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伯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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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伯拉图-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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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塞里福斯人,我固然不会成名,但是,要让你是雅典人,你也成不了名。”
对于那些叹老嗟贫的人,可以拿同样这些话来回敬他们。一个好人,同时忍受贫困、老
年,固然不容易,但是一个坏人虽然有钱,到了老年其内心也是得不到满足和宁静的。      ①色弥斯托克勒(约公元前514年—公元前449年)。雅典著名政治家。希波战争初
期他在雅典推行民主改革,使贵族会议的成分发生改变。
    苏:克法洛斯啊!你偌大的一份家当,大半是继承来的呢?
    还是你自己赚的?
    克:苏格拉底,就自己赚钱而言,那我可以说是介于祖父和父亲之间。我的祖父克
法洛斯,继承的财产跟我现有的一样多,经他的手又翻了好几番,而我的父亲吕萨略斯,
把这份家私减少到比现在还少。至于我,只要能遗留给这些晚辈的家产,不比我继承的
少——也许还稍微多点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苏:我看你不大象个守财奴,所以才这么问问。大凡不亲手挣钱的人,多半不贪财;
亲手挣钱的才有了一文想两文。象诗人爱自己的诗篇,父母疼自己的儿女一样,赚钱者
爱自己的钱财,不单是因为钱有用,而是因为钱是他们自己的产品。
    这种人真讨厌。他们除了赞美钱财而外,别的什么也不赞美。
    克:你说得在理。
    苏:真的,我还要向您讨教一个问题。据您看有了万贯家财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克:这个最大的好处,说起来未必有许多人相信。但是,苏格拉底,当一个人想到
自己不久要死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害怕缠住他。关于地狱的种种传说,
以及在阳世作恶,死了到阴间要受报应的故事,以前听了当作无稽之谈,现在想起来开
始感到不安了——说不定这些都是真的呢!
    不管是因为年老体弱,还是因为想到自己一步步逼近另一个世界了,他把这些情景
都看得更加清楚了,满腹恐惧和疑虑。
    他开始扪心自问,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害过什么人?如果他发现自己这一辈子造孽不
少,夜里常常会象小孩一样从梦中吓醒,无限恐怖。但一个问心无愧的人,正象品达①
所说的:
    晚年的伴侣心贴着心,
    永存的希望指向光明。
    他形容得很好,钱财的主要好处也许就在这里。我并不是说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我
是说对于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来说,有了钱财他就用不着存心作假或不得已而骗人了。当
他要到另一世界去的时候,他也就用不着为亏欠了神的祭品和人的债务而心惊胆战了。
在我看来,有钱固然有种种好处,但比较起来,对于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来说,我上面所
讲的好处才是他最大的好处。      ①品达(约公元前522—公元前442年)。希腊最著名的抒情诗人。
    苏:克法洛斯,您说得妙极了。不过讲到“正义”嘛,究竟正义是什么呢?难道仅
仅有话实说,有债照还就算正义吗?
    这样做会不会有时是正义的,而有时却不是正义的呢?打个比方吧!譬如说,你有
个朋友在头脑清楚的时候,曾经把武器交给你;假如后来他疯了,再跟你要回去;任何
人都会说不能还给他。如果竟还给了他,那倒是不正义的。把整个真情实况告诉疯子也
是不正义的。
    克:你说得对。
    苏:这么看来,有话实说,拿了人家东西照还这不是正义的定义。
    玻勒马霍斯插话说:这就是正义的定义,如果我们相信西蒙尼得①的说法的话。      ①西蒙尼得(公元前556—公元前467年),希腊抒情诗人之一。
    克:好!好!我把这个话题交给他和你了。因为这会儿该我去献祭上供了。
    苏:那么,玻勒马霍斯就是您的接班人了,是不是?
    克:当然,当然!(说着就带笑地去祭祀了)
    苏:那就接着往下谈吧,辩论的接班人先生,西蒙尼得所说的正义,其定义究竟是
什么?
    玻:他说“欠债还债就是正义”。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苏:不错,象西蒙尼得这样大智大慧的人物,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怀疑的。不过,他
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你懂得,我可闹不明白。他的意思显然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
那个意思——原主头脑不正常,还要把代管的不论什么东西归还给他,尽管代管的东西
的确是一种欠债。对吗?
    玻:是的。
    苏:当原主头脑不正常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该还给他,是不是?
    玻:真的,不该还他。
    苏:这样看来,西蒙尼得所说的“正义是欠债还债”这句话,是别有所指的。
    玻:无疑是别有所指的。他认为朋友之间应该与人为善,不应该与人为恶。
    苏:我明白了。如果双方是朋友,又,如果把钱归还原主,对收方或还方是有害的,
这就不算是还债了。你看,这是不是符合西蒙尼得的意思?
