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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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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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医院妇科的医务人员也说,有一些外来打工妹前来冲洗阴道,而且都是已经得了性病的。不过在所有来冲洗的妇女当中,只有5%左右是打工妹。
  从一般规律上来说,在这样一个“性产业”公开并且集中的地方,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笔者关心的是:(1)工厂妹在各种小姐里占到了多大的比例, 是不是已经足以形成一个阶层?(2)工厂妹有没有特定的聚集地和特别的活动方式?
  对于这两个问题,当地人众说纷纭,相互矛盾。因此笔者只好再次来个眼见为实,对工厂妹进行了三种考察和监测。
  2。考察与监笔者所做的第一种考察是请摩托车主拉着笔者去找工厂妹。
  结果,前两次找的两个车主,都把笔者拉到了镇边缘的那个小“红灯区”,就是前文提到过的那个“娱乐公司”旁边的那家小发廊。笔者故意不肯付钱,说这里我来过,是发廊,不是工厂妹。结果其中一位车主说,这个发廊里的小姐都是工厂妹,而且全镇只有这里是工厂妹。另一位车主则说,因为现在时间太早(下午5点),真正的工厂妹还没有下班,所以才把你拉到这里来的。
  后来,笔者又找到一个说自己有工厂妹的摩托车主。可是他把笔者一直向镇外的另一个方向拉去,行驶了大约15分钟还没有到。这时笔者看到路边的路标显示,前面就要出B镇的边界了, 而且路边的人烟已经稀少,天色也已经暗下来,所以笔者坚决要求返回。那车主还是一个劲地说:前面就是,很快就到。结果笔者只得另外拦了一辆摩托车返回。
  根据以上这些非常有限的经验,笔者虽然不能说一定就没有工厂妹,却可以肯定地说,摩托车主所说的工厂妹,常常是挂羊头卖狗肉。
  笔者的第二种考察是实地寻访。
  据当地人说,离镇区5公里左右的×xia管理区里,卖淫的工厂妹最多。于是笔者就骑上自行车, 下午去了一次,探路摸底;晚上8点左右又去了一次,想亲眼看看。结果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该管理区里确实有十几家工厂,有非常多的打工妹。据说在镇区以外的各个管理区中,这里的打工妹是最多的。但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性产业”的迹象。这个管理区里没有旅馆之类的地方;只有1家大众舞厅,是1元钱可以跳一晚上的那种专门为打工者服务的真正意义上的舞厅 ;只有4家真正的理发店,而且名字也是理发店,而不是发廊。所以,真正令笔者惊讶的,恰恰是这里离镇区这么近,反差却这么大。
  至于打工妹,下午的时候,街上连一个都看不见。笔者倒是先后看到两个年轻的小姐正在往什么地方去。她们的衣着打扮和举止作派,令人一眼看去就想到那些发廊妹。所以笔者认为,很可能有些镇区里的发廊妹,为了节省房租,在这里租房住。不知道是别人因此而误以为她们也是这里工厂里的打工妹,还是她们自己故意这样散布,反正“工厂妹”一说就这样传开了。
  至于那天晚上所考察到的情况,还是在下文一起说吧。
  笔者所进行的第三种考察是现场监测。
  当地人已经告诉笔者一些地点,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在那里找到工厂妹。于是笔者就在那些地点,进行定时定点的现场监测。具体方法是:凡是有任何一个单独的年轻女性(且不论是不是打工妹)被男人带走,就统统记录下来。监测记录如下:
  (一)×ri电子厂的大门口:
  据说这里是工厂妹最集中的地方,因为它就在×ye大道发廊集中区的旁侧,相距不到50米。这里白天没人,晚上下班以后确实经常聚集着20-30个打工妹,其中有些妹子久久伫立,似乎在等人,而且确实时不时地有些男人来把妹子带走。
  监测的第一天,晚上21:30-22:10,总共有4个女性被男人带走。到22:35,其中的1人返回。 这位打工妹身材比较高,似乎精心打扮过,显然是北方人,说普通话,跟男人出去一小时又回来。笔者当时认定,她就是工厂妹。
  监测的第二天晚上,从18:30起,下班的打工妹开始大量涌出厂门;到19:30,一共被男人带走2人。 此时,前一天笔者所认准的那位打工妹又出来了,而且径直奔向街对面打电话。片刻之后就来了一个年轻男人。但是令笔者大失所望的是,那男人带着她,竟然一直向厂里走去,而且两人显然相互非常熟悉。笔者当时实在是不甘心,就假借问路,跟他俩一直走到厂门口的保安室。结果笔者确认,他们确实是走向工厂的宿舍楼。
