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号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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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号当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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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知道不用再理会这单交易后,便真的放到一边,于他而言,这单交易令他感受不深。到达以色列的不是他。    
    时间空闲,老板打算探望孙卓,他知道,她刚刚推出了唱片。    
    那是个空前庞大的商业计划,孙卓推出的是她的小提琴独奏的唱片,但包装成流行女歌星那样,世界性发行及宣传,而且还拍了MTV,全世界的电视上频密广播。    
    那个MTV是这样的:孙卓奏着小提琴,在山冈上,在海角天涯上,在海洋中,在沙漠上,在幽谷中,在花丛间,全是极貌美的她,在远镜、近镜中表露出才华与美貌。当世界各地的美景都收在她的音韵中时,仿佛那片天、那片海、那片紫色的花田、那片浩翰的大漠,都一一臣服了,大自然都在她的音乐中显得卑微。    
    老板在一次签名活动之后让孙卓看见他,那时候孙卓在会场上的酒店内休息。    
    她正在点算收到的礼物哩!没一千也有八百份。蓦地,她感觉到背后有人,转头望,她便微笑了:“老板!”    
    老板说:“恭喜你!”    
    她自己也说:“很成功哩!我也认为很不错。”    
    “唱片推出后反应很厉害吧!”老板问她。    
    孙卓告诉他:“预计可以卖上一千万张。”    
    “天皇巨星。”老板说。    
    孙卓很高兴,笑得花枝乱坠:“还不是多亏老板。”    
    “是你肯拿出宝贵的东西来交换。”    
    “都是老板肯要。”    
    “我会看顾住你。”老板说。    
    “那我便把自己交托给你。”孙卓乖巧地响应。    
    老板问:“有男士追求吗?”    
    孙卓问:“老板不是要我破戒吧!”    
    老板说:“只是关心你。”    
    孙卓回答:“多不胜数,只是,我不会要。老板,我猜你明白我的心意。”    
    老板点了点头。    
    孙卓忽然问:“老板,你们没收了我的爱情,会不会终归也没收我的灵魂?我死了之后何去何从?”    
    老板回答她:“你的灵魂,如无意外,也会归向我这一边,因为你是交易的一分子。”    
    “是吗?”她的眼睛疑惑了,“那将会痛苦吗?”    
    老板告诉她:“我们都不知道。既然死后无处可去,不如更珍惜现今拥有的东西。”孙卓哈哈笑:“有些人会上天国吧!我无路可走,惟有要求你在我有生之年赐我更多。”    
    老板答应她:“这个肯定。”    
    未几,老板便离去了,临离开酒店前遇上衣冠楚楚的一队人,他们是电影公司的人,到酒店请求孙卓拍戏。    
    老板知道孙卓不会拍,但他也高兴她有这样的荣耀。    
    他告诉自己,他将会赐给她更多。    
    他依然记得吕韵音临终时的信息,她告诉他,她的幸福不是他想她要的幸福。    
    他一直尝试明了。现在孙卓要求她个人版本的幸福,他只好依她心愿,一点不漏地送给她。    
    就当是补偿吕韵音。


Chapter4  The Moment没痛楚的

    自从阿精从以色列回来之后,她一直魂不守舍,无时无刻,心里中空中空的,是一种近乎虚的软弱感。    
    就连梦中也会记起砂山中的那个密室,以及当中那钥匙。无翅膀的天使继续伴在她身边,他递给她那颗圣人都吃的枣;然后她与一众血肉之躯伏在哭墙之上,各自为自己的哀愁落泪。    
    这些片段,重复又重复地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悠悠长的生命,没有任何一段是重复而来,没有旧事会记起。脑中一早像装置了过滤器一样,把不需要记着的东西过滤;要不然,如何才能度过千岁万岁?    
    但从以色列回来之后,她就变了。    
    老板只知阿精时常睡,但他不知道,她在经历些什么。老板自己也有事忙,他忙着守护孙卓,也顺便享受孙卓曼妙的琴音。    
    他甚至带了小提琴,走到孙卓的角落,与孙卓一同拉奏一曲。    
    他就觉得无上的愉快。    
    有一晚,一名旧客人光顾。他是三岛,今年,他也是中年人了。第一次光临当铺时,已是二十年前的事。    
    他一直光顾得非常小心,他典当的,都不外如是,譬如一个最难忘的学生奖状,初恋的部分回忆,一部车,一个职位……换回的是一些金钱,一些发达的机会,一次投注的命中率……    
    因为典当得小心,所以,他来得好频密,也见老板与阿精都没强硬要求他些什么,于是,他一直认为,这个游戏,他可以长玩长有。    
    没失掉五官、手脚、内脏。非常划算。    
    三岛也有欠债,也有输股票,但每次得到老板的帮助后,都还得清。而由五年前开始,三岛的事业运直线上升,他收购一些公司,愈做愈大,又在股坛上旗开得胜,五年内把握了的机会,令他成为了在他的国度内其中一名最富有、最有权力的人。    
    过着极风光的日子,接受传媒访问,与政要、皇室人员交朋友……然后一天,当他以为他会一直好运气下去之时,全球性股灾出现,他在数天之内,倾家荡产。    
    带着如此困境,他向老板求助。    
    三岛未到达之时,老板向阿精提起过此人,他说:“有名旧朋友会来探我们。”    
    阿精精神不振,明明作了预约,她又记不起是谁,“旧朋友?”    
