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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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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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上楼看,楼上哪里有屎!到吃早饭,吴明才家爹起来了,叫几个小姨妹:昨晚的肉不够吃,今天你们要多加点来。小姨妹们全吓垮了,从此不敢跟他开玩笑。吴明才家爷两个,在我们法喇只是中常。彭朝海更厉害:一背背四百斤,连他自己称,称得六百二十斤,这是县委书记亲自验过的。崔绍海舂墙,根本不耐烦用墙棰,抱个一百多斤的大石头砸泥巴,就舂墙了,一口气可以舂五板墙。你家尖高山有这样的人没有?’一通地吹,就把他们吓垮了。我吹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尖高山的人也听说过,所以他们很相信。到底那三个石头是谁丢的?”众人想想,果是吴明才丢的。问吴明才,吴明才说:“那个地方遍地都找不到大石头。只找到那三个,丢起实在不称手,要是有更大的,丢起更称手。”孙江华说:“以后要整个一两百斤铁来,给你打把丈八点钢矛,法喇每有征伐,你像张翼德一样,骑匹大马,站在高处,一声大喝就喝死几人,回来我们封你为五虎上将。”众人已知孙江华讽刺吴明才有力无识。孔麻子说:“孙猴子,少缺德了,你怎么不去搞把长矛,喝死几个?你有什么资格封人当五虎上将?”孙江华说:“我是去扛长矛喝人的?你家老夫子早就说了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是劳心者。”孔麻子刚要与他辩,不料吴明才又说起来了。吴明才以为孙江华刚才是吹捧他,很高兴,说:“一百斤的股杆,我保证一手一只,使双枪。”陈明贺逐个递烟敬酒,刚好到吴明才前,说:“吴明才龟儿子!今天感谢你了。亲帮亲来戚帮戚,再说不假。”吴明才说:“大爸,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莫说孙富贵是我女婿,我姑娘是大爸的外孙媳妇,大爸也就是我姑娘的亲外公,分得什么夷外的?就不是呢,都是一村人,你又不是要我去出什么重力,干什么重活,而是叫我去丢个石头耍耍,丢石头耍耍回来,你家还招待糖水面汤,这么好耍,我怎么不去?再说当年我抢媳妇,大爸也去帮忙。不过大爸帮忙帮好了,帮侄儿子抢个媳妇转来,立马就给你生了个外孙媳妇,再没有比大爸运气好的了。我姑娘啊,人人在夸长得漂亮,刚满月忙来订小婚的就挤破门。我为什么给孙家?别人说是我看中孙家辈辈当官,有衣穿有饭吃,其实不是,是我眼力不错,虽然孙富贵当时也才一岁,我一眼就看出他以后会有出息。如今怎么样,全从我的话上来,全村谁不知孙富贵读书魁得很?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款孙富贵读书魁。我家吴耀芬,放羊也魁,人人在款,与孙富贵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众人听得抿嘴笑。干斤斤也被陈家请来做饭,听不下去了,骂:“孤寡和尚,咋这样不知羞耻?天也,人人说你是‘大老摔’,果然要‘摔’一辈子!”
