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新生狼王在嚎叫
雨季总是繁殖的季节，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挑战者。我开始期待，开始期待能有一只真正的狼从天边出现。今年没有叫我失望。从远处来了一只狼，远远的我就认出了它。它的耳朵少了半只，它就是几年前被我撕掉了半只耳朵的那一个，如今它终于回来了。它的四肢粗壮，身形矫健，它的脚步也很坚定，已经没有了当初逃离狼群时的那种慌张。和当年的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它已经完全继承了我的一切优点，而且又在这之上有所提高。
它一步步向我走来，看它的眼神我知道这几年来它一定学会了不少东西。它的目光中装满了一种东西，那种东西会叫它用尽一切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拼搏到底，那种东西会叫它为了追求而奋斗至死。看来它的时间没有虚度，它已经完成了肉体上的成长与精神上的升华，它已经作好了挑起全部重担的准备。我一动不动地向它微笑，我是它的最后一关，我决不会让一个没有能力的家伙来接管这个狼群。
我站起身来，那处致命的伤痛一浪高过一浪的向我袭来，不过我还是显得步伐从容。我虽然有一些老了，不过想要战胜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和它四目相对，和以往的决斗一样我们一句话都没有。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我则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它。
片刻之后我们扑到了一起。它的力量要比我大的多，而且身体也更加的灵活。而我的右肋却承受不起任何外力的打击。在它的凶猛扑击之下我的右侧身体完完全全的用不出力量。可我还是反击着，想要过我这一关它必须要拿出足以让我信服的本领来。我的身体虽然衰弱，不过让我主动放弃，那是一个不太现实的想法。
我们抱在一起在草地上翻滚着。我被它按在了身下，我们的前肢都卡着对方的脖子。我用尽了力气顶住它的下巴，不让它的牙齿碰到我。它的武器已经不再像当年的那样幼稚了，当年的那些幼稚都已成长为可以致命的手段。我整个右边的身体都有些疼得麻木了，这时我突然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一只狮子在对我笑，笑声过后我的右手完全失去了力量。它的嘴巴一下子撞到了我的脖子上，我感到了它的牙齿在我的肌肉与骨骼中前进，它锋利的牙齿切开了我的喉管，我长长地呼出积在我胸中的最后一口气。
我听得一个新生狼王在嚎叫，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抽搐，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知道那是瞳孔放大的结果。我拼尽全力了，我的失败并不是因为我的主动放弃而造成的。它用它的实力战胜了我，它比我强，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
这是一个轮回，老狼王说过的话，我都说过了；我说过的话，我面前的这只狼也都说过了。老狼王等到了我的归来，我也等到了它的归来。我回来了，它也回来了。就在这样一轮又一轮的生死中我们完成了我们的生命，也完成了我们的理想，并做出了应做出的贡献。
第九章 这个世界对我的褒奖
狼这种动物在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之下才会进化成为今天这种的样子。我们是继承者也是创造者。我们继承了前辈们优良的品质，这样的品质在经过我们这一代的努力之后进一步得到升华。我们活下来的后代都比我们更优秀，它们终会有一天代替我的位置。这样的事情是必然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什么东西都要去死，我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就是在生与死之间你都做了什么。
在残酷的现实与痛苦的磨难面前，很多狼都把理想放弃了。我不能说它们的选择是错的，只是觉得有点不应该。现实是不那么美好，可那更是我们去奋斗的理由。我们不应该选择逃跑，也不应该选择随波逐流。我们是狼，我们应该用一种建设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在成熟的过程中不要忽视那些年轻时感动过你的东西，社会前进的动力都在于此。
不是每一只狼都做得那么出色，都那么成功，但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狼的日子总有一天可以过得美好，那一天我是看不见了。但如果你无所作为的话，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狼群在我的手中得到了空前的壮大，为了这个狼群的生存、发展和荣誉我贡献了我的全部力量以及生命。我理想中的一部分得到了实现，另一部分我是永远也做不到了，那些更强壮的已经把我给淘汰掉了，那些更强壮的会继续带领狼群去实践它们的理想。