    玻:的确是的。
    苏:那么,我们欠敌人的要不要归还呢?
    玻:应当要还。不过我想敌人对敌人所欠的无非是恶,因为这才是恰如其份的。
    苏:西蒙尼得跟别的诗人一样,对于什么是正义说得含糊不清。他实在的意思是说,
正义就是给每个人以适如其份的报答,这就是他所谓的“还债”。
    玻:那么,您以为如何?
    苏:天哪!要是我们问他:“西蒙尼得,什么是医术所给的恰如其份的报答呢?给
什么人?给的什么东西?”你看他会怎生回答?
    玻:他当然回答:医术把药品、食物、饮料给予人的身体。
    苏:什么是烹调术所给的恰如其份的报答?给予什么人?
    给的什么东西?
    玻:把美味给予食物。
    苏:那么,什么是正义所给的恰如其份的报答呢?给予什么人?
    玻:苏格拉底,假如我们说话要前后一致,那么,正义就是“把善给予友人,把恶
给予敌人。”
    苏:这是他的意思吗?
    玻:我想是的。
    苏:在有人生病的时候,谁最能把善给予朋友,把恶给予敌人?
    玻:医生。
    苏:当航海遇到了风急浪险的时候呢?
    玻:舵手。
    苏:那么,正义的人在什么行动中,在什么目的之下,最能利友而害敌呢?
    玻:在战争中联友而攻敌的时候。
    苏:很好!不过,玻勒马霍斯老兄啊!当人们不害病的时候,医生是毫无用处的。
    玻:真的。
    苏:当人们不航海的时候,舵手是无用的。
    玻:是的。
    苏:那么,不打仗的时候,正义的人岂不也是毫无用处的?
    玻:我想不是。
    苏:照你看,正义在平时也有用处吗?
    玻:是的。
    苏:种田也是有用的,是不是?
    玻:是的。
    苏:为的是收获庄稼。
    玻:是的。
    苏:做鞋术也是有用的。
    玻:是的。
    苏:为的是做成鞋子——你准会这么说。
    玻:当然。
    苏:好!那么你说说看,正义平时在满足什么需要,获得什么好处上是有用的?
    玻:在订合同立契约这些事情上,苏格拉底。
    苏:所谓的订合同立契约,你指的是合伙关系,还是指别的事?
    玻:当然是合伙关系。
    苏:下棋的时候,一个好而有用的伙伴,是正义者还是下棋能手呢?
    玻:下棋能手。
    苏:在砌砖盖瓦的事情上,正义的人当伙伴,是不是比瓦匠当伙伴更好,更有用呢?
    玻:当然不是。
    苏:奏乐的时候,琴师比正义者是较好的伙伴。那么请问,在哪种合伙关系上正义
者比琴师是较好的伙伴?
    玻:我想,是在金钱的关系上。
    苏:玻勒马霍斯,恐怕要把怎么花钱的事情除外。比方说,在马匹交易上,我想马
贩子是较好的伙伴,是不是?
    玻:看来是这样。
    苏:至于在船舶的买卖上,造船匠或者舵手岂不是更好的伙伴吗?
    玻:恐怕是的。
    苏:那么什么时候合伙用钱,正义的人才是一个较好的伙伴呢?
    玻:当你要妥善地保管钱的时候。
    苏:这意思就是说,当你不用钱,而要储存钱的时候吗?
    玻:是的。
    苏:这岂不是说,当金钱没用的时候,才是正义有用的时候吗?
    玻:好象是这么回事。
    苏:当你保管修枝刀的时候,正义于公于私都是有用的;
    但是当你用刀来整枝的时候,花匠的技术就更有用了。
    玻:看来是这样。
    苏:你也会说,当你保管盾和琴的时候,正义是有用的,但是利用它们的时候,军
人和琴师的技术就更有用了。
    玻:当然。
    苏:这么说,所有的事物统统都是这样的吗?——它们有用,正义就无用,它们无
用,正义就有用了?
    玻:好象是这样的。
    苏:老兄啊!如果正义仅仅对于无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那么正义也没有什么了不
起了。还是让我们换个路子来讨论这个问题吧!打架的时候,无论是动拳头,还是使家
伙,是不是最善于攻击的人也最善于防守?
    玻:当然。
    苏:是不是善于预防或避免疾病的人,也就是善于造成疾病的人?
    玻:我想是这样的。
    苏:是不是一个善于防守阵地的人,也就是善于偷袭敌人的人——不管敌人计划和
布置得多么巧妙?