  因干斤斤一骂,话题忽被转到当年抢干斤斤来了,众人又回忆当年情景,鉴赏大笑一番。原来吴明才是粗人,五大三粗,无知无识。他在二道岩岩上砍柴,树将断未断时,风一吹,树摇人摆,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忙退下树来,退的匆忙,鞋掉下悬崖,他亲二叔在悬崖下放羊,见他的鞋子掉下来,想等他下来捡,要费一天工夫,便主动捡了,邀着羊上悬崖来,还与他,他大喜道:“今天运气好,居然找到个给我提鞋子的老者了。”他二叔只差未被气死,连连呼天:“是了,是了,我眼瞎了,下次就是我爹的鞋子掉下去,我也不捡了。”
  干斤斤是野脑壳村人,长相不差,而尤聪明。人评吴明才几百个脑袋不及她一个。野脑壳离法喇远,不知详情。吴家去说时,干斤斤家仅知吴家是法喇大族,甚有名声,又见吴明才高大,便给了。法喇人才知说成,就说:“鲜花插在牛屎上了。”干斤斤嫁来不到十天,就后悔了,她屡训导,吴明才无法改正,就起异心。一日吴明才与人打赌,比谁力气大,对方背二百斤,吴明才背三百斤;对方歇气时,吴明才背了站在旁边陪着,待对方走时,又一同走,这样走了十里路,回到村里,对方认输了。吴明才虽赌赢了,却吃了大亏,十多天卧床不起。干斤斤骂了几声“蠢猪”,说“老子跟你过不起”,跑到滴得卡嫁人了。吴家经半年时间才采访到,立即请了全村两百多青壮年,吴明章自驾车外,另请了三辆汽车,行车半天,又走半天山路,夜里冲进滴得卡村,将全村围住。吴明才将干斤斤从床上提起来,像拎小鸟一样,一只手将其赤条条拎了就走。法喇人上下三四辈人,有的是吴明才的叔叔、大爹,有的是吴明才的爷爷辈,还有的是吴明才的侄子。爷爷们见孙媳妇赤身裸体的,总是不雅。大家叫吴明才脱衣将干斤斤包住,吴明才说:“我冷的很,谁叫她跑的?要看的只管看。”后是几个当爷爷的日妈捣娘地骂吴明才了,吴明才才脱下毡褂来,包住她的屁股,但两头仍露在外面,干斤斤整整暴露了一天,羞得死去活来,也领教够了法喇人的野蛮无情,只得死心踏地跟吴明才了,第二年生下一女。法喇人历来有言:“瞧亲要瞧老丈母。”人皆以为干斤斤聪明识体,其女一定不错,不断有人家上门求订小婚。孙平玉与陈福英商量:孙富贵在村中辈分小,相当的不多,且干斤斤实在不俗,其女未来一定不错,便求了吴明才亲二娘孙江汉之妻吴光芬做媒人上门去说,居然一说便成。吴家认为孙家人走得稳,行得正,衣食不错,寿元也高,能攀上这样人家不容易。订小婚至今,已是十年。孙富贵学习历来好,进了初中。吴耀芬则未入一天学堂,现在整天放羊。凡是农村姑娘应具备的针线活、煮早茶晚饭、接人待物等,一样不会,只会放羊,完全不像干斤斤而像吴明才。孙家后悔不已,暗自着急。
  到中午吃过饭,大家散了。陈家则不敢放松,派陈明贺二女陈福香、三女陈福九不时监看马友芬。一年之后,见马已安心在陈家才罢。
  陈福香现年十七岁,许与陈庆刚之女陈明凤子陆建琳。陆建琳在荞麦山中学上初二,学习不好。其父陆国海冷了心,准备等陆建琳初中毕业即完婚。陆国海、陈明凤和媒人陈庆刚齐来商量,陈明贺说:“迟早都是你家的人,你家说哪时候就是哪时候。”于是决定次年成婚。
  陈明贺家原在南广玉碑地,家遭横祸,陈明贺曾祖母用挑箩挑了两个儿子逃难,逃到法喇,正遇大雪。母子三人雪夜于松树下避雪,结果仅一岁的孩子冻死,两岁的孩子活下来,即陈明贺的爷爷。后母子俩就在法喇安居。陈明贺的爷爷长大后,招在吴家,取了吴家的名字,生了六个儿子,陈明贺之父陈庆堂为老五。陈家六弟兄共有十八个儿子、十二个姑娘。陈庆堂五子四女:长子陈明贺,长女陈明珠,次子陈明安,次女陈明敏,三子陈明益,三女陈明星,四子陈明启,幼女陈明玉,幼子陈明志。现惟四子、五子未成家。陈明贺三子五女,长女和三个儿子均已成家。
