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时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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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 2-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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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惠也道:“你大哥说得没错。四海呀,我们知道你手里有钱
,你没钱你能捐建学校吗?可就是你再有钱,我们也不能拿。”
  “这是借,将来你们有了钱再还给我。”老四海的调门已经提
上来了,内容却退了一步。
  “借了别人的钱,心里就得老惦记着,睡觉都不痛快。”菜仁
坚毅地盯着老四海的眼睛。“张扬比你有钱吧?我从海南回来的时
候,他托人给我送来五万块。我不要,怎么拿来的又怎么拿走了。

  “他是暴发户,咱们是生死弟兄。”老四海道。
  “我一样救过他。他有钱了,可在我面前他牛不起来。”菜仁
哼了一声。“如果当时我拿了他的钱,我就比他低一头了。”
  老四海都快哭出来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两口子,心安理得的
钱却不要!
  方惠也一个劲点头:“四海呀,我们两口子一辈子都没向人借
过钱,我们心里塌实。那什么,你们俩先聊着,我还得照顾那死老
太太去。”
  说完,方惠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老四海捧着那一万块钱,颇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
  菜仁拉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这份心我领了。哥
哥我现在有劳动能力,我天天给人家做饭,干完活儿就是钱,拿着
那份钱心里多塌实啊!”
  老四海笑道:“我在北京住过几年,我觉得北京到处都是混吃
等死的主儿,你们北京人挺没出息的。”
  菜仁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赞许地说:“没错,北京人就是懒,
可这一千多万人里总得有几个要强的吧?要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啊?”
  老四海和菜仁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儿,菜仁不再骂那些病人了,
老四海也只得把那一万块钱收起来了。
  十一点半,他告辞了。
  老四海来到楼下,竟然在楼口发现了方竹,她在睡裙外套着件
短大衣,看样子是偷偷跑出来的,正在等人呢。老四海一出门,她
马上走了过来,老四海向楼上看了一眼,疑惑地说:“你怎么跑出
来了?你爸爸正生气呢。”
  “他生气就让他生吧。”方竹做出个无所谓的样子。
  老四海又向周边打量了几眼,假装理解地说:“你们有事在学
校里说不成吗?这么晚了还跑到楼下等,真是不懂事。”
  “谁呀?”方竹傻乎乎地问。
  
  第十一章 生与死(6)
  