    玻:当然。
    苏:是不是一样东西的好看守,也就是这样东西的高明的小偷?
    玻:看来好象是的。
    苏:那么,一个正义的人,既善于管钱,也就善于偷钱啰?
    玻:按理说,是这么回事。
    苏:那么正义的人,到头来竟是一个小偷!这个道理你恐怕是从荷马那儿学来的。
因为荷马很欣赏奥德修斯①的外公奥托吕科斯,说他在偷吃扒拿和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方面,简直是盖世无双的。所以,照你跟荷马和西蒙尼得的意思,正义似乎是偷窃一类
的东西。不过这种偷窃确是为了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才干的,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吗?      ①荷马史诗中的主要英雄之一,《奥德赛》的主人公。
    玻:老天爷啊!不是。我弄得晕头转向了,简直不晓得我刚才说的是什么了。不管
怎么说罢,我终归认为帮助朋友,伤害敌人是正义的。
    苏:你所谓的朋友是指那些看上去好的人呢,还是指那些实际上真正好的人呢?你
所谓的敌人是指那些看上去坏的人呢,还是指那些看上去不坏,其实是真的坏人呢?
    玻:那还用说吗?一个人总是爱他认为好的人,而恨那些他认为坏的人。
    苏:那么,一般人不会弄错,把坏人当成好人,又把好人当成坏人吗?
    玻:是会有这种事的。
    苏:那岂不要把好人当成敌人,拿坏人当成朋友了吗?
    玻:无疑会的。
    苏:这么一来,帮助坏人,为害好人,岂不是正义了?
    玻:好象是的了。
    苏:可是好人是正义的,是不干不正义事的呀。
    玻:是的。
    苏:依你这么说,伤害不做不正义事的人倒是正义的了?
    玻:不!不!苏格拉底,这个说法不可能对头。
    苏:那么伤害不正义的人,帮助正义的人,能不能算正义。
    玻:这个说法似乎比刚才的说法来得好。
    苏:玻勒马霍斯,对于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来说,伤害他们的朋友,帮助他们的敌人
反而是正义的——因为他们的若干朋友是坏人,若干敌人是好人。所以,我们得到的结
论就刚好跟西蒙尼得的意思相反了。
    玻:真的!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这是让我们来重新讨论吧。
    这恐怕是因为我们没把“朋友”和“敌人”的定义下好。
    苏:玻勒马霍斯,定义错在哪儿?
    玻:错在把似乎可靠的人当成了朋友。
    苏:那现在我们该怎么来重新考虑呢?
    玻:我们应该说朋友不是仅看起来可靠的人,而是真正可靠的人。看起来好,并不
真正好的人只能当作外表上的朋友,不算作真朋友。关于敌人,理亦如此。
    苏:照这个道理说来,好人才是朋友,坏人才是敌人。
    玻:是的。
    苏:我们原先说的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是正义。讲到这里我们是不是还得加上一条,
即,假使朋友真是好人,当待之以善,假如敌人真是坏人,当待之以恶,这才算是正义?
    玻:当然。我觉得这样才成为一个很好的定义。
    苏:别忙,一个正义的人能伤害别人吗?
    玻:当然可以,他应该伤害那坏的敌人。
    苏:拿马来说吧!受过伤的马变得好了呢?还是变坏了?
    玻:变坏了。
    苏:这是马之所以为马变坏?还是狗之所以为狗变坏?
    玻:马之为马变坏了。
    苏:同样道理,狗受了伤,是狗之所以为狗变坏,而不是马之所以为马变坏,是不
是?
    玻:那还用说吗!
    苏:请问,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呢:人受了伤害,就人之所以为人变坏了,人的
德性变坏了?
    玻:当然可以这么说。
    苏:正义是不是一种人的德性呢?
    玻:这是无可否认的。
    苏:我的朋友啊!人受了伤害便变得更不正义,这也是不能否认的了。
    玻:似乎是这样的。
    苏:现在再说,音乐家能用他的音乐技术使人不懂音乐吗?
    玻:不可能。
    苏:那么骑手能用他的骑术使人变成更不会骑马的人吗?
    玻:不可能。
    苏:那么正义的人能用他的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吗?换句话说,好人能用他的美德
使人变坏吗?
    玻:不可能。
    苏:我想发冷不是热的功能,而是和热相反的事物的功能。
    玻:是的。
    苏:发潮不是干燥的功能,而是和干燥相反的事物的功能。
    玻:当然。
    苏:伤害不是好人的功能,而是和好人相反的人的功能。
    玻:好象是这样。
    苏:正义的人不是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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