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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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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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妹妹就咋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金平,你要是有办法你来这儿半年多了你怎么也应该想出办法来了,可你也没有办法,对吧金平? 咱们都没有办法! 那你是说,算了? 郭金平的声音在赵美美听起来,从来没有这样恍惚过,就像一头村里等待宰杀的牛,眼睛里突然啥都没有了。
    赵美美咬咬牙,说,算了! 郭金平像是中枪一样倒在了墙上。
    赵美美再也忍不住,扑过去,连头连脚地抱住了他,哭着说,金平,我不想这样说,真的,我根本就不想这样说,我想帮你! 你要是不信,你就想想这么多年了,为了你妹妹的事,我说过啥? 就连为了你妹妹的事我去嫁了别人了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啥! 可我看着你遭罪你明白吗? 你为了你妹妹的事遭了多大的罪你明白吗? 你就不能好好活了吗? 你就不能让你自己舒舒坦坦想干啥就干啥地活一回了吗? 还有我!我还没死呢!你就不能带着我好好活一回了吗? 你是要我死是不是? 你是不是等我死了你才想跟我好好地过? 告诉你,我早就想死了算了,我是因为想再见见你我才这样活着,可等我见到你了我怎么又觉得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一次,赵美美这样放开声气,哭得死去活来。
    这时,郭金平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眼睛里突然有了一层光亮的东西,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抬起头,望着赵美美,说,我听你的,算了! 算球了! 赵美美一听,忙抹抹眼泪,在他身上狠命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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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金平病了。一会儿怕冷,一会儿怕热。冷的时候像是掉进了冰河里,像是掉进了冰河又被北风吹得变成了冰人,还在冷。热的时候像是一团火烧在了身上,像是烧在身上的一团火又遇上了更大的一团火,到处是火,满眼睛都是火,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躲的地方。郭金平明白,它们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赵美美说,这是寒热攻心,要赶紧去医院。
    郭金平说,不用,挺挺就过去。
    赵美美急得掉下泪来。可是,急也没用,她只好在一旁跟着忙。一会儿在郭金平身上加两床被子,一会儿又掀开被子,把冰箱里冻好的冰块掰开来,用毛巾扎好,放在郭金平额头上。还有药,她翻箱倒柜地找,一堆是风寒感冒的,一堆是清热抑火的,可是,哪一堆她都拿不准,哪一堆她都不敢在郭金平身上试。想想,就一头扎在郭金平的枕头边,透透哭开来。
    郭金平忙伸出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搂,可是,试了几下,实在是没有力气,就只好推推她,说,没事,别哭,我从来不生病的,挺挺就过去了。
    果然,第二天病就被郭金平挺掉了一大半。只是虚,看哪儿都是晃晃悠悠的,下不了地,只好躺在床上。赵美美见郭金平不怕冷也不怕热了,就笑起来,偎进他的怀里,说,我这两天被你吓死了! 我这两天是命中注定要被你吓的! 我这两天快变成你的鬼了! 郭金平咧咧嘴,还没来得及笑,就见赵美美一头睡了过去,很香,鼻尖上一层薄薄的光亮,一翕一合的。
    自己来到这城里转了一大圈到底有啥球意思? 或者说,自己这样一天像丢了魂样的活着到底有啥球意思? 没啥球意思! 钱钱不挣,日子日子过不好,自己的女人呢? 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弄得整天哭天抹泪的,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弄得嫁出去了一回。人家照旧对你好,人家照旧把你当个宝样的捧着! 这就不得了了! 这样的女人就是再嫁一百个男人也是最清秀的女人,你要是再不娶回来藏着哄着含着焐着你活在这世上就真没啥球意思了! 换句话说,你要是再这样一天像丢了魂样的在她面前晃荡你就真的不算个男人了! 再换句话说,你要是连这样的女人都可以把她弄丢了你这人活着就真没啥球意思了! 郭金平想。
