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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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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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强若男就和成铁冷住在一起。热恋中的时光过得飞快,成铁冷却感到充实,感到生活有了希望。他每天认真读书。成铁冷心灵上的伤口彻底平复了,水丽花给他造成的痛苦已烟消云散。他甚至暗暗庆幸,没有水丽花的背叛,不会有今日的美满。他后悔自己因水丽花之事伤心太重,痛苦太深。原来,世界上好女人多着呢,早晓得有个强若男,何必气得要死要活?
  强若男对成铁冷关怀倍至,她对他说:
  “你不要吃酒了。”成铁冷果然就不吃酒了,成铁冷明显地比秋天胖多了。
  强若男的脸色苍白了一些,她实在是太累了。她晚上要和成铁冷缱绻。白天要到烟厂打工,隔一天还要上夜校。她好像不知疲倦似的,星期天她休息,吃完早餐,给成铁冷洗衣服。成铁冷看见她的一双手腕被冷水泡得通红,着实心疼,说:“你来洗,我来清。“强若男说:“谁用你来清?洗衣服不是男人的事。“成铁冷只好走开。强若男一边搓衣服,一边说:
  “一会儿上街,给你买一件棉衣。”
  成铁冷等强若男洗罢了衣服,两个人一起去了南京路,逛了几个商场,看见呢子大衣价钱太贵,到估衣店看了,又嫌旧衣服脏,什么也没买成,强若男和成铁冷商量:
  “要不,买块绸布和一些棉花,我抽空给你缝一件棉袄。”
  成铁冷说:“那样最好,只是你太累了。”
  中午在小饭铺随便吃了点东西,匆匆回来。他们一进家门,索阿婆大声嚷着:
  “成先生,有人找你!”
  没等成铁冷答应,索阿婆又说:“那位先生一路打听来,找到家门,说是你的朋友,等了一个时辰,后来不耐烦,留下一张字条走了。”
  “快拿来我看。”
  索阿婆递过一张纸条,是从笔记本上撕下的一张纸,上面写道:
  铁冷学兄:
  南京一别,匆匆半载有余,时常想念,辗转得知冷兄之居处,特来拜访,不料我兄不值,不胜怅怅。请我兄见字,屈驾到小店一叙。有要事相商。地址:南京路七十八号,祥瑞绸缎局。
  柳屏山即日
  成铁冷看完,将纸条交给强若男,强若男看了,问成铁冷:
  “这个柳屏山是什么人?”
  “是一个朋友。”
  “他是做什么的?”
  “我不晓得,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
  “他找你有什么事?”
  “我也不晓得,也许我时运至哉。”
  强若男笑道:“又是满口之乎者也!”
  次日早起,成铁冷坐黄包车来到南京路,按照门牌找到祥瑞绸缎局,临街的洋楼,五间门面,好大的气派。一楼洋灰门脸,玻璃大门,玻璃橱窗。二楼的铸铁栅栏图案典雅,油着绿漆。成铁冷站在门前想到:就是这个所在了,不知这柳屏山在绸缎局是做什么的?他既然是殳楼同学,一定也是个学子,看他的年纪不会是掌柜。学生出身又不会是个伙计,他也许在绸缎局做个账房什么的,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成铁冷一边想着,走进了大玻璃门,里面原来是七进深的营业大厅,显得异常宽敞异常华丽,天花板考究,电灯明亮。方形的柱子上镶嵌着精致的玻璃画。店员一律长袍马褂,气度不凡。成铁冷进入商场,便有伙计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问他需要什么。成铁冷说:




第九章大璞(3)



