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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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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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锦华很不以为然地盯了丈夫一眼:“正月都是年,让纯儿玩吧。再说过了年还不晓得到哪上小学呢。”    
    章老先生反剪着双手,笑笑:“练好童子功,终身都受用。不经一番冰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纯儿,随我来。”    
    纯儿岂敢不从命?扮个鬼脸,不情愿地跟着公公进了后天井旁的西厢旁,那是公公的书房养心斋。    
    周妈就拢好了一陶盆炭火搁置厅堂,又利索地将厚绒毯铺上八仙桌;懋宿静静地提出麻将盒,三姐没归家,得他这个生手凑数。    
    奶妈会香逗着维儿,时观战,时到门口张望。    
    西厢房中,传出修纯结结巴巴的背诵声:“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    
    出着牌的周锦华就烦躁不安起来:    
    “老三……怎么还不回呢?”


第一部分烽火春梦(3)

    3    
    章家三小姐在古城作幽幽神游。    
    德胜路、中山路、环湖路、沿江路,她步履匆匆、顾盼生情,将那流逝岁月的踪迹来寻觅。    
    不知南昌人尤为重男轻女,还是南昌人久远地抗争这重男轻女,南昌人把男孩喊做崽仂子,女孩也叫做女崽子,而且以为有福的爷娘头胎应该生女。    
    女崽子都嘴馋。她从小就喜欢逛街,从小就喜欢那些糕饼“专卖店”:专卖海参饼的“四季春”,专卖麻花的“品香斋”,专卖茶饼的“同盖”、“彩懋”……花上几个铜铬子,就让你满口香脆。还有那油汪汪的辣椒牛肉炒粉、热腾腾的挂面煮清汤,光听那名:“满天星”、“金线吊葫芦”,不吃,也把你馋死。    
    女崽子都爱美。还没有柜台高,就会跟着脚尖伸长颈脖挑那广益昌、理祥泰的绸缎绫罗,还有那叫人眼花缘乱的花洋布。自然,翠花街的金银首饰、万寿宫琳琅满目的假珠宝项链手镯无不勾魂般地叫她们疯跑。    
    如果没有变迁的时代没有开明的家庭,她原本只属于烹饪与女红。章家大女上了京都女师大,让二女读毕小学,亦要钟爱的三女进了省城教会学校——葆苓女中。西化的教育,数理化体音美的濡染,给她年轻的心田拓宽了一扇明窗。而北伐战争隆隆的炮声、举着标语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万众一心的游行又燃烧起少女原本恬静的血液……    
    如果女崽子永远是女崽子,不要出嫁,不要养儿育女,不要历经人世的沧桑该有多好呵!而如果果真这样,怕又是女崽子不可饶恕的负疚和罪孽吧!阴翳蒙上了她的双眼,她不愿回首不愿思忖,如果这一页能撕去能重新书写又能怎样呢?或许她如同人们指责的那样,明明是凤命,偏偏作践成鸡命!    
    就有了山河破碎的更大的创伤和悲憾,唯其如此,她个人的痛苦便变得微不足道吧。洗马池前的募捐、钟鼓楼下的义演、百花洲畔的演讲……让她重新寻觅回新女性的价值了吗?”    