    可是,妹妹! 郭金平心里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好像这种声音已经在自己心里响了几十年了,好像这种声音已经在自己心里响了几万遍了。好像只要自己一想想赵美美,或者,自己只要一想想自己的事,这种声音就会在一旁不停地响。像是你要是不去管它,它就会让你的心炸裂开样的。像是你要是不去管它,你整个人就会像上歪了梁的房子样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崩塌了。只不过,这个时候,等这种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郭金平在心里转了一个弯,郭金平试着这样去想,可是,妹妹真的丢了! 妹妹真的死了! 妹妹真的丢了死了自己是不是就该想想别的了,就该断了妹妹这个念头了。一想到这儿,郭金平像是触到了一锅滚烫的油,一阵钻心的痛。
    郭金平闭上眼睛,叹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软绵绵的,像是再也积攒不起一点精神来。原来,人还会这样,人还会在没了想头和断了念头的时候就病起来,这是郭金平从来没有见过的。
    下午的时候,赵美美见郭金平好多了,自己便也精神起来,提着菜篮出去,买回了好多菜。郭金平的眼珠一直在那些长长短短的菜和赵美美长长短短的手指间转来转去,等赵美美的手指和菜叶都不动的时候,他突然问,你说,这日子就这样过了? 赵美美愣了愣,就顺着郭金平话的意思点点头,说,就这样过呗。
    你说,这样过咱们就好了? 郭金平又问。
    嗯。赵美美迟疑着,含含糊糊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过吧。郭金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身站在地板上,说,我妹妹的事就算过去了,我再也不瞎寻思了,我明天就找金大虾去。
    那时,赵美美手中的菜叶散了一地,她忙拿着郭金平上上下下瞧,瞧完了,就“哇”的一声,扑进郭金平怀里,哭得像是要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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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金平的身子跟牛一样不用担心,只要想通了,他的身子几顿饭两三天也就养起来了。在赵美美的眼睛里,这两三天,郭金平像是被拆散后又重新换了零件重新上了油重新组装了一回的一把电推剪,渐渐变得顺手、力道十足起来。情不自禁地,她有时会觉得她的屋子里到处都充满了力量,甚至,到处都是这个男人粗壮的呼吸声。就连这天晚上他再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时,赵美美真的感受到了犁头插进田地的那一声结实的响。
    郭金平又去找了金大虾。金大虾一见是他,笑得半天才把嘴里的那颗金牙藏好,痛痛快快喝口茶,把嘴皮润撑展了,才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只是,怎么那么快? 我想找个活干。郭金平站在金大虾那张大得跟双人床样的办公桌旁,说,我还是想跟着你干。
    我跟你说。金大虾一大口茶含在嘴里,抬手指着郭金平,咽了半天才又说,我们俩这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们俩这叫瞌睡和枕头你知道吗? 瞌睡遇上枕头! 你说说,这瞌睡不遇枕头它能叫瞌睡吗? 这枕头不枕瞌睡它能叫枕头吗? 所以,这瞌睡它只能遇上枕头! 只不过,我现在真的弄不清咱们俩谁是瞌睡谁是枕头? 也许,这瞌睡有时候就变成了枕头这枕头有时候就变成了瞌睡你说对不对? 郭金平被金大虾说得呆了,只会跟着一个劲点头。
    你点头也没用! 金大虾“叭”一声把茶杯顿在桌上,说,我看你根本就没听懂。不懂也没关系,一般来说,这绕嘴的东西都深奥得很,是要人搭上小半辈子慢慢才弄懂的。可等你弄懂了,你又觉得真他妈没意思,就是说,等你弄懂的时候你已经觉得这个东西对你没有一点屁用了! 你说这人! 就像这瞌睡和枕头,你说它是瞌睡它就是瞌睡,你说它是枕头它就是枕头,这有时候枕头要对瞌睡拿三拿四的,不让睡! 这有时候瞌睡要对枕头拿五拿六的,硬撑着! 可这有什么意思呢? 这到头来还不是瞌睡要去找枕头枕头要去找瞌睡! 还不是枕头见了瞌睡就告饶瞌睡见了枕头就躺倒! 这叫什么? 这就叫退让! 退一步海阔天空知道吗? 海阔天空是什么? 海阔天空就是说你只要退一步你就再也不像从前一样难受了,懂吗? 郭金平抓抓头,想摇,又点点,刚点,又摇摇。
    最后,干脆就缩了起来,再不寡扯。
    金大虾一见郭金平这样子,只好收住嘴,说,算了,我怎么说你都是那个球样,我干脆这样跟你说得了,我刚签了个工程,四星级大酒店的大堂整修,我正愁人手呢! 听懂了吗? 郭金平一下笑起来,说,你不早说。
    下个星期四开工,正好还有你七八天闲的,你上回在我这儿干的工钱嘛,等这次你在我这儿干完了,一并付了,行吗? 那最好,那倒是。郭金平说完,就冲金大虾躬了躬腰,一转身往门外走。
    金大虾的声音使劲追着他跑,嗨,我说你是真想通了还是又借我这儿办你妹妹的事了? 我说你这回可不行了! 这回你可别又三天两头在工地上见不到人影了! 这可是大工程,四星级呀! 不会了! 郭金平大声应着,就像一匹马上路前痛痛快快打了个响鼻。