  这提示了笔者,于是笔者从此干脆也站在等人的打工妹堆里。只要笔者像她们一样,一直脸朝外,不乱看,就没有人注意到笔者,反而可以听到许多人的谈话,尤其是可以听到那些来找打工妹的男人的一些话。
  就这样, 笔者一直站到22:35,周围再没有别人的时候。至此笔者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些打工妹里,跟不认识的男人格腔的,连一个都没有,更不要说卖淫了。
  因为所有的男女在相遇时,不仅没有丝毫的生分,而且开口就说其他地方的方言,显然是他们共同的家乡话。
  (二)×da市场聚集地:
  这里靠近3个比较大的工厂, 因此每天晚上,这里不仅聚集着最多可达40个左右的打工妹,而且久立等人的男人也格外多,经常有10-20个。笔者所访谈的当地人说,这里也有大量的卖淫的工厂妹,还绘声绘色地描述说,从晚上18点开始,就经常有一些本地人骑着摩托车来这里挑工厂妹,然后用摩托车带走,半夜以前再送回来,只要在工厂锁大门之前就可以。
  笔者在第一天的18:00到21:20,监测到一共有11位打工妹跟着男人走了。可是其中没有一个是被摩托车带走的,只有3人是坐着男人的自行车走的。
  第二天的监测是从19:50开始,一直到23:45,而且是直接站在人群中连听带看,主要想看看在半夜之前是不是真的有被送回来的打工妹。结果,被带走的打工妹总共不过16人, 仍然没有一个是被摩托车带走的。被送回来的有9人,也没有被摩托车载回的。
  这里与×ri电子厂门口一样,所有一起走和一起回来的男女,一见面就说起共同的家乡话,没有互相挑选和试探的过程。只有两对男女是相互说普通话,因此笔者格外注意,但是最终发现,一个男人是替自己的朋友来找人的,另一对男女则本身就是北方人,同样说着河北一带口音的话。
  (三)×hong酒店附近的十字路口:
  这里附近并没有工厂,却有3家酒店,因此据说许多工厂妹都到这里来等客。
  笔者在这里进行了两天两次监测,都是在晚上20:00到20:30,因为这段时间是客人找小姐的高峰期。但是笔者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女性在这里等人的迹象,哪怕一个都没有。
  (四)旁证:
  笔者所访谈的阿ying小姐就是为了省钱,才住在镇区以外的打工妹聚居区的。
  这样的小姐肯定有许多,因此被当地人误认为是“工厂妹”。
  此外,笔者在×hu歌舞厅也曾经见到过一位根本没有梳妆打扮的妹子站在那里,显然是打工妹。笔者刚一试探,她就惊惶失措地连连说:我是来找人的,然后躲到一边。尤其是,她继续在歌舞厅里站了大约20分钟,但是没有一个男客去找她。最后,她跟一位显然是三陪小姐的妹子一起出去了。笔者去问男服务生,他说,她当然不是小姐,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有, 在上述3个打工妹聚集地监测的时候,笔者曾经请女同志帮忙,去跟打工妹们聊聊,以便发现是不是可能有潜在的卖淫的“工厂妹”。结果,有的打工妹根本不予理睬,有的反过来“审查”,还有的吓得撒腿就跑。
  3。结论B镇的打工妹里当然不可避免地有人卖淫, 但是肯定是分散的、隐蔽的、无组织的现象,并没有形成一个可以与其他小姐相互区别开的群体或者阶层,也没有形成自己的聚集地或者特有的活动方式。因此,“工厂妹”这样一个称呼,虽然可以在具体的情况中用来指称个体,但是从卖淫者群体和“性产业”总体上来说,这个称呼是不成立的。
  笔者所监测和监听到的这些相遇的男女,那两个地方打工妹聚集的现象和等人的现象,实际上都是打工族内部的正常交往。只是由于当地人一贯与外来的打工妹相互隔绝,可能还带有浓重的歧视。
  例如,笔者把自己所监测到的情况告诉提供“工厂妹”情报的当地朋友时,他无言以对,承认他自己也是听说,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去观察过。而且,作为一个在当地交际很广泛的年轻人,他实际上不认识任何一个外来人员,更不要说打工妹了。
  第四节  内部管理的实例一、老板的经济账在B镇, “三步不同市”(在市场中的不同位置决定着货物的不同价格)表现得很明显。在×ye大道这样的集中的“红灯区”,无需特殊的广告,客流量就一直很大,因此这里的发廊的房屋租金也就格外贵,达到30-50元/平方米/日。相反,在非“红灯区”的地方,发廊房屋租金最多不超过20元/平方米/日,只有“红灯区”里的一半左右。所有的发廊,花费的水电费等等都很少,用品消耗也很少,因此租金成为发廊第一重要的成本支出。
