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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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收集者-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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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坐在楼梯口,把书包打开,藏在最下面的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纸条,是个匿名者写给她的,上面写着:
〖我知道你和马妞的事儿!〗
对于人质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接下来的几天里,专案组所有的人都把工作重点放在人质的寻找工作上。马妞的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天天守在公安局门口,要不是民警拦着,他说不定会冲进来撕了郝志梓。可迫切的主观意愿,未必会有好的结局,郝志梓从那间破屋子搬离之后的踪迹,似乎像被雨水冲刷掉了。没人知道他究竟搬去哪儿,又把人质藏在了哪里。打开郝志梓心门唯一的那把钥匙——宋志平,现如今与郝志梓之间的信任感也荡然无存。虽然他还在尝试着各种办法,可效果甚微。这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李光智硬是拖着宋志平去门口的小饭馆吃了一顿犒劳饭。
饭店主营的是川菜。老板是个脚有点瘸的中年胖子,穿着白色的厨师衣,一身油烟味、满脸堆笑地来到桌子前:“今天吃什么?”
“拿手菜都上吧。”李光智掏出一盒烟,给老板递上,“凑足六菜一汤,今天有贵客。”
“好嘞,那我自己看着办。”老板把菜单合上,招呼伙计倒茶,然后自己到后厨忙去了。
“别看这家店小,有几个菜还真不错,辣子鸡丁、水煮鱼片、辣椒炒肉,味儿都很地道,老板本身就是四川人。”
“其实吃点便饭就好,何必那么破费。”宋志平把外衣脱掉,挂在靠背椅子后。
“这就是便饭啊,等案子结了,咱们也去五星级酒店潇洒一回,我做东。”
宋志平笑笑,对于李光智的盛情,这回他没有客套。但是他笑得很尴尬,等案子结了,是啊,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呢?
李光智嗅出了其中的味道,本来是出来放松的,结果一不留神又转回案子去了:“你们遇到过的奇奇怪怪的人一定很多吧?”他点了一根烟,然后把话题转移出去了。
“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宋老师在市院工作不少时间了吧?”
“嗯,医科大学一毕业就分配来了,没挪过窝,除了参加学术会议,连离开这座城市都很少。”宋志平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那以前还发生过什么精神病人犯罪案,我刚调到市局三年多,很多案宗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吗?”宋志平有点意外,“那你听说了春生街73号灭门案吗?”
“嗯?没听说过。”
“这可是精神病人犯的大案子,好像是在1986年,凶手是中学物理老师,30多岁,有孩子有老婆,结果有一天晚上,他从厨房拿起菜刀把他们全杀了,还包括来带外孙女的丈母娘。据说死状非常恐怖,脑袋全被割下来了,身上被砍了无数刀,血流了整个房间,而且更诡异的是,凶手把受害者的尸体全都靠在沙发上坐着,依次是丈母娘、老婆和孩子,他们的手上都捧着别人的头颅。”
这情形听听也让人觉得恶心。
“而且凶手作案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和三具尸体共居一室,直到三天后学校发现这个老师怎么一直没请假也不来上课,让人来家里看看才发现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我就是那起案子精神病法医鉴定小组的成员,和他交谈之后,说起来你都不信。凶手这么干的原因,是因为‘鬼上身’了。”
“鬼上身?”
“嗯,他说他听到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拯救受害者的灵魂。当然不会是什么真的鬼上身——”宋志平摇摇头,“实际上就是妄想症的一种。”
“真可怕。”轮子在一旁咂咂嘴,“在此之前就没有人发现凶手有这方面的意图吗?”
“据周边的人说,他平时看上去挺正常的,只是不太爱说话,案发之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刺激到他,一下子就中邪了。”宋志平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说起来还有一件怪事,五六年前我收治过一个年纪很小的小男孩,入院之后病情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控制,可就在前两天,他居然来找我了。”宋志平停了下来,似乎这话题一下子勾起了他什么心事儿,思考起来。
本来李光智的这顿饭,是为了缓解压力刻意不谈案子的,结果适得其反,气氛愈发沉重了,他看看苗头不对:“来来来,吃菜吃菜。”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菜端上来了。
“喝点啥酒?”服务员问道。
“我们上班时间不能喝酒,宋老师要不要来点?”李光智把酒单递给了宋志平。
“我不会喝酒,咱们就吃点饭吧。”
“那行,端一大碗饭来。”李光智说道,“宋老师你有没有碰到特别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怎么说。”
“说起来你也不信。”李光智脸上充满了喜爱之情,“就在这案子的侦破过程当中,受害者有个同学,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而且还总能发现一些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赋?”