    郭金平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金大虾说的瞌睡和枕头的事,可是,怎么想他都无法弄明白其中的只言片语,只觉得金大虾的声音“嗡嗡”地在耳边叫,他的心里一阵悲凉。金大虾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仔细一想金大虾又像是自己在胡乱言语。可为什么金大虾胡乱言语不言语点别的偏偏要说这瞌睡和枕头的事,还说得他心里酸酸的、凉飕飕的、想哭又哭不出来样的,像是说在了他心坎上。这样看来,金大虾又不像是在胡乱言语。他要是在胡乱言语,能一下就蹲在一个人心坎上言语开来吗? 凡是能说在一个人心坎上的话,就不是胡乱言语能言语得出来的。那么,到底是什么说在了自己的心坎上呢? 是瞌睡? 还是枕头? 好像都不是。这瞌睡和枕头都是老话了,都是被人说了几千年的话了,自己又不是不会说,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看来,不是瞌睡和枕头的事,是自己的事。是自己看见瞌睡不得不去找枕头了,是自己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是自己在听了金大虾的话后忽然觉得自己像丢了什么样的开始不好受了。
    有什么办法? 妹妹死了,可你连一处为她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你还有什么办法? 金大虾说了,有些东西是要人搭上小半辈子才能弄懂的,可等你弄懂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你当年最想知道最想弄懂的东西现在对你没有一点屁用。金大虾说得真是太好了,该你弄懂的你早就弄懂了,不该你弄懂的,你永远也弄不懂,你就是弄懂了你还是永远也不懂。
    这是不是就是一个人的命了? 一个人的命是不是就是该你做的你就去做,不该你做的,你就是做了,也还是永远等于没有做,你就是做了也是白做! 直到看见大老李的时候,郭金平才不想了。大老李正猫腰围着他家的院墙转来转去,一下冲墙头踮踮脚,一下冲墙脚伸伸头,一回身看见了郭金平,像是立刻想起了什么,几步忙到跟前,说,我看你像是会泥瓦匠的活。
    你怎么知道? 郭金平问。
    你先说是不是? 是。郭金平说。
    我就说,我这眼睛! 别人都说我是鬼眼睛哩,看这样子,这人退休了这眼力还是没退休嘛! 行啊! 大老李的眼睛顿时变得光彩照人的,说。
    啥事? 郭金平问。
    肯定有事! 要是没事我问你这事干嘛? 大老李搂着郭金平的肩膀,问,这活你真的会? 会啊。
    干了几年了? 几年? 房子都盖了几百了。郭金平说到这儿,就停住,瞪着眼睛等着大老李。
    那就没问题了,那我可算是对得住我这双眼睛了。大老李边说边把郭金平拉到他家院墙下,说,你看看我这墙,才几年,裂成这样,也不知道当年狗日的是怎么砌的! 还有,快到雨天了,我想把这墙再弄高一截,搭上石棉瓦,别让我那院子年年风吹雨淋的。大老李的手在院墙上比画着,像是已经触摸到了他说的景致。
    就这事? 郭金平问。
    就这事。
    这算啥事! 一两天的工夫。
    真的? 你真行? 那我就不用找别人了? 大老李拍拍手上的灰,问。
    没事。
    多少钱? 你看着给。
    真的! 那我可真算是找对人了! 大老李一下来了劲,重重在郭金平肩上拍了拍,说,行行行,反正我理发洗头都是去你老婆那儿,大家这就叫互相照顾了。料钱我出,你说工钱给三百行吗? 行。
    明天就开工? 行。
    回到家的时候,赵美美正在厨房里忙。见是郭金平,就顺手抓了一块排骨,塞进他的嘴里,问,成了么? 郭金平点点头,把大老李的事也顺嘴说了。
    赵美美一听便不高兴,说,三百? 他真成铁算盘了! 金平,你怎么能由着他来呢你怎么也要跟他讲讲价不然你太吃亏了! 不行! 我不让你去! 赵美美嘴一撅,一副心疼的样子。
    郭金平就伸手在她脸上抹了抹,说,这算啥事,也就是出在手上的活,在村里,别人不给钱还不是做了。
    不行! 我得跟他另讲去! 村里是村里,这里是这里,你怎么老想着用咱村里来跟这里比! 你今后要是老想着用咱村里来跟这里比你总是要吃亏的。
    郭金平笑了起来,说,也没那么严重,反正我过几天要于大工程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练练手。
    真的? 你真的跟你老板说好了? 赵美美眼睛一亮,就忘了大老李的事。
    嗯。郭金平应着,坐到了沙发上。
    赵美美跟着他的屁股坐了下来,又问,真的? 你真的想干活了? 那你,那你妹妹的事咋办? 你真的不想你妹妹的事了? 郭金平就笑笑,说,不想了,想也白想。看着赵美美还瞪着眼睛,就叹口气,又说,本来我还在想,可我今天听见金大虾的话了,真的不想了。
    他说啥了? 赵美美忙朝郭金平这边挪了挪。
    他说有些事其实你想了也是白想,做了也是白做。你帮我想想,他说的这话有道理吗? 我一个村里人,来这城里想这些事,做这些事,那不都是白想白做吗? 他还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海阔天空你知道吗? 海阔天空就是说你只要退一步你就再也不像从前一样难受了。
    赵美美轻轻摇了摇头,问,金平,你怕不会有事吧? 啥事? 我没事。我要好好过日子了。我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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