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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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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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的。他原是富华上一级的学生。因家境贫寒,又只顾出去画广告,被学校开除了。他倒也不回家,就在这里租了。富华和徐照川原是为他画,被他狠吃了几百元,没办法,两人只好去广告公司包了来画。晚上,徐又带几个同班的姑娘来。在床上嬉闹一场,就上床睡了。天主和富华睡地铺,大觉有风湿来临之疾。天主大为苦恼。
  冉立义倒是有才华的人。他佩服天主,天主也佩服他。因他极看不惯报社里的种种行为,提起来就骂:“某某报社养了他妈一百多条猪。”
  时间稍长,天主才明了报纸的一系列运作过程。他在昆明呆之既久,每夜盯着昆明之灯火出神,感觉法喇村与昆明差距之大,悲哀之甚。就想艰苦下去,努力写出一部《法喇人在昆明》来。
  富民在家,过了年,春耕过后,跟着蒲国亮到昆明北站来打工了。他苦得两文钱,又来天主他们这边。这一早天主、富华都没钱吃早点。惟富民有十元钱,拿了出来,和天主各要了一碗面条。富华又带同班的一人下来。天主和富民愤怒,站起来走了。富华和那人大为尴尬,只好又回去了。
  富华和徐照川就去包了北面山上一户人家的几间破屋。每月二百元。想要搭个架子,改造一番,在那里画起广告来。这一晚富民也在这里。一时齐刷刷地搬了过去。天主和富民就住在那野草丛生之所。半夜,就有十几人来收房租了。气势汹汹地进来,把天主和富民吓了一跳。天主忙说自己是报社的,上来找富华。那几人见此,去了。又有联防队的,来查夜,见这荒野中有灯光,忙来盘查。知天主是报社的,问到报社的两个人名,天主都应对正确,也去了。
  一夜好不容易过了,第二日天主、富民找到富华,就叫他赶快搬回学校宿舍来住。富民吼富华:“昨晚不是大哥在那里,可就惨了。”天主劝住,心知富华处境也极可怜,毫无办法。富民是决意要回家去了。天主也说:“你搬回来吧!我去报社办公室里睡算了。”富华追着,泪要涌出。天主说:“你租那家,我打电话去退了。”富华答应,抄了电话给天主,说:“恐怕不好退了。我们租了,姓苏的才叫人安上电表、电线、电灯的。”天主说没事。别了富华,一路挥泪到报社来,打了电话,一个混沌的男人的声音。天主说了,知是报社的,只好说:“退就是了。”天主说:“那害你安了电灯等,不好意思了。”那人说:“小事,小事。”
  此后天主在报社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两晚上,被总编发觉了,急叫搬到他父母那里去。他父母已退休。天主于是每日在报社上班,早晚在市委食堂吃了饭,晚上回去睡觉而已。
  富华这下才得天主支撑一下。天主有了钱,也拿一百两百的给他。天主拼命汇钱回家,想要把债还清。
  天主当了记者,一时在全县引起了震动。教委一伙人认为这下更棘手了。法喇村人更是嫉妒者众。王元景一听天主去了报社,急忙去逼孙平玉要贷款,说:“那孙天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欠我已久的款也不还!赶快去找他回来把我的款还了。”又跑到荞麦山中学,向张一行说:“孙天主欠我八百元的款,把他的工资砍来给我还贷款!”
  在凉亭这些人,一犯了法就来找天主,以为天主当了记者,杀了人也救得出来的。先后有孙国达带了谢庆忠等人来,找到天主说谢庆强在农场被管教带出来给私人干活,把大脚拇趾砸掉了。又有陈福川的弟弟偷大蒜被公安机关抓捕,也来找。又有陈福体、吴安生偷大米被抓,也来找。天主说救不出来,谁相信?见实在请不动天主,即大骂而去。而孙家人还在狂吹天主如何如何行。全村人、全荞麦山乡人都在狂吹,说:“了得,了得,如今当了记者了。”
  冉立义主持了几个救助失学儿童的报道,全是天主写的。很快一些企业投出钱来,短短三个月中有一千多名失学儿童复了学。天主想法喇、荞麦山,甚至全县有那么多失学儿童。但教育局那一伙,虎视眈眈的,天主也不好联系。倒是法喇村,还无论如何好办。只要群众欢迎就行了。他作好准备,与冉立义说了。冉说可以,就连同电视台一起干吧!