“那是当然,天赋对于一个人的成长不容小觑。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然后刻苦钻研下去,才有可能成为人物。”
“是啊,那小子长大后不当警察,实在是屈才了。”李光智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把那些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们抓捕郝志梓,一大半功劳是那个孩子的?”宋志平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可不是,说起来有点丢人,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有机会,我可要去拜会拜会他。”宋志平笑着说道,“没准还能发现一个天才。”
“所以说这也是缘分,那个叫月川的小孩偏偏就和田田与马妞是一个班的,否则——”
“谁?”宋志平的身子突然像旷野上的狐獴,嗖的一下直立起来。
“怎么了?”李光智吓了一跳。
“你刚刚说的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月川啊。怎么,你认识?!”
“不仅认识,”宋志平顿了顿,“而且还很熟。”

第十八章 旁观者

身体素质好的人,要么不生病,生病的话往往一个小感冒就卧床不起。刁磊虽然没那么夸张,可过去的几天里,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堪,走起路来两腿发飘。他请了三天假,文化课和训练都没有参加。
这病来得急,去得也快,也就是睡一觉的工夫,刁磊在第四天清晨起床时顿觉神清气爽,他伸伸懒腰,又生龙活虎起来。
老爸打了一夜麻将刚刚回来,看了一眼刁磊:“你好好跑步,跑不出来的话,也别在学校丢人现眼了,早点到档口来帮忙。”
刁磊家是卖猪肉的,在菜场西段有个摊位。
老爸秉承的是“百万家产,不如一技傍身”的观点。“这也是祖宗留下来几千年的手艺。”他总是这么说。
当然老爸所谓的手艺不是卖猪,而是杀猪。
从刁磊记事起,老爸最热衷的事儿,就是用充满猪臊味儿的大手,把刁磊从床上拍醒,然后拖着他到小河边看杀猪。
别人家杀猪起码要三四个人,刁老爸一个人就全都搞定。说起来他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糙汉,甚至还有点精瘦,但他杀猪靠的不是一股子蛮力,而是技巧。
河边有个半人高的石台子,猪的四只脚被绑上,前面接个塑料桶。老爸往手里啐口唾沫,然后搓搓,提起刀就往猪耳朵后面的颈脖子捅去。猪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流进前面的塑料桶里。说也奇怪,到这个阶段,猪应该挣扎得最厉害,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嚎出来的声音撕心裂肺,可老爸手下的猪,就轻哼两句,抖着身体,好像还挺舒服似的,慢慢地等血流尽了,也就不动弹了。
“怎么样,这就是本事儿。”他满脸自豪地说道,“等你再大点儿,我就教你。”
一个人在少年时代,可能会爱上很多有趣儿的事情,这种爱好没准就成了他长大后的职业,或者警察,或者医生,又或者老师,再次也起码是个司机,但说到要让小孩爱上杀猪,还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当刁磊的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谈起父母,总是会这样说:“我爸爸昨天又抓了个小偷。”
“我爸爸刚给别人做完手术。”
每到这个时候,刁磊总是没什么可炫耀的,他总不能说:“我是看我爸爸杀猪长大的。”
但耳濡目染这个东西,也不容小觑。整天刀光剑影里看着,多少会有些变化。刁磊倒不是对杀猪感兴趣,看到那些被屠宰的猪在临死前捆在石凳子上,流干鲜血闭上眼睛,生命彻底从它的体内流逝,他也觉得残忍。可渐渐地,刁磊发现一个奇怪的变化,正在体内愈演愈烈。
他居然喜欢上了观赏老爸杀猪,确切地说是喜欢上了那些濒死的猪。它们的哼哼声、颤抖声、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绝望、惊恐、怨恨等错综复杂的含义,都让他兴奋不已。刁磊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享受着“别的动物正在受苦”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快感。
对象从动物过渡到人,也就是片刻间的事儿。有一次,隔壁王老五在家门口,把他儿子吊在树上用皮带抽。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嘴里说“别打了,小孩子犯点错很正常,吓唬两句就可以了,再这样下去,要被打伤的”。可没有一个人前去拉架,仅限于饶有兴致地评头论足。王家小子一边声嘶力竭地号叫着,一边因为被当众羞辱,而显得无比地羞耻。更要命的是,王家小子同班的两个女同学正从一旁经过。
那一刻,在刁磊看来,他和坐以待毙的猪没啥区别。
王家小子这样的事儿到底不会经常发生,完全满足不了他对此种变态的快乐的期待。于是,每个吃过饭后的晚上,刁磊就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厂区的大街小巷,从门缝、窗户、踩在石凳上、爬树,找任何办法,偷窥着人们在夜晚发生的事儿。