  “男朋友啊。”老四海似笑非笑地说。
  方竹瞪着大眼睛道:“什么男朋友啊?我等你呢。”
  老四海不由自主地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万一要是让菜仁看见
,自己就说不清楚了。他战战兢兢地说道:“都十一点多了,你明
天还要上学呢。”
  “他们早就把我吵醒了,睡不着。”方竹忽然揪住老四海的袖
子,认真地说,“我爸爸说,南方的钱特好赚,只要有经商头脑就
能赚到大钱。”
  老四海笑道:“你爸爸赔钱了,赔得还不少呢。”
  方竹说:“我爸爸脑子不好使,他太实在了。我想去南方,我
设计的封面可好了,大家都说我有天分,我想开个图文设计公司。
等我挣了钱,我就天天请我爸爸吃鱼翅捞饭……”
  “你不上大学啦?”
  “上大学有什么用?出来不过是给人家打工,学得最好也是高
级打工仔。我不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了。”方竹道。
  老四海甩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耳朵:“胡说,你妈你爸辛
辛苦苦的,为的是什么呀?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要是我闺女我
用鞋底子抽你。”
  方竹打掉他的手,惊奇地说:“为什么要用鞋底子抽啊?”
  老四海仰头想了想,是啊,为什么偏偏要用鞋底子呀?难道用
扫帚就不行吗?反正老爹以前就是这么揍自己的,至于为什么要用
鞋底子,老四海从没认真琢磨过。但他绝不是纠缠枝节的人,马上
正色道:“不说鞋底子的事了。我告诉你,不上大学不行,不深造
怎么能有出息呢?”
  方竹不服气地说:“大学毕业的都没什么出息,瞧人家比尔·
盖茨多狂啊!”
  老四海指着南方说:“多学点儿东西没有坏处,你知道社会是
什么样的吗?去南方?南方到处都是骗子,把你卖了你都得帮人家
数钱呢。”
  “危言耸听。”方竹不屑地耸了耸肩膀。“我从来不相信这种
鬼话,都是吓唬小孩的。我已经十八岁了,用不着你们吓唬。”
  老四海翻了几下白眼,心道:这个傻丫头!你对面就是个骗子
,你对面的人就让花儿帮他数过钱,当年的花儿比你还大两岁呢。
你居然敢不相信我?碰上别的骗子你就倒霉了。他微笑着道:“这
样吧,今天太晚了,改日我给你讲讲我在外面的见闻,都是真的。
然后咱们再决定上不上大学,好不好?”
  方竹瞪着他道:“你会编故事,不会是编故事骗我吧。”
  老四海单手指天:“我要是骗你,我——我——我爸爸不得好
死。”
  方竹这才信了,哼哼着说:“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我爸爸最喜
欢骗我了,你要是敢骗我,我一辈子不搭理你。”
  “你爸爸骗你?”老四海心道,菜仁会骗人吗?
  方竹冷笑道:“他说我是垃圾堆里拣回来的,难道不是骗我吗
?我都四岁了,他还敢这么说,都傻到家了。”
  老四海苦笑不已,死说活说地终于把方竹劝回去了。
  方竹走了,老四海心里有点乱,不得不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夜空是暗蓝色的,云是黑的,风是凉的。老四海点了一支烟,
抽了两口,捻灭了,然后又点了一支。他一直以为八十年代以后出
生的孩子是自私的一代,是混蛋的一代,是垮掉的一代。但方竹这
个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应该挣钱养家了。种什么种子结什么
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啊,社会规范多了,现在的孩子想挣钱
就可以开公司,费用不多,手续也很简单。可自己当年只能做骗子
。他奶奶的,想着想着老四海竟有点生不逢时的愤慨。凭自己的脑
子开个破公司算什么?把海南岛卖给黑龙江都不在话下。
  他越想越生气,最后把一整盒烟都抽了。烟没了,老四海从小
区里溜达出来,找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说要去最热闹的地方。司
机建议道:“迪厅最热闹。”老四海道:“那就去迪厅。”
  出租车在新街口附近停下了,司机指着一条胡同道:“胡同太
窄,我的车进不去了。迪厅就在里面,走300米就是。”
  老四海按司机指点向胡同里走去,果然发现了一家迪厅。他早
年在南方游荡时经常出没于迪厅,但南方的迪厅大多如宫殿般富丽
堂皇,北京的迪厅居然深处胡同,难道北京人不喜欢蹦迪吗?老四
海花五十块钱买了张门票,刚进厅堂就被震了出来。我的天哪,噪
音分贝足足高达110,老四海进门时竟觉得肠子似乎要从嘴里喷出来
了。他定了定神,然后张开大嘴以降低噪音对耳膜的冲击,这才敢
重新进入。
  原来北京的迪厅是属坛子的,口小膛大,门面虽小,但仅仅舞
池的面积就有三百多平米。老四海进门时一眼就看见迈克·杰克逊
了,他正在大屏幕上疯狂地弹吉他呢,他身边是一片没长成型的孩
子。屏幕下则漂动着几百颗摇摆不定的脑袋,一大群衣着鲜艳、发
式怪异的男男女女正在杰克逊的指挥下狂歌乱舞着。各色脑袋海浪
一样涌来涌去。当然人头海浪舞动的频率比真海浪足足加快了十倍

  老四海仅看了几眼就呵呵笑起来,有个女孩狂野地晃着脑袋,
耳坠子如两把尖刀,不时地在她脖子上割着、划着、撞击着。还有
个小伙子,他鼻子上挂了个铁环,活脱脱地做了牛。至于上下嘴唇
一片蓝一片红的,眼睛涂得像熊猫的,裤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
基本上就属于正常范畴了。
  老四海明白,这些孩子大多是吃了摇头丸的,自己把自己当成
猴子耍着玩儿。他正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却看见几个保安渐渐聚
了过来。这一来老四海害怕了,进了迪厅而不晃脑袋,不是记者就
是警察呀!保安不是吃素的,绝对看得出来。他知道,现在走人都
不行,走了嫌疑更大,一出门就能被他们塞下水道里去。没办法,
他只好投入人丛,跟着大家的节奏晃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保
安散去了,老四海也快要吐出来了。
  他急忙冲进卫生间,一张嘴就把晚饭吐进了便池,真可惜,那
是纯正的阳澄湖螃蟹。此时格子门开了,一个女孩踉踉跄跄地走了
出来。她一手举着香烟,另一手将一张锡纸当空甩了出去。老四海
一愣,回眼向卫生间门口看去,是男厕所呀。女孩毫不在乎,轻蔑
地瞪了他一眼道:“流氓!”说完,她摇摇晃晃地走了。老四海气
得放了个屁,到底谁是流氓?
  折腾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把胃里那点东西清理干净了。正要出
门,却听得外面一阵混乱。他开门一看,却见几个端着微型冲锋枪
的警察从过道里冲了过来,他们边冲边喊:“谁也不许动,不许动
。”
  老四海“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坏了,警察扫毒怎么把自己也
堵上了?这要是让他们抓进去,三审两审的一定会露馅。公安局领
导肯定高兴死了,本来是查抄摇头丸窝点的,结果顺手牵羊,全国
知名的大骗子老四海也落网了。想到这儿,老四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眼睛往上方一扫,立刻发现了卫生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天知
道窗户外面是龙潭还是虎穴,反正跑出去总比坐以待毙强。老四海
想都没想,一头就钻出去了。
  