  刚好这日孙平玉忽然由富华带了闯来,天主问来干什么!他说听说昆明有尿素。荞麦山一带正缺尿素,他来凉亭想想办法。天主说:“想什么!我已与你说了!这个家不是靠你的能力能振兴的了!我早就劝你歇着!能振兴不能振兴,反正我们尽力就是了。”于是吃了早饭,他已因在车上一夜未睡,瞌睡起来。天主叫他歇一阵,他不歇,又和富华一同出去了。天主就叫富华去,和父亲一同回家采访了来。富华自去准备。孙平玉去了凉亭村。天主满眼是泪到了报社。把一组稿子完成,编好,交给划版的小罗,忙跑到凉亭村来,在蒲国亮家找到孙平玉,孙平玉没联系到化肥。就劝他回去。孙平玉说:“来也来了,我也在凉亭打两天工。可惜我这点路费钱了,要把它挣回来。”经不住天主一再地劝,忙过来拦车。孙平玉昏头胀脑在来去的车间蹿,天主大惊失色,忙拉住他走。才见父亲一圈鬓发全白,腰也弓了,额上、面颊上全是沟回的皱纹,一时悲哀地想:“父亲老了!永远无法年轻了!”泪就要涌出。而回头望望,沉沉暮霭里茫茫无边的城市,只有这苍老的父亲与自己最亲!然而还能相守相依几年呢!一时哀戚不胜。上了立交桥,就拦车。车来,富华拉了孙平玉上去。车又走了。天主又想,这一夜及明天的夜车,又不知何等的难挨。车去了。天主一直呆站着。他忽想:百年之后无论千里万里,无论天涯或海角,他也要回到父亲身旁,一抔黄土永远相伴着父亲,报答永古难了的父子深恩!
  过了四五天,富华即回来了!一回来就说:“了不得,太惨了。”是个周末,报社无人。二人买了几个面包,就到报社。富华念,天主写。富华流泪,天主也流泪。写了一整天,近二万字的初稿拉了出来,泪不知流了多少!第二三天改,仍是改一处,为之流泪一处!天主大觉悲哀!
  因富华照的照片不行,采访也未尽全村。天主决心自己去采访一番。回了法喇村!法喇人见天主,如见个仙人一般,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吴光兆、姜元坤说:“小伙子,我们简直是崇拜你了!”吴明义说:“只有人家孙富贵,敢称‘孙法喇’!在报纸上印着的!孙法喇就是他的名!除了人家孙家,全村几千人,过了几百年,我家吴家、岳家、陈家这些人,谁敢称‘吴法喇’、‘岳法喇’、‘陈法喇’?”而道角有个乡干部跟吴耀庆到法喇村来玩,问吴明雄法喇历史上出过些什么人物?吴明雄说:“有嘛!现在就有。我们县刚下台的农业局长、商业局长,都是我们法喇人!”那人说:“小小乡科级这号的,我家那地方一搂就是一撮箕,算不得!”吴明雄说:“别的倒没有了!就是人家孙家有个小伙子,跑在昆明去当记者了!”那人即刻肃然起敬:“这就算得了!从没听说我们县几十万人,出过一个记者呢!”鲁成民则说:“孙江成埋他爹时就说:他家祖坟是要连升三级,这是我听见的!孙天主考取大学不是一级?当教师不是一级?当记者不是一级?”
  孙江才闹辞职,乡党委这下换了书记,立刻批准了他。安国林拼搏一番,终于称心如愿地调离法喇村,兴高采烈地去左角塘村当党支部书记去了。罗昌兵当了村长,未得调离法喇,最是不高兴。吴明洪忙了半天,他有两个超生的。法喇人惟恐他爬上去,争先恐后地告!终于上不去了!而新支书是木一人,叫周汉龙,一年到头就在家里忙农活,不会到法喇村一次。而谢吉林则因那年地区文联发了篇《法喇诗人谢吉林》,对天主一直感激得很,一直跟着天主采访。
  这年地委村建队赴米粮坝县开展村建、扶贫工作。县委把他们放到全县最贫的荞麦山乡。荞麦山定了七个特困村,法喇是其中之一。村建队长华彬在前次富华回法喇村采访时,听说是报道了救助法喇村的失学儿童,即跑到天主家来,找到了。这次听天主回来了,富民又去喊,一时都来了。
  先是村建队与天主谈起来。天主说:“扶贫的思路是有的!即如法喇村,穷在哪里?穷在观念,穷在无人组织!黑梁子、横梁子、拖鸡梁子,全是石灰石,离堂琅坪、铜厂梁子的煤又近!办个水泥厂,一万年也用不尽这些石灰石的!水泥的销路,根本不用愁。再就是法喇有近四十万亩宜林宜牧的荒山!我主张全种冷杉,以后搞个生产白卡纸的厂!还愁养不活这四千人!四千人不嫌多,四万人也可养的!”此言一出,华队长即拉住天主的手,大喊:“太好了!根本想不到这一招!你看我们在荞麦山大山上跑了几个月,皮鞋都烂了两双了,就是没有好主意!等你在法喇村采访好了,一定到乡上,我们大吹一通荞麦山乡的发展思路!”其余工作队员也大为兴奋。于是去了。吴光兆等高兴极了,说:“我们就该请孙天主回来当这村长!带领我们成为全省、全国第一村的。”他兄弟吴光繇说:“我二哥莫心热,按照常识,法喇村富起来了,孙天主先要顾哪家?要顾他爷几个!然后才顾他孙家十几家!然后是他外公、舅舅家这一陈家!最后才轮到你我弟兄!你说任何人来当这村长,再怎么富!对我们有多大益处呢?”吴光兆说:“你说的也是,但孙天主不是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这样的。”吴光繇说:“我二哥你白干几十年的工作了,品德好不好,是靠得住的么!没钱时大家的品德都好!有钱时,谁的品德好过了?到哪山说哪山的话,此一时彼一时,你保证得了?莫以为我是个农民,在社会上看了几十年,看通了!天下人都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
