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七国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前后七国志-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让位不足尽辜,尚欲寡人并让此身耶?”
  鹿毛寿听了,拜伏于地不能起,半晌方言道:“胡为至此!是臣误大王也。然事已至此,求大王耐心再守些时。今齐国已兴师问罪矣。边兵解体,俱无斗志,自然战败,俟其战败,容臣会同苏代,怂恿其亲自率师往救。彼若身离燕都,臣当可号召臣民,请大王复位,以赎前愆,不识大王有意乎?”燕王哙道:“若得如此,重见天日也。但恐逝水不能复回,空劳大夫美意耳。”鹿毛寿道:“事已有机,容臣图之,大王勿急。”遂即辞出。正是:甑破思量复保全,拼拼凑凑也徒然。追思往事真堪笑,看到时情又可怜。
  鹿毛寿既出,又自思道:“此事非我一人所能自主,须还与苏代商量。”遂一径来寻见苏代道:“齐兵压境,燕王荒淫,国事日非,民心思乱。请问苏君,何以教我?”苏代道:“鹿君,岂不闻‘木直,可以匡扶而立之’,若回而且朽,则力何所施?昔王未立,甚有心计,今立为王,则一味夸张,料无主国之道。大都兴亡皆有天命,当兴,故作事精明。今狂悖至此,定是天命该亡了。吾与鹿君,人力岂能斡旋,只合听之耳。”鹿毛寿道:“新王既败,复立旧王何如?”苏代道:“旧王若才,不更新主矣。新主且败,旧王又何为?但大源尚在,别开新流,庶几可也。”
  鹿毛寿点头道:“苏君高明,如立千仞之山,所见透彻,但国亡民叛,此身安归?”苏代道:“鲲鹏但患无羽毛,若羽毛俱足,则何天不可以高飞?我与鹿君,胸藏智计,舌有机锋,秦楚赵魏,何国不可以立身,而以为忧乎?”鹿毛寿道:“承苏君之教,昔迷皆觉,宿醉俱醒。但燕齐雌雄尚未明判,若去之早,设或不然,未免遗士君子笑之;苟流连不决,祸到临头,又恐脱身无路。”苏代道:“水满不碍鱼游,林深何妨鸟去?变由他作,机自我乘,鹿君何过虑也!”鹿毛寿听了,方大喜道:“天下服苏君之智谋,良不虚也,寿之朽骨,皆苏君生之。感谢,感谢。”因而辞出。正是:奸人传舍待君王,得愿从之失想亡。谁料高才兼捷足,死来飞不到他方。
  按下鹿毛寿计算逃走不提。却说匡章领了十万齐兵杀奔燕地,临了一城,到了一郡,以为必有燕兵把守,燕将迎敌,不敢轻易进攻,只得扎寨打探。谁知燕将、燕兵,怨恨子之入骨,又见齐国檄文暴扬其恶,一发怨恨,没一人肯出力效劳,为燕守城迎战。
  众百姓闻知,纷纷议论道:“我等同系燕民,食燕之水土,岂肯轻易从齐?但新王钱粮又加半,为人又暴虐,所下之令无非害民,所作之事都是荒淫,为王三年,民之膏血俱已沥尽,若再过几时,民之皮骨定不存矣。今齐兵来伐,何不开城迎接入来,借他的刀枪,除我们的祸害,有甚不好,怎还要去与他对敌?”大家都以为说得是,遂来与守城的兵将商议。不料别处调来的兵将,闻知得齐兵入境,已早早逃了。惟本地兵将,不舍远去,尚在,见百姓迎降,竟欣欣然同着众百姓大男小女,以箪载食,以壶盛浆,大开城门,远远地迎接齐师,求其勿伤居生,休扰地土。匡章初见之犹疑其诈,着兵将围住细搜,却身无寸铁,方知是实,遂欢喜受了,下令戒备而过。到了一郡,打点交战,不期兵民同心,也是如此,竟不费一毫气力,早已下了七八座城池,方遇着贾雷之兵。