  陈家到福字辈,才三代人,老的庆字辈六弟兄,中间明字辈十八弟兄,小的福字辈已是五十弟兄,总人口直追进村近二百年、经历八代、法喇最大的家族吴家,被认为是法喇人口最发的家族。陈家与其他家族相比,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人口多,而在外工作的人少,仅有陈庆刚之子陈明崇在县农资公司化肥仓库,陈庆襄之子陈明勇在大红山畜牧站工作。陈家全族人忠厚老实,勤于稼穑,而不喜供书、读书。如陈明贺、丁家芬一字不识。陈福英小时,法喇小学已普遍有女孩读书,但陈明贺就没让陈福英去读。陈福全、陈福达、陈福宽读了几年读不走,回家了。陈福香学习极好,但因陈福全妻吕庆珍死,陈志贵尚幼,无人管带,就叫陈福香退学回家带陈志贵。学校老师多次至家动员陈明贺,说陈福香大有培养前途,辍学可惜了,陈明贺就是不听。陈福九未进校读过一天书。两个年幼的陈福梅和陈福秀,刚送去读小学。陈明贺见外孙学习好,才稍有些后悔,说:“我最聪明的两个姑娘,一个是福英,一个是福九,都比富贵聪明,可惜都没送去上一天学,要是送去上,肯定读得出来。”陈福九仅比孙天俦大半岁,但天俦历来比她矮一个头,无论扯猪草、放羊,都由她带着。她原来不明不白,到孙天俦进初中,才慌了,拼着要读书。孙天俦历来惭愧自己智力比三娘差的远,居然读书都是第一,还有着伟大的梦想,要是三娘得读书,肯定比自己强得多。在见陈福九盯着陈明贺闹之后,天俦劝外公:“外公,让三娘去读吧,三娘一定会有成就,不然太可惜了,像三娘这样聪明的人太少了。”陈明贺说:“外孙,晚了啊!她都要到十岁了,哪家的姑娘十二岁了才送去读书?你四娘福梅比她小四岁,都读二年级了,她还怎么读?再混混几年,她就到出嫁的年龄了,性子又刚又烈,又哭又闹,我和你外婆也被她拼得无法。”陈福九说:“我不管晚不晚,就是要读,现在都喊晚,等我二三十岁后悔更晚,像你们这样六七十岁一字不识,那时更晚得无法。”
  天俦有时也为她出主意:“读一年级,就学二年级的课程;跳读三年级,就学四年级的课程。这样只需三年,就可小学毕业,参加升学考,也才十五岁,十五岁进初中,一点不晚。”陈福九听了,更坚定信心。陈明贺被吵得无奈,说:“那你就下个学期去读。”陈福九才得意了,找了小学一年级的书来,从一、二、三自学着走。 
  《神史》 五 
  过年前夕,孙平玉买了红纸来,指挥天俦写天地、春联。在农村,能写天地、春联,是有文化的表现,很受人尊敬。孙家的天地刚贴上,亲友纷纷来请天俦去写。在从前,写天地、春联是邵老师、王老师的专利,家家煮肉备饭去请。两位时常看主人身份,不经三番两次请不去。身份实在低的,推已被别家请了,休想请动。邵老师七十多岁,王老师五十多岁。这下突然冒出个十一岁的小子会写天地、春联,全村吃惊不小。孙平玉甚为得意,他生恐天俦写不好,砸了牌子,每天都要拿了压字圈,跟去指挥。天地写了贴上,主人家就好酒好肉,招待父子俩,父子俩酒饱饭足,而后回家。孙平玉如今三十一岁,虽半生过去,只目睹、羡慕过别人受尊敬的好处,而从未被尊敬过,不料如今儿子成器,他也受人尊敬了。法喇有句俗话:“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他刚沾上“看子敬父”的年龄,没想就成了现实。一时招来同龄人羡慕:“孙平玉,你倒值得了,养了个好儿子。你儿子未得‘看父敬子’,你倒得‘看子敬父’了。”