  孙天主召集了全村社长来凑情况。接着第二三天又全村的走一遍。果然情况可怜得很,到第三天,文章写得差不多了。也就听说吴光兆两弟兄这番议论,已传遍全村了。天主笑着说:“这议论对的。我也保不定我不会变坏的!所以人生修养,必须时刻加紧。”又回到村子下边。孙平文、魏太芬每见天主回来,站在屋外的,就急忙跑进屋里去。孙江华倒心平气和得很,说:“富贵,你做的是好事,法喇人也就望你了!你好好干,给我们孙家争光!”天主回家,想想这两种情况。孙平玉、陈福英说:“从你一去报社,这一大家人的变化大得很,见了我们,气也不吭一声,都把脸丧圆完了的!从不与我们打招呼!倒是我们一遇到,赶紧与他们打招呼!生怕得罪他们似的!更不敢有一句话夸你如何如何了!可还是不行!心中的嫉妒,一直消不掉!”天主说:“天呐!我才挂了个这么小角色,连个正儿八经的职业都没有,算个流浪人!天下比我强的,天上的云一般数不清!就值得这等嫉妒了!真是古人有言:‘嫉妒之心,骨肉更甚于外人。’孙平文大爸比孙江华大爷爷家更嫉妒我!孙江华、孙江才两位爷爷家更甚于吴家、陈家!吴家、陈家更甚于外村人!天下通理矣!至于统治者‘宁赠友邦,不与家奴’,也仅此理了!”富民说:“孙江华大爷爷是嫉妒了几十年,嫉妒不起了。孙平文大爸是才开始嫉妒!嫉妒心旺成这种样!嫉妒上一些年,也就一样了!”孙平玉说:“你孙江才小爷爷同样嫉妒得很!原来他吹的:‘说我家的祖坟怎么发怎么发,不就是发在我头上来了!有个算命先生帮我算了,我三十九岁还要高升一级呢!’只有他这么想罢了!别的谁不是明眼人?难道看不出来!去年他三十九岁了,怎么不见他发呢?哪年就要辞职要辞职,他拿的把式是让认人以为:法喇村情况复杂,是出了名难治的。他轻轻省省治了这十来年,居然无事!以为无了他,就无人治得下来了,再者别处的人也不敢来!所以以为乡党委、乡政府要来求他,自己先把姿态拿起。只有你孙江华大爷爷劝他:‘孙江才,莫要失过称,把姜卖完了呵!只要是铃铛,挂在哪条狗脖子上都会响!即使是三岁婴孩,宣布他是支书,全村人谁敢不服的!你这支书!憨包傻瓜都当得下来,你莫自以为稀奇!自高自大不得了!’他不听,又写辞职申请,乡党委马上批准。这下他知道完了,才来找你大爷爷想办法。你大爷爷就举例子:‘姜太公七十二岁了,穷得无法。他老婆认为他是没出息了,跟别人去混了。结果姜太公遇到文王,发迹了,点将封神,登坛拜相。黄氏回来,要与姜太公重归于好。姜太公命他打一盆水来,倒下地去,水马上渗进土里去。姜太公才叫她把水一滴不失地收回来。她说哪里收得回来。姜太公说这就对了,我与你的关系就像这盆水一样,叫做覆水难收了。现你与你那支书的名分,也如这盆水一样了!好好去当你的农民吧!’理也不理他。就走来我们这里说了,说:‘孙江才这猪头!好好的支书不会当!我警告过他多少回,他就是不听!我叫他好好地当着,祖先来此近百年了!好不容易挣到个支书代代传!莫要把它弄丢了!硬不听!这下丢了!喔嗬!喔嗬!被老鸹啄去了还有个想头,这下连想头都没有!’所以你小爷爷也是嫉妒得很!”
  第二天天主到荞麦山去。沿途学生见了天主,高兴地喊:“孙老师回来了。”到了荞麦山,华斌等吹了一阵。天主说:“资源是丰富,就是没有人才,没有转变观念!可惜了!”谈了一日,商定了合作的渠道。但也只是华斌等心热。乡党委、乡政府那伙人,口中佩服天主得很,说:“厉害!厉害!”但知天主洞悉其内,根本不欲让天主参与到扶贫济困中来。一句也不谈起。天主明白。大家也就吹。华斌悄与天主说:“我们早与乡党委、政府这一伙矛了。一要改革,就要触动人的利益!一触及着人的利益关系,就什么都来了!有好多村干部纯粹不像样子!我们想剔除几个去!但乡党委、政府的人,也护着!所以我们要来改革,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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