  这贾雷乃子之一党,望见齐师强盛,虽然害怕,却还想出力支撑。因摆开战场,分开队伍,手执长枪,一马当先,拦住道:“燕、齐久已通好,为何无故敢来侵犯?”匡章答道:“燕齐通好,乃太公、召公子孙之事,与汝子之何干?子之,燕之乱贼,篡燕君之位,故彰大义而讨之,何谓无名?”贾雷道:“此乃燕君无德易有德,让位也,非篡位也。”匡章道:“君臣,冠履也。冠虽敝,不可着之于足;履虽新,又安敢加之于首哉!况子之逆贼,又臣子中之大奸大恶,何德之有,而敢受天子诸侯之位耶?列国尽欲诛之,故寡君先兴问罪之师,以除恶逆。一路城邑,皆应天顺人,箪食壶浆以迎齐师。汝何人,乃不知天命,尚敢操戈阻去路,真死有余辜矣!”因挥兵大进。
  贾雷见敌兵来攻,急回头招兵拒敌,不期五万兵早已弃甲抛戈逃去八九。贾雷见势头不好,急欲逃走时,而左臂忽中了一箭,跌下马来。齐兵一拥上前,早已踏为泥土矣。正是:党恶思能常有势,从奸定道永无伤。谁知一旦人心变,党恶从奸更易亡。贾雷既被杀,燕国再无阻拦。齐师所到,如入无人之境,不五十日而前军已离燕都不远。探子报入燕宫。只因这一报,有分教:石应胆战,铁也魂消。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燕子之无道受齐刑 齐匡章有心乱燕国
  诗曰:施恩布义是王师,保国安民身不危。愚蠢不思除祸乱,贪顽只顾讨便宜。
  前奸已笑其遭变,后狡方思又出奇。败败亡亡常若此,如何得有太平时!
  话说齐兵杀了贾雷,竟奔燕都。一时报入燕宫,子之尚醺然不信道:“一路多少城池,岂能飞越?况前日已遣贾雷率五万人迎战,胜败尚未见报,如何齐兵突至?”探子道:“贾雷已战死,五万人逃者逃,死者死,谁来报信?”子之方沉吟不语,急宣鹿毛寿商量道:“齐兵之来,何如此之速?”
  鹿毛寿道:“臣前苦奏大王,大王只是不听。一路来,城池虽多,兵将虽有,然皆以大王荒淫酒色,不加体恤,故一见齐兵即倒戈而走,齐兵乘胜长驱,直至于此。臣欲再奏,知大王不听,定加嗔责,故不敢耳。”子之方踌躇道:“原来如此。”又想一想道:“有寡人在,也还不妨。贤卿可将都城中寡人素常亲信者细查,尚有几个?”鹿毛寿道:“臣已查点明白,兵散在外者虽有二三十万人,然实在都城者不过万余,而万余中,敢亲信者不过四五千人。今齐兵十万,又乘胜增添,大王虽勇,亦难与之对垒。”子之笑道:“兵在精,不在多;将在勇,不在众。贤卿勿忧,可速点齐亲信五千人,只须寡人一槊,将匡章小竖子打死,其余自散矣。”
  鹿毛寿原打算逃去,一来因子之委任甚专,一时之间脱身不得,今又见子之自说得英勇异常,故疑疑惑惑,又图苟且一时,只得将都中亲信五千人都调了来,一营一营分列队伍,自宫中直摆到南城,甚为雄壮。子之与鹿毛寿俱换了戎装,手持利器,子之是槊,鹿毛寿是枪,都骑了战马,又带着数百健将,紧身跟随,从宫门直跑到南城,又从南城直跑回宫,不住地往来大衢中,以耀武威。子之又下令:“城上插满旌旗,紧闭城门三日,听彼急攻,不许放开。待过了三日,将彼锐气挫尽,然后寡人乘曙色未分之际,飞马横槊,直冲入其营。匡章小竖子,就有十颗头,寡人取之也只如探囊耳。鹿卿可再率五千亲信精兵,以为后应。齐兵纵有十万之众,自应践踏死矣,何足劳燕兵之诛!”众亲信兵将闻了此令,也觉壮胆。子之又命椎牛沥酒,犒赏兵将。齐兵未到,兵将尚欢呼如雷。