  第十一章 生与死(7)
  
  还好,窗户外是面小山墙,山墙外便是胡同。老四海翻过山墙
,撒腿就开跑。隐约中,他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停下,老四海转身就
钻进了一条更窄的胡同。他也不知道一口气跑了多远,再次看见大
街路牌时,已经跑到了西四。
  老四海找了辆出租车,先到了鼓楼,没有跟踪的。老四海又换
了一辆车,这才敢回家。
  真险啊,差一点就让警察堵上了。想起警察,他又想起老景了
,这个狗东西,做梦也想不到我老四海在中国心脏里转悠呢吧?你
呀,就在省城呆着吧。
  老四海累坏了,回到家,吐了几口痰,一头扎在床上,呼啦呼
啦地大睡起来。
  老四海虽然是个浪人,但除抽点小烟之外,日常生活还是很有
规律的。他平时七点钟起床,做些身体锻炼,八点之前吃早点。再
之后要么进图书馆充电,要么寻找下一只肥鸡。所以老四海一般是
不看手表的,他的生物钟很准时。至于酒嘛,老四海也是很有节制
的,他担心喝多了就会说出实话来。
  天亮了,老四海眼睁睁地看着一屡阳光从窗帘后面顽强地钻出
来,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不,那不是阳光,那是一小撮淡
清色的雾,缥缥缈缈,晃晃悠悠,一点都不真实。它一直爬到老四
海的床边,最后竟爬上了他的脸。他觉得有点儿痒痒,伸手抓了几
把。奇怪呀,手似乎缩小了,半天也没抓到面孔。而自己那张老脸
竟如木头一样,任凭手指甲肆意蹂躏却毫无感觉。
  老四海向来是聪明绝顶的,他知道,要坏事。于是强撑着从床
上爬起来,然而脚一落地,整个身子也跟着落地了。他情不自禁地
咳嗽起来,嘴里却有股子腥臭味儿。他用手抹了一把,天啊,满手
的鲜血!他惊恐地四下张望,天哪!昨天夜里自己吐在地板上的那
几口痰,竟然也变出了红的。
  老四海躺在冰凉的地板,仔细回忆着昨天夜里的经过。
  那不过是一场虚惊,如何受的伤呢?他想了几分钟也没想不出
头绪,最后决定先站起来再说。然而把身子挺直的艰难程度远远超
过了他的想像,到最后人的确是站起来了,但一阵剧烈的咳嗽将他
的七个魂魄惊跑了六个。
  满嘴喷血!
  内裤上,大腿上,床单上全是黑红黑红的血珠子,有几颗血珠
甚至顺着大腿一直滚到了脚指头的缝隙里。
  老四海好不容易挪到桌前,找出手机,拨通了菜仁的电话,然
后一头摔倒在地,昏过去了。
  据说休克是生与死的中间地带,很多医学家专门研究这种现象
,以期找到生与死的平衡点。
  老四海从没读过此等题材的论著,所以不清楚休克到底是个什
么状态。难道像睡觉一样,梦他个七荤八素,抑或如死去,万念皆
空。这回他算是领教了,休克跟睡觉差不多,同样有梦,同样要翻
身,同样的憋着尿就难受。休克与睡觉的区别是睡觉是主动的,休
克反之,睡觉是可以随时醒来的,而从休克中复苏却要等待一定契
机。
  老四海的确是做了不少梦,他梦到了驴人乡,梦到了村后那幽
深的大山,梦到了沟壑中湍急洪水的肆意咆哮。他还梦到了草儿,
梦到了花儿,梦到很多与自己发生过肉体关系的女人,却惟独没梦
见贤淑。更让他难堪的是,他在梦里也在琢磨这个问题,看来贤淑
比噩梦还要可怕。
  有一段时间里,昏迷的老四海竟陷入了深邃的哲学思考,他的
命题是:我老四海为什么是个人?为什么堕落成与师兄一样的东西
了?为什么?奇怪的是,刚刚梦到师兄,师兄竟然出现了。他远远
跑来,亲热地说:“我已经死了,阎王爷让我来接你,下辈子咱俩
就要做亲兄弟啦!”老四海大叫道:“放你娘的鸟屁,我死了也不
和你做兄弟。”师兄说:“你已经死啦。”说着,他走过来要拉老
四海,老四海拼命要挣脱他,如此一折腾竟醒过来了。
  难道是在船上?一起一伏的,老四海直想吐。他努力将眼睛睁
开,四下一看,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后背下楼呢。他艰难地回头,
只见自己住的单元房大开着门,方惠正拎着几个包急急忙忙地往出
跑呢。老四海立刻意识到了,背着自己的人保证是菜仁。
  他按住菜仁的肩膀,虚弱地说:“菜大哥,你让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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