    “三岛。”老板说:“由一枝墨水笔开始与我们交易的人。他大概,会来最后一次。”    
    阿精唯唯诺诺,但其实没把老板的说话放在心上。    
    晚上,三岛来了。世间的财富最善于改变一个人的气度与容貌。五年前一切如意,他便双眼有神,意气风发;今天,生活没前景了,浑身散发的是,一股令人退避三舍的尸气。    
    “老板……”三岛走进书房内,一看见老板,语调便显示出他的悲伤与乞求。    
    “三岛先生,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老板问。    
    “老板,”三岛说:“我什么也没有了。”    
    “得失来去无常,请放轻。”老板安慰他。    
    三岛说:“我一个人是生是死不重要,但我的家人要生活,我有年迈的母亲,以及才三岁的儿子。”    
    老板说:“可以帮忙的话,我们义不容辞。”    
    三岛说:“我希望要一笔可观的金钱,保障他们的生活。”然后,他说了一个数目。    
    老板答应他:“无问题。”    
    三岛的眼睛释放出光亮:“感谢老板!”    
    老板说:“但你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典当了。”    
    三岛望着他:“那么……”    
    “只好要你的灵魂。”老板说。    
    三岛木然片刻,似乎并不太抗拒,“横竖,我的灵魂也污秽不堪。”    
    “但我们欢迎你。”老板说。    
    老板向他解释那笔典当灵魂的报酬是如何分配给他的家人,三岛同意了,他又要求三岛签署文件。    
    最后,老板告诉他:“你有什么要说的,请说出来。到适当的一天,这段说话或会在微风中、海洋中、睡梦中、静默中传送到你想他知道的人心中。每当海洋一拍岸,他的心头便会摇荡着你的遗言,他会一生一世惦记你。”    
    听到这样的话语,三岛忍不住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老板望着他,他发现,他也渐渐感受不到这种悲哀。从前,他会为每个客人而伤感,会但愿他们不曾来过;然而,时日渐过,连良善的心也铁石起来。见得太多了,重复着的悲凄,再引发不了任何回响。    
    思想飘远了的他,忽然害怕。已经没有爱情,迟早又会失去恻隐,千秋万世,更不知怎样活下去。    
    老板心里头,呈现了一个原本还是蒙眬,但逐渐清晰的决定。    
    是了,是了。    
    他要这样做。    
    那天,他收起了孙卓的爱情之时,他已决定要这样做;今天,他更加发现,这是他长生不死的唯一出路。    
    是阿精的声音打扰了他,阿精对三岛说:“三岛先生,请别伤心,你的家人会因为你今天为他们着想,而生活无忧。”    
    三岛说:“穷我一生的精力,也是为了令自己以及我身边的人生活无忧,然而一步一步爬上去之后,却搞到连灵魂也不再属于自己。是不是有愿望的人,都已是太贪心?”    
    老板与阿精都答不上这问题,他们的客人,都是心头满载愿望的人,这些人不能说是贪心;而是,他们都走了那条太轻易的路。    
    凭住一张地图,任何地方都可以直达的人生当铺。    
    三岛悲愤地说:“你们明白人生吗?人生是否本该什么也没有?如果要在人生之中加添一些想要的东西,是否代价都沉重?”    
    老板与阿精再次答不上话来。老板今年大概一百六十岁了,但他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了解人生。    
    甚至乎,他什么也不了解。    
    老板只能说出一句:“请你准备,我们该开始了。”    
    本来垂下眼睛的三岛,忽然抬起眼来,他如是说:“不!”他发问:“你首先告诉我,我将会往哪里去?”    
    老板告诉他:“那是一个无意识的空间,你不会知道自己存在过,亦不会游离,或许,你会沉睡数千年,或许只是一剎那。总之,一天世界末日未到,你也不会有任何知觉。就算世界末日到了,真要审判生者死者了,也有数千亿的灵魂,与你同一阵线。”    
    三岛本想理解多一些,譬如数千亿同一阵线的灵魂,是混合了上天堂和落地狱的灵魂?抑或只就是要落地狱的,也有数千亿个?    