  不期燕民怨恨子之入骨,恐怕子之胜了齐师,久占江山,无再生之日,巴不得齐兵杀了子之,方快其心,暗暗地打听得齐兵一围了城,便不顾性命,一齐从城旁拥出,开了城门,让齐兵杀入。城门之下,虽有兵将把守拦阻,当不得百姓多了,如蜂似蚁拥来,哪里拦挡得住。城门一开,齐兵知是民变,便乘机杀入。马成群,兵成队,就如潮水一般涌来。旌旗耀日,金鼓喧天,就如泰山一般压来。莫说素不亲信之兵,逃走得无影无踪,就是这五千亲信兵将,看见势头不好,惊惶无措,也不知不觉地东奔西窜,一霎时逃去许多。
  子之与鹿毛寿已算定闭城自守,开城破敌,以为万全之策,不期民变城开,齐兵拥入,出其不意,又见亲兵皆散,左右无助,鹿毛寿要走不能,子之也未免着慌,然到此田地,只得硬着胆,拚死命上前迎战。此时,大衢之中,刀枪林立,也辨不出谁是将,谁是兵,只好混杀一场。鹿毛寿手段有限,战不上十数合,已被众兵刺死。终是子之猛勇,横开一柄槊,在大衢之中东一推,西一指,忽往前打来,忽照后刺去,荡着的头开,磕着的脑破,一霎时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兵将。若是阵前厮杀,可谓无敌。当不得十万齐兵,奉匡章号令,一时拥进城来,将一个大衢塞满,莫说兵将要争功向前,就是急急要退,也退不去。子之虽然猛勇,战久了,臂上忽被一刀,腰里忽中一箭,肩已枪伤,腿已被砍,渐渐地力尽筋疲,撑持不住。当不得齐兵众多,杀一个,转添上两个。子之尚怒目咆哮,持槊不放,不期战马足伤,往下一闪,早已将子之掀下马来。众兵将便一齐要上前动手,忽闻将军飞马传下令来,要擒活的,众兵将遂拿定手脚,用大铁索密密地捆缚起来。匡章见擒住了子之,不胜之喜,忙用囚车载了,拨两队兵丁看守伺候,发文书解往临淄去报捷。后人有诗吊子之曰:为臣已两代,为君能几年?设使尚为臣,犹持燕相权。
  又有诗吊鹿毛寿曰:惨死有如此,不尽劝让辜。设使不劝让,此时犹大夫。
  匡章既已生擒了子之,事已大定,然后下令,令众兵将各照营伍,分屯燕城之内,方查问旧燕王哙尚在何宫?却说燕王哙在文华宫中,久已自悔其误,其心已死,忽闻鹿毛寿前所说谋驱子之、往迎齐师、重立复位之计,未免又动了一番覆水欲收之心,每日差近侍在宫门前打听,并不见说起子之出迎齐师。过了一两日,转听得说子之与鹿毛寿亲自领兵守城,因想道:“二人同守城池,如何下手?”心肠又冷了一半。挨到今日,忽听得城中金鼓喧天,炮声不绝,守宫门人一个也无,急忙再打听,方乱哄哄传说:“齐兵十万已入城了。”“鹿毛寿已被杀了。”“子之已被擒去。”“正在四处找寻大王,只怕顷刻就要寻到了。”
  燕王哙听了,不觉失去三魂,走了七魄,不禁顿足大痛道:“此是寡人自取也!此是寡人自取也!”竟哭入宫中,悬梁自缢而死。正是:禅位唐虞传美名,定须尧舜圣人行。昏君奸相思依样,画出葫芦命已倾。燕王哙缢死,有人报知匡章。匡章道:“便宜这个昏君了,也该生擒了,解到临淄,出他之丑,既缢死也罢了。”遂吩咐兵将将宫门拦住,先令兵士将燕国那宗庙毁了,又令亲信家丁将燕王府库中之宝物玩器,尽数取了,用车装载好,与子之的囚车一同起行,解到齐国,并请齐王发落,好不兴头!正是:诛暴除残理法该,如何乘衅取其财。谁知天道回旋急,福未消时祸已胎。
