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四漆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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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案-四漆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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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吗?象他这样体面的老爷这就相当有些奇怪了。” 
     “这怎能说是奇怪?”狄会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你可不知道滕县令和他 
的夫人是夫妻恩爱的模范。他们结婚已有八年,虽然没有子女,但他却从未 
纳小。京师的名流学士都很是钦慕,称他们是 ‘终身伴侣’。滕夫人名叫银 
莲,同滕县令一样也是诗才横溢,一肚子的丽章秀句。这种吟咏作诗的共同 
兴趣就使他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 
     乔泰嘟囔道:“我不懂得诗,但总觉得少了女人诗大概是写不好的—— 
你们做诗的人不是常说灵感么?” 
     狄公懒得去批驳乔泰的胡说。他的注意力被旁边桌上两个人的谈话吸引 
过去了。 
     一个胖乎乎的人说道:“我认为县令老爷不通情理,老柯的自杀他为什 
么坚持拒绝备案呢?”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面孔狡黠的瘦子说:“你要知道,尸体尚未找到。不 
见尸体,不能备案,县令当然要这样坚持。” 
     “找不到尸体,这完全可能!”胖子急了。“他跳了河,河水又那么急, 
还有许多旋涡……当然我对我们县老爷没二活,端的是个青天。我只是说.作 
为百胜的父母官,他对我们生意人财务上的烦恼一无所知。他哪里知道,自 
杀的事一日拖着不备案,老柯的钱财帐各就一日不能具结。这种拖延,不论 
对其家庭或是财务上的合伙人来税损失都使巨大的。” 
     瘦子审慎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知道老柯自杀的原因吗?总不会 
是财务上不明不白的勾当吧?” 
     “当然不会是:”胖子马上答道。“他是本城绢行、丝绸行的行头,这生 
意还正兴隆发旺的很呢!不过,柯掌柜近来好象得了什么要紧的病,沉病缠 
身,便动了个弃世的念头。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姓王的茶叶商自杀的事吗?他 
死前不也总是为头疼病叫苦连天么?” 
     狄公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了,他倒了一蛊茶,自顾喝起来。 
     乔泰说:“老爷,别忘了你此刻是一个官场外的闲人。烟霞云水是你要 
关心的,什么 ‘死尸’什么‘自杀’那都是滕老爷份内的勾当,与你无干!” 
     “你说得很对,乔泰。”狄公道。“现在你看一看那本游览志,上面有没 
有珠宝商的名单?我想买一些小首饰,回蓬莱时送给我的夫人们做个纪念。” 
     “这有长长的一串呢!”乔泰答道。一面翻动着书,指着其中一页给狄公 
看。 
     狄公点了点头。站起来招呼茶博士算茶钱。 
     “我们先去飞鹤旅店,滕先生安排我们在那里歇宿,离这儿不远。” 
     那个丑八怪见他们付了帐,走出了茶馆,便迅速站起身来窜到狄公他们 
刚才坐的那张桌子前。他拣起那本游览志,往那打开着的一页瞧了瞧,那只 
独眼里马上闪出了邪恶的亮光。他扔下书,急匆匆赶出茶馆,见狄公和乔泰 
正在远处向街上一个小贩问路。 

                                    第二章 

     飞鹤旅店座落在县城边上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背后是一座小山岗,左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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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一家装饰华丽的大酒楼。它门面狭窄,且装饰素朴,不为行人注意。但 
它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传统经营方式,有悠久的历史,有很高的声誉——对 
旅客还有一定的选择。 
     坐在柜台后面的一个胖掌柜把一本厚厚的登记簿递给狄公和乔泰,叫他 
们填写姓名、身份、年龄及籍贯。 
     狄公填:沈墨福源商号牙侩三十四岁祖籍太原府 
     乔泰填:周大伙计三十岁祖籍京兆府 
     狄公预付了三天的房金。店小二领他们到一间陈设简朴却是非常干净的 
房间。房间外是一个齐整地铺着水青石板的大院子,沿墙栽了几株杨柳,甚 
是清静。 
     狄公望着这院子大声称好,回头对乔泰说:“我们何不在这院子里练耍 
一阵,完了洗个澡,找个酒肆喝几盅,尝些时鲜鱼笋。” 
     “老爷主张极是。从登州一路来此,骑了一天的马,两条腿都僵硬了。” 
