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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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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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打工,可是两人早就各奔东西了,只是都觉得没有必要去离婚而已。她很喜欢说话。只是笔者分身无术,没有过多地记录下她的故事。
  她的最突出的一次表现是: 前一天晚上,一个原来被mei姐和所有小姐都认为是不肯出血的客人,最后带×yang去包夜了。第二天那男人又来了。肥妹竟然忘乎所以,使出浑身解数(在她的水平上)直扑上去。结果不但把客人吓了一跳,还被mei姐好好训了一顿。
  小姐×yang,笔者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也是湖南乡下妹子,也结过婚,也是被mei姐从那个湖南坏鸡头手里救出来的,也吃白粉,只是不像阿li那么厉害。
  可是,笔者却从另一个渠道听到了×yang的一个故事。
  B镇的一位医务工作者告诉笔者, 他也去过×le歌舞厅。里面的一位小姐对他说:你如果不给我1000元(仅仅是坐台),他们就要打我。这位医务工作者懂这一套,就对她说:告诉我他们是谁,我来替你出气。结果那位小姐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据医务工作者的描述,那小姐可能是×yang。也许因为这位医务工作者是第一次去,所以×yang就来欺生。可是,×yang也不是新手了,她怎么会看错人呢?是急等钱用,气血攻心;还是劳累过度,老马失蹄?笔者当时想不出来。几个月以后,笔者在别的地方的考察中发现,那些奴隶主式的鸡头们确实常常这么干,小姐挣不到一定的钱数就狠打狠罚。而×yang是有过这样的悲惨经历的。不过,她显然把这当成赚钱的办法了。 可惜她又忽视了,在B镇,绝大多数小姐是工作在自由雇佣制度下,所以那位医务工作者完全有理由不相信她。
  看来,×yang还嫩。
  五、客人与小姐的恋爱这里说的是×wei先生爱上小姐阿ping的浪漫情事。 如果不是亲自调查到的,笔者是不会相信的。
  ×wei先生正当而立之年,1。76米左右的个头,相当英俊。
  他是长江边上一个大城市的人。父母都是当地教育界的高级知识分子。父亲虽然在前几年去世了,但是他的家庭一直是典型的书香门第。
  他1990年就已经毕业于当地外语学院的日语专业。一开始被分配去当导游,他并不愿意干,1993年就不辞而别,来到珠江三角洲的日资企业里发展。他先后在几个地方干过,最后在1996年春天立足于B镇的一家日本合资的企业里。
  他在老家有一个女朋友,是父母的世交的女儿。他和她虽然并非青梅竹马,但是从小也互相认识。两人都上大学以后,双方父母就不断地给他们创造条件,所以他一开始工作,女朋友就提出要跟他结婚了。他也一直把她向别人宣布为自己的未婚妻。
  据他自己说,那女子跟他同岁,相貌姣好,为人善良。总之,在客观上他挑不出她的一点毛病来。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总是觉得她的温柔还不够,总是没有足够的激情和动力真的和她结婚,甚至还暗暗地害怕。他说,他之所以只身前来三角洲,既不完全是为了经济收入,也不完全是为了事业发展,而是带有逃婚的味道。
  到三角洲以后的这几年里,这种感觉日益强烈。可是那女子还在痴情地等他,不断表示要来这里跟他同甘共苦。
  他很慌, 总想找同水平的男人聊聊。他首先认识了笔者在B镇的朋友,然后笔者也就认识了他。
  ×wei先生来到B镇的时候,正逢mei姐带着人马垄断了×le歌舞厅。×wei先生的老板(他给他当翻译)又恰恰就是那位据说支持了mei姐的日本人。于是×wei先生就在×le歌舞厅里认识了小姐阿ping。
  后来的事情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他们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关系?是因为×wei逃婚才跟阿ping好, 还是因为阿ping的出现,×wei才更不愿意结婚?那个日本人发挥了什么作用?……这些,笔者都搞不清楚,反正只知道,当笔者认识他的时候,×wei已经如颠似狂地爱上阿ping了。
  他向笔者倾诉了许许多多。以笔者的阅历来看,这确凿无疑地是“爱情症状”。
  由于涉及个人隐私,笔者不能多说,只谈一事:
  在跟×wei相好以后,阿ping又跟一个香港客人来往上了。×wei气极了,惟一一次动手打了阿ping, 然后两人又抱头痛哭。 阿ping反复对×wei说: “我跟他(香港人) 好,只是为了他的钱,为了咱们将来一起用。”×wei当然不能接受。
  在反反复复闹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wei告诉笔者,他决心离开B镇去别处工作,还要把女朋友也接来,以便斩断情丝。
  可是笔者离开B镇3个月以后再打电话去,知道他并没有走,也没有接女朋友,还在跟阿ping无休止地闹。7个月以后,朋友告诉笔者,他们两个已经正式同居了。
  阿ping也已经退出×le歌舞厅,不再与别的男人来往了。朋友预言:吃他们俩喜糖的概率,大约在70%。
  算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整整一年了,比许多离婚的夫妻还长。
  ×wei对笔者翻来覆去地讲述过他为什么会爱上阿Ping, 总之就是一句话:没有人像她那样对我好。
  可是mei姐却对笔者说过:“阿ping呀,她对所有的男人都那么好。”
  笔者对阿ping的了解虽然不算多, 但是同意mei姐的看法。那是一种个性,不是职业化的结果。这,确实很特殊。
  笔者实在不能再多说了,仅仅想在小姐们的社会档案里添上这样一个实例:不管我们认为这是不是爱情, 反正它确实发生而且存在于×wei这样一个层次的先生和阿ping这样一个歌舞厅小姐之间。
  六、小姐总论1。小姐为什么会成为小姐?