    夜中的百花洲迷离虚幻,苏云卿的菜圃和蒋介石的行营混沌难辨。似有轻吟浅唱于影绰小舟中,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还是人们对这方热土古老岁俗的执拗的痴迷和眷恋?她只喜欢辛稼轩的词句:“二月东湖湖上路,官柳嫩,野梅残。”悲惊中沁出温馨。    
    她鬼使神差般进到湖畔的心远中学。这葬着孔子弟子澹台灭明的校园,眼下成了临时难民收容所。到处是南腔北调扶老携幼的人们,到处是布满尘垢和恐惧的面孔,到处是饥饿的哭泣和病痛的呻吟,到处是对故土的思念和喃喃的述说……    
    她窒息了。她逃也似地来到篮球场的冬青树旁,哦,球场上也东倒西歪着流离失所的人们,一样呻吟啜泣:老俵……给我……•;。    
    泪水蒙住了她的双眼,老俵……    
    明灿灿的天高云淡的秋日。明灿灿的洒满金色阳光的篮球场。明灿灿的生龙活虎的操着南腔北调的健儿们。    
    江西省青年服务团设在心远中学,从东北、平津、宁沪流亡而来的大学生们,有伤感颓丧,但更多的是勃勃朝气和乐观奋发的劲头,不遗余力地进行各种抗日宣传活动。其时,她在省抗战后援会帮忙,有事来服务团,一进大门就感受到热烈明朗的气氛,她的脚步不由得轻松起来,手也情不自禁抚着矮矮的碧绿的冬青树叶。    
    一只篮球飞过冬青树丛,在鹅卵石的小径上跳腾几下后,就要擦过她的身旁,一时兴起,她一个跳跃,接住球,小径上已奔来一男子:“喂——老俵!给我!”    
    热切、开朗、随和。她有点尴尬,旋即将球很潇洒地轻掷过去。    
    男子接住,很赞赏地对她一笑:“谢谢,老俵。”又奔向球场。    
    她在这一瞬间看清了这男子,白布衬衫、两根吊带的西装裤,头上戴顶鸭舌帽,帽檐下的眼睛似很有神,笑起来弯成月牙,有点眯缝。这,跟她自己笑起来很相似。    
    她的脸倏地赤红:胡思乱想。    
    她静静地立在冬青树旁观看这场球赛,直到球赛结束。她看见那男子挎着夹克衫,在一群大学生们的簇拥下,边走边聊。看见他逢人就打招呼:“喂——老俵!”    
    流亡大学生中的男男女女就乐了。    
    “阿拉上海人。”    
    “人家是广东人,南洋华侨。”    
    “她才是正宗江西老俵呵,可是北大的‘一二•;九’的健将……”    
    他一点也不尴尬,或举手致意,或握手言好;时驻足观看宣传栏,时与人争辩得激昂慷慨。他将原本明朗活跃的氛围鼓动感召得如火如荼,让人感受到平等民主的祥和。    
    他就是别开生面、与众不同的“蒋太子”!    
    他第一次来到南昌,然而刚到就如鱼得水般融洽,刚到就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是因为他的特殊的身分?特殊的经历?特殊的性格?特殊的风采?    
    总之,他烙刻进她的心田。    
    ……    
    她离了心远中学,本想拐进佑营街老宅——那座有十几个天井的大屋,那生她养她的老屋,那离别祖母和大姑母的老屋!可她没去,她径直去到佑民寺。越是战争年代,这座名震东南亚的古寺越是香火旺盛,因为这是一座逢凶化吉、消灾主安的庙宇。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数月,终大败陈军,踌躇满志进入南昌城后,微服直入佑民寺殿堂,偏有一唠叨僧人频频盘诘施主姓名,朱元璋火了,提笔在壁上题诗一首:“杀尽江西数万兵,腰间宝剑血留腥,野僧不识山河主,只管叨叨问姓名。”题毕,掷笔离去。寺僧看罢,觉得大祸临头,正巧一云游僧人在寺中寄宿,不慌不忙提笔追加一首:“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惟恐鬼神愁,好将江水频频洗,犹有毫光射斗牛”。朱元璋再来寺中见此诗后,怒气顿消,而今两首题诗皆无处寻觅,唯有硕大的巨佛与万像佛缸招揽着海内外善男信女。    
