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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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领风骚-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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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穿一身灰色长袍却要去领兵打仗的毛泽东渐渐远去。    

  结婚7年,留下3个孩子,大的才5岁,小的才几个月。杨开慧肯定不会想到,这竟是他们的永诀。    

  在离别中,毛泽东驰骋疆场,成了马背诗人。    

  在离别中,杨开慧坚持地下斗争,抚育孩子,在孤灯长夜里,伴着那流泪的烛光,写下她独特的心曲——    

  “无论怎样都睡不着,虽然倒在床上,一连几晚都是这样,合起来还睡不到一个晚上的时辰。”    

  四处转战的毛泽东,四处托人打听杨开慧的下落。他甚至给远在上海的李立三写信说:“开慧和岸英等我时常念及他们,想和他们通讯,不知通讯处,闻说泽民在上海,请兄替我通知泽民,要他把开慧的通信处告诉我,并要她写信给我。”    

  毛泽东随后用暗语给杨开慧写了一封信,说他出门后,开始生意不好,亏了本,现在生意好了,兴旺起来了。    

  杨开慧接到了毛泽东的来信:“他终于有信来了,我接着喜欢得眼泪滚流下来了。”    

  每天在相思中掰着指头度日的杨开慧,迎来了毛泽东的生日。1929年12月26日这天,她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第一部分月亮吟(3)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格外的不能忘记他。我暗中行事,使家人买了一点菜,晚上又下了几碗面。……晚上睡在被里又伤感了一回。听说他病了,并且是积劳的缘故,这真不是一个小问题。”    

  “思君如夜烛,剪泪几千行。”远方的心上人太令她挂念了。    

  不眠的冬夜,本来就有诗人气质的杨开慧,写了这样一首诗—    

  “平阴起朔风,浓寒入肌骨。念兹远行人,平波突起伏。足疾已否痊,寒衣是否备?……念我远行人,复及数良朋。心怀长郁郁,何日复重逢。”    

  他们终究没有重逢。    

  1930年,红军第二次攻打长沙时,湖南军阀何健把杨开慧抓了起来,对她说:只要你宣布和毛泽东断绝关系,就放了你。这位外表柔弱的女子拒绝了这个可以给她带来生路的选择。    

  她被敌人杀害了,只有29岁。    

  杨开慧牺牲前,说了一句话:“死不足惜,但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    

  听到杨开慧牺牲的消息,毛泽东也说了一句话: “开慧之死,百身莫赎。”    

  他借用的是《诗经》里的话。    

  似乎早有牺牲的准备,杨开慧把自己写的那首题为《偶感》的诗稿和题为《自述》的回忆散记,藏在了长沙板仓镇杨家老屋墙壁的砖缝里。直到1983年翻修房屋时,才偶然被发现,得以重现人间。    

  这已经是被岁月浸蚀得斑驳残破的手稿。    

  一个女性的爱情火焰,就这样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独自燃烧了半个多世纪。    

  在战争年代,毛泽东或许还没有相应的心境把自己的怀念之情转化成诗。等他有相应的心境赋诗悼念的时候,诗情却已经转到另外一路了。    

  1957年1月,《诗刊》第一次公开发表了毛泽东在“马背上哼成”的18首诗词,杨开慧的中学同学李淑一读后,想起曾看到过毛泽东1920年写给杨开慧的那首《虞美人·枕上》。她写信给毛泽东,请求抄寄全词,还给毛泽东寄来自己1933年听说丈夫柳直荀牺牲时,结想成梦、和泪填写的一首《菩萨蛮》。    

  “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    

  李淑一的这首《菩萨蛮》,和杨开慧牺牲前留下的那首《偶感》诗稿一样,表达着同样的情感,同样的思念。    

  都是阳光下的月亮之歌。    

  读到李淑一的信和词,毛泽东没有把《虞美人·枕上》抄给李淑一。但李淑一的词,却在他的内心世界激起难以平息的涌潮。他虽然没有读到杨开慧生前想念自己的诗,但却完全可以体会到杨开慧当时的思念之情。    

