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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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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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裤子、衣袖卷起来,更多的是把衣服脱了挂在林外,进林砍柴,出林才穿上。
  法喇人一直穿一种叫偏耳的草鞋,无论怎么珍惜,这种草鞋一双只能穿一天。法喇人走在路上,都在打草鞋。到民国三十年左右法喇人就到米粮坝买来竹壳,按平整,用针线缝起来就是鞋子。但穿得上这种鞋的人很少。多数的人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风霜雨雪,均赤脚而行。脚底上的老茧,坚硬如铁。脚背上则是纵横交错的脚裂子直张着口,冬天冒血珠,就用麻线缝。
  当时盐巴半块花钱一斤,百分之八十的人家吃不起。“坨坨盐”有毒,吃多了会得病。
  全村很多群众生活无着,一年的收获交了租佃,只够生活几个月。男人们只有成年在外混,帮人做生意。从米粮坝背红糖到乌蒙,又从乌蒙背盐回米粮坝。以获取菲薄的脚钱养家糊口。无法时就卖儿救穷。当时儿童都有市价,一个男孩能卖到五六十斤粮食,一个女孩则只能卖三十来斤。荒年到了,就把猪赶在前面,猪吃什么人就吃什么。黄姜、红紫树、野棉花、涩疙瘩、三角枫叶、车前草、杨柳花等都是食物。很多人被毒菌、毒花、毒草毒死。很多人吃了涩疙瘩、黄姜、荞壳等得结症,用木棍塞进屁眼通。有一姓姜的小孩上山放羊,见路边有一堆洋芋皮,就捡来吃了,回家对其母说:“妈,我今天得吃了个小饱!不知什么人心太好了!吃了洋芋后,洋芋皮就一堆的堆在石头上,足有一大把。我吃得太舒服了!”另一家姓罗的两个小孩,以前烧过猪小肠吃,饿极了,就烧牛皮条吃,但怎么嚼也嚼不动。弟弟就问哥哥:“怎么没有以前的好吃?”其哥说:“以前吃的是猪小肠,现在吃的是猪大肠!”
  陆庆绪广泛建立保卫团。仅庆勋镇便有五百余人、三百余条枪的保卫团。法喇保卫团达九十余人。民国三十六年,县长龙沛霖为铲除金沙江西岸淌塘一带的鸦片烟苗,向陆借兵,陆即派兵二百人前往。法喇保卫团派兵三十余人,由孙运周等带队前往。后陆为收拾龙沛霖,派庆勋镇镇长李乙炳率百余人枪进城,监视龙沛霖。法喇保卫团也参加。龙沛霖弃城而逃。李等尾追,法喇保卫团又参与激战。
  陆庆绪死后,法喇人又被迫参与荞三对海万金的战争。孙江成、孙江华后加入荞麦山游击大队。二人到则补、拖车工作后,己丑年,政府征集法喇青年十四人补充入四十三师六团,开赴盐津、大关进剿土匪江瀛洲、向如楷和从绥江败下来的国民党残部。朝鲜战争爆发,这些法喇人就回乌蒙学习文件,加入第二批入朝志愿军,开赴昆明加入三兵团0九一0部队二团,经泸州、武汉、丰台出山海关抵安东,渡过鸭绿江,进行抗美战争。直到战争结束方回。
  孙江成、孙江华回法喇后,领导了法喇的土地改革。孙江成先到县上,学习中共中央、省委、地委、县委文件,然后回村召开群众大会,宣传政策,进行清匪反霸,减租退押。划分阶级,访贫问苦,串联扎根,启发农民的阶级觉悟,召开诉苦大会,采取自报公议,群众评议通过,再上报审批,确定阶级成分。将法喇惟一的地主安家游街示众,进行批斗。建立“翻身农民协会”,没收地主的土地、房屋、粮食,分给贫下中农。再按统一标准查田评产,让群众插标自报,评议抽查,限期补报,群众审验,才估算土地面积,按人口分配土地。全村分成几个大组,由大组长带领群众分片丈量、打桩。补征公粮、补收旧仓学款,重建学校。经查法喇没有追随国民党反动派的恶霸、惯匪。但刚建立的“农协会”组织不纯,私仇公报,族、姓斗争突出。村民相互指控对方为恶霸、惯匪、反革命。不几天,法喇被告称是恶霸、惯匪、反革命者达一百余人。有一队长为争夺法喇领导权,捏造了五十余名“恶霸、惯匪、反革命”报到区上。孙江成、孙江华连夜开会,撤去这一队长的职务。荞麦山区长带了三十多人来法喇开会,欲捉法喇五十多个“坏分子”。被孙江华坚决抵住,说法喇根本没有坏分子。周围几个村都报有恶霸地主,无人敢拿。区上叫法喇去拿。孙江华天刚黑,即在村中吹起哨子,法喇人一听,慌忙提了棍棒,黑压压地凑拢,孙江华、孙江成宣布完毕,队伍就出发了。一夜就将几个村的地霸捉拿干净,五花大绑押往荞麦山镇压了。
