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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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的香气-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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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生过。一个晴朗的早晨,他在码头上钓橙子时,认识一位来自巴黎的记者——卡斯顿·勒鲁。这段奇遇影响了胡尔达必后来的命运。在此我登出这位《晨报》记者记述他们相识经过的报道,我想这不会是多余的:

  钓橙子的小男孩

  太阳穿透云层,为嘉德圣母院染上一层金光闪烁的外衣。我走向码头,大块石板仍泛着湿意,脚下石板上的水光映出我自己的模样。水手、码头工及挑夫们非常忙碌地围着从北方森林运来的木梁,一会儿启动滑轮,一会儿拉扯缆绳。自海港吹来的咸涩的海风,狡猾地钻入圣尚塔及圣尼古拉堡垒,粗鲁地抚触老港的水波。小船们紧密挨拢着,船帆都缠卷在一起,有节奏地摆动着;一旁,在远洋经历过暴风雨,或是在不知名海上颠荡过的沉重巨轮,疲倦地停在小船旁边,动也不动,旧帆及高耸的船桅直入云霄。我的视线越过这片由横桁及桅楼组成的天空森林,落在高塔上。这座高塔证明着,福西亚城邦的子孙,在二千五百年前即从爱奥尼亚经由水路来到这个富饶的海岸,放下了船锚。接着我的注意力又回到码头的石板,这时我看到一个钓橙子的小男孩。

  他站在码头上,弯着身,罩着一件破烂不堪而垂到脚边的大西装;他没戴帽子,也没穿鞋子,有一头金发及黑眼珠。我想男孩差不多有九岁。他肩上背着一条连着帆布袋的绳子,左手插腰,右手则拿着一根有他三倍长的杆子,杆头上挂着一个木钩。男孩动也不动,聚精会神。我问他在这儿做什么,他说他在钓橙子。

  他好像非常以这工作为傲,没有像一些海港的混混一样跟我讨钱。我又跟他说话,可是这次他保持沉默,因为他很专心地注意水面。我们站在两艘船中间;一艘是来自卡斯特拉玛的“菲迪号”长艇,另一艘是从热内亚开来的三桅纵帆帆船。在更远处,有几艘早上才从巴利阿里群岛来的小帆船,装载了满满的货物,船身都变圆了。我发现它们装的是橙子,因为橙子多得都掉出来,在海面上浮动着,一波波小浪使它们慢慢地漂向我们。小男孩跳进一条小艇,跑到船首,紧紧抓着他那根有软木塞的棍子,等待着。接着,他开始钓橙子,他用木钩钩到一只橙子,然后两只、三只、四只……帆布袋。钩到第五只橙时,他跳到码头上,剥开这“金苹果”,嘴挨近果肉,大口咬着。

  “希望你胃口大开。”我说。

  “先生,我只喜欢吃水果。”他口齿不清地说着,嘴上沾满了金黄色的汁液。

  “太好了,可是没有橙子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去煤矿坑工作。”他把手伸到袋子里,拿出一块很大的煤炭。

  橙汁一直流到他破烂不堪的衣服上。这件衣服上有一个口袋,男孩从口袋中掏出一条难以用言辞形容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破衣上的橙汁,然后很高傲地将手帕放回口袋。

  “你父亲做什么?”我问他。

  “他是穷人。”

  “是啊,可是他做什么呢?”

  钓橙子的小男孩耸耸肩。

  “他什么也不做,因为他很穷。”

  我问起他的家庭,好像使他不太高兴。

  他沿着码头走,我跟着他。我们走到了“特别区”,那是一块方形海面。专门用来停泊游艇。这些打过蜡的桃心木船非常干净,洗刷得无可挑剔。我的小朋友以一种行家的眼光鉴赏着,很以这观赏为乐。这时,有一艘扬着单帆的美丽小艇泊岸了,三角帆鼓得满满的,洁白无瑕,在灿烂的阳光下非常醒目。

  “这才算是干净的布!”小男孩说。

  说完没多久,他踏进一潭水洼,污水把他最看重的那套大西装给弄脏了。真是糟糕透了!他好像快要掉下眼泪。他很快掏出手帕擦了又擦,然后以一种恳求的眼光看着我说:

  “先生,我衣服后面不会很脏吧?”

