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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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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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爱暮春雨。    
    这滋润蔷薇又凋零蔷薇的雨,交叠着繁华与荒凉,浓缩着生命与消亡,叫你咂摸出那原本无法透彻的人生的滋味。    
    1996年的这个季节,大约我的自选集四卷将由作家出版社推出,是长篇小说《蔷薇雨》和三部传记:《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张爱玲传》和《陈香梅传》。    
    然而,我钟情的是小说,而不是传记。宗璞先生推崇一位英国评论家的话:小说是蒸馏过的人生。不管我的蒸馏技术如何,《蔷薇雨》毕竟将我半生对古城南昌的种种积淀,苦痛又欢畅地蒸馏出来。因了岁月的沧桑,更因了现代化都市模型的诱惑,古城古貌古巷古宅正在一天天消逝,面对准摩天大楼立交桥的晕眩,我愿我的《蔷薇雨》,以我这个女人的眼睛,为这方水土这方女人留下一点文字的摄影、笔墨的录相。有人叹说“俨然一部现代《红楼梦》”,有人俯瞰曰“不过一市井小说耳”,或假或真,在我来说,很是珍惜这两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味”。1991年6月曾应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之约将其改编成30集电视连续剧,并于1992年10月由“中心”出了65万字的剧本打印本数十套,然而花谢花开几春秋,惟见剧本流失世间。    
    应该说,《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也源于童年的故事。我的父系母系家族似皆有传奇色彩。我的大姑爹是1927年参加南昌八一起义的工商界的代表,他并没有随军南下,吃了些苦头后便一心一意立足商界。我的父母的证婚人刘己达是大姑爹请来的,这个刘己达便是当年挨过打的赣南专员,蒋经国正是取代了他的位置。我的外祖父于一偶然的机缘中,搭救过兵变中的军阀朱培德,后来外公开了钱庄,但席卷全球的墨西哥白银暴跌风浪中,他也一头栽到底。1937年两个家族逃难到赣州,外公不久病逝,三寸金莲的外婆强撑门户。在南昌市的女佣蓉妈,到赣州后曾在章亚若母亲家帮佣,却没有割断与外婆的走往。这两位都爱抽水烟的主仆,绵长而隐秘的谈评话题之一便是章亚若神秘的死,这话题一直延伸到胜利后回归南昌,延伸到外婆去世。一旦发现托着腮帮偷听得入神的我们姊妹时,外婆会骇然告诫:别瞎传啊,要命的事。既然是要命的事,为何主仆年年月月爱听爱说?在赣南时,我的父亲从事音乐事业,我的二舅就是话剧《沉渊》的主角,公演之际正值章亚若猝死,蒋经国狂暴无理地禁演该剧,那时正是我表舅吴识沧领着他们不知深浅地与蒋经国抗争了一番。固然我开笔写这部书时,又寻访了一些有关的人物并参阅了有关史料,但这故事已在我心中积淀了许久许久。我想,这仍是女人的故事,悲怆的江西女人的故事,我原名《章江长恨歌》,后海峡两岸出版人都改为现名,大概是从“名人效应”考虑吧。    
    《最后的贵族•;张爱玲》(此次收入我的自选集时更名为《张爱玲传》)杀青于三年前,因种种原因挨至1995年暮春和仲秋才在海峡两岸出版。仿佛是张爱玲在成全此书,据说解放日报刊出书评《“看张”的新文本——读〈最后的贵族张爱玲〉》的当天傍晚,新民晚报即登出张爱玲去世的悲讯。我想此书成为上海的畅销书,十几家报刊发消息跟这不无关联。生命是缘,从某种视角看这算小奇缘吧。我的心并不欣喜。想当年张爱玲肉身处于繁华热闹中,灵魂却寂寞荒凉;张爱玲辞世之时肉身极至荒凉,灵魂却无法拒绝热闹。也许,荒凉与热闹的种种碰撞才生出形形色色的传奇?    
    关于《陈香梅传》创作的前前后后,我已在该书的后记中作了冗长的描述,在此无须赘言。从认识她到塑造出她的文学形象,头尾不过两年,虽是有意识地走近她,但不能说是走进了她的心扉。我只求在广袤深邃的历史背景中,勾勒出这一个女人寻寻觅觅的人生轨迹和起伏不已的情感波澜而已。    
    张爱玲说过:“历史如果过于注重艺术上的完整性,便成为小说了。”我的传记文学,是传记小说。    
    虽然在数量和重量上,这回的自选集,传记压倒了小说,在失落中回头看,幸而仍是“女人写,写女人”,我心依旧。    
    暮春雨中的女人的故事,会像“流言”般传播么?    
