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国作家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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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国作家对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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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数日,有人说看见铁凝来京参加她主编的《女作家影记》,待记者寻
踪追访时,却又杳然无音了。看来,也只有电话采访的命了。

电话中的铁凝清爽中有着豪气,看来与我原先的感觉差不多。

她说她目前正在一部长篇的写作之中,是关于城市题材的,已经写
作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赶上河北作协造房,建河北文学馆,这是好事,
但也分神;有时也会突然穿插想写中篇和短篇,因为你突然有了写的欲
望,一旦压下,以后怕就写不成了。

像是苏东坡说的:“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再难摹。”那
么,你写作长篇与中短篇又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当我写作短篇的时候,我想到最多的两个字是:景象;当我写
作中篇的时候,我想到最多的两个字是:故事;当我写作长篇的时
候,我想到的两个字是:命运。这并不是说,其他的无须涉及命运。
相反,祖宗留给我们的那些永恒的诗句和短篇小说无不充溢着悲欣
交加的命运感。

是这样的,就是你的早期的短篇《哦,香雪!》与后来的中篇
《棉花垛》也都有着某种命运感,特别是女性的命运。
但长篇小说的疆场更适合作家展开对人类命脉的把握和摸索,
展开对个体生命的走向、对大时代发展的把握和摸索。

这似乎也是对你作品风格的概括。
迄今为止,我的风格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香雪阶段,眼
睁睁地只看着生活中的纯美,以清秀的形象感染读者的心灵。

在写法上还有着从散文脱胎的痕迹。

第二阶段以《造化的故事》《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和《玫瑰门》
为代表。在几年之内,发生了这样的跳跃性的变化,使许多读者不
能接受,说铁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心态这么沉重,面目这么可憎?
其实作家就应该有勇气来打倒自己。《玫瑰门》是我创作中的重要
作品,它把伤疤撕给读者看,是对灵魂的拷问,具有反叛的意识。

这是对于香雪进行超越的必然。
第三个阶段以《安德烈的晚上》《孕妇和牛》为代表。孕妇和


香雪似乎是回复,其实不同。
正像是由清纯少女变成了孕妇。
是的,她穿越了人生的亮丽,再把灵魂经历炼狱洗礼。这样的

笑,依然可以纯净,却是经过混沌之后的纯净。

那么,你现在的创作会有什么变化呢?

希望延续《玫瑰门》之后的《午后悬崖》的风格,但长篇需要
特别大的气来支撑。同时,我也希望读者看到我的千变万化之后不
变的一面,看到我贯穿始终的是对人类人生的爱和体贴。希望把一
切打碎之后给人类带来的希望,没有了失望也就没有了希望。这也
是我所苦苦寻找的一个支撑点。

你对我国目前的长篇小说的创作状况是否满意?
我在一篇文章中已经表述了我的看法,明天我请河北作协传真
给你。

那么,明天接到传真之后,再接着谈谈。
翌日,传真发了过来,兹将铁凝对于记者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
摘录如下:

我感到,人世间那些优秀的长篇小说无不浸透着来自作家心灵
的抚摸和敲打人类灵魂的力量;无不传达出他们独有的、令读者陌
生而有惊异的、甚至连我们的时代也无力窥透的高密度生命信息;
无不闪耀着神奇想象力的光芒。这样的信息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想象
非如此的字数便无法包容,于是长篇小说才有了它存在的价值。命
运的可以把握与不可捉摸;生命走向的可知与未知;生命意义的最
终判断;人和世界的关系的多方位质询。。这一切无不向长篇小说
的写作者提出挑战。

我以为,长篇小说最重要的品质,当是作家对他拥有的所有故
事的熟透了的掂量,爆发出的直逼人的那种思想的力量。

当下我们的有些长篇小说仅仅完成了字数的集合、人物关系的
来龙去脉或者某一种流行概念的解说,那种直逼人心的思想的力量
却找不见。长篇写作的前景不容乐观。

氤氲混沌玉暖蓝田
——贾平凹采访记

早就想采访贾平凹了,实际上也一直在找他,打过许多次电话,总
是不在,所以,一听说他来北京开研讨会,我就赶快申明我要采访贾平
凹。报社告诉我,另一位记者陈洁已经捷足先登了。看来,从一开始我
就注定要在拥挤的小路上采访贾平凹。

果然,研讨会一结束,身材不高,略有谢顶,面色略显白黄的贾平
凹就被记者们围拢签字。程青她们得到了“大风起兮云飞扬”的三句古
诗,我突然想起请他写两句自己的诗句,并为这突然冒出的想法一高兴


