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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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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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心里高兴。忽然,从前面驶来一艘大船,简直向你撞来。你左躲右闪,还是被它重重地撞了一下,幸亏没有被它撞翻,你拼命向一边划,那大船却紧追不舍。眼看就要撞上了,我急得大声呼喊,把自己喊醒了,晓得你会回来。”
  柳屏山双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母亲,就像儿时听母亲讲故事。他想,真是母子连心哪,自己远在天边,一旦遇到困难,母亲就会有预感。柳屏山回家的初衷,是索性将一切都放下,在家陪伴母亲,让老人享受天伦之乐。他不想向母亲透露自己在外面遇到的麻烦,不愿意让年迈的母亲为自己担心。但是,没等他说话,母亲已经说破了一切,现在他不能不和母亲说实话了,柳屏山简要地叙述了工厂目前的处境,母亲听了,并不惊慌,泰然说道:
  “不要怕,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柳屏山听了母亲的话,一股暖流暖遍他的全身。柳屏山大为感动:两次遇到风险,第一次归来,母亲从经济上支援了他,这次回来,在精神上给他以坚强的支持。柳屏山说:
  “请母亲放心,殳楼正要帮我和英法、日本谈判,我想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第二十八章奇石(4)



  母亲说:“西边不亮东边亮。”
  柳屏山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二十九章围棋(1)



  柳屏山只在双桥镇住了三天,又匆匆开车回到上海。在家的前两天,有时陪着母亲说话,有时欣赏父亲留下的古董,晚上,和妻子下两盘围棋……原本打算在家清闲几天,再去上海。那天早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无论是为了应付目前的谈判,还是为了矿车厂长远发展,矿车厂在上海都应该有个办事处。想到的事情就要马上去办,是他的办事风格。他想,我在家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于是,上午到父亲坟上烧香祭奠,下午探望了老师何寄尘,当日和母亲共进晚餐,饭后,陪着母亲说话,晚上又到母亲屋里请安。想几次要禀告母亲,明天离家去上海,几次欲言又止。
  母亲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对他说:
  “看你好像有事的样子,有事你就去办去吧。”
  柳屏山说:“儿本来应多陪母亲几天,因为有事要办,明日想去上海,向母亲告别,请母亲谅解。”
  母亲说:“我儿办事要紧,家里的事一切都好,不必你挂念。”
  柳屏山说:“孩儿还有一事请求母亲。”
  “你说。”
  “我想将家里的古董带一些到上海,作为陈设。”
  “我老了,这个家都由你说了算。家里的古董不算少,愿意拿,你只管拿去。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变卖。”
  “孩儿记下了。”
  柳屏山辞别母亲,秉烛到父亲的觅古斋去,挑选几件珍玩,叫人包装好了。当夜无话,次日清早,柳屏山带着古董,驱车去上海。
  来到上海祥瑞绸缎局,已是下午,陈掌柜备酒,给柳屏山接风。在酒桌上,柳屏山和陈掌柜商量:
  “有件事情请老叔帮忙:我想在申城开设一个苏北矿车厂驻上海办事处,地点要在繁华之处,建筑要够局势,装潢要豪华。而且,要尽快建立起来……”
  陈掌柜说:“这事好办。刚好有个鑫鑫金店经营不善,已经倒闭,房子急着出售,就在这条街上。”
  柳屏山听了很兴奋,匆匆吃完饭,急着就要去看房子。
  陈掌柜晓得柳屏山的脾气,赶忙吃下碗里的饭,放下饭碗,带领柳屏山去看房。那是一幢六间门脸的三层小楼,座落在繁华的南京路上。西式建筑,洋灰门脸。装潢富丽,雕饰典雅,门窗玻璃明亮。房门紧闭着,门上贴着一个纸条,上写“此房出售”。陈掌柜敲门,看门人闻声开门,问明来意,开门请二位看房。柳屏山楼上楼下看了,基本满意。柳屏山问看门人:
  “房主贵姓?”
  “姓王。”
  “怎么样和王先生联系?”
  “我这里有他的名片,上面有他家的住址。”
  柳屏山接了,走出空房。路上,柳屏山对陈掌柜说:
  “辛苦陈掌柜与房主联系,商谈房价及办理交易手续。”
  “这个好说。”
  柳屏山问道:“王掌柜这房大约值多少钱?”
  “这南京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上下共有十八间房,按目前的行情,卖上一万银圆没问题。可这个王掌柜急于出手,估计有七到八千银子就能拿下来。”
  柳屏山商量道:“买房款由绸缎局出……。”
  “这没问题。”
  两天之后,陈掌柜买下了这座幢临街的小楼。柳屏山到古董店和家具店转悠了两天。房契到手之后,柳屏山亲自指挥人装修,几天之内,将一个小楼装饰得涣然一新。
  首先,去掉上大门上的上海鑫鑫大金店的招牌,请工匠安装了亮铜制作的“苏北矿车厂驻上海办事处”楷书大字。又请人制作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矩形黄铜牌上,用英语花体字大写:苏北矿车厂上海办事处,横着钉在大门一侧。
  柳屏山从祥瑞要了一辆马车,他每天乘车去古玩店,跑家具市场、跑书店,买了好多东西,忙得他不亦乐乎,转眼又过了五、六天。这天下午,他正往博物架上摆古董,忽然电话铃响了,柳屏山想可能是殳楼来了,接过电话,果然是祝伯孚,柳屏山问:
  “殳楼,你是在祥瑞吧?”
  “是的。”
  “晓得我在什么地方吗?”
  “晓得,我马上就到。”
  柳屏山高兴,又摆放几样东西,就出去迎接祝伯孚。祝伯孚正在门口观赏英文标牌。柳屏山说:“走,到里面看看去。”二人执手进门,在过厅里,祝伯孚问道:
  “你是为了和洋人谈判,才准备了这个办事处?”
  柳屏山答道:“也是也不是,如果闯过这关,就有更多的事要办了。”
  “毅行兄言之有理。”
  “请你看看,像不像一个办事处?”
  说着,柳屏山领着祝伯孚挨着屋子看,他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说:“这是客厅。”
  祝伯孚进入客厅,陈设一律是明式家具:桌椅全是黄花梨木制作的,结构简练,线条明快,古雅大方。屋内矗立着四个紫檀木的博物架,上面安放商代甲骨、西周铜鼎,战国玉璧、北魏造像、唐三彩马、宋代瓷瓶、明代铜炉、康熙龙盘……
  祝伯孚反复观赏,爱不释手,因问道:
  “这么多的古董,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家里带来几件,在古玩店买了几件,祥瑞又送来几件。”
  祝伯孚说:“这些全是无价之宝。”