    话又说回来了,我能在京都出这么一套齐楚可观的自选集,对鼎力扶植我的作家出版社,对责编玉英女士,只有由衷的感激。清泉汩汩,真诚如一,定会滋润一方青翠田园的。    
    胡辛    
    1995年12月27日    
    于南昌大学


第一部分 烽火春梦引子(图)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长恨歌》    
    1987年秋。    
    秋风萧瑟,秋水澄澈。    
    台北市郊北安路大直官邸,笼罩着静谧又焦灼、神圣又浮躁的气氛。一双双眼睛一颗颗心,关注着昏睡于病榻的七十七岁老人,生命若纤弱飘忽的游丝,维系着这位在台湾拥有不容挑战的绝对权力、威严的主宰者的地位,可是生命岂只是走向深秋?    
    去日苦多,来日不长!    
    咕噜咕噜,轻微混浊的响声如同沼泽地泛起的泡沫,恐惧攫住了所有的人!真正的死一般的静默中,家人、亲信,甚至御医一瞬间都像被浇铸的青铜塑像一般,动弹不得,忘了呼唤,忘了抢救,死——难道就这样来到了吗?    
    “咕噜咕噜……般若般若……”    
    混浊声却陡地变得明晰祥和,伴着室外天际琮琮的秋声,犹如遥远的天国悠悠飘来的乐声,这是吉祥的福音,正欲抢救的御医松了口气,余者亦不约而同立了起来,伸长颈脖垂首对老人,等待着伟人冥冥中的昭示。    
    “……亚若……亚若……亚若!”    
    飘泊孤岛三十八年,无根的生涯中他第一次呼唤这个女子的名字!时间空间流逝的风景,变迁的生命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凝固成一个永恒的“爱”字!    
    亚若!    
    过来人年轻人,知情人糊涂人,同情人憎恶人,全为这刻骨铭心、一往情深、痛苦悲怆却九死不悔的呼唤镇住了!    
    亚若——这个身与名俱被埋藏了的南昌女子,这个在官方民间皆讳莫如深的话题,此时此刻,却从禁忌者的嘴中冲决了禁忌!    
    四十五年的缄口忘却,何时又曾忘却?    
    四十五年的生离死别,何处可话凄凉?    
    当死神青铜色的翅翼裹挟着人的时候,政治的胄甲、世俗的外衣、人格的面具终于—一卸去,死还原为生,如同七十七年前他赤条条降生于溪口丰镐堂一般,痛痛快快呱呱大哭。    
    埋葬已久的爱,如洪水汪洋将性灵堤坝冲缺崩溃;隐秘难言的爱,终于在孤寂衰老的心田作了唯一的奔腾的突发,尽管一切在病魔缠身似不自知的境况中。    
    他,同样也是人,而不是神。    
    哦,森郁参天的松林涛声阵阵,伴随着祖母和母亲喃喃的诵经声;白桦林中早春雪融的清冽,树干上无数只眼和异国少女的眼迷惑地闪耀;哦,还有这片红土地,地地道道是他的故乡,一草一木都给了他深切的留念!桃树李树三月带雨,红伞下的那张圆脸分外娇俏;而通天岩中“拜天地”时,娇俏中分明见悲凉!春华秋实后的红土地只剩一片空旷,只有淡黄草黄橘黄米黄金黄明黄的光斑旋转变幻,宛若永无休止的轮回圈!他流连忘返,他艰难跋涉,他要挽回流逝的岁月,他要追撵上飘忽前行又断肠回眸的她!    
    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聪慧可人,那么忧悒又刚烈。    
    她的生命在二十九岁上画了句号。    
    他却老了,拖着被糖尿病折磨多年的躯体,气喘吁吁徒劳地追撵,一时间云遮雾障,天近黄昏,饥渴难忍中猛见一旗幡煞是醒目,上书“孟婆茶”;茶铺旁似有古老破败的木桥,当是“奈何桥”了,桥下有微波不兴却也川流不息的河水,那当是人类眼泪汇聚而成的渊河?    
    水兮云兮,云兮水兮。一时间他决然驻足,不想就这么喝孟婆茶,将如烟往事俱忘却!    
    三十八年前五月的一个阴霾的日子,他最后一次登上家乡普陀山的云水堂,有一老僧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云者,飘忽不定者是也,朝朝暮暮岁岁年年,身不由己流向他方而不知去处,云兮水兮,水兮云兮,僧尚如是,世人何能弗是耶?”他怅然无语,步出云水堂,但见云涌云散,脸眼皆濡湿,他痛切地预感到,即将乘桴浮于海,怕是诀别大陆!天意难违!命运为什么总是轻而易举地摆布他?他的事业他的恋情无不烙刻下悲剧色彩。    
    他曾经以为他是风,而她是他能带走的一片云,他曾要她彼此以“慧风”“慧云”相称,孰知风云含着伤心的玄机啊!    
    大陆一别,眨眼三十八载。他励精更始了吗?他只是依然故我保持赣南时的作风,崇尚节俭反对奢靡,在简朴的住所吃完简单的晚餐,他爱随意翻几页小说,也爱收看电视中的戏剧节目,犹爱平(京)剧,怦然心动处不忍卒看!白天,他常常穿着随便,不声不响去到乡野深山察访民情。饿了,就在乡村的咖啡馆里吃碗面条,端着面碗,有时会痴迷一阵,是忆起了她给他做的第一顿饭菜?有时他会在一眼喷泉、一匹瀑布、一座古刹、一块飞来石、一隅田野旁默立良久,不知此时是何时,此身在何处?岁月使怀旧之情愈来愈醇烈,人生貌似巧合的相遇相知并不多,这缭绕着他的一片云,莫非就是她的魂灵?    
