。
  韩石就更悲惨了。这一天背了两个小猪来荞麦山卖,遇上天主,说:“孙老师,无望了!在农业上也干不走!我准备去闯香港了。”天主说:“你倒是来补习是真的!”他说:“年龄同样大了,改不掉。”天主说:“你来读,我去帮你改。”但最终不见韩石来读了。
  王冯志也惨不忍睹。今年他又来补习,开头张一行爱惜,说:“你来读,我去帮你改年龄。”天主问王冯志时,王很自负,说:“张校长在帮我改。”最后天主才知张一行并没帮他改掉。结果是荞麦山中学附近发生了一起窃案,群众都疑是王冯志干的,派出所也以为真,把王冯志拉去审。王不认,很挨揍了几下。等案子破时,全然与王冯志无边。派出所诸人想王才十几岁,又是孤儿,无辜挨打,心里不过意。想买点东西来送给王冯志,补偿一下,但听王冯志又在补习而超龄,仍未改掉,就说:“干脆帮王冯志改掉年龄算了!对我们是小菜一碟!对王冯志却是赏他终身前程了。”王冯志听了,想挨揍几下值得了。连荞麦山中学的老师都说:“王冯志挨几下,就挨来一生的好处!”都认为整个派出所出面,这改年龄是毫无问题的。派出所也向县公安局送了申请报卡,请改。又都吹:“王家小伙的年龄,被我们改好了!”王冯志很是欢喜,努力复习。又上了中专线。但公安局打出来的年龄还是老样子,王冯志又落选了,王冯志气得哭。荞麦山中学的老师都骂派出所这伙人心黑,骗这么一个孤儿。但派出所也无法。公安局不改,他们又敢怎样。只是无事人一般:“我们已尽了力了!改不掉有什么办法?”
  天主上街,时时看见幸婉君、成辛肖、齐晓岚等学生,在街上闲逛,无所作为。毕业时的豪言壮语,皆化为风散,各自在农业上苦了。费朝阳是在荞麦山街上摆个理发摊,理起发来。问天主:“孙老师,你理不理,我免费给你理!”天主还哪有心肠在他那里去理呢?
  还亏这些学生,就是许世虎那一班的,遇上天主,都还叫天主“孙老师”,没有出现荞麦山中学许多教师说的学生毕业出去,就不理老师的情况。天主对此就感激了。许世虎来,与天主说起:“你那班的学生还好,见了我都叫‘许老师’,使我很激动!我那一班的小杂种些,就不同了!见了我,愣眉恨眼的。
  天主不知命运是如何这样的丑。壮志难酬,又百无聊赖。他也算起命来了。他对《易经》也很通了,顺便将自己的命运一排,呆了一呆,发觉日后越发的不济,立时愁上了心来,哀戚不胜。孙富华也请天主帮他排一番。天主刚排出,即已绝望,把书扔了。
  下一星期回家,孙富民的天主也排一排,越发灰了心。从此天主日日垂头生闷,大感末路已近。这一晚上孙平玉难过已极,又叫天主:“你帮我算算!我这命怎么苦成这个样?可还有希望好转没有?”陈福英说:“四十几了,还转什么?即使能转过来,人都要老死了。”
  天主真算起来,排出来时,又哭丧了脸。孙平玉问:“咋个样?”天主本想瞒的,但本性不会瞒人。说:“爸爸十年的旺运,已去七年。只有三年了。”孙平玉问:“以后倒不如现在喽!”天主说:“以后衰运,即连你前半生任何时候都不如了。”孙平玉一听,面色倏变,坐了下来。天主立刻后悔了,想该欺瞒才好,忙假意又排一阵说:“刚才被我排错了!从明年起,就是大旺,十年!”孙平玉听了高兴起来。陈福英又忙说算算她的。天主是排都没心肠排了,也说:“好的很!”孙平玉、陈福英叫天主:“你的怎样呢?”天主也说:“更好了!”孙平玉、陈福英说:“你的既然是更好,我们的也就尾着好了!你还在小时,一个算命先生就给我们说:‘你们以后,就靠你家的老大了!全家人都要沾他的光呢!’对照这几年,还不是被那些算命先生算准了吗?”天主只暗暗叫苦:“不知以后缺失了我,这个家庭还会靠谁呢!”
  天主这下拼命地忙着整理他的作品。共计:新诗八十首,旧体诗一百三十首,词九十阙。散文八百二十篇。《孙子操》四百二十篇,约一百五十万字。
  暑假倏忽而过。这日天主与孙富华正向吴明朝处借了四百元钱,打发富华上学去。
  富华临走,还是那句话:“大哥,你的才能全被浪费了!在这里,你不可能做出什么成就来。还是走了好!”天主说:“你放心,一两个月后,情况就变了!”
  天主送富华走,已是开学了,张一行也没说什么。天主想了想,回头写个“检查”去,却全是分辩自己的理由。文章很长,天主后来也记不得写了多少。只是张一行看到天主写:“即使要和人斗争,我也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到更激昂的时代去斗争才值得。”脸都气紫了,天主也不管,回头朝宿舍里来。
  吴明道、梁榕、蒋迎红都走了,下米粮坝去。梁楠也分在斗五乡中心学校去了。
  孙平玉难过已极,说:“这个家这债是还不清了!我也干脆去昆明打工,挣两文钱来还账了!不然是还不清了。”天主听了,心如刀割。劝孙平玉:“爸爸,这账我一定还清!你还去打什么工!”孙平玉只不听。终于天主到学校时,到昆明去了。
  这时天主就接到富华发来的电报,说昆明招聘记者,叫他快去。天主想自己在这里什么都干败了,这下是只有走了,再不能顾虑什么了!这一夜,天主边走边呆呆地站下,问自己:“兄弟,你如今在哪儿!你比历史上的多少英雄,逊色多了!他们连整个宇宙都输得起,你却怎么连迈向世界的勇气都没了呢?”