  在回信中,毛泽东径直说,“大作读毕,感慨系之”,并嘱李淑一“到板仓代我看一看开慧的墓”。    

  这时,毛泽东已经有了表达“感慨”的特殊方式。正是李淑一的《菩萨蛮》,激起他的诗情,写下别具一格的悼亡之作《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追念亡妻杨开慧、亡友柳直荀,已经没有了《贺新郎》的断肠凄清,更没有《虞美人》的孤愁缠绵。有的则是上天入地的大境界,感天动地的大精神。毛泽东的情感,被想象包裹起来,升华了。杨开慧和柳直荀,已融进了另一个概念—为革命献身的忠魂烈士。    

  他们以羽化成仙的形式获得了永生。他们来到了美丽的天上月宫,那个被罚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砍桂树的吴刚老头,也要折腰向他们奉献上好的桂花酒; 那个偷吃仙丹跑到月宫却永失欢乐的寂寞嫦娥,也翩翩起舞来欢迎他们。    

  毛泽东还想象,忠魂烈士仍然关注着、牵挂着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所以当传来革命胜利的消息,二人竟洒下如倾盆大雨的泪水。忠魂烈士快慰了,毛泽东思念伴侣的情感也深化了。


第一部分月亮吟(4)

  爱是个人感情,却对应着整个世界。    

  人若失去这种情感,世界也会黯然。    

  毛泽东并非刻意地藉爱情抒写政治,也不是刻意地用政治比喻爱情。    

  因为个人与世界的必然对应,他把爱情提高到了政治,升华为历史。    

  同毛泽东私交颇厚的民主人士章士钊,在读了《蝶恋花·答李淑一》后,曾当面问他:为什么把杨开慧称作“骄杨”?    

  毛泽东回答说:“女子革命而丧其元(头),焉得不骄!”    

  1920年的《虞美人》,1923年的《贺新郎》,1957年的《蝶恋花》,即使不能说是毛泽东一生关于爱情的全部咏唱,至少也构成了他的爱情之歌的最强音符和主旋律。    

  这三首写给杨开慧的作品,都寄情于月亮—    

  “一钩残月向西流”,“照横塘半天残月”,更有那长空明月,“嫦娥舒广袖”。    

  月亮的清辉,月亮的清朗,月亮的清美,月亮的清纯……    

  月是恋人心,月是故人情,它是那般的绮丽忧伤,它是那般的高尚脱俗……    

  这三首写给杨开慧的作品,都抛洒了眼泪—    

  “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重感慨,泪如雨”,更有那“泪飞顿作倾盆雨”。    

  丈夫有泪即可流,只因到了动情处。    

  天地有阴阳,人性有刚柔,思绪有情理,声容有哭笑。    

  真正好的爱情诗,何尝不是月光下的吟唱,何尝不是由血与泪、歌与哭、爱与情串连凝结起来的呢?


第二部分问乾坤沉浮(1)

  前些年有部电影,叫《毛泽东在1925》。影片说的是那年春夏,主人公在韶山发动农民运动的故事。    

  当时,32岁的毛泽东踩着国共合作的大革命洪流回到家乡。他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在革命阵营,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官”了。    

  韶山一带掀起了红红火火的局面。    

  毛泽东创办农民夜校,组织农民协会,还秘密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的韶山支部和国民党的区党部。他发动农民平粜除米,阻谷出境,同地主民团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使大革命的时代洪流奔涌在了偏远的乡村。    

  毛泽东在韶山的举动,惊动了省城。反对国民革命,一心要抓革命党的湖南省省长赵恒惕,密派快兵赶赴韶山捉拿毛泽东。幸亏有好心人通了消息,1925年8月28日那天,毛泽东趁着月色,扮作乡下郎中,被人用轿子抬出了韶山。    

  然而,电影的结尾,却是让毛泽东乘坐小船离开了韶山。韶山本不通船,创作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处理呢?    