    纵使相逢应不识!    
    可他还是执拗地要追撵上她,他要对她诉说一切。他老了,时间和病魔耗尽了他的生命力,徒留下一具貌似坚硬的外壳,只有心田还有一寸温柔的真诚。一寸从未泯灭的人性,他要奉献给她。而围着他的老臣亲信,不只是老衰而是老朽,他离不开他们却又厌倦他们;他的碧眼发妻,他的蒋氏儿孙,让他满足,让他欣慰,当他和儿孙们簇拥着老头子拍下四世同堂的彩照时,他的眉梢心头却分明留下了缺憾和歉疚……    
    “亚若……亚若……”    
    这断断续续清晰的爱的呼唤,终于叫听众作出了反应,却亦不过面面相觑、出声不得。    
    他?!还将会怎么样呢?    
    他已经公开承认了健康状况的急剧恶化,并明确声称:没有希望、没有打算和计划把总统地位让给他的兄弟蒋纬国或他的三个儿子。    
    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六十年的蒋家朝廷竟在他手中自行解体?突然又必然的思忖中,有着两千年封建历史种族心理积淀的人心,还是受到了猛烈的冲撞。    
    他已经公开宣布解除戒严、开放组党,并允许民众赴大陆探亲。    
    在他的有生之年,终于拆开了保守、仇恨垒筑的禁锢,顺应了民心,顺应了民主、开放的潮流,万千感慨中他的坎坷艰难复杂矛盾的人生之路,便有几分催人泪下!    
    那么,他的情爱史也将由他自己公布于众?    
    那么,他与她的非婚孪生子,也将由他钦准归祖入宗?    
    ……    
    他还没有饮孟婆茶,更没有上奈何桥,桥的另一端,她又一次回眸,却对他摇摇头。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堂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他的心为之而碎。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飘然离去。    
    “亚若——”    
    他醒来了。一滴混浊的老泪沉重地镶嵌在他的右眼中,像一滴正在凝固的松脂,像一颗未雕琢过的紫色玛瑙。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1988年元月13日下午3时50分,蒋经国心跳停止、瞳孔散大,而告崩逝。    
    从1987年秋的呼唤到此刻生命的终止,蒋经国再未涉及“亚若”这一名字,一对非婚孪生子也未归宗蒋姓,尽管这期间有过可以清醒地圆通地交待其事的机缘,他却仍然付诸沉默。    
    沉默是金。    
    金是重而冷的。    
    或许他深知爱是大水大火,任其汹涌而出,恐会毁掉一切,尤其是亦至亲至爱的无辜者?或许他自知遗恨太久远太深厚,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将无济于事,不如带着负罪的爱去奈何桥?    
    或许他的灵魂深处亦畏惧蒋氏家族的门庭,没有自信送进这对非婚的亲生骨肉?或许他终于坦然悟之:为所谓的门庭荣耀所离弃,亦是抛却门庭的桎梏,他一生创导平民化思想,笃信“吃得菜根,能做百事”,生于民间长于民间,历尽人间沧桑的一对儿子,正是他的平民意识付诸实现吧?    
    谁知道呢。    
    尼采说:人的可爱,在于他是一种变迁和一种毁灭。    
    在他,是变迁。    
    在她,是毁灭?    
    章亚若,依旧是一个神秘的谜。    
    章亚若,永恒地笼罩在悲怆中的南昌女子。


第一部分 烽火春梦烽火春梦(图)(1)

        
    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  在即将沦陷的古城相遇  却未曾相识    
    1    
    火。火。火。    
    绽破残冬的鹅黄原野,因为初春而喧哗的河溪,正月里热闹的乡镇,纵横战壕旁堆砌的艳丽红泥,阴霾的天空和冷冰的钢铁武器,还有那无数的热腾腾的生命:戎装的将士天真的孩童白发的老者叽喳的女人和老牛家狗鸡群归鸟……在枪弹炮弹毒剂弹穿甲弹汇成的洪峰呼啸裹挟中,幻化成暗绿的火舌珠灰的烟云鲜红的火海炽烈的光焰。当多情的春雨绵绵而下时,在死亡与毁灭的焦土废墟上,在血的濡染血的凝固血的腥气的河道中,留下的是广袤的黑色的深邃与恐怖,却依旧回荡着无数忠魂无数冤魂无声的呐喊与呻吟……    
    1939年的早春。    
    马当失守。武宁失守。涂家埠失守。吴城失守。安义失守。    
    日寇以强大的兵力、精良的武器、排山倒海的攻势摧毁一道道的防线,仅隔苍茫赣水,古城南昌——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便裸露在侵略者贪婪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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