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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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的香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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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春天的一个清晨,距今差不多一年,达尔扎克将毕纽尔介绍给他的学生们。他刚从爱克斯市上来,原本在那里是担任实验员的,因犯了纪律过失被解职。他及时想起达尔扎克这个远亲,便搭上火车来巴黎。他很知道如何博得玛蒂小姐未婚夫的怜悯。出于同情,达尔扎克想办法留下他担任助手。那个时候,达尔扎克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葛龙迪椰城堡的悲剧及重罪法庭的审判过程使他情绪太过激动,对身体造成了伤害。那时我们都认为玛蒂小姐已经痊愈了,加上婚礼即将举行,他的精神应会好转,如此也会帮助恢复他的身体健康。但是相反地,我们都注意到,从达尔扎克开始雇用毕纽尔那天起,虽然他说他们的合作将减轻他的负担,对他有极大的帮助,可是他却愈来愈虚弱了。此外我们也发现到,毕纽尔真是扫帚星,连续两次没有危险性的实验竟都发生可怕的意外。第一次实验时,一个杰斯勒试管突然爆炸,碎片差一点使达尔扎克受重伤,可是还好只有毕纽尔受伤,他手上的疤至今仍没消。第二次意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吊在达尔扎克头上的一盏小汽油灯,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炸,火舌差点烧坏他的脸,幸好没造成什么大碍,只烧到眉毛还有短期的视力障碍。自此他的眼睛对日光异常敏感。

  葛龙迪椰城堡悲剧发生后,我的精神一直处在草木皆兵的状态。任何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都使我觉得藏有玄机。上次的实验发生意外后,我亲自去索尔本大学找达尔扎克,陪他去看药剂师,然后去看医生。毕纽尔表示想跟我们一起去,我很冷淡地请他留在实验室。途中,达尔扎克问我为何如此对待这可怜的毕纽尔,我说我讨厌这个人,因为我本不喜欢他的举止态度,而那天尤其深感厌恶,因为我觉得他应该对这场意外负责。达尔扎克想知道原因,但我无法解释,他便笑了起来。等到医生表示他差点就要失明,而且奇迹般地竟然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这时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我对毕纽尔的顾忌毫无疑问是很可笑的,还好后来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尽管如此,我对他的成见仍深。在我心中,我仍无法原谅他,因为达尔扎克的健康毫无进展。初冬时,达尔扎克咳嗽咳得非常厉害,我及其他人都恳求他请假,去南部好好休养一阵子。医生也建议他去山雷摩。八天之后,我们收到他的来信。信中说他觉得好多了,到达这地方后,他胸口的一块重担好像被拿掉了。“我呼吸畅快多了!要动身离开巴黎时,我都觉得快窒息了。”他这样告诉我们。达尔扎克的这封信让我反复思索。我毫不犹豫将我的想法告诉胡尔达必,他跟我一样很诧异。达尔扎克和毕纽尔在一起时,身体是如此糟,当他们分开后,立即变得如此健康……这个念头一直萦绕我胸怀。我绝对不允许毕纽尔离开巴黎,绝对不行!如果他离开,我一定会跟着他!可是相反地,他哪里也没去,倒是比以往更亲近桑杰森一家人。毕纽尔总是以询问达尔扎克的近况为借口,赖在他们家;甚至有一次他还见到玛蒂小姐。但是因为我已经跟她说过这个实验室助手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她已对他深恶痛绝,我对这项成就很感自豪。

  达尔扎克在山雷摩待了四个月,回来时,几乎已经痊愈了。但是他的眼睛仍然不行,必须非常小心地保养。胡尔达必和我决心监视这个毕纽尔。知道达尔扎克他们快要结婚时,我们都很高兴达尔扎克准备带他的新婚妻子去度很长的蜜月,他们会远离巴黎,以及毕纽尔。

  达尔扎克从山雷摩回来时曾问过我:

  “您现在对毕纽尔这个可怜虫的感觉如何?有没有改变?”

  “不可能!”我答道。

  他仍然嘲笑我,用一些乡下俚语逗我。他心情难得不错时最喜欢这样了。从南部休养回来后,他口齿变得较伶俐,可爱的南方乡音也加重了。

  他很快乐!我们不知他到底有多幸福,因为从他休养回来到结婚这段期间,我们很少有机会看到他。他站在教堂门口时,整个人好像变了个样。神气的他将微驼的身材挺得直直的,幸福使他看起来更高、更帅!

  “老板还真像要结婚的人嘛!”毕纽尔冷笑着。

  我离开这个令我不齿的人,往前走到桑杰森老先生的背后。整个婚礼过程中,他只是袖手旁观,不发一语。直到婚礼结束,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才好像清醒过来。

  我们走过教堂圣器室时,海斯律师重重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我可以呼吸了。”他说。

  “朋友,难道刚才你都不能呼吸吗?”合勃律师问他。

  这时海斯律师才承认,直到最后一分钟,他都怀疑死了的拉桑会出现……

  “有什么办法!”他笑着反驳他的同事,“我总无法相信拉桑会就这样死了!”