第二十九章围棋(2)



  “哪里哪里。”
  说着话,两个上了二楼,柳屏山将祝伯孚领进尽头的大屋,说:
  “这是会议室。”
  进屋后,祝伯孚看到会议室装潢豪华:考究的天花板,雕饰古雅。天棚上垂下皇冠型玻璃大吊灯,灯光柔和。地板上铺着花纹素雅的波斯地毯。南面临街的三个窗户都挂着提花天鹅绒落地窗帘。每两个窗户之间都安放着两只真皮单人沙发,两个沙发中间是柚木雕花茶几,茶几上铺着法兰西金丝绒台布。正中的窗户下有一个广钧大花盆,内中生着一棵一人高的青石山,那植物峥嵘苍翠,亭亭玉立,给屋子带来勃勃生气。屋地中间摆放一张全柚木制作的大会议桌,显得沉稳厚重。会议桌四周是八把西式椅子,也是柚木制作。东西两面靠墙立着四个西洋古典书橱,书橱凝重稳健,气派华贵,制作工艺精密。书橱里装满洋装中英文书籍。
  祝伯孚看了,不住地赞扬。
  “够局势,够气派!”
  柳屏山坐下,叫侍者上茶。祝伯孚和柳屏山对坐了,柳屏山问:
  “殳楼兄有多长时间帮我?”
  祝伯孚说:“既来之则安之,毅行兄的事,不办出个大头小尾来,我不回律师事务所。”
  “君子不言谢,我们都住在三楼,你先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商量谈判方案。”
  “现在就商量。”
  “也好。”
  “请你先介绍一下厂子的情况。”说着,祝伯孚拿出一个小本子来。
  柳屏山详细说了,祝伯孚低头做着记录,还不时抬头问他几个问题,柳屏山一一做了回答,祝伯孚合上笔记本说:
  “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柳屏山抱歉地说:“我只顾说起没完,让你饿着肚子。”
  祝伯孚笑道:“你我还用客气?”
  两个来到沪上大酒店,找了一个雅间,他们边吃边谈。
  祝伯孚主要问了万国商会和迈克多纳、法国在华商会和迪伯凯姆以及盛立钢铁株式会社的情况,柳屏山尽其所知,做了回答,祝伯孚掏出笔记本,做了记录。
  饭后,二人回到办事处,点着电灯,喝茶商量谈判策略。
  柳屏山说:“谈判的经验我一点儿也没有。”
  祝伯孚说:“不然,你和用户订合同的过程,其实也是谈判,不过没有这次复杂。”
  柳屏山认真听着,祝伯孚又说:
  “谈判的实质,就是双方较量自信,较量智慧,较量毅力的斗争,谈判双方都为最大限度地争取自己利益而努力。”
  柳屏山点头表示理解,祝伯孚接着说:
  “谈判要有充分准备,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谈判要冷静,竭尽全力不要使对方了解自己的意图,想尽办法了解对方意图,因而,哪句话该说,哪句不该说,哪句先说,哪句后说,对整个谈判都很重要。”
  柳屏山点头,表示理解,祝伯孚又说:
  “谈判中至关重要的是耐心。”
  “谢谢你,你让我知道好多。”
  他们一直策划到深夜,决定明天早晨去见迈克多纳。
  次日,两个早起,简单吃了点心,柳屏山驱车来到吴凇江公共租界工部局大楼,汽车停在停车场,二人下车,昂然进入富丽堂皇的大楼。问好了迈克多纳在三楼办公,乘电梯上三楼,一个妙龄西洋女郎含笑走向他们,女郎身材婀娜,白肤金发,碧目高鼻。彼此打过招呼之后,女郎礼貌地问:
  “二位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柳屏山用英语回答:“我想见迈克多纳先生。”
  “您和迈克多纳先生事先有约定吗?”
  “没有。”
  “请问先生是谁?”
  柳屏山递上英文名片:
  “我叫柳屏山,是苏北矿车厂的厂长。”
  “请您稍等,我去通知迈克多纳先生。”
  柳屏山二人在走廊里等了片刻,那个西洋女郎姗姗而来,手里拿着柳屏山的名片,客气地说:
  “对不起,迈克多纳先生说,他不想见您。”
  柳屏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西洋女郎:
  “对不起,请您再说一遍。”
  女郎礼貌地重复了一遍:
  “迈克多纳先生说,他不想见您。”同时,将柳屏山的名片还给他。
  柳屏山先是一愣,旋即有一股怒气直冲到头顶,胀满胸膛。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接过名片骂道:
  “此辈实在是无理!”
  祝伯孚却处之泰然,不失礼仪地和那女郎点点头,对柳屏山说:
  “毅行,我们走。”
  心平气和的祝伯孚和满腔怒火的柳屏山出了工部局大楼,看到自己的汽车停在停车场,两个默默走过去,上了汽车,柳屏山说:
  “回去。”
  汽车按原路回去,祝伯孚注意到开车的柳屏山面色严峻,他觉得自己不便多言,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回到办事处。进了办公室的门,柳屏山坐在沙发上,看着祝伯孚。祝伯孚摘下礼帽,脱了大衣,分别挂在大衣架上,优雅地坐在柳屏山的对面,笑容可掬地说:
  “毅行兄,不要意气用事,现今社会动荡,一切事情都可能发生,只有遇事不惊,沉着冷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十九章围棋(3)