而忘乎所以,越过人群递过书,引起一位女士的抗议,一签字,方知是
韩小蕙。待她签过,贾平凹略一沉吟,为我写了:“有茶清待客,无事
乱翻书。”书法如诗如人,氤氲浑成,返朴归拙,让我喜出望外,众人
也都喝彩。

午餐后,在平凹下榻的房间,进行了集体采访,大约有十几位记者
围拢着。话题从上午的研讨会闲聊起来。

评论家称贾平凹的《高老庄》是一片氤氲混沌,是难以概括、难于
抽象出某种界定的原生态。对于他的访谈也同样如是。这种感受不仅原
于他操着浓厚的商州乡音,而且他的回答方式也常常让你感觉如同面对
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又如蓝田暖玉,可赏玩而难
以置于眉睫之前。让你感觉大致是这么个意思,但又不能这样概括。比
如在谈到研讨会评论家们的评价,笔者追问他觉得哪些评论捕捉到他的
内心感受,他就操着商州音不紧不慢地说:

有几个观点,咋说呢?马上你就觉得开窍了。形而上,形而下,
虚与实,实与虚,小说观念的改变,有人给我看易、道,一而二、
二而三,反正我就知道以后该咋个搞法了。

大家都笑了。坐我旁边的一位女记者问了关于书名《高老庄》的寓
意的问题。贾平凹一乐,说读古典文学的人都知道,高老庄就是猪八戒
一不想干了要回去的地方嘛!他的回答约略都是这种意象式的。

笔者迫不急待,又问他写作此书的触发点和写作过程。他说:

《废都》写了城市,然后就想写写农村,商州那面有个麟猷县
(大家急问是哪两个字,贾平凹说也写不上,“麟”是“麒麟”的
“麟”,“猷”字有个犬,记者据此猜测。),那里的人长得都矮
小,人的辈数都说不清了,城中三代以上的男人都没胡子。(笑)。
高老庄的奇异现象原型不一定重要,在商州很多。民间称为“活神”,
怪怪的。

以前写作《废都》,是躲到农村写城市,这次写《高老庄》,
是躲到宾馆写农村。从初稿到修改变化很大,都是手写,随时变动,
别人帮不上忙,每次修改都要重抄一遍,最后一遍的修改集中了三
个月。

人到中年以后,就都有个高老庄情结。年龄最可怕,死亡不断
发出信号,写小说很合适,对世道人情体会得深了。(千万别以为
贾平凹是一气说下的,其中又经过多次提问,记者给予集中了。)

谈到小说语言问题,他说他下功夫最多的是语言实验,从张爱玲的
小说到现在年轻的一代。语言没有办法说,说了就走味。他说有人说他
的语言是文白夹杂,其实,许多古代汉语散落在民间,这种语言皮实,
就是有韧性,有张力,比如“吃毕了”,“携好”。现代汉语缺少好多
东西,来表达变化的事物。语言里要充满空气,要流通,要有那个东西。
说得大家都乐了。

有人问到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继承较多,对于西方文化都受到哪些


影响,他说受到影响最大的是《尤利西斯》,那种背景的复杂,意识流,
意识流动,又要还原,不影响到主流,不停地转换。还有博尔赫斯,福
克纳,都有影响,必须首先进入当代,从唯美主义、地域文化一直到人
类越来越庞杂,越来越博大的许多文化,其中只有(前)苏联文学接触
得少。

笔者觉得贾平凹的作品一点儿也不尤利西斯,他大概是把西方文化
吞噬了、消化了,化出一朵民族文化的莲来。

有记者问他这本《高老庄》的性描写少多了,他说确实少多了,写
也是有寓意的东西,从很行到不能行,表示一个生命的东西。他说他把
那不当回子事。写时不经意,该写就写,故意写就是淫秽。老和尚背女
子过河,小和尚问老和尚怎么能背女人,老和尚说,我都放下了,你还
在背着。

说得大家又笑了,这个著名的禅宗故事用在这里,显然是巧妙而又
极为适宜的。这是由贾平凹浓重乡音里散发出的信息中最清晰的一段。

集体采访近半,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邱华栋也以记者的身份采访,
一开始我迫不急待地问话,显然有越俎代庖之嫌。邱华栋少年老成,问
话低缓,如话家常,果然与记者问式的采访是两个境界,为我辈所弗如。
他问贾平凹:“单行本一百多种了吧,据我所知,只有王蒙超过一百种。”
贾平凹答以:“各种版本相加,有一百种了,总字数在六百万到七百万。”
又聊到今后的写作计划,贾平凹答以想变一变,这也是想了很长时间的
了,要写些短篇。具体写些什么篇目,平凹就憨厚地一笑,说没写出的
东西咋说呢?

