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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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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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轮流守夜。'6'
  发展的第三个阶段:
  时至1996年冬天,金矿的治安已经初步整顿好,尤其是许多洞子都开始出金子了,于是指挥部的工作重点显然开始向管理经济活动转移。这有三大表现。
  第一个是:县政府抽调了公安系统以外的干部上山。指挥部的编制扩大到50人,由一位副县长挂帅坐镇,成为一个直属县政府的、在原有行政系列之外的、统管当地一切事务的权力机构。
  第二个表现是:县政府的各个职能部门也纷纷派人上山执法。县里的几乎所有局委办都把手伸到这里来了。有的纳入指挥部编制,有的是单独行事,还有的则是不时上山,实行“打游击式的管理”(“平时不见面,收了费就走”)。
  第三个表现是:原来当地的那9户农民,以及3条路的沿途农民,都以土地被占用为理由,从各个洞主那里抽取“干股”(无投资股份)。这时却被政府一律禁止了。各个洞主改为向指挥部和各个政府职能部门缴纳一切费用。
  政府既然都转向经济了,老百姓当然更加有恃无恐。于是金矿爆炸式地发展了。
  这个阶段中,金矿投资者的队伍飞速扩大,成分也日益复杂。各色人等纷纷以私人集资的形式直接参与金矿生产(当地叫做“打股”)。
  在前两个发展阶段里,附近几个县的农民一直是投资的主力。他们卖牛押田抵押房子,凑钱前来打股。此时,不仅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的人千里迢迢前来打股或者独立门户,而且附近几个县的各级干部、工人也纷纷加入打股的行列。尤其是,许多国有单位也来打金子,甚至附近的驻军也来了,而且一下子就开了4个洞口。
  更重要的是,在周围几个县之内,真正的拜金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主义”,而是群众性的盲动。一时之下,就连远在70多公里以外的铁路车站,只要你一说想去这个县,马上就会有人来跟你谈合伙打金子的事情,或者请你来打股。
  还有一个产物——腐败。不过这是人人心中皆有,人人笔下皆无。
  就是在这个阶段中,山上的人口剧增,几乎清一色是男人。
  上述因素共同作用,就催生了另一种“淘金”——“性产业”。
  金矿发展的第四个阶段:
  1997年春节后,指挥部再一次扩大到80人。其中大多数是管理经济活动的干部;负责治安的,基本上仍然是原来的那15个公安出身的干部。尤其是,指挥部实行了分片负责制,就是一个干部负责管理几个洞子的所有事务,别人不得插手。
  可是治安管理却仍然是全面的、不分片的,仍然由那些公安出身的干部来管。
  用原公安干部张××的话来说,这种分片负责制,其实就是“他们分粥,我们放哨”。
  这极大地影响了治安人员的积极性,对当地“性产业”的发展,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四、金矿区的现状到笔者上山的1997年5月,这个金矿区已经发展为如下规模。
  矿区总占地大约1000亩,已经打开312个洞口,分布在5面山坡上和两个山沟里。
  据当地的民间说法, 其中已经有100个左右洞子出了金子。其中最大的一位洞主拥有6个洞子,每个都出了金,最多时每个洞子每天可以出6两到1斤金子。人们传说,这里一共已经出了两吨金子,还有6吨的蕴藏量。
  指挥部以保密为由, 拒绝向笔者提供任何官方统计资料,但是指挥部的3个干部私下都说,真正的原因是:由于洞子都是私人投资开采,私人自行出售金子,而且缴纳的各种费用又一律是以洞子的个数来计算;所以有多少洞子出了金,出了多少金子, 指挥部实际上也并不完全掌握。同时这3位干部也都认为,民间的传说过于夸大了。如果把这些情况都减去1/3,跟真实情况就八九不离十了。
  金矿区的山脚有两条小溪。各洞子打出来的含金矿石,直接卖给淘金的人。后者在山脚下粉碎矿石,用水淘洗,筛出粗金,然后就地直接出售。这里的粗金,成色一般只有90%左右,每克的售价在80元左右浮动。买金子的以东南沿海地区的人为主,大都是携金远走高飞,据说是走私出境了。
  打洞子的人、淘金的人和买金子的人都是各自独立,各行其事。打洞子的人赌的是能不能打到矿脉。淘金的人赌的是买来的矿石里究竟含金量有多高。买金子的人则赌的是以后的安全和利润。三者之间全部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赊不贷。整个金矿区里的一切经济活动也全部是现金交易,所以当地人戏称:上山的人,个个都拿着个破烂尼龙编织袋,可是里边有许多装着几十万钞票。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