田田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那个“工程”已经推后好几天了,憋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趁着父母去打麻将了,刁磊带上工具悄悄地出了门。
天空开始飘起了雨,道路泥泞,雨点从脖子里钻进去透心般地凉。可刁磊不在乎,上一次记忆中的感冒,差不多是在四五年前,对于他来说,生病只是一场意外。身体机能回到正轨上后,他紧密的肌肉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把病毒都拒之门外。
路上的人很少,下雨天大家都躲在家里看电视,偶尔有几个无聊的人,也都端着小板凳在楼道里围成一堆聊着天。刁磊到了目的地,田田已经坐在书桌前复习功课了。
刁磊靠在树下,远方的天边偶尔会划过明亮的闪电,然后滚滚闷雷像马蹄一样奔驰过来,雨渐渐地开始大了。等了一会儿,那辆蓝白相间的环卫车从拐角处出现。刁磊站直了身子,等到车一从面前驶过,他立即穿过花坛,猫到了田田家浴室的墙下。
准备就绪,刁磊远远地看着环卫工人缩着脖子从车里跳下来,把黑色粗大的管子塞进了化粪池。紧接着,轰隆隆的噪声响了起来。
刁磊举起凿子和榔头,每砸一下就预示着这个“旷日持久”的工程离完工更近一步。
吱呀一声,吓得差点没让刁磊摔倒。二楼的主人不知为何突然推开了窗户。她拿着一个脸盆,借着下雨正在刷洗窗台。窗台上的灰尘被水混成稀泥溅下来,全部都落在了刁磊的头上。
刁磊贴在墙上纹丝不动。等到楼上的洗完窗台,环卫车也已经完工开走了。横插出来的意外,让刁磊的工程今天几乎没有进展。他依依不舍地跨出花台,正准备回家,黝黑的墙面上,那个洞里突然冒出一点光芒。
刁磊眨眨眼,没错,确实是有东西在里面亮着。刁磊根本没打通那个洞,况且现在田田家浴室里的灯也是灭着的。
是什么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重新走了回去。
站在石块上,他闭上一只眼,朝里面看去。是蓝颜色的光,像是那种冷烟花在小窟窿里燃烧。光在慢慢黯淡,没有前面那么刺眼,反而让刁磊更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有个圆圆的明亮的钢柱,它居然在缓缓地移动。刁磊以为是错觉,但它确实在移动。刁磊踮起脚想要分辨清楚,珠子没有塞满小洞,周围有缝隙,珠子后面是什么,怎么像根——像根弹簧。
刁磊的思维停顿了一秒钟,一秒钟后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弹簧猛地挣脱开束缚,把那颗钢柱像子弹一样射了出来,直中刁磊的眼睛。
雷声隆隆,大雨浇了下来,掩盖了刁磊痛苦的呻吟声。
“来,来人啊!”刁磊痛得在地上打滚,他的眼睁不开。
“你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我,我受伤了。”
“别怕,我扶你去医院。”
“谢谢你。”
“不用谢。”
刁磊的耳边传来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邪笑声。
※※※
宋志平在前面领路,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箱子,上面没有贴标签也没有编号,只是从破开的口子外露出档案袋的牛皮纸张。
在电脑普及之前,病人的病史保存确实是个问题。用这种陈旧的方式保存资料,难免虫蛀鼠咬。
那些牛皮信封上写着病人的姓名、年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而现在这些故事都被啃噬得残缺不全。
穿过充满霉味的走廊,他们到了一个置放杂货的小房间。叠成一沓沓、被捆在一起的洗干净的病号服放在角落里,周围还有很多靠背椅。再往里走,几张桌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墙边,基本都已经散架了,感觉马上就要拿去当柴火烧了似的。
在饭桌上提到月川的名字,宋志平立即流露出诧异的表情。无巧不成书,原来月川正是宋志平收治的那个年纪最小的病人,而且就在前两天,他还来找过宋志平。
“找你干吗?”
“不知道,我假装不认识他。”宋志平喝了口水,在他出人意料的开场白后,宋志平开始讲述当初月川初来精神病院的情形。
那还是在3年前,月川是由他妈妈领来的,那时候他只有13岁。穿着一件很大的衬衫,看上去很胆怯,而且思维迟缓,但又不是智力障碍。和他妈妈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问题挺棘手。按他母亲的说法,从两周前开始,月川就出现了人物和自身的定向障碍,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不认人”了,他既不记得老师、同学、他母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会突然一下子像从梦中醒来似的,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学当然是没法上了,他妈把月川领回家待着,开始以为是学习紧张,看过几家普通的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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