  次日回到荞麦山中学。想自己是陷入绝地,非得走了。到街上许元朴家,借得二十元钱。尚差十二元,只好向荞麦山卖票的赊了车票。回中学煮了一锅洋芋,在包里放好。一夜不睡,呆呆地望着寂寞的屋子出神。次日天明,来路口拦上车,走了。  
  《神史》 九十八 
  《神史》 九十八
  天主一路怀着悲壮的心情南行。没料车到噜布乡就烂了。别的都是上路才买的车票,逼司机退了票另拦车走了。天主的是站上买的,没法退,只好在那里住了。入夜就进来两个面目凶狠的男人,盯着天主。天主被吓昏了。自己身上钱没有一分,今晚再死在这里,就更没意思了。他忙找那女主人,要换房间。那女人说:“别的倒没有了。只有我女儿那一间了。”带天主上那楼。原来这是一进门连着的两间房。外面间一张床,里面又一间,却是用点纸板隔开的,也没有门。只挂一块布。她就叫天主住外面这张床。久后那女的进来了,瞟了天主一眼。掀布进去了。里面灯亮起来。女的把衣脱了,灯把身影投在这边纸板上,扭来扭去的。天主不管,只顾想这一去昆明怎么办,后来那女的只挂个内裤和乳罩出来,装找东西的。天主想怎么的落在黑店里了。焦了一夜。女的在床上翻到半夜,才睡了。到天亮,起来恨恨地望天主几眼,出去了。
  天主起来,就见聂传顺父子刚驾车从楼下过。急忙叫住。他们买了饭,天主跟着吃了。随后借了五十元。车修好。天主他们才又上车。第二日晨到了昆明。
  天主即去找富华。富华跟人去画广告去了。天主就在他与外面的学生租的民房内睡着了。下午富华才回来,才说孙平玉到昆明,人都嫌他老了,扛大包出不起力,到通海挖地去了。拿出晚报来,是都市日报《经济生活》招聘记者。天主也喜。富华赊了饭来,二人吃了,忙到报社报名。两弟兄尚不放心,又去请潘长君帮忙挂了个电话给冉立义,才高兴而回。
  后两日考试。是题为《对当前社会问题的思考》,天主写了《论中美关系》,因为这都是他平日思考着的内容。那个叫冉立义的马上说:“你就跟我们在这里了。”因对其余二人说:“不错得很,是栋梁之材。”
  第二天天主再去,冉立义就开了一张采访介绍信。天主说他所知的就是广告行业。于是给了天主两日之期限。于是富华带着天主,先是采访辽远广告公司,后是夸父广告公司,再后是雷德广告公司。采访辽远广告公司时,那经理极不高兴。说:“今天这个来采访,明天那个来采访,都不见写了登出来。”天主和富华乃保证这一次是非登出来不可的。于是乃采访了一阵。后到明宇广告公司,那公司经理不在,害天主兄弟两度上门。观二人均衣着褴褛,大为不理,带进办公室就无人来过问。坐了两个钟头,二人怒气冲冲地去辞出,那里也不留。到蓝亚高技术广告公司,也是只把他们编印的材科给天主一份,就把天主扔在一边,并不过问。天主盛怒而出。倒是那些极小的广告公司,热情地向天主介绍情况。天主详细记了。这样终于勉强凑了。有些还该采访的,如市工商局广告管理处,却也没办法。交来大家竟极为满意。冉立义就说:“发个采访本给他。”又指了一张桌子给天主,“你就坐这里。”并把钥匙给了天主一把。把天主身份证复印登记了。没几天给天主办了一个记者证。天主好不高兴。
  天主初来,分文无有。刚得了《经济生活》报社所开采访介绍信,即两手托着,去找秦国安借两文钱。但秦哪里肯资助天主如此好事?终是一分钱没有借到。普成杰也说没有。天主明白是他们不给自己。去向吴明鼎等借,都说没有。天主没法,吃饭还得叫富华赊着。一日两弟兄满街采访。天主不识路,就由富华带着。脚走疼了,两弟兄上公共汽车,只有两角钱,扔进去,又被司机赶下来。只好走了回去,没料就收到孙平玉寄自通海的七十五元钱,两弟兄哭了。
  一天回来,就见孙平玉呆坐在学校下边的小饭摊前。他说:“我一去就病了,没得办法,只好回来了。这钱也难挣,我想回家去了。”下午一同遇上杨真。杨真见孙平玉破衣烂衫的,听天主介绍后,对孙平玉说:“养了个好儿子啊!”冉立义也倒好,对天主说:“小伙子,艰苦点,苦练三个月你就出来了。”把他的旧自行车送与了天主,他另买了一辆山地车。
  天主终于领到了稿费。冉立义对他不错,工资每月三百元。《经济生活》效益也好。冉立义又有才干,满城著名。天主也倒认为遇上个好领导了。很快冉立义就被提为总编助理,仍兼着《经济生活》的主编。
  天主住在城北。那周围都是杀牛的。半夜杀牛的惨叫声传来,总令天主不舒服。又牛血、洗肠肠的脏水到处是,又脏又臭。这一间里呢,是堂琅坪人萧佐租的。他原是富华上一级的学生。因家境贫寒,又只顾出去画广告,被学校开除了。他倒也不回家,就在这里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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