  除了原有的9户农民以外, 金矿区里的所有人都住在棚子里。这些棚子一般都是用毛竹支架起来,在外面蒙上尼龙编织布,就是那种红蓝白三种宽格相间的编织布,一般用来制造大型编织袋。这样,足以遮风挡雨。有些商店的棚子,在编织布外面再加盖一层竹席,为的是遮挡阳光。但是一些民工住的棚子,连编织布也买不起,就用各种废旧塑料布、化肥袋子等等作为顶棚和墙壁。金矿指挥部的棚子是公家盖的,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也只不过是支架得更多一些,包裹的更严实一些而已。
  金矿区里有3000多个棚子,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般地挤在矿区的5坡2沟里。 在最高处,雄踞着指挥部的那一排分外整齐漂亮的棚子,似乎在俯瞰和监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整个矿区远远望去,群峰怀抱着片片白棚,白棚的延伸中,又显露出点点青山,也是颇为壮观的景致。往好里形容,就像海涛奔腾席卷,已经快要冲上山顶了。往坏里看,山峦好像遍体鳞伤,贴上块块纱布。
  整个矿区,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所有的棚子都分布在5坡2沟里,而且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块足以容纳5个以上棚子的缓坡。 最宽阔的中心大道,其实只不过是路宽2尺,稍微平缓一些而已。
  所有的棚子都拼命地往那为数不多的缓坡上挤。棚子中间的道路,连羊肠小道都说不上,简直就像间不容发。笔者体胖,在许多地方,就是侧身收腹也很难通过,往往只得作罢。好在各个洞子的外面都不断地堆放矿渣,形成一块块巴掌大的平地。
  所以上山一小时之后,笔者就学会从矿渣到矿渣的走路方式。不过,矿渣之间是没有路的,有的要“四脚着地”,所以笔者总结为:在山上当了几天山羊。
  金矿区的所有物品,都是附近地区的农民挑上山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任何物品都比山下贵一倍左右。但是吃挑夫饭的农民越来越多,工钱也就越来越少,所以现在山上的物品一般只贵20%-50%。像香烟这种本身利就大,又易于挑运的商品,干脆跟山下是同样价钱。据说县里准备修一条公路上山,却遭到四乡农民的一致反对,因为挑货上山已经成为那一带农民的支柱产业了。
  据指挥部统计, 山上的棚子里住着24300多人,白天上山下山来回流动的人大约有4000-5000人。也就是说,这块“宝地”里每天都蜂拥着2。8万人口。
  山上的绝大多数人口是打工仔。他们就住在洞口旁边洞主搭起的棚子里,少则十几人, 多则几十人,一律是“仓储式”居住。有的洞主把棚子搭得只有应有的2/3大, 因为每天24小时,反正总有1/3的打工仔在洞子里上工。有的洞主用竹子搭起上下铺,为的是少租一点寸土寸金的平缓坡地。
  多数洞主和工头也和民工挤在一起住,只不过往往是在同一个大棚子里再隔出一个小单间。少数一些财大气粗的洞主,在民工棚子之外另搭自己的棚子,而且舒适得多。
  山上所有常住的人几乎都是自己起火做饭。但是也有许多洞主和打股的人并不在山上常住。他们往往是上山呆几天,再回到渡口去住。因此各种小饭馆兼食品店有70多家。民工们和上山的挑夫们有时也会下饭馆打牙祭。
  此外, 山上还有20多家小百货店,5个服装摊位,一个沿着羊肠小道摆开的农贸市场。总之,除了没有学校,这个金矿区已经俨然是一个完整的社区,跟许许多多国营大矿山的生活区基本上没什么两样。
  这个社区里,处处充满一种动感。往好里说是莺歌燕舞,生机勃勃;往坏里说是盲目躁动,是鸡飞狗跳。
  开山机械24小时永远轰鸣。每隔10多分钟,总会传来某个洞子放炮的沉闷巨响。
  休班的民工一排排蹲在洞子外或者棚子外,就像一群群候鸟在水边守候春天。时不时的,小道上会走过一两位手持“大哥大”的阔老,或者头脸上挂满金子的阔太。
  他们不知有什么高招,即使在雨雾泥泞之中,也依然是西服革履或者花枝招展,似乎在为金矿的美好未来免费打广告。
  所有上山来的人,都觉得前途光明,不可限量,似乎这金矿是取之不尽的。打股的人成帮结伙地不断涌上山来。哪里哪里又发现矿脉的消息,就像闹蝗虫般席来卷去。 据指挥部的干部估计,不打到500个以上洞子,不出现它一半以上“死洞”
  (打不出金子),投资热是不会降温的。笔者下山时,仅在三条路之一,沿途就遇到了7台新机械设备正在上山,也可作为淘金正未有穷期的佐证。
  第二节  “性产业”概况一、娱乐业的现状在这个金矿区里, 加上白天上山晚上下山的人在内,总共有大约2。8万人口,却有舞厅8个, 卡拉OK厅7个,发廊5个,录像放映厅5个,台球厅4个。娱乐场所总计有29个。