    眼下正是各家夜饭时分,寺中僧家亦在进斋,除了寥寥值班僧人,大殿庭院阒无人声,只有熊熊烛光袅袅香烟将古寺炫耀迷离得如云里雾里一般,这缥缈又浓郁的世俗中的净界氛围温暖着她,又叫她这凡体肉胎有点犯怯。她不信教,佛教道教耶稣教天主教在她的脑海中都与迷信等同,她与新派的父亲一道,尽管祖母生时长年吃斋,母亲也虔诚地敬奉观音大士。不过,每逢考试前,女中的调皮女生都会嘻嘻哈哈到这寺庙求佛保佑,磕个响头而已。她们的推推搡搡和哈哈笑声,常惹得僧家怒目而视,可她们笑得更欢。    
    这回不同了。她感到茫茫天地间神的主宰和佛的指引。“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她顿悟到玄妙的佛教真谛。何为了结?只有得了“无上正等正觉”,方能达到极乐的彼岸——“波罗蜜”吧。    
    烛光摇曳,灯影婆娑。她几乎是颤栗着迈进了后殿高高的门槛,她将旗袍口袋中手绢包着的银元铜铬全倾到化缘箱中,一阵哗啦小响后,忽地就听得极轻脆的一声磐响,她吓了一跳——    
    烛影中蜷伏着一垂暮老僧,核桃般萎缩着的老脸在昏暗的光影中,一时竟变幻为山陵起伏的动态地图。    
    她不敢正视,双膝一弯,跪倒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缓缓地仰起颈脖,哦,她无法仰视清楚这尊一丈九尺高的巨硕的大佛的慈眉善目,只有那古铜色袈裟的褶皱,在光影中栩栩如生地流动起伏,那垂下的右手掌空空如也,那抚在心田的左手掌上擎着一朵睡莲?一阵目眩,她阖了眼,垂首祈祷,可又实在吐不出一个字……    
    “亚若——亚若——亚若——”    
    “般若——般若——般若——”    
    冥冥中有清清脆脆嗡嗡的声响,似呼唤似咒语,亚若——是她的名字,般若——是佛语“智慧”吧?    
    她倏地睁开眼,万籁俱寂,不见人影,何来人声?不,灯影中的老僧干瘪的皱唇在作无声的嗫嚅。    
    她无力站起。她再一次仰视这巨大的佛像,“南昌穷是穷,还有三万六千斤铜”。大佛,该是南昌的象征和骄傲。    
    “当”,又一声清脆的磐响。    
    她的心咚地一跳,她忽地看见大佛微阖的眼皮也一跳,于是,那绿滢滢的眼塘里便嵌着一滴巨大的凝固的如松脂般的泪!    
    泪。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一部分烽火春梦(4)

    4    
    “鬼子!鬼子进城了!”    
    牛头马面张牙舞爪,血盆大口喷吐火舌,焚烧咬噬劈砍狂笑……    
    呐喊着喘息着扭曲着痉挛着,大汗淋漓。    
    “纯儿、纯儿、别怕别怕,三姑和婆都在呢。”    
    三小姐亚若将侄儿压在胸口的小手轻轻移开,用手巾柔柔地拭去纯儿额上的汗水,歪坐床前哄着。    
    章老太太正在收拾细软首饰,便心事沉沉地叹了声:“不是好兆头呵。孩儿口是金口啊。”    
    纯儿的母亲映葵去了娘家,纯儿就赖着跟三姑睡。亚若居小阁楼上,收捡得绣房一般典雅,只是嫌寡淡了些,什么都是海青色的。壁上斜挂着一支箫和一把月琴,写字桌的玻璃台板下压着自抄的蔡琰的《悲愤诗》,蝇头小楷,娟秀极了。见侄儿又沉沉睡去,亚若便起身继续收捡父亲的行袋,一边宽慰着母亲:“妈,看把你愁的。船租好了,东西收捡好了,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等明早把爸送上船,我们后天就走了嘛。”    