乔泰应道。 
     于是两人脱卸长袍,整束一番。狄公唤店小二递上两根棍棒,将一把美 
髯分作两绺往那脖项后系了个松结,脱了帽子,提起根棍棒直奔乔泰而来。 
     狄公精于剑术和拳术,只是这棍棒在乔泰指点下新近才学着拨弄。这玩 
意本是剪径的强盗和闲汉无赖爱弄的,正经有头面的人一般都不沾手。偏这 
狄公却觉得它是一种很好的健身术,得个闲时便想着要耍弄耍弄。 
     乔泰却最精于此道。他投奔狄公之前正就是一个剪径的强盗。一年前, 
狄公去蓬莱走马上任的途中,乔泰和他那位歃血为盟的把兄弟马荣在一条偏 
僻的路上拦了他的驾,然而狄公的威仪和气度慑服了他们,他们当即弃邪归 
正,投在狄公手下当了贴心的亲随干办。后来辗转公役,竟也立了不少汗马 
功劳。两人但有些差了礼数处,狄公也是一味体恤宽谅,狄公对他们的心直 
口快和忠心义胆很是赏识——这是前话,表过不题。 
     这时,乔泰也提起棍棒迎来应手。两人一来一去,都使出了通身解数。 
人们只听得棍棒互相碰击声和微微的喘气声,一个院子早挤满了观看的人。 
     一个瘦长、丑陋的人瞪着一只独眼看了好一会寸溜出了院子,回身又轻 
轻掩上了门——谁也不曾察觉。 
     他们俩耍弄得汗流浃背才停了手,将那两根棍棒扔还给店小二,提了衣 
袍便上汤池。 
     旅店建在山岗下,汤池正砌在热泉的裂隙口。滚热的泉水汩汩流来,他 
们在汤池里足足浸泡了一个时辰,才抖擞起精神回到房间。 
     两人换罢衣裤,坐下呷了一口茶。房门开了,一个独眼瘦子蜇进了房间。 
     “这就是在茶馆里看见的那个无赖!”乔泰不禁叫道。 
     狄公冷眼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怒容满面地说:“如何不吭一声便兀 
自闯了进来?” 
     “单想和你说几句话……沈先生。” 
     “你干的什么营生,来得这般蹊跷。” 
     “与你一样,是个盗贼。”独眼猴溜了狄公一眼。 
     “待我把这个无赖驱赶出去!”乔泰怒气冲冲地说。 
     “且慢,”狄公非常想弄明白这不速之客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知道 
我的姓氏,也不会不知道我是一家商号的牙人吧——我是专门替我们掌柜代 
办转拨货物、签订买卖契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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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猴眯起那只独眼冷笑了一声:“哈哈,你的行动瞒不过当方土地!我 
是谁,你来瞒我?难道我真不知道你们的行径不成?” 
     “不妨讲来。”狄公和蔼可亲地说。。 
     “要我原原本本叙个备细?”独眼猴问道。 
     “当然!”狄公对这独眼猴有了浓厚兴趣。 
     “竖起耳朵听着,先说你,一副正经体面的脸面,又养着齐整的胡子, 
一眼就知道曾经在街门里干过勾当。生得又猛悍结实,须是缉捕,典狱的差 
使。你屈死过无辜,或偷盗过钱财,或者两者都于过,后来露了馅只得潜逃 
在外,各处窜奔。你那伙伴无疑就是个拦路的响马。你俩狼狈为奸,你以假 
斯文和一副油嘴滑舌去蒙混商旅行客,而你的伙伴则去持刀狙击。你们来这 
牟平想去抢一家珠宝商,看来你们这个冒险要蚀本的,一个小孩都会一眼认 
出你们是强盗,你们能得手?” 
     乔泰气得跳了起来,狄公制止了他。又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么,你依 
凭什么断定我们要来这牟平干这个勾当?” 
     独眼猴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歪起了头说:“今天我一见这个恶煞走进茶 
馆,就认出他是个专一剪径拦路的响马。瞧他这胳膊粗、肩膀圆的,那皮肉 
上刀箭的伤疤。落后你来了,我头里还认定你是个革了职的行吏,直到看见 
你们耍棍棒这才明白你俩的秘密。 
     同时我发现你也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盗贼,只是皮肉稍嫌白净了点。你们 
两个捧着那本书指点乱划,只顾把一双双贼眼盯着那珠宝商的名单……你们 
干这买卖是多么的鲁莽……” 
     狄公平静地对乔泰说:“把他撵出去!”. 
     乔泰站起来正待上前去揪,独眼猴早象闪电般出了门。 
     乔泰拔步要追,狄公微笑着把他叫住了。说道:“不必太去认真。这个 
无赖倒提醒我不应固执地墨守一个程式去勘破案子。他真是一个观察甚细, 
行动敏捷的家伙,他对我们的身份分判得何等精练,只可惜错了。他又这么 
自负固执——强盗会跑到城里客店来耍棍棒?” 
     “这个狗杂种从茶馆起就一直尾随着我们,莫不是想讹诈我们不成,干 
嘛老盯着不放?” 
     狄公答道:“我看倒亦未必。他看来是个靠小聪明,耍诡计的小偷或骗 
子,他非常怕武力。我想他或许再也不会露面了。你刚才讲到茶馆,却使我 
回想起我在那儿听到的一些谈话。你记得那是一个姓柯的丝绸商自杀的事 
吗?还说尸体尚未找到。此刻我们何不去公堂看看究竟是怎么一个案子。差 
不多也该是升堂的时候了。” 
     “老爷,别忘了你来这里是游山逛水的!”乔泰显然有点责备的口吻。 
     “你说得不错。”狄公淡淡微笑。“但我想私下了解些滕先生自己的情况, 
你知道他本人好象缠上了什么麻烦。再说看看他如何问理刑事对我们也不是 
完全没有帮助的。 
     走吧!” 