  我对他郑重保证一点也不脏,这时他才很安心地将手帕再次收起来。

  离此不远,有条人行道,路旁都是一些黄、粉红及蓝色的老房子。房子窗外晾晒着五颜六色的干净衣物。人行道上排列了桌子,一些商贩在卖淡菜。小小的台面上摆着淡菜、一把锈刀及一瓶醋。

  我们走到一位卖淡菜的太太面前,那些淡菜都很新鲜肥嫩。我对钓橙子的小男孩说:

  “如果你不只喜欢水果的话,我想请你吃一打淡菜。”

  他的黑眼珠发着渴望的光。我们两个开始吃淡菜,卖淡菜的太太帮我们一一打开,让我们品尝。她还要帮我们加醋,可是我的小同伴以很威严的手势阻止了她,打开袋子,翻了一下,好像打赢胜仗般,高兴地掏出一只柠檬。柠檬已被那块煤炭染成黑色,我的小男孩又拿出他的手帕擦拭,然后他切开来,分我一半。可是我比较喜欢淡菜的原味,谢过了他的好意。

  吃完中餐后,我们又回到码头。钓橙子的男孩跟我要了一枝烟,从大西装的另一个口袋掏出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

  小男孩叼着烟,像男人般朝着天空吐烟圈。站在水面上的一块石板上,他眼睛望着嘉德圣母院,摆出布鲁塞尔最闻名的撒尿小童雕像的姿势。他腰杆挺得直直的,非常骄傲,像要让海港满潮似的。

  卡斯顿·勒鲁

  第三天,乔瑟夫·乔哲凡又在港边遇到卡斯顿·勒鲁,记者手上拿着一份报纸。男孩读了这篇文章。记者给他一百苏当作报酬,胡尔达必很大方地收下,他觉得这时他应得的。他对勒鲁说:

  “我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拿你的钱的。”

  他用这一百苏买了一个很漂亮的擦鞋箱及相关器具,便在培加庸餐厅对面摆起摊子。两年之间,所有慕名前来品尝普罗旺斯海鲜汤的客人们,几乎都接受过这个男孩擦鞋的服务。没人时,他就坐在擦鞋箱上阅读。从这份工作得到的成就感触发了他的雄心。他受过的教育及基本常识是如此扎实,使他体会到,如果他自己不继续发展别人在他身上奠下的良好基础,他就会丧失在这世界上出人头地的机会。

  顾客们开始注意到这个鞋箱上永远摆着几本历史、数学书籍的小擦鞋童,一位爱好阅读的顾客变成他的好友,并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打杂。

  没有多久,胡尔达必升级为小职员,也有了一些积蓄。十六岁时,他带着这笔钱,搭乘北上的火车到巴黎。他去巴黎做什么?去找黑衣女子。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个神秘的访客,虽然她从没跟他说过她住在首都,可是他确信在这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更有资格容纳这位散发迷人异香的女子;还有,每次同学们看到她高雅的身影走进会客室时,都会叫嚷:“看!今天那个巴黎女人又来了!”胡尔达必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旁人不知,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可能只是想“看看”黑衣女子,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远远看着圣像经过一般。他有勇气靠近她吗?胡尔达必想像中愈形扩大的那段丑恶偷窃故事,始终就像一堵墙,竖立在他们中间,而他没有权利去拆毁,也许……但他真想见她,他只确定这点。

  胡尔达必到了巴黎,立刻就去找卡斯顿·勒鲁。见到这位记者后,胡尔达必向他表示,虽然他并没对任何职业有所偏好——这令勒鲁这种工作狂感到十分恼恨——但是他已决定了要当记者,而且开门见山地向他要求一个记者的工作。勒鲁先生试着打消他的计划,但结果仍是徒然。懒得再多费唇舌的勒鲁于是对胡尔达必说:

  “我的小朋友,既然你闲着,那么试着去找‘欧贝拱夫街的左脚’吧!”

  勒鲁先生说完这奇怪的话就走了。可怜的胡尔达必觉得这位名记者是在嘲笑讽刺他。可是,当他读了买来的《时代报》后,看到《时代报》提供一笔丰富的高额奖金,给寻获欧贝拱夫街那分尸女人左脚的人。至于后来的发展,我们已经都知道了。

  在《黄色房间的秘密))一书中,我已叙述过胡尔达必如何因此案件成名;他也同时明白了自己奇特的使命,明白了终其一生,他就是要在别人已放弃的地方开始推理。

  在那本书中,我也说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在总统府的晚宴中,闻到黑衣女子的香气。那时他发现他刚好经过桑杰森小姐身边。所以,他理解了,她,就是戴贝尔太太,她就是那个访客,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葛龙迪椰城堡发生惨剧时,特别是胡尔达必从美国回来之后的种种强烈反应,我们已能够想像他的心情。他的犹豫及阴晴不定的情绪,现在有谁不明了原因呢?他在辛辛那提收集到强·胡瑟太太的小孩的资料,它们显然足够教他相信,他极可能就是这个小孩,但当时他还是无法完全肯定!只是,在他的直觉本能强烈地将他引向桑杰森小姐,他有时几乎控制不住要投入这女人怀中,搂着她的脖子大声说:“您是我妈妈!您是我妈妈!”每每面对这样的时刻,他只好跑掉!就像婚礼时在圣器

  室一般,他再度逃避内心的感受。这个秘密在他内心燃烧了许多年。另一方面,他心里很害怕她不理他,她推开他,害怕她会远离他,远离这个榆城小学的贼,这个巴勒枚耶的儿子,拉桑一切罪行的继承人!如果他再也不能看到她,陪伴她,闻到她的香味,闻到黑衣女子的香味怎么办?啊!由于这可怕的恐惧,他必须努力抗拒每一次的冲动,不去问她:“是您吗?您是那位黑衣女子吗?”