  过了年,便要拜年。陈明贺简易得很,孙平玉多年不去拜年。孙天俦说吴耀芬,每年都去向吴明才夫妇拜年。大年初五,陈福英便带上了孙天俦,拿着两盒红糖,到吴家拜年。孙家年年都是两盒红糖,干斤斤曾开玩笑:“孙家年年来两盒瘪瘪糖,还不抵我煮给他娘俩吃的饭钱,倒多赚我的。”今年又是如此,干斤斤接了红糖,煮饭热肉招待,那煮熟的猪头上,尽是一寸来深的猪毛。干斤斤愧然,对陈福英说:“干姐姐,无法了,你看‘大老摔’这手脚!年年烧猪脑壳,年年挨我骂,永远不改。也是自己的我才敢拿出来热,换成外人,我好意思拿出来?要不拿出来呢,明明你家才过了年,有着猪脑壳舍不得拿出来招待,要拿出来呢,哪块脸好拿!”陈福英说:“他们男子汉做不成这种细活,你莫责怪,富贵家爸爸烧的也是这样。”干斤斤说:“她大姑爹烧的,哪里像这和尚老者烧的。”后谈到吴家明年准备起间房子了,干斤斤说:“干姐姐,无法了,你看这房子,不如人家的猪圈,我这房子三间加起来,都没有你家那猪圈大啊!我都嫁来十几年了,再过两年,吴耀芬都要过你家的门了,还是这个烂房子,我问这个孤寡老者:‘就这样一辈子了?’他说得更气人:‘不这样子还能哪样子?’我气了我骂:‘要是老子是个男的,是一家之主,老子硬是赌气自己修一长三间大瓦房来住起,根本不耐烦问你!老子被你家抢来十几年,得了你家啥子好处?有本事去抢我,就要有本事修间大瓦房给我住嘛!’”陈福英问准备怎么修,她说:“只是勉强修个两间,一间关牲口,一间人住。现在莫说牲口无站处,连人都找不着站脚去处。靠这个‘大老摔’是靠不着的,只能我自己打主意。我盖不起长三间,只敢起两趟,他还不同意,问我:‘钱没一分,粮没一粒,拿什么起?’我火了,说:‘你怕就滚开点,我自己想办法!等老子起好了你来住就是了。’他才同意起了。我都想了,只是木料要点钱,也要不了多少,顶多两百块钱。我拿一年拼命地盘一个猪,卖了就够了。一年不吃肉,难道要不得?活路么你都认得的,农业上的人,只要自己不要太死煞了,亲戚朋友哪家有事伸伸脚手该帮的帮,到你有事,别个又这么望得过?工换工,我也换得过别人!一间小房子,顶多十来天、几百个工就起了,我相信几百个工,我也是出去了的,别的还我的工就够了,还不消求爹爹告奶奶。粮食么,也只要千把斤。”陈福英知她家比自己还艰难,便真想帮忙,说:“钱么,因富贵也在读书,我家也紧,搭救不了,要到粮食,你只管跟我说,我搭救你几百斤,你哪年有哪年还。莫说我还有点存粮,就是没有,我咋个左咋个借都要帮助你。”干斤斤说:“干姐姐,那就好得很了,本来我也不敢开口啊!你要供富贵,应该比我还艰难,都是农业上的,都清楚,要供个学生是轻容易的?而且这些地方,有什么经济门路?也是你们狠,供得起!换在我们,拿什么供?也是你先说了,不然我哪块脸敢向姐姐开口?如果姐姐车不转,就算了,我往别处左别处借,如果姐姐车得转,那就搭救我点荞子、麦子。新荞子打下来,我马上还姐姐。”陈福英说:“咋车不转?车得转的!你得闲了就来称,哪个要你一时就还?你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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