  后来全部的人都进人圣器室,差不多有十来个。证人已在教堂婚姻簿上签过名,其他人则向新人道贺。这个圣器室比教堂还要阴暗。如果这个圣器室不是如此狭小,我一定会以为是这里的昏暗,使我在这重要的一刻找不到胡尔达必。然而非常明显,他不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玛蒂小姐已经唤过他两次了,达尔扎克也请我去找他,我照做了;可是我还是单独一人回到圣器室,因为我没找到他。

  “这真的很奇怪。”达尔扎克问我。“他的行为很不可解。您确定到处都看过了吗?他也许在某个角落做梦呢!”

  “我每个地方都找过了,而且还叫唤过他。”

  但是达尔扎克听不进我说的话。他决定自己去教堂里找他。他比我有收获,一个在教堂门廊下持杯乞讨的乞丐告诉他,胡尔达必在几分钟前就离开教堂,坐上马车走了。当达尔扎克告诉他新婚妻子这个消息时,她非常难过。她唤我过去。

  “亲爱的桑克莱先生,您知道,我们再过两小时就要到里昂车站搭火车了。请您务必找到我的那位小朋友,带他来见我;并且跟他说,他怪异的举动让我非常优虑……”

  “包在我身上。”

  我立刻就去找胡尔达必,但仍一无所获。我去过他家、报社及法院的咖啡座——胡尔达必因为工作需要,每天这个时候常常待在这里。但我没找到他,他的同事也没人知道他会在哪儿。读者们一定可想像得到,等在里昂车站的众人有多难过。达尔扎克深感遗憾,但是他得忙着安置家人。桑杰森教授要去曼屯的瑞思先生家,他将陪新人坐到第戎站;新人则继续乘火车往古勒斯及塞尼峰。达尔扎克拜托我告诉他妻子这个坏消息。我只好去执行这个令人难受的任务,并说胡尔达必一定会在火车出发前赶来的。我才刚说了几个字,玛蒂小姐就啜泣起来,摇着头说:

  “不!不!算了……他不会来了。”

  然后她登上车。

  这时,那令人厌恶的毕纽尔看到新娘如此激动,忍不住又向海斯律师重复说: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她的眼神像疯子吧!唉,荷勃错了,他应该再等等的!”

  海斯很粗鲁地叫他住嘴。他真是活该!我还记得毕纽尔说这话的表情和他当时带给我的恐怖感觉。毫无疑问,从开始我就不认为毕纽尔是好人,尤其他很善妒。他很不满意达尔扎克只帮他安排了一个小职位。他脸色泛黄,五官细长疏淡,整个人看起来很苦闷,而且身材细长,臂长腿长,脑袋也长。但是也有不合比例的部位,手和脚都生得短小纤细,算得上优美。年轻的海斯律师斥责他的刻薄后,毕纽尔立刻感到不悦。他与新婚夫妇客套一番后就离开了车站——至少我相信他离开了,因为我再也没看到他。

  距火车离站只剩三分钟了,我们仍在等胡尔达必。我们把整个月台都仔细看过了,而且试着从迟来的旅客中找寻这年轻朋友的可爱脸孔。他总是横冲直撞,每次穿过人群,都会引来此起彼落的尖叫声,这时我们就会知道是他来了。他从不理会旁人,看起来总比别人急——他怎么可能还没出现呢?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们听到巨大的喀哒声,车厢门已经关上了……然后铁路局职员以简短的话催促旅客:

  “上车了!先生们……上车了!”

  有几个人赶在最后一秒钟跳上火车,尖锐的汽笛声宣布火车要开了,火车头发出嘶哑的吼声,列车缓缓前进……但是胡尔达必仍未出现!我们觉得难过,也感到意外,我们站在月台上看着达尔扎克夫人,都忘了祝福她旅途愉快。她凝视月台许久,当火车开始加速前进时,她才真正确定不会看到她的小朋友了。她由车门递给我一个信封。

  “请交给他!”她对我说。

  突然,她好像惊吓过深,说话声调变得很奇怪,我不禁联想到毕纽尔。她说:

  “再见了,朋友们……也许永别了!”  