    但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是大数,有很多人陪伴的意思,三岛忽然没那么激动。    
    老板问他:“可以开始了?”    
    三岛合上眼睛,面临一个受死的时刻。对了,剎那以后,将会毫无知觉,所有做人的记忆,无论是悲与喜,得与失,爱与恨,都烟消云散。存在过,就等于不存在。    
    是最后的交换了,死亡就是终结。    
    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以为,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老板安慰他:“没痛楚的。”    
    三岛重新合上眼睛。    
    老板便把手放到他的头顶上,就在同一秒,三岛但觉心神一虚,之后便不再有其它感受。勉强说再有知觉,都只是这种连绵不尽的虚无。    
    眼前的三岛,已是尸体一条,在光影渐暗之间,他的躯壳被送回他的妻子身边。明早的新闻会报道,前富豪安然逝世,享年四十八岁。    
    老板的手心收起了三岛的灵魂,照惯常做法,阿精会把玻璃瓶递过来,接收这个典当物;但今次,阿精魂游太虚,完全没在意典当已经完成。    
    “阿精。”老板叫她。    
    她的心头一震,把视线落在老板的脸上。    
    “请收起这个灵魂。”老板伸出他的右手。    
    阿精方才醒觉,她用双手做了个手势,玻璃瓶便出现在两手之间。    
    老板把手放到瓶口,一股细小的,微绿色的气体从手心沁出来,溢满瓶身。阿精盖上塞子,便步行到地牢去。    
    她推开门,漫无目的地朝木架走去,一直向前走呀走,终归,她也走到适当的世纪、时分、人物的架旁。    
    她把瓶子放到属于三岛那一格之上,旁边有一系列他以往的典当物。    
    继而,她木无表情地离开地牢,脚步浮浮地走回她的行宫。    
    其实,阿精漏做了一个很要紧的步骤,她应该把玻璃瓶中的灵魂转移到一个小木盒中,这种小木盒,可以完美地保存一个灵魂。跟着做了百多年的步骤,她居然可以这样糊胡涂涂地忘掉。


Chapter4  The Moment等同“伟大”的名字

    这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见了个客人,但阿精已觉得,筋疲力尽。倒到床上的一刻,眼角甚至沁出了泪。    
    当铺的运作每天不断,老板也有留心阿精的精神不振,他问过她,她没有说些什么,他便不理会了。只叫她多点休息,如果心情对的话,不如到外面的地方走走,吃东西、买东西,做些她喜欢的事。    
    老板支持阿精寻找乐趣,他自己亦然,他追踪孙卓的行径。    
    已推出第二张唱片的孙卓,赢得无数音乐界的奖项,名字无人不认识,古典乐迷、非古典乐迷,全都景仰她。她把古典音乐重新带回公众层面,令这些美妙乐章广泛地受大家认识。    
    在音乐史上,她担当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孙卓,才二十岁,便成为了一个等同“伟大”的名字。    
    世人渴望这些音韵,她把世人带回一个古典品味的追寻当中。孙卓明白自己的贡献,不独是一名伟大的乐手,更是一名伟大的音乐推动者。    
    她正举行她的巡回音乐会,世界性的,有的在小型的音乐厅中举行,有的在可以容纳数万人的音乐场地进行。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人,也可以一睹她的风采。    
    事业发展得极好的她,裙下之臣亦穷追不舍,而且非富则贵。有唱片业巨子、西方国家的年轻王子、油田的大财主、跨国机构的继承人……她接见他们,与他们吃一顿饭,说些体己话。然后,她觉得,自己比起他们,更具皇族的气派。    
    凡夫俗子,谁会衬得起她?    
    她不需要他们的财富,她不需要他们的关心,又不需要他们的爱情。在无所需之下,他们变得毫不重要。    
    甚至不需要友情。要友情来做什么?逛街看电影吃花生米?如果她渴望这些事,十四岁那年,她便不会跑到第8号当铺。    
    她的生命,只有音乐,只有她的小提琴。一架起琴在肩上,弓一拉,她便拥有全世界,埋首在内,兴奋得不能形容。    
    一个人,便组成了一个家、一个团体、一个国家。只得一个人,她便变成一个世界。    
    心里头,若有任何记挂,那会是老板。他给她一切,所以她放他在心里。    
    这一天,老板又来探望她。    
    孙卓正在巡回表演途中,地点是荷兰。在采排之时,老板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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