我的理想并不崇高。作为一只狼，理想选择会有很多种，我的选择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我为了我的生存而奋斗，进而为了我的理想而奋斗，我尽力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狼群现在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生存的问题，以后还会有猎人拿着枪来，还会有狮子来。那要看后来者的努力了。
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甚至我不能做到的，我也做了一小部分，我超越了我自己，我没有什么遗憾。我是一只狼，我无愧为一只狼，我没有甘于平凡，生命交给我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我感到我的体温在下降，我感到我自己的灵魂在慢慢地离开我的身体。我要走了，去另一个地方，我去的地方是一个美好的地方，那里永远风调雨顺，那里阳光明媚，那里星光点点，那里永远没有惨烈的拼杀，到处都是任人宰杀温顺的牛羊。
我为了我的理想奋斗到了最后一息，这是这个世界对我的褒奖。
后记
我最初构思这篇文章时还在鞍钢工作。那时我还是一个普通的钳工，我的工作是负责维修一些压制耐火砖的设备。那些设备都非常的粗大，粗大的甚至都容不下一丝精密，所有的东西都是大概、可能、八成、不一定、我想、应该、好像、差不多……就能搞定的东西。我在那里工作了大约三年，在这三年之中我压根就没用过诸如千分尺之类的精确测量工具，钢板尺用得都很少，只要眼睛看着行，也大概就行了。说起来是“钳工”不过我认为说成是“力工”可能更恰当一些。我每天在单位要做的就是搬动一些钢铁，还有以铁桶为计量单位的润滑油，然后把这些润滑油全都倒到钢铁上去。
单纯的体力劳动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让我产生了一些感官上的无力。大脑中的某一个角落里总不能得到充分的剌激。在很多同事的眼里我是一个比较鲁莽的人，干起活来比较爱出力的人。可他们并不知道这种鲁莽和爱出力，并不是我的本性，只不过是在那种特定的环境里，那部分得到不充分剌激的大脑在寻求更深刻的剌激。
《狼》就是在那个大脑资源占用相对较少的时候开始作最初的构思的，文章中的很多话都是原封不动的来自于那个时候。来自于我使出混身吃奶的力气搬动大铁块的时候，来自于在高温中我戴着二层口罩迎着刮脸的灰尘的时候。
三年的劳动合同满后我离开了鞍钢。之后我开始埋头写我的《狼》。我笔下的狼真真地感染了我，在那段日子里我时不时地会一个人静坐着，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种狼的呼吸声。在不知不觉中我在用我笔下的狼鼓舞自己。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也明显地能感到自己与以往相比更有耐力，更能在不顺心的情况下坚持。
第一稿的《狼》与现在的《狼》有一些不同，尤其是后半部分。那时的《狼》也不叫《狼》而叫《狼竞天择》，篇幅也要比现在的少一半，大约只有二万多字。《狼竞天择》比《狼》而言关于生存的内容比重明显要大。也可以说《狼竞天择》写的主要是生存。我把《狼竞天择》在网上贴出来之后，有朋友发信来吹捧我是“中文网络中最出色的作家”。自己很为这句话飘飘然了几天，不过我也很清楚《狼竞天择》的不足在什么地方，我是它的作者，对它最了解的人应该是我。不过那时的我对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我的经历与思考都不足以支撑起一只更深刻的狼。《狼竞天择》的结尾是一个草草的结尾。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真正地完成它。
在写完《狼竞天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它就在我的硬盘里静静的躺着。我没有再去看它。不过我却时不时地在想究竟怎么样的一个结尾才能配得上那只顽强生存的狼。难道生存的目地就是生存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有一次在酒桌上，我突然问一个朋友：“人为什么活着？”这是一个比较经典的既无聊又深刻的问题。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问过自己。我现在正在上中学的弟弟也就这个问题讨教过我。我现在又把他拿了出来难为我的好朋友。他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我为了老婆孩子。我又问他：如果现在你老婆孩子一下子都死了，你自杀么？他说：你问问题不能这么问。不过到今天为止他也没有告诉我，问题为什么不能那样问？