 


 02 乔瑟夫·胡尔达必阴晴不定
  我独自一人从火车站回来。我诧异于心底一股莫名的悲伤,却又不知到底为了什么。自从凡尔赛诉讼案开庭以来,我亲身经历了其中的波折起伏,对桑杰森老教授、他女儿及达尔扎克三人都怀有深厚的友谊。照理说,这个令人满意的喜事应使我特别高兴才对。我这沮丧的感觉一定是与胡尔达必不告而别有关。桑杰森父女和达尔扎克视他为救星,尤其是玛蒂小姐,当时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需要细心看护,在疗养院待了好几个月出来后,这位名教授的女儿了解到这年轻人在这场悲剧中扮演了异常重要的角色。要不是他,她及她所爱的人都会陷人绝望中。她恢复理智后,读了法院辩论过程的记录,胡尔达必那时的表现像是个制造奇迹的英雄。从那时候起,她对胡尔达必的感情仿如母亲般的关怀。她对于他的一切皆感兴趣,尤其是他的隐私;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包括那些我所不知、甚至是他本人也不知道的事。她对于胡尔达必的身世一直很好奇,但没有表现出来。胡尔对这点从来不提,并显得很高傲。他很珍惜这位可怜女人的温柔友谊,但与她来往时,他却极为谨慎持重,非常拘谨守礼,连我都感到吃惊不已。因为我所认识的这个男孩一直冲动惯了,他的情感丰富,而且经常左右他的情绪。我曾不止一次提醒他,但总是被他搪塞过去。对这位受人尊敬的女士,他非常直接且热烈地表现出他的忠诚。他曾说过,如果有机会为某人牺牲的话,他比所有人都愿意为她而死。但有时,他的情绪又令人难以捉摸。举个例子,有一次,胡尔达必因为有机会可以去桑杰森家——他们后来不愿再住在葛龙迪椰城堡,过了冬天后,就在马恩河岸的雪妮维区租了一栋美丽的花园洋房——度一天假而雀跃万分,就在我面前,他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可是突然,他又毫无来由地拒绝陪我去。我只好单独出发,留他一人待在位于圣米榭大道及王子街交叉口的小房间。我很生气他这么做,这使好心的玛蒂小姐很是难过。某个星期天,她被胡尔达必这种态度给激怒了,决定和我一起去他在拉丁区的住处,给他一个惊奇。

  到了他的住处后,我一敲门,胡尔达必便很大声地说“请进”,并从工作的小书桌前起身。看到是我们后,他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苍白到我们害怕他要昏倒了。

  “天啊!”

  玛蒂小姐边尖叫边冲向他。但是胡尔达必动作比她更快快,在她还没靠近书桌之前,就用公文包将整个桌上散布的纸张盖起来。

  玛蒂小姐看到他这个举动很惊讶地停下来。

  “我打扰了您吗?”她轻声地责备地。

  “当然没有!”他答道,“过些时日,等我完成后再给你们看。这个剧本是我的精心杰作,共有五幕,但结尾我还没想出来。”

  他对我们微笑,情绪很快就镇定下来,跟我们说了许多笑话,谢谢我们来陪他,使他不会太无聊。他后来坚持要请我们去拉丁区一家叫“佛约”的餐厅吃饭。那一晚真是开心极了!胡尔达必打电话给达尔扎克,他赶来和我们一起用甜点。那时达尔扎克的身体还不错,那个奇怪的毕纽尔也还没到巴黎。我们开心得像孩子一般。那个卢森堡公园的夏夜真是美丽温馨极了!

  在离开玛蒂小姐前,胡尔达必请她原谅他时好时坏的怪脾气,他坦承自己的性格有点孤僻。玛蒂小姐拥抱他,达尔扎克也拥抱他,使他深受感动。在我送他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发;但是当我们分开时,他却紧紧握了我的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举动。他真是个奇怪的男孩!啊!如果我在那时知道的话……现在我真气自己那时会轻率地对他下评论。

  就这样,我心情沉重地由里昂车站返家,整个心思都是驱散不掉的揣测,脑子里想的是这两年来胡尔达必数不尽的疯狂奇想,以及偶尔伤人的任性行为。但是我从没想过会发生刚才那种事,也无法解释原因。胡尔达必在哪儿呢?我回到他在圣米榭大道的住处,心想我若是在那儿找不到他的话,至少可将达尔扎克太太的信留给他。出乎意料,我到家后,却看到我的仆人在那儿搬运我的行李!我要他解释这一切,他回答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我去间胡尔达必。

  这家伙!在我到处找他的时候——当然我不会回自己家里找他——他居然跑到我希佛利街的住所。他吩咐我的仆人领他去房间,并且替我整理出四五天所需的绅士行头,整齐地放入一只皮箱。然后他要我那呆鹅般的仆人在一小时后将这只皮箱送到他在圣米榭大道的住所。

  我大步直冲进他的房间,他正专心地将洗漱用具、内衣及睡衣一一放进旅行袋。在他完成这项工作前,我无法从胡尔达必口中知道任何事。因为他对一些日常生活琐事非常细心,甚至可说是有怪癖。他虽然收入不丰,却对这些细节非常重视,若有一点紊乱,他就受不了。好不容易他终于肯理我了,才对我宣布:“我们要去度复活节。”因为刚巧那时我闲着没事,他的报社《时代报》也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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