  “我不是买东西的顾客,我要找你们这里的柳屏山。”
  伙计闻言愣住了,两眼看着他,大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走过一个面孔白皙的中年人,彬彬有礼地问:
  “请问先生,您找哪一个?”
  “找你们店里的柳屏山。”
  掌柜的见此人来头不小,不敢多言,请出陈掌柜来,陈掌柜热情地问:
  “阁下可是成铁冷先生?”
  成铁冷说:“在下便是成铁冷。”
  陈掌柜说:“快请,董事长等候多时了。”
  “董事长?”成铁冷疑问地重复一句。
  他心中疑惑,这个柳屏山,小小年纪怎么会是这个大商场的董事长?他跟在陈掌柜身后,穿过宽敞的营业大厅,出了后门,是一个好大的院子。院子平整干净,两厢排列着高大的库房,一直往里走,看见一排柳树,树后是一座三层的楼房。柳屏山的办公室在三楼。通过走廊,来到一个门口,门上没有牌子,陈掌柜站下,轻轻敲了两下厚重的橡木门,柳屏山答应着开门,迎了出来。
  成铁冷被让到屋里,柳屏山和他握手,笑着请他坐下。成铁冷和柳屏山坐在靠墙的牛皮面的沙发上,有人过来献茶。成铁冷环视柳屏山的办公室:屋子共有四个窗户,窗户高大宽阔,橡木窗框,窗子镶嵌着玻璃,金丝绒的大窗帘,雍容华贵。和沙发相对,迎门的第二个窗户下,横着一个红木大写字台,上面陈放着一个精致的青铜台灯,墨绿玻璃灯罩,还有钢笔墨水等。和沙发相对,在办公桌右面,立着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中央一个大紫檀须弥座上,稳稳坐着一块不曾雕琢过的大璞,这块璞的形状像一座高山,满满占着多半个桌子,不知多少精华蕴藏其中,气势不凡,却不凌人。
  里面墙壁上悬挂着尹秉绶所书的一副隶书对联,书法古朴苍劲,雄厚凝重,联文富于哲理,其文曰:
  藏精明于浑厚
  养刚大以平和
  墙壁的右侧,壁立着一口西式大立柜,门上镶嵌着椭圆形大穿衣镜。典雅的天花板中央,安装着莲花吊灯。低头,看见脚下的波斯地毯,花纹新颖,颜色美丽。成铁冷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温暖舒适。
  柳屏山隔着描金茶几,对成铁冷感慨地说:
  “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在南京?”
  “从南京找到上海。”
  “你怎么晓得我住在那个亭子间?”
  “我找遍了上海大小报馆,后来到宝塔巷二十四号《金陵新报》,见到一位姓张的主笔。他说我们报馆没有什么成铁冷,我告辞要走,他又说‘等等,我仿佛记得有这么个人来过报馆找事做,给我留下了他的地址。’说完,拿出一个折子,翻了半天,找到了你的下处:恒大客栈,我找到恒大客栈,客栈账房先生告诉了你的住处。”
  又喝了几口茶,成铁冷开门见山地问柳屏山:
  “柳兄屈驾寻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柳屏山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从容说道:
  “咱俩先喝茶聊天,然后去吃午饭,吃过饭慢慢再说。”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很自然地谈到祝伯孚,两个人都看到他在报上发表的文字,但是,他和谁也不联系。又坐了一会儿,柳屏山掏出怀表看看,说道:
  “已经十一点半了,走,咱们去吃中饭。”
  两个下楼,穿过院子,进入营业大厅,出了大厅正门,便是繁华的大街,一直向东走了不远,来到沈大成酒店。柳屏山进门直接上二楼,问跑堂的要包房,跑堂的请二位到临街的一间包房坐了,跑堂的问:
  “二位先生用什么茶?”
  柳屏山征求成铁冷:“冷兄用什么茶?”
  “我什么都行,客随主便。”
  “那就上毛尖吧?”
  “好的!”跑堂的欢快地答应着下去,随即献上茶来。
  柳屏山请成铁冷点菜,成铁冷看着菜单点了一个水晶虾仁,一个清炒蟹粉,然后将菜单交给柳屏山,柳屏山点了红烧鲳鱼、香辣鸡翅,随后要了绍兴老酒。
  柳屏山给成铁冷满上酒,自己的杯里也斟上,说声:“请!”两个人都喝干了杯中酒
  吃了几杯酒,柳屏山只说闲话,成铁冷便问他:
  “毅行兄找我来,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与你合作,干点什么事。”
  “你有这么大的绸缎局,不是很好吗?”
  “那毕竟是父亲留下的,我要自己创出一番事业。”
  “商业我一窍不通。”
  “搞商业我就不请你了。另外,我不喜欢搞商业。”
  “为什么?”
  “流通是不可缺少,但毕竟是末节,人类的财富根本在于创造。”
  “愿闻其详。”
  “人类生存,依靠的是物质财富。社会发展必须要创造财富。商业只能流通,不能创造。中国传统的生存方式是以农为本,和土地要粮食,要棉花,解决吃穿需要。时代在进步,只靠男耕女织已经大大落后了。”
  “真是高论,再干一杯!”
  两个高兴,吃了一斤老酒,脸都有些红。柳屏山又要了两个菜,添了一斤老酒,两个又全吃光了,最后又要了一盘花色麻糕吃了。吃完之后,下楼会账。




第九章大璞(4)