  随后法喇农民被两次调往乌蒙修南广老厂至落雪的公路,第一批二十五人,第二批二百五十人,经荞麦山、米粮坝、发朵至落雪,行程六日,都在运粮队,从法者运粮往老厂,每人每次任务是背一百斤粮食,外加自己的口粮和行李,到哪里天黑,就在哪里吃饭睡觉。一星期才能背一转。法喇人都圆满完成任务,年底回村。
  成立合作社初,法喇人先以“亲帮亲,邻帮邻,合心人找合心人”的“自愿互助”原则,组织互助组。一般每组五六户,按居住地就近结合,有一定的优越性。后就成立初级社,乡长每天宣传“小农经济脆弱,挨不住风吹雨打”,动员社员入社。不愿者强迫加入。社员的土地、牲畜全部入社,统一经营。法喇成立了五个初级社。第二年将五个社合并成一个高级社。土地等生产资料全部归集体所有。社会主义改造完成。
  丁酉年冬,法喇二百农民被抽调前往米粮坝修建建设堰。该堰引则补水源,灌溉米粮坝田地,设计渠长五十三公里,全在金沙江东岸的悬崖峭壁上修建。有的绝壁高达数百米。法喇村民分到的一段,叫猴愁岩。数百米的悬崖下面,金沙江水奔腾咆哮。当初苏联水电专家就建议在这岩下建一百八十万千瓦的白鹤滩巨型电站。工程划段包干,责任到队,进行“插红旗,送白旗”的劳动竞赛。民工的口粮,各队自行负责。所以民工既要从家里运粮到工地,又要完成任务。法喇村当时早已缺粮,民工都是饿着肚子炸悬崖。每次上悬崖,都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法喇人完成任务后,县领导现场老远看了工地,感动了,奖了法喇人三百斤粮食。
  戊戍年九月,县委贯彻中央和省委、地委关于建设人民公社的指示,并乡转社,将法喇高级社并入“战斗人民公社”,社员全部耕地包括自留地、牲畜、农具、果木等收归公社所有。牛马羊折价入社。公社“政社合一”,一切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归公社所有,管理区属生产管理单位,生产队为生产作业单位。法喇分一个管理区,辖二十一个生产队。组合成一团五营二十一连建制,建立二十一个公共食堂。“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取消评工分制度,实行供给制度。社员在食堂吃饭不要钱。公社可无偿平调粮食、劳力、土地、耕畜、农具等。
  辛丑年确立以生产队为基础的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所有的集体所有制。撤销公共食堂,粮食分配到户,恢复评工记分,恢复自留地,允许社员饲养家禽和经营少量家庭副业。壬寅年二月,巩固三级所有的集体所有制,改“法喇大队”为“法喇公社”,下辖九个大队和二十一个生产队。土地所有权归生产队,以队为核算单位。
  戊戍年秋,开展了农业秋收大协作。法喇人服从公社党委的调动,每家仅留一人看屋,不管男女老幼,全部自带农具、行李到天生、木一、鱼毕等高级社,协助当地社员秋收和小春播种。到天生,协助社员收苞谷种小春。法喇人是高山人,种不起苞谷,到了天生,以苞谷杆当甘蔗来啃。因浮夸风盛行,片面追求高速度、高指标,再因头年的反右斗争正在深化,社员被随意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进行批斗。人人谨小慎微,争当先进,做革命的促进派,仅把苞谷掰了一部分,两米一铧,把地犁翻,把小春撒在地表就行了。孙江成每晚天黑,要统计好成绩,涉水过河走二十余里向公社党委汇报成绩,汇报完后又要赶回天生。仅用七八天,法喇人就宣布把该村近万亩苞谷收完,并种上了小春。法喇人“成绩突出”,受到表扬,又被派往木一村。孙江成带队用五天将苞谷、洋芋收了,都丢在地里。就回家了。走到法喇的山上天黑,全部人就在沟中睡觉。第二天回到法喇,宣传“大协作”的优越性,才开始法喇的秋收。男女老幼一齐上马,只讲速度、数量,不讲质量、效益。荞子因过了收获时间,全掉在地里,全部造成浪费。只有洋芋和麦子可收。白天洋芋挖起来,丢在地里不管。晚上又忙打着火把割麦子,叫做:“白天千军万马,晚上灯笼火把。”洋芋堆在地里,风吹日晒,变绿了,只有少部分饲养员和妇女有空,得去偷点回家,别的都被霜扎、雪凌,烂在地里。