集体采访要结束时,平凹突然向大家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是不
是注意到书中的人物都是动物?子路是猪。”大家急问:“西夏呢?”
“西夏是马。”“鹿茂是公鹿”,我接了一句,大家都乐了。

贾平凹的访谈,就像是他作品的风格一样,让你懂了,却又不得要
领,仅仅是个遥遥的指向。是“大风刮来,所有的草木都要摇曳”而依
然是悠远而舒缓地穿越空间的钟音,是“生活如同是一片巨大的泥淖,
精神却是莲日日生起”时盼望着浮出水面开绽出的一朵花,是载体之上
的虚构世界的本真。

担心无法破译这个氤氲混沌的世界,分手时写了几个问题留给平
凹,希冀他笔答相助。平凹能记挂相答否?我却不及等待,遂将此次集
体采访的原生态实录与读者,请读者各自解读。

挑战荒漠化的语言
——刘震云专访

刘震云历时八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故乡面和花朵》终于名花有主,4
月27 日上午10 时,刘震云与华艺出版社、新华书店总店北京发行所在
北京文采阁举行了签约仪式。当晚,记者进行了电话采访。

记者首先请他对他的这部作品的创作情况作一个介绍。刘震云回顾
说,《故乡面和花朵》有二百万字左右,花了六年时间创作,两年时间
修改。寄托了自己的新的文学理想和美学追求。因此,它和以前的写作
风格有所不同。《一地鸡毛》等作品打通的只是个人情感与现实世界的


通道,而写此篇的时候,就有了摆脱“写实”的欲望,想进入“假设”
“虚拟”“虚构”的混沌空间。

全书分为四卷。第一卷是前言卷;第二卷还是前言卷;第三卷是结
局;第四卷是正文:对大家回忆的共同序言。前言和结局写的是成年人
的三个梦魇和归宿,正文写的是一个少年对一个固定年份的深情沦陷和
顾盼。三个成年人的梦异常沉重,被梦魇压得喘不过气来,少年的梦则
是对成长过程中固定一年的深情回忆,甜蜜、悲伤、忧郁和生命的欢喜。
三个成年人的梦和少年的梦形成一种压迫,在结构上挤压出少年人对成
年世界的一种恐惧、同化和反抗。在试图打通个人情感和一个非现实非
经验领域通道的同时,还有一些现在进行时的情感插页。

刘震云说,原来的写作都是一种生活描叙式的写法,它符合我们对
真实的追求,同时我也想在基本的写作技能上更多地锻炼一下自己。但
当我过了30 岁之后,我就特别向往一种非经验的广阔和深厚,特别想表
述一下万物生灵在对想象空间的时间分配方式上日日夜夜被我们所匆忙
忽略的东西。一个短篇、一个中篇和一个不太长的长篇毕竟截取的是我
们生活或想象的一个断面,河流中的一段流水,天上飘动的一朵流云,
当你试图表述整个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风雨将至之前狂风叫起
飞沙走石酝酿的全过程时,原来的想象和篇幅显然就不够用了,原来的
写作方式也带来很大的局限。

谈到汉语写作问题,刘震云回顾说:我国先秦诸子的文字是非常美
丽的,文字是丰富的,多侧面的。以后,语言文学成为了为某一个政权
服务的载体,一直繁衍到我们手里,就已经荒漠化了,贫瘠化了。白话
文对于汉语的破坏也是非常严重的。白话文之后的汉语,特别是文革后,
常用的也就剩下两、三千字了。我们就是用这些字来从事写作。出版文
集时,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觉得异常贫脊,所使用的汉字,也就在
两千五百字左右。生活在语言荒漠化的现实之中,对于作家是一个挑战。

有鉴于此,刘震云最近一直潜心攻读古代汉语,特别是先秦散文。
“我说过,作为汉语的流淌形式,特别是本世纪实行白话之后,能提供
给我们的语码也已经相当固定、直白和删简了,这时你会觉得先秦的文
风倒是有始料不及的丰厚和覆盖性。”他说。

对于这次与他签约的华艺出版社,刘震云说:“这是一个非常青春
的出版社,散发着积极向上的气息。他们最大的特点是善于把非常复杂
的事情简单化,善于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这使我非常向往。他们
把出版书当做一种艺术创造,所以我愿意把书稿交给他们。”

对于新华书店总店北京发行所首次签约独家承包发行此书,刘震云
说:“这不一定是青睐我个人,而是对于严肃文学的看重。低俗文学就
像是快餐,吃过也就扔到一边了,没有珍藏的价值。长远来看,成功的
严肃文学应该更有市场。当然,我对新华书店总店还是非常的感谢,担
负起这部大部头书的发行事宜,还是需要不小的勇气与过人的眼光的。”

“京所承担的发行数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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