  前面说过,如果仅仅在发廊里等客,那么一个小姐平均要等4天才能拉到1个客人。可是,如果1个客人1次给她200元(打炮)到500元(包夜),那么她平均每天就可以有50元到125元的收入。
  一个打工妹,加上厂里包吃包住,每天顶多挣30-40元,而且很累。这就是所谓“劳动的不等价”。所以,从总体上来说,只要存在着这种不等价,就总会有许多妇女去卖淫。但是从个体上来看,为什么有些妇女卖淫,有些却不卖;关键就要看,她觉得,这个差价是不是足以交换她原来所持有的性关系道德。
  那么,接着问下去,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觉得当小姐的劳动差价足以交换原来的性道德呢?阿ying的实例告诉我们,更深入的原因是:她的自信程度,是不是足以抗衡当小姐的吸引力。她的这种自信程度又有没有足够坚实的基础。
  因此,我们还将不断地发现:个人情感生活中的挫折,是小姐们最为普遍的成因。
  对一个女人来说,情感方面的挫折,可以摧毁她整个的人生信念。这是老生常谈了,天下每个女人都知道。问题是,许许多多的人们(包括女人自己)在谈论这种普遍现象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把小姐们包括进来。
  笔者要不厌其烦地说:小姐们也一样是女人,情感生活对她们也一样首要。在这一点上,她们与女知识分子、女干部并没有差别。只不过因为许多人(包括一些所谓“高层次”的女性),出于种种现实利益和自尊心的考虑,死也要把小姐说成是“异类”。这些人根本不想承认小姐也同样是女人,所以才编出种种神话来,比如道德沦丧、没文化、素质低、好吃懒做、“性解放”等等。
  这,其实是偏见与歧视。
  2。小姐的两种生活许多小姐在“性产业”里呆的时间长了,神情作派里都有一种“味儿”。大多数客人喜欢的就是这种“味儿”。能不能看人下莱碟地使用好这种“味儿”,直接决定着小姐拉客成功率的高低。
  尤其是那些“红”的小姐,她们在拉客时的那种眼神,绝大多数都不愧被称为“勾魂眼”。这是她们最重要的资源,也是她们之所以能够鹤立鸡群的基本原因。
  其他小姐实际上也是这样被客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姿色和身材,甚至“味儿”,倒在其次。
  这是小姐的最主要的特征, 也是她们区别于一般女性的最主要标志。在B镇,许多当地的年轻女性,打扮得非常像小姐,就连举止作派也有几分像;所谓“贫学富,富学娼”,表现得很明显。当地男人也经常议论和感叹这一点。但是他们很少把这些本地女子误认为小姐。这实际上是因为,良家妇女无论多么妖艳,也不会有“小姐味儿”和“勾魂眼”。
  因此,绝大多数客人实际上都只能根据“味儿”和“勾魂眼”,来判断一个女人是不是小姐。可是许许多多男人却说,小姐即使走在大街上,自己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其实,这是吹牛。
  在业余场合、业余时间和业余活动里,绝大多数小姐都不会显露自己的“小姐味儿”,更不会随便使用“勾魂眼”。不是因为她们要装作良家女子,更不是害怕众目睽睽,而是因为毫无必要。所以,男人们实际上是无法辨别她们的。
  例如,就笔者所见,“勾魂眼”要数阿li运用得最好,最自如。可是她也相当职业化,完全能够把职业与个人生活搞得泾渭分明。因此,她在业余时间里跟厨师和保安打牌时,从来不露“勾魂眼”;以致来了半年之久的那位厨师,曾经斩钉截铁地对笔者说:阿li根本就卖不出去,她只能当mei姐的小保姆。
  与此相似的是,肥妹也常常肆无忌惮地跟厨师和保安开玩笑,甚至有些形体动作。但是这里面却并没有“小姐味儿”,更没有“勾魂眼”。所以,他们即使打闹成一堆,也不过是很像农村常见的那种老爷们儿与老娘儿们之间的开玩笑,跟拉客是截然不同的。
  笔者很早以前就听老警察说过:“我看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妓女;可是她看我,我一下子就知道她是不是。”后来才发现,果真如此。只不过还要加上一个限定:
  只有她把我当作一个潜在的客人来看的时候,我才能知道她是小姐。
  许多男人之所以吹牛说自己能够随时随地辨别出小姐,是因为他们虽然可能确实嫖过多次,但是却根本不了解小姐,也不了解女性。