  收洋芋、荞麦才三天,公社打电话来,命法喇停止收洋芋、麦子,限三天完成三千亩菜籽播种任务。法喇的大队长知难以完成,对着话筒:“噢!汪同志!噢三千亩!”对方就道:“法喇支部咋个搞的?叫孙江成!”孙江成接了电话,表示说三天一定完成。立即叫社员全部出动,沿公路两边,将耕地隔两三米一铧犁翻。第二天公社来六次电话催问。第一次问,孙江成说完成二百亩,得到表扬。第二次问,孙江成说已完成四百亩,又得表扬。第三次,说六百亩,又得表扬。到最后一次电话,说已完成一千二百亩。孙江成守着电话,准备下一次问,就说已完成一千四百亩。没料没再问了。次日天未明,电话又问了。孙江成说经连夜苦战,三千亩已经完成。公社就派人来慰问社员。孙江成问能不能杀个猪打打牙祭,说可以。于是社员在全村捉猪,主人哪敢拦阻,连夜烫出,共杀十三条猪,分给社员。
  法喇成绩突出,又被派往鱼毕协助当地种菜子。到了当地,两米犁一铧,不到半天,孙江成就叫当地支书汇报已完成七百亩。天晚,鱼毕支书不准法喇人休息,要求连夜拆茅草房打火把,将任务完成。法喇人火了,就去拆支书的茅草房,支书看着心痛,就叫休息。
  次日饭后,法喇人故技重演,有的在山上睡觉,有的在农民家中睡觉。到下午,电话报告已完成任务。公社又要求鱼毕杀猪打牙祭。法喇人就忙到全村去捉猪,当地很穷,捉遍全村,只有三条。连夜烫了,砍成坨坨肉煮好,又烙了荞粑粑,款待法喇人。法喇人吃好,才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回村。
  “大炼钢铁”与“大协作”同时开始。公社确认法喇有铁矿,指示法喇建厂炼铁。法喇人就用石灰石建了几个高炉,挖含量极低的铁矿石来炼,但根本炼不出什么铁来。有关法喇钢铁质量好、产量高的传闻却日盛一日。从日产几十斤吹到了几百斤,吹到了几千斤。县上就派县供销社主任到法喇领导炼铁工作。法喇男女老幼全被动员起来,建了两个高达三丈、直径五米、用四个风箱从四面鼓风、每个风箱要二人才能扯动的巨型高炉,号称每小时每个高炉产铁一百斤,称“法喇一号炉超过美国一号炉”。两大高炉之外,尚有小土炉一百五十多架。每日昼夜三班苦炼。供销社主任上报日产铁二千斤。县上就派财贸部长周虹带五百余人到法喇参观,召开现场会,学习经验,回去办好各自的铁厂。
  铁厂建立伊始,买社员房前屋后的林木做燃料。随铁厂扩大,燃料越要越多,公社无法出钱,由社员自备燃料。于是社员提刀斧,在村中逢树便砍,不到一月,村中树木便尽。县上就调集数千群众到法喇,组成“伐木队”,砍伐原始森林炼铁。“伐木队”的口粮由法喇人提供。不到一年,几万亩原始森林被砍伐干净。己亥年秋,法喇累计已炼钢万吨。成绩被报到省上。省上派了四名钢铁专家来验。专家们一看高山似的土石山,用小钉锤边敲边摇头:“这不是铁!这不是铁!”法喇的大队长着急了,从专家手中抢过小钉锤,吼道:“这不是铁是什么?我敲给你们看!”
  大炼钢铁同时,县上在堂琅坪修大海水库。戊戍年冬,调法喇民工三百前往。工地海拔二千八百米,施工条件恶劣。进度上不去,就实行强迫命令,昼夜三班轮换施工。粮食要法喇解决。法喇运不出粮食。民工生活异常艰难。后大雪封山,实在无法施工,只得撤回。同时荞麦山又在修红旗水库,也实行三班制,昼夜施工。民工每天必须完成定额任务。但任务被层层加码,每人每天完成五立方米土石,犹嫌“保守”,提出“消灭六方,达到十方”。工地上粮食极为紧张,规定各队既派民工又出粮食,但有的队只出人不出粮。面对有限的粮食,水库领导要求食堂工作人员一斤米必须煮出三斤饭来,否则拿伙食团长是问。食堂工作人员只有拼命往饭里加水。施工进度上不去,挂上黑牌,由民兵强迫终日劳动,数日表现良好,方罢。因长期饥饿,劳累过度,很多民工死在工地。孙江华负责调运整个四区战斗人民公社所属各大队支援红旗水库建设的粮食,便假公济私,尽运给法喇群众。法喇人才无一人死在工地。次年三月,春耕开始,法喇民工才陆续返村。因水库是在未经地质勘测的情况想当然地建的,死了三十余人才建成。结果刚建起,发第一场洪水,就将大坝冲毁。
  也是戊戍年秋,米粮坝县决定修筑乌蒙到米粮坝的公路。此前米粮坝无一寸公路。有一昆明医学院的大学生毕业分到米粮坝。该生到了乌蒙,离米粮坝县地界尚有一天路程,已被乌蒙的高山吓怕,听说米粮坝山更高,路更险,无一寸公路。夜晚,在乌蒙的旅社里,就着煤油灯,向米粮坝县委书记写信,请米粮坝县饶他了,放他回昆明。共产党都统治米粮坝县十年了,米粮坝县才得来第一个大学生,如一件宝贝,县委书记岂能饶他?下令:“用滑竿抬也要把他抬到米粮坝来!”在米粮坝,滑竿就是轿子。结果这第一个分到米粮坝的大学生,硬是被轿子抬进了米粮坝县城。
  法喇民工按军事编制编组,自带行李、口粮、工具上工地,仅每人每天补助五分钱的菜金。日夜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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