  出了酒店,柳屏山说:“我们到街上转转。”
  柳屏山带着成铁冷进入一家卖服装的百货公司,这家公司很大,男女服装、中西式样,应有尽有。柳屏山在卖呢子大衣的柜台前站下,说:
  “我给仁兄买一件大衣。”
  成铁冷忙说:“不必破费,无功不受禄。”
  柳屏山说:“买件衣服,不足挂齿。”
  柳屏山帮他选了一件呢子大衣,对着镜子穿了,柳屏山说:“正合适。”
  成铁冷笑着说:“谢谢了,咱们走吧。”
  柳屏山说:“不急,还要买一套西服,衬衫和皮鞋也要换了。”
  成铁冷说:“这是怎么说的。”
  柳屏山从头到脚,给成铁冷换了,然后拿出一张名片对店员说:
  “请记在祥瑞的账上。”
  店员请来经理,经理恭敬地说:
  “请柳先生签个字。”
  柳屏山在账单上签了字,一同回到祥瑞,有店员接着,柳屏山说:
  “到小客厅用茶。”
  喝着香茶,柳屏山问成铁冷:
  “先生曾在国外留学?”
  “兄弟在德国留学。”
  “先生学的是机械?”
  “机械制造。”
  柳屏山轻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注视着成铁冷的眼睛:
  “我今天请你来,想商量一件大事。”停了片刻,郑重地说:
  “我想和你共同搞一番事业。”
  成铁冷无声地看着柳屏山,静听下文。柳屏山又说:
  “我想要造机器,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与你合作。”
  成铁冷沉默良久,柳屏山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表态。
  成铁冷冷静地说:“搞实业是有风险的。”
  柳屏山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搞实业。”
  “那为什么?”
  “搞商业是为家庭创造财富,搞实业是为国家建立基础,国事与家事,当然以国事为重,只有国家富强,人民才能富裕。”
  成铁冷仍然沉默着,看到柳屏山期待的目光,欲言又止。
  柳屏山问:“铁冷兄从海外回来,一定了解搞实业的途径。”
  成铁冷摇摇头说:“有是有,不过投资太大,除了官方之外,目前还没有人能做得了。”
  柳屏山说:“说说看,也许能想办法,实在没有办法行动,听听高论也让我长长见识。”
  成铁冷徐徐说道:“有一个项目很有发展前途,”
  “这个项目,我曾经对一个省的都督说过,他觉得很好,就是因为财力不足没有实行。”
  “生产什么?”
  “矿车。”
  “矿车?”
  “矿车。煤矿运输用的矿车,铜矿也能用。”
  “你先说说矿车。”
  “制造矿车的技术难度并不算太大,机器设备从国外也能买到。如果我们想干,就属国内首创,不过,需要投资六十万两银子……”
  柳屏山沉思不语,成铁冷只顾说下去。
  “一年之后出产品,国内打开销路,不须三五年,就可收回成本。十年之后工厂扩大,我们完全可以制造火车车厢,十五年之后,可以制造火车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柳兄,可是国家举足轻重的实业家了!”
  柳屏山两眼明亮,脸上放光,就像刚喝完烈酒一样,兴奋地说:
  “太好了!把你的想法,请写个计划,越详细越好。”
  “明日就送到。”
  柳屏山说:“冷兄住处离市区较远,出行也不方便。我这里有空闲的客房,何不搬来暂住,早晚也好请教。”说罢,征求地看着成铁冷。
  成铁冷忙说:“不行,我还有……还有……”
  柳屏山问:“仁兄有了家眷了?”
  “不是,现在算不上家眷,不过……”
  “我明白了,冷兄有了红颜知己。”
  成铁冷听了,窘得满脸通红
  又谈了一些关于矿车的事,告辞回去。成铁冷进门,索阿婆迎上来,问他道:
  “先生要找哪一个?”
  成铁冷回答说:“我找索阿婆!”
  索阿婆说:“听声音这么耳熟,待我看看——原来是成先生,你怎么,你看我都认不出来了!”
  索阿婆认真地说:“我真的认不出来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强若男回来了,见了成铁冷穿着一身高级的新衣服,心中疑惑。成铁冷对她说了见柳屏山的经过,强若男听了心里欢喜。成铁冷说:
  “若男,而今我时运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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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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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上海后,强若男仍然住在索阿婆的老屋。两天不见,索阿婆突然苍老许多,马车停在门前,强若男已经从马车上下来,而索阿婆却没注意到,她站在门口向远方张望,期望着强若男在弄堂口出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成铁冷已经跳下马车,她却浑然不觉。随后强若男也在成铁冷的扶下下了马车,强若男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将她吓了一跳。当她看清是若男时,两个抱头痛哭。


第十章茗壶(1)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成铁冷来到祥瑞丝绸局董事长办公室,交给柳屏山厚厚的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柳屏山看见成铁冷面带疲倦,眼睛红肿,晓得他为了写这个计划,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其实,柳屏山为了考虑办厂的事,也是一夜没有睡好觉。他亲自将成铁冷送到客房,说:
  “你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中午我过来叫你。”
  成铁冷往沙发上一靠,哼了一声就呼呼睡去。柳屏山看着他,慢慢退出去,轻轻关上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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