     他们走出了飞鹤旅店,在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暑气渐消,清风徐来, 
只感到丝丝凉快。 
     他们走到县衙时,衙厅里早升了堂。门外鸦雀无声,没有个闲人。四个 
衙役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打盹,一大群人聚在衙门栅栏里廊庑处尖着耳朵在看 
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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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也挤到那廊庑口,跂起脚往堂上望去。只见高高的大堂上正中坐着 
县令老爷滕侃,穿着亮光闪闪的浅绿官袍,头上戴的那顶乌纱帽的两翅不住 
地摇晃。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案桌上的公文案卷,一边慢条斯理地持着下 
巴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潘师爷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着笼在袖里。衙厅后 
高高垂下一幅帷幕,帷幕上用金丝线精致地绣着一匹獬豸的图象一一据说这 
是公正执法的象征。 
      (跂:音‘齐’,抬起脚后跟站着——华生工作室注) 
     大堂下两列分侍如狼似虎的四个街役,手上拿着板子、铁链和拶指的夹 
棍。为首一个粗黑胡须的矮胖子手上正拨弄着一根牛皮鞭子,令人望而生畏。 
     公堂的可怖、王法的威严、触犯刑律带来的可怕后果给人留下极深刻的 
印象。到这里不分老少,无论贫富,也不管是原告还是告都必须在大堂前那 
光光的水青石板地上双膝跪倒,恭受官吏衙役们的高声呵斥。经常县令老爷 
一声令下,板子、火棍便会打得你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按成习,一个被传 
讯到堂上来的人在证明自己确实无罪之前都被看作是有罪的。 
     滕县令用惊堂木狠狠地在桌上一拍,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战兢兢在 
堂前跪定,穿着一身白色丧服。“向前脆一步!”那个领首的衙役班头吼了一 
声。跪着的人赶紧向前跪上一步。 
     狄公用肘轻轻推了一下他旁边立着的人:“这人是谁?” 
     “你还不知道?这人就是柜坊的冷掌柜冷虔,与昨天自杀的柯兴元是财 
务上的合伙人。” 
     唐朝的这种柜坊,兼了后世银号和当铺的买卖,是最能生利发财的行业。 
     狄公嗯了一声,又问:“这何兴元死了,他却要戴孝?” 
     “不,先生有所不知。他戴的是他兄弟冷德的孝。这冷德生肺痨病已死 
了半个月了。” 
     狄公点点头,就仔细听那冷虔在说些什么。 
     “回禀老爷,我们今天唤船家沿河在水上寻了三里多路,只找回老柯一 
顶天鹅绒帽子,看来他是淹死无疑的了。因此我冒昧又重申今天早上在公堂 
提出的要求。我负责老柯产业部分帐目,现在事乱如麻,他的自杀不早点备 
案,许多财务帐目不能清理,许多商务买卖无法签办,我们的损失不计其数, 
还望老爷明鉴,早点给老柯的死备个案吧。” 
     滕县令皱了皱眉头,答道:“人命关天,不可草率行事,刑法律令明文 
昭彰,尸身未发现或未经官府验核不能以自杀备案。冷虔,你须将柯兴元之 
死的详情从实细细向本堂禀来,倘其情理有可谅之处,细节无抵牾之疑,本 
官尚可便宜从权,替你作主,具文呈报上峰,再俟定夺。” 
     冷虔听罢,感激地说:“倘能如此,老爷山岳般恩德没齿不忘了。说起 
老柯之惨死,容我再细细禀来。约莫有一个月前柯先生曾在卞半仙处占了一 
课,打问南门外动土木的凶吉,他想在那里造一座花园专用作夏季的休憩。 
那卞半仙为柯先生草画里宫图时发现了蹊跷,警告柯先生,本月十五日,也 
就是昨天,是一个黑道凶日,行居得万分小心。 
     何先生听罢着了慌,急问端底。那卞半仙卖关子,只道天机玄妙,难以 
明说,祸起不测,防不胜防。并说中午正是最凶险的时刻。 
     “这个可怕的预言使柯先生郁郁寡欢,忧虑重重。他本来就是个性子敏 
感的人,这时又犯了心病。决定命运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吃不下饭,睡不着 
觉。十五日那天,他狂躁激动了半日,拒绝走出他的房间,就是到花园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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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也感到害怕。然而他的管家午后捎了个信给我说他的主人心情有了很大的 
好转,因为中午这个最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并没有碰到意外。他认为有 
了转机,感到很高兴。为此,柯夫人便建议在家设个便宴邀请一些朋友和同 
仁,以此来分散他的心思并使他高兴高兴。他同意了夫人的建议,于是除我 
之外,柯先生还请了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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