  “我对迈克多纳本来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最可恶的是,他不该连一点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让人难以接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算了,这页就揭过去,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柳屏山说:“看起来,那个法国人迪伯凯姆也不会与我们合作。”
  “那我们只好和日本人接触了。”
  “如果日本人也不理我们呢?”
  “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柳屏山跳起来:“那我们就走?”
  祝伯孚说:“不要急,今天见迈克多纳不顺利,不宜再去找日本人。”
  “那我们怎么办?”
  “吃一壶茶,顺顺气,再下两盘围棋,轻松一下,明天一早去见丰臣宜越。”
  柳屏山欲言又止,他站身脱了大衣,摘了帽子,说:“走。”两个人去三楼休息室坐下,柳屏山按了门铃,侍者献上茶来。柳屏山拿出玛瑙围棋,二人饮茗对奕。上午,柳屏山连败两局,第三局开局后,德国挂钟敲响了十二点,柳屏山竟然不想下楼吃饭,他叫来侍者,让他到吉庆大酒楼去叫菜。棋到中局,酒搂的伙计送菜来了。二人放下棋子,到另外一个桌子上饮酒吃菜,饭后一同走向棋桌。柳屏山看着布满棋子的棋盘问:
  “该谁的了?”
  “该你的了。”
  经过一场苦战,柳屏山杀了一个平局,接着又下。他们玩了大半天围棋,吃晚饭时,柳屏山说:
  “要是不下围棋,真不晓得怎么度过这一天。”
  祝伯孚说:“该放松就得放松。”
  晚饭后,各自回房休息。柳屏山心里有事,睡不着觉,披上衣服出来,见祝伯孚屋里灯还亮着,就轻轻敲了两下门,听到祝伯孚说:
  “请进!”
  柳屏山推门进屋,见祝伯孚正台灯下伏案写着什么。他也不抬头,只说了一声:
  “你坐。”尔后继续疾写。柳屏山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顺手拿起一页稿纸,看着祝伯孚写的文章:
  《中国人民拒绝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
  又写了一气,祝伯孚停下笔,二人又谈了明天见丰臣宜越的事。
  翌日早晨,简单用了早餐,柳屏山开车,与祝伯孚来到外滩,在黄浦江边找到了日本盛立大楼。下车后,两个步上台阶,经过转门,进入一楼接待大厅,一个西装革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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