  其实,小姐在做生意的时候,一切都是假装的,而且必须是假装的,否则她就无法坚持做下去。小姐必须把职业行为与自己的人品彻底分开,把上班与下班严格分开。否则,她也无法做下去。
  这,并不是小姐在骗人,而是有些客人大不成熟了。他们企图把纯粹的钱与肉的交易,打扮成一般男女之间的性关系。否则,他们的心理就可能承受不了。
  或者,这样的客人是过于狂妄了。他们不仅想购买小姐的身体,还试图购买她的人格与灵魂。这,注定是要失败的,哪怕把她包为“二奶”也罢。
  所以,如果一个小姐并不想继续拉一个客人,那么两人在大街上相遇,小姐对客人会视而不见的。笔者之所以能够多次跟几位小姐一起逛街甚至访友,也正是因为笔者并不是她们的客人。
  所以,如果真的想了解小姐,那么就请把她们当作普通人来相处,而且多考察一下她们的业余生活。
  3。小姐最想要什么?
  “我想有个家”,这是天下女人的肺腑之言。所有的小姐也不例外,只不过她们在社会舆论的培训之下不可能不自卑,所以即使在私下里互相聊天的时候,也很少直接这样说。
  可是, mei姐一心一意想把儿子接来,她实际上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家吗?哪怕是破碎的和残缺的。
  阿ying为什么会觉得“养父母”是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就是因为她对原来的爱人已经意断情绝,已经对自己的小家丧失信心;所以只能把父母继续当作自己的家,以便自己能够向这个家继续效忠和奉献。
  阿li究竟因为缺乏了什么东西,才苦恼得去吸毒?她有过钱,有过虚荣。她现在仍然有mei姐这样的患难至交。 尤其是她也已经高度职业化了。可是,她仍然没有一个家。
  肥妹为什么总是那样胸无城府地对待客人, 连mei姐都把她训练不出来?因为她实际上是在下意识地摹仿着在一个家里的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如果非要地把客人看作一只只的钱包,她的“家”就不存在了,她还怎么活?
  ×yang自己受过奴隶主般的鸡头的苦,她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经历去骗钱?是不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觉得,鸡头那样的“家”,也比没有强?
  所以,笔者倔强地(或者说顽固地)相信,如果非要“改造”小姐们不可,那么,请帮助她们获得一个家吧。
  4。小姐的日常生活感受除了跟客人讨价还价的时候,笔者还没有听到一个小姐私下里叫苦。除了跟客人“摆派”或者顶嘴的时候(并不多),笔者也没有听到一个小姐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乐。
  她们最普遍的感觉,让mei姐说出来了,就是一个字:淡。
  因此, 像mei姐这样原来夫妻就没什么感情,日子过得也很一般的小姐,就会觉得现在的生活与在原来家里的差不多,根本无所谓好坏。所以她们通常可以心平气和地在“性产业”里干很多年。笔者估计,这可能也是当妈咪的首要心理条件。
  可是,像阿ying那样经历过情感上的急风暴雨的小姐,或者像阿li那样曾经有过大红大紫时代的小姐,恐怕就很难长期忍受这种“淡”。她们要么上升,脱离这个职业;要么下沉,陷入吸毒的苦海。
  笔者估计,肯定有一些不仅很适合这种生活,而且确实能够从中自得其乐的小姐。笔者虽然还没有遇到过,但是在肥妹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些迹象。在椰林岛调查的时候,笔者也曾经发现过,小姐之间那种互不歧视、可以放肆地说笑打闹的生活氛围, 对一些小姐也产生了吸引力和凝聚力。 这,是不是也可以算作适应“性产业”的一个侧面呢?
  这也可能是一种应运而生的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所以,如果真的是为了关心人性、帮助弱者,那么对于那些还无法脱离“性产业”的小姐,我们还不如首先教会她们如何尽快地建立自己的心理防卫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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