  此时燕王哙已死,子之又被擒了,一时无主,而燕地二千余里,大半俱归于齐。匡章因解子之请功,自却表请率兵屯留燕地,以收四远居邑,实在燕都肆恶不提。
  却说齐宣王自遣匡章伐燕之后,仅五十余日,即有人来报破燕之捷,喜之不胜。又过不得十数日,早一队兵将,拥着子之的囚车来献俘矣;又一队兵,将车载着无数的奇珍异宝来请功矣,把一个齐王直喜得身子都飞扬到半天之上。因先命近侍,将掠来的珍宝货物,一桩桩,一件件,都照捷文上数目,一一收入宫中,然后将子之发去监禁,以待择吉献俘。
  到了献俘这日,齐宣王僭穿衮服,亲临大殿,盛陈兵卫以夸武威,因将子之带到丹墀,亲口问道:“诸侯之位,君位也。汝不过燕地一匹夫,谋为燕相,身居台鼎,已为犯分,就该万死。怎么又串通奸人,捏造让位浮词,诳骗昏君,夺其宝位,僭称诸侯?奸谋既遂,就该享你那燕国诸侯的荒淫之乐,今日为何又囚犯一般,捆绑着解到我齐国来领死?须知为君自有为君之福,岂汝一介小人所能受用?以下臣而篡为君之上位,此罪岂不该万死乎?汝本庸愚,因人碌碌,功名固已侥幸,即夤缘党羽,称贤称能,也还是奸狡之常,怎么一个无赖之徒,竟妄称起圣人来?且不称寻常之圣人,竟称上古让位的尧、舜大圣人来,以下愚而污辱上圣,此罪不又该万死乎?何国无君?何国无臣?皆懔懔然不敢相犯者,名分定也。都像你这等臣僭为君,君降为臣,颠倒错乱,天下效之,却将奈何?以私好而乱公制,此罪不又该万死乎?至于逐前王之子,居前王之宫,一味荒淫,万分残虐,致使天弃于上,民怨于下,此又万死不足尽辜者也!寡人今日为天下除残,岂非快事?汝逆贼尚有说么?”
  子之弭耳闭目,气也不出。宣王见其无话,遂命刑人带出凌迟处死。既处死,又命剁为肉醢,分赐诸臣,以为儆戒。
  子之费了无数奸心,指望金汤带砺,万载无休,不知才一转眼,早已身为泥土。后人有诗讥之曰:芳流青史不须言,臭也遗来载简编。莫笑哙之身死苦,臭名尧舜一般传。
  宣王既诛了子之,觑得天下无人,因下诏褒美匡章之功,又令其扫平燕地,尽归于齐。匡章奉令,愈加肆恶,毫无抚恤燕民之意,每日只放纵军士搜求财货,致使民间鸡犬不安。正是:只思敛自己,全不问人心。岂料天心变,其强一旦沉。
  却说燕民箪食壶浆以迎齐师者,非乐齐师之来,皆因深恨子之,巴不得食肉寝皮,却又无可奈何。今得齐兵来伐,将子之擒去,大快其心。若使匡章既擒子之,燕国无主,就该访求燕后而立之,便使燕民感德于无已也。不料匡章不但不立,竟要残灭燕嗣,以快己心,且暴虐残忍比子之更甚,燕民又愤愤不平,东一攒,西一簇,皆思访求故太子而立之。正是:火益热兮水益深,教民何以度光阴?谁知破国还开国,笑杀奸雄枉用心。
  按下匡章残恶不提。且说郭隗与太子平虽逃入无终山内友人家隐姓埋名,却原曾吩咐得力家人在外打听,时时暗报。不上半年,早有家人来报,说子之被齐兵擒去,燕王哙自缢身死;燕国无主,任齐兵在内作横;宗庙皆已残毁,府库宝玉财帛皆已掳尽。太子平听说燕王哙自缢身死,不胜悲痛,哭道:“此仇深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