还有一次，我正走在大街上，走在我身后的是一家三口人。爸爸、妈妈和一个女儿。我并不是有意地要偷听他们的交流，而是他们争论的声音的确有点太大了。我听见那个爸爸愤怒地向女儿叫喊：“你不愿学会适应这个社会么？难道还能让社会来适应你么？”这样的呼喊我非常地耳熟。这样的问题我相信看这本书的人也可能都问过，或是向别人解答过。是啊，如果你想在这个社会里生存，那你就必须要学会并接受这个社会的某些运行规则。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在适应社会，那么我们这个社会的进步是从何而来的呢？一个人能改变这个社会么？明显不能。但我们这个社会的的确确正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不是人推动的？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很复杂。你少向地面扔一张纸，我们整个社会的地面就少一张纸；你少向地面吐一块口香糖，我们整个社会的地面上就少一块口香糖；个人是微不足道的，整个社会的运转也不是取决于某个人的意志。一个人不能改变整个社会，但却可以改变这个社会的一部分，哪怕是极小的一部分。人适应社会并不意味着理想对现实的低头，而是意味着学会运用社会规则来达到自己的目地。我想这才是“适应社会，还是社会适应你”这个答案的一种正解。
还有很多问题，至今我也不是搞得很明白，不过我想我已经为那只顽强生存的狼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归处了。我打算让我的“狼”真正走完一生，于是我又打开了《狼竞天择》的文本。不过我却发现《狼竞天择》这四个字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来包含、表达那只顽强的狼了，于是我把《狼竞天择》改成了《狼》。
在一边改写《狼》的时候，我也一边在四处联系，希望《狼》能够出版发行。我曾一度试图应出版商的要求把我的四万字改成八万字，但落到具体的作法上却有一定的难度。改成八万字那是要伤筋动骨的！换个白话的解释就是“注水”。比如我写太阳的时候可以写太阳怎么亮，我看到了几个太阳黑子，我看到月亮的时候，月亮怎么亮，上面有几个环形山，上面还有小白兔，还有嫦娥……，甚至想把标题《狼》改成：《一只狼的生存，以及一只狼的理想，还有其他》这样就多了十七个字，外加两个标点。
我又想到了加注释，比如在什么必要或不必要的地方装腔作势地加几个外语单词，然后在下面注释一下，就又多了好几个字……多用省略号、破折号，因为一个省略号或是破折号要占四个字节，而一个汉字或是别的标点只能占两个字节。到了这个时候我开始羡慕那些给死猪注水的工人，他们只要把管子一插，把龙头一开，水就源源不断地流到了猪的身体里，而我却得一个字一个字地键盘上按出来。于是我就幻想是不是有一个什么软件，把一个文章输入进去，一按回车，跳出一个菜单来，上面让我选“少灌点就行”，“一般灌水”，“系统默认值”，“灌水最大化”，“超级灌水模式”……然后我一按鼠标，硬盘一顿响，各种风格、不同式样的水就全注完了……
其实把四万字改成八万字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再加进一只母狼进去，让两只狼搞对像。这样的话写到八万字并不成问题，如果再写一只母狼或是一只公狼进去……这样的话，上十万二十万字都没有问题，如果再多加几只狼进来，就可以写一写狼的N角恋爱，以及几代狼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这样的话四五十万字都可以写得，没准还能被拍成电视剧。但我并不想那样，因为我想说的话我都写出来了，文以载道，我活在这个世上二十多年以来的一些人生感想基本上都被我写在了这四万字里。把那么多没有必要的狼与没有必要的话加进去不是我性格。
为了能找一个出版商，实现我出版《狼》的愿望，我唯一能作的就是主动出击。在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成了一个垃圾邮件制造者。我从网络上收集了不计其数的出版社、文化公司、编辑的电子信箱地址。我向每一个信箱里都塞进了我写的《狼》。我前前后后一共发了将近六百到八百封左右的自荐信。不过绝大部分都如同石沉大海，不再有回应。其中回应的几封信里有一多半还是电子信箱的自动回复。剩下的一些回复都是千奇百怪。有的一开始是一些非常动听的话，然后要求我自费出版；有的说是不合出版社的出版方向，无法出版；有的是想以千字四十元的价格把我的文章买断；还有一个儿童社的女编辑回复说可以出版，而且还可以为我的书稿插很精美的图，但是要对书稿作一些改进。改进的目地是为了适应五至十周岁小朋友的阅读要求。说实话那是让我最灰心的一次回复。我甚至都感到了一点绝望，难道我真的那么幼稚么？连十至十五周岁的都混不上，只落了个五至十周岁的地步？
有时我在夜深了的时候会想，放弃算了，不过是四万字而以，就当写着玩的算了吧。不过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则想：就这么放弃了？你自己在一些事情上都不能坚持，你怎么能说服别人要坚持呢？你对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信心，那么还会有谁对你有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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