  所有这些场所,都是棚子。那些舞厅或者卡拉OK厅都比较大。其中最大的那个是一个舞厅兼饭馆,整个占地面积将近100平方米,其中的舞场也有40平方米之大。
  发廊一般都很小。 其中最小的两个,各自包括3个按摩房在内,都只有大约20平方米。录像厅和台球厅处于中间状态,一般都不足40平方米。
  所有这些场所如果同时营业而且客满,估计一共可以容纳大约1500人娱乐,也就是占到社区总人口的5%多一点。 对于这样一个偏远的金矿区来说,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1'
  这些场所相当分散,相隔较远。这是因为人们居住得也很分散,而且棚子区之间来往不便,所以娱乐场所也只好各自为战,逐人群而建。
  山上没有专门的旅馆,但是几乎所有的舞厅和卡拉OK厅,都标明自己附设旅馆或者提供住宿。其实大多数只不过是让客人住在白天的活动场地里而已。甚至所有的饭馆和商店,只要客人提出要求的话,都可以提供住宿。即使有的场所其实并没有专门住宿的地方,老板也很乐于把自己的住处腾出来,供客人留宿,自己则去别处找地方。
  这可以说是这个社区最大的特色。笔者上山以前,最担心的就是恐怕不得不去工棚借宿。上山以后才发现这种随时随地可以住宿的情况,所以印象格外深刻。这种局面的形成,是因为投宿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真正的旅客却太少,不足以支撑哪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旅馆的生存。
  二、“性产业”的概况在这个金矿区,投宿的基本上都是山上的人,都是为了“打炮”或者“陪夜”。
  因此毫不奇怪,山上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自己备有小姐提供服务。而且,凡是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同样也可以提供小姐;只不过并非自备,而是从娱乐场所里招来的。
  笔者在山上的6天5夜里, 先后询问过9个娱乐场所、6个饭馆和4个商店能否让我投宿。结果,在三五句的交谈中,只有一位帮助大人看守柜台的十来岁小姑娘,没有反问我要不要找小姐。但是,笔者无法再询问更多的地方了,因为山上毕竟太小了。尽管笔者后来注意到这个问题,白天尽量少出去逛,但是在第三天里,许多人就已经认识笔者了。终于,一位OK厅老板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小姐)?还没挑够吗?!”于是笔者知道,这样的面上的访查必须结束了。
  那么山上一共有多少嫖娼卖淫场所和多少暗娼呢?访谈的对象不同,回答也就非常不同。 工头和民工倾向于往多说,甚至有一个民工肯定地说,至少有100家,每家至少有10个小姐。'2' 于是笔者进行测谎询问,结果他承认自己并没有真的去数过。
  相比较而言,娱乐场所的各位老板相当了解内情,但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为了拉住笔者这个“客人”,他们却倾向于往少说,恨不得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笔者也曾陆续询问过指挥部的3位干部, 但是只有后来与笔者混得最熟的那位,在笔者快要下山的时候,才提供了一些从官方角度来看的情况。
  由于笔者已经过早“暴露”,无法继续采用挨门挨户的“乔装”访查;由于山上人稠地窄,无处藏身,也无法进行定时定点的“蹲坑”观察,所以只能综合各方面的说法与笔者的局部访查,把这个金矿区的“性产业”的规模初步确定为:在笔者进行社区考察的这个时段之内,山上一共有36家左右的场所备有小姐(其中有10家左右是饭馆);每家备有1人-5人(中位数大约是3人);小姐总数在80人-130人之间;其中拒绝卖淫的几乎没有。
  这样算下来,与金矿区的大约2。8万总人口相比,小姐的比例大约是3‰-5‰。
  对于这样一个很少有外地游客、并不具备城市的基本条件、社会阶层相对非常简单的偏远矿区来说,这一比例已经够高了。
  一般来说,如果仅仅从经济上来看的话,那么衡量一个地方的“性产业”,有两个最主要的指标:
  1。小姐的行情在这个金矿区,在笔者考察期间,“打炮”是:开价50元,还价可以是30元,甚至20元。“陪夜”:开价150元,还价可以是100元,甚至只是一半。“三陪”:
  开价是30元,还价是10元;如果接着“打炮”或者陪夜,还可以优惠一些,甚至忽略不计。'3'
  2。性交易的频率与总量笔者在此次社区考察中,总共记录到38人次'4' 的嫖娼。由于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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