    “唉,这兵荒马乱的,人家都怕天各一方,我们家是天各几方呵。”    
    “妈,收拾熨帖了,早点睡吧,我送你下去。”    
    下到楼梯口,却见西厢章家主人还在擎烛夜读。母女俩便推开虚掩的门扉,将收捡好的大包袱拎了进去。一时间,章家老太太竟哽咽不能语。    
    抬眼看她们的章先生就呵呵笑了:“怎么啦怎么啦?不过是小别前夜嘛。”    
    章老太太就抽抽搭搭:“懋兰他爷,这兵荒马乱的,你也不是年轻的辰光了,全靠自己保养呢。庐山寒气重潮气重,这传代的狐皮袍子还是你带上,虽说不过六十不好穿皮袄,可山上冷身子骨抵不住的。还有这狗皮褥子你也带上,是困是坐都垫到身下,就是地铺垫上困个一夜,也伤不了筋骨的,要不,落下筋骨疼,老了就难过了……”    
    听着内子的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章先生的鼻头就有些酸酸,眼塘子就有些潮湿湿的……    
    章老先生也算阅尽人间沧桑。前清末叶,吴城镇的少年章甫,县试、府试、省试连连中魁,轰动乡镇。十八岁那年娶了同镇名门周家之女周铣为妻。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章甫自是得意。婚后虽连生三女,但民国了,世风不同了,何况章甫还曾在北京政法大学进修过,亦算新潮派,不仅不难为娇妻,还调皮地哄着妻子一同对付刁横的老母呢。去京都求学也罢,奉派到遂川当知事也罢,在佑营街挂牌做执业律师也罢,风风雨雨近三十年,说雅点,琴瑟和弦;说俗点,公不离婆,秤不离陀。眼下即要一北一南,何况近年来夫妻间还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章甫的心就被搅得不能平静了。    
    “爸,还暖暖的呢,趁热的吃了吧,。妈一直煨在炭盆里。”转眼间,三女已从厅堂取来一搪瓷缸酒糟蛋,揭了盖,酒香扑鼻。章老先生的双眼又不觉朦朦胧胧了。    
    “你胃寒,又忌饿,日后可要记着千万别吃生冷的,常备上点糕点,哦?”章老太太又是一番叮咛。    
    三女却站到西壁一溜长排的书柜前浏览。笨重的老式书柜几乎挨着天花板。章甫藏书多且杂,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之外,还有宋应星的《野议》、《谈天》,解学龙的《膝王阁集》,陈弘绪的《荷锄杂记》,皆为江西名人著作。又有《天演论》、《法国革命史》、《大卫•;考柏飞》,可谓中西杂陈、琳琅满目。    
    三女最钟爱书柜,而他最钟爱三女。    
    大女太沉静,二女太懦善,四女懋梅自小给奶娘带,十来岁才归家,满女幽兰,一生下来就给新建的远亲当了养女,唯有这三女,活泼伶俐,聪颖可爱。三岁背得下唐诗一百首。七岁那年,章甫让儿女围着炭炉,给他们讲了曹植七步诗的故事。这个才七岁的三女,竟跳了起来,嚷道:“我也能作七步诗!”好呗,看她挪着小步,七步到了,就吟:“春兰桃李竞芬芳,夏荷秋菊美家乡,寒冬腊梅开过后,又是幽兰放清香。”这还了得!满座皆凉。她将姊妹五人的名字全嵌进去了。他章甫能不疼爱这白净玲珑的小精灵嘛?    
    到得抗战前夕,她竟然自作主张,将懋李改名叫亚若,底下的弟妹也就一哄而起,大弟懋萱改名叫浩若,小弟懋宿改名叫澣若,懋梅也吵着要改,章老先生就说,你是大雪纷飞时生的呀,这“梅”字我舍不得。懋梅就改名叫亚梅。怎么说,三女早早就是弟妹们心目中的主心骨了。起初章老太太是不允许这么瞎改名字的,有宗有谱按辈分叫的,一个毛丫头敢擅作主张?章老先生却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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