  而她呢,她立刻就爱上这个男孩了。但也许是由于他在葛龙迪椰城堡事件的表现。如果她真的是他母亲,她一定以为他已死了……如果她不是的话,如果命运使他的直觉及推理能力出错的话,他能冒险告诉她,他是因为偷窃而逃离榆城小学的吗?不!不可以!

  她常问他:

  “您在哪里长大的,我的小朋友?您在哪里上学的?”

  “在波尔多!”他答道。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能够回答:

  “在北京!”

  然而,这样的折磨不能永久延续下去,他是无法忍受的。如果她真的是“她”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使她心灵融化的。

  没有比不能投入她的怀中更痛苦的了!有时候他这样想。但是他必须确定!除了理智上知道之外,他必须能像“狗确定闻到主人的味道”一样,确定她就是黑衣女子。他心里想到这句粗俗的谚语时,很自然有了“重回旧地”的主意。我们都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这个主意把我们带回堤河坡及榆城。但容我大胆地说,这个旅程对其他不受嗅觉指引的人(如我)眼中,原本也许不会有什么决定性的结果;但是我在火车上交给胡尔达必的那封信,给了他所要寻找的证据。我没有读这封信,在我朋友眼中,这封信非常神圣,别人永远不会知道玛蒂小姐写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再一次以温柔的言辞斥责他的孤僻及缺乏信任。这些责备在这封信中透露出那般深刻的痛苦,胡尔达必绝不可能不明白,虽然玛蒂小姐在这封充满母性绝望泣语的信中并没有说出,她对他的关怀并不是因为他在葛龙迪椰城堡事件中的表现,而是源自她对一个小男孩的回忆。这小男孩是她女友的儿子,他在九岁时,像个“小大人”般自杀了,而胡尔达必像极了这个小男孩!  

 


 05 惊慌
  第戎,马孔,里昂……我很确定在我上铺的他清醒着,我轻声唤他,他不回答,但我敢打赌他没有睡觉!他在想什么?他是那么安静!是什么事情使他如此安静?我记得他在会客室时的样子,他突然站起来对我说:“我们走吧!”他的语气非常镇定、平静,充满了决心,到哪儿去?走向谁?

  当然是去找她!她的处境很危险,只有他能救她;他要去找她。但是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是她的儿子!

  “这是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对所有人来说,这个小孩已死了;桑克莱,只有你和我知道!”

  那就是他当时所下的决心。可怜的孩子,专程跑来印证他的疑惑,只是为了重拾和她说话的权利。可是,在他晓得真相的那一刻,他却强迫自己要忘记,要保持沉默。小小年纪,却有一颗英雄的心灵,他知道黑衣女子需要救援,但她绝不希望自己获救的代价是换来一场父子决斗!这场决斗会变成如何?会有何等激烈的冲突呢?这些都需考虑到,不是吗?为了护卫黑衣女子,胡尔达必必须不受任何牵制。

  胡尔达必是如此安静,静默无声,我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我靠向他,他的眼睛睁着。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问我。“我在想那两封达尔扎克从布格及桑杰森老教授从瓦伦斯发出的电报。”

  “我也曾想过。其实我觉得有点蹊跷。达尔扎克和他太太在布格时,桑杰森教授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在第戎时就离开他女儿和女婿了。但是电报中说得很清楚:‘我们将和桑杰森教授会合。’可是,直接去了马赛的桑杰森教授,电报上却说他和达尔扎克夫妇在一起。所以达尔扎克夫妇应该是在往马赛的火车上和桑杰森教授碰头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必须假设桑杰森教授在半途曾有停顿。是什么样的情况?事前他并没有这种打算。在火车站时,他说:‘我明早十点会抵达曼屯。’你再看他在瓦伦斯发电报的时刻,你会发现,依照火车时刻表,除非他在路上曾经停下来,不然他早该经过瓦伦斯了。”

  我们一起查看火车时刻表。桑杰森教授应在凌晨零点四十四分时经过瓦伦斯,但他发电报时是零点四十七分,所以电报是老教授照原定的旅行路线在瓦伦斯发的,而且这时他已和达尔扎克夫妇会合。根据这份火车时刻表,我们终于弄懂这个神秘难解的团聚。桑杰森教授和这对新婚夫妇是在第戎分手,他们三人抵达第戎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二十七分。接着,桑杰森教授搭七点八分的火车离开第戎,十点十四分经过里昂,然后在零点四十七分时到瓦伦斯。同时呢,达尔扎克夫妇于七点离开第戎,继续往摩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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