  这样的结尾,也许正是要突出毛泽东的诗情——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离开韶山的毛泽东来到了赵恒惕的眼皮底下— 长沙。    

  这首《沁园春·长沙》,就是在长沙旧地重游时写下的。    

  风物依旧的长沙,五载读书生活时的景致历历在目,可世势全然大变。过去的狂放和岁月的流逝,眼前的峥嵘和社会的生机,还有未来中国的寥廓和希望,都一股脑儿地涌上诗人的心头。    

  上阕写充满朝气的万物气象。一个“看”字,写尽明丽高远的秋天景色。    

  枫林如火,深寓着他火热的革命家情怀; 万类霜天,寄托着对自由解放的向往和追求。    

  下阕写充满朝气的人格主体。一个“怅”字,道出了无尽的苍凉和想象。    

  青春岁月,摆脱不了的回肠荡气;指点江山,从昨天延伸到今天的英雄本色。    

  在迎送岁月的时候,人们在创造生活,有的人,同时会创造历史。    

  熟悉的往事逐渐远去。陌生的现实和未来正步步逼近。    

  这时的中国,恰如“百舸争流”的竞技场。国民革命席卷南方,同北方的军阀统治遥相对峙。面对奔腾不息的江水和争相前行的大小船只,诗人感到是那样的亲切,又平添出异样的严峻。    

  是呵,就像辽阔的天空和水面,任人角逐,但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在人类斗争的风浪中,又是谁能够游到胜利的彼岸呢?    

  诗人的耳边,或许回荡着他五年前在《湘江评论》上敲响的黄钟大吕——    

  “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毛泽东是一个喜欢提出问题的人。    

  他常常问天,问地,问人,问自己。向世界发出各种各样的提问并寻找答案。他的追问,有时是诗人的,有时是政治家的,有时是哲学家的,有时是革命家的。有时,则兼而有之。    

  “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如果说还是有几分书生意气的豪言壮语的话,那么,《沁园春·长沙》,则以一声“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告别了过去,为过去的书生意气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此,一心要扭转乾坤的诗人毛泽东,开启了以更加具体沉实的责任感为基本旋律的创作时代。    

  1963年编选《毛主席诗词》时,他特意把这首《沁园春·长沙》选为开卷之作,足见这首32岁之作的分量。


第二部分问乾坤沉浮(2)

  诗人还解释说:“怅寥廓,说的是在北伐以前,中国的命运究竟由哪一个阶级做主?”    

  写完《沁园春·长沙》,毛泽东来到了当时国民革命的大本营广州,成为了引人注目的政治家。    

  正是在广州,毛泽东和五四时期开一代诗风,高唱“要把月来吞了”的浪漫诗人郭沫若相遇了。    

  一个是未来的旧体诗大家,一个是已经风靡文坛的新诗领袖。    

  他们的见面,却不是因为诗缘的遇合,而是风起云涌的革命洪流的牵连。    

  在郭沫若的记述中,毛泽东当时是一派白面书生的形象:    

  “到了祖涵房家里,他却不在,在他的书房里却遇着了毛泽东。太史公对于留侯张良的赞语说: ‘余以为其人必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吾于毛泽东亦云然。人字形的短发,分披在两鬓,目光谦抑而潜沉,脸皮嫩黄而细致,说话的声音很低而娓娓,不过在当时的我,倒还没有预计过他一定非‘魁梧奇伟’不可的。在中国人中,尤其在革命党人中,而有低声说话的人,倒是一种奇迹。他的声音太低,加上我的耳朵素来有点背,所说的话实在连三成都没听到。不过大意是懂得的,所说的不外是广东的现状。”    

  广东的现状是,刚刚发生了蒋介石逮捕共产党员李芝龙的“中山舰事件”,这是让毛泽东焦虑忧心的现实课题。    

  毛泽东是一个善于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的政治家。    

  或许是得益于在韶山从事农民运动的收获,在广州,毛泽东劈头提出了这样一个发人深思的问题——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这个问话,后来被收入《毛泽东选集》,是四卷雄文中开篇的第一句话。    

  革命是要有资源的。最重要的资源就是愿意革命的人。    

  出类拔萃的人,无论是诗人,还是政治家,无一例外地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现实中的根本问题有一种独特发现、直觉洞察和深刻把握,都是审时度势的高手。    

  毛泽东当时最大的发现和洞察,是把亿万农民当作革命最重要的朋友。    

  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农民运动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1926年11月,毛泽东受命担任中共中央农委书记。然后他一路西进,赶赴武汉。    

  这时候,革命已开始成为一个沉重的时代话题。    

  1927年3月,通过对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毛泽东在武汉做出了关于当时中国革命的经典描述——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    

  果然,一进入1927年4月,在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洪流溅起的浪花里,一股腥风血雨的气息扑面而来。    

  掌握枪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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