  行业之间的差异也很大。在热闹的×da市场里,饭馆的房屋租金只是3-5元/平方米/日。私人住房的房租一般是:平房每月500元,楼房每月600元,每天每平方米大约还不到2元。
  发廊的营业税是每平方米每月20元,比歌舞厅还高一些,这成为发廊的第二大成本支出。
  由于房屋租金和营业税金是最主要的成本,因此所有的发廊都出奇的狭小,一般只有12-18平方米的营业面积。生意最兴旺时,一个发廊里可以挤坐着10个左右的小姐,简直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也许恰恰就是一种广告和标志:真想理发者免进,这里没有你的地方。
  发廊要上缴的各种费用也比其他行业多,平均起来每月在1200-2000元之间。
  这样, 发廊的经营实际上并不那么容易。 尤其是1996年以来生意清淡,因此“红灯区”以外的许多发廊都垮掉了。在度假村附近尤其明显,由于那里离×ye大道不远不近,既不能沾光,又不能躲开竞争,所以总共6家发廊已经全部关门停业。
  笔者曾经试图了解发廊的经营情况,也跟两位发廊老板拉上了关系,但是由于发廊狭小、人多眼杂、随时需要拉客,因此老板(或者经理)总是忙于生意,魂不守舍,无法聊天。尤其是,在发廊那样时时人进人出的环境和氛围中,“坐而论道”
  显得非常不自然,连老板都觉得别扭。于是笔者只得放弃对发廊的经济考察,转而考察歌舞厅。在歌舞厅里,来的客人一坐一晚上,老板和经理需要忙的事情实际上没有多少,因此他们也乐于跟笔者聊天。
  下面就是一个典型个案。
  ×le歌舞厅地处镇中心区的边缘, 从工业大道到那里,载客摩托车要5元(如果说广东白话, 只要3元)。这个歌舞厅一共有10张台子,最大容量60人,还有包厢4个。
  在B镇, 它算是最小的歌舞厅之一,地理位置尤其不好,因此主要靠当地客人和回头客来支撑。在激烈的竞争中,×le歌舞厅之所以能够继续生存,是因为它的房屋是老板的私产,省下了房屋租金。
  陈老板是香港正式居民,以前一直在香港做体力劳动工人,日子过得只能算马马虎虎。31岁时,他在工作中被烧伤,保险公司给他赔偿了一笔保险金。他的远房亲戚在B镇, 向他介绍了情况,于是他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这里,用保险金购买了500平方米的两层楼房。 其中200平方米作为自己的家,其余300平方米就用来开办了这个×le歌舞厅。
  虽然他因祸得福,从打工仔变成了小老板,但是陈老板仍然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 他对笔者说: 我这里的税金是每平方米营业面积每月16元,因此每月税金是4980元。 每月的水电费是2000元左右。 还要缴纳治安费、卫生费等等,每月将近3000元。这样,每月的成本就达到1万元左右。可是我每月的营业额只有13000元,所以我这个老板实际上每月只能赚到3000元左右,还不如“妈咪”多。
  真是这样吗?由于笔者在那里进行了长时间的入住考察,完全了解那里的经营情况,因此可以对他的每月收支进行如下的匡算:
  (一)收入:
  收费标准:大厅散座最低消费:18元/人/晚;包厢最低消费:200元/晚。
  每周的收入:
  星期一到星期五: 大厅,平均每天10-12个客人×20-30元的人均消费×5天=1000-1800元。包厢,平均每天包出去1间×每间200-400元的消费×5天=1000-2000元。
  星期六到星期日: 大厅,每天平均30个客人×人均消费20-30元×2天=1200-1800元。包厢,每天包出去4间×每间200-400元的消费×2天=1600-3200元。
  因此,每周的平均收入是:4800-8800元。
  每月的平均总收入则是:19200-35200元。
  (二)每月的固定支出:
  场地成本(营业税、水电费、缴费):10000元。
  工资成本:服务员3人×500元=1500元;保安1人600元;厨师(为小姐们做饭,也为老板全家,因此只计算其工资的三分之一)500元;经理1人1500元(是老板的远房亲戚, 属于帮工性质)。(还有“妈咪”的工资每月600元,但是老板同时又收回妈咪交的房租700元, 因此不计入工资成本。此外,老板的老婆也全力工作,但是不计算工资。)房屋折旧:2000元造价×300平方米/20年=2500元。
  这样,每月平均总成本至少是:17000元。
  (三)纯利润:每月2200元-18200元。
  笔者去调查时, 正是整个B镇的生意都非常清淡的时候,因此陈老板说他的利润只有每月3000元,是可信的。同时,在笔者考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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