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民俗概说 - 杨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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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民俗概说 - 杨永法-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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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的称名。盖因吴中多雨,凡坑穴者皆有清水积存也。有美少女,腮有酒窝,竟也称“面孔上有两个瘪子潭“,那种含水的湛湛灵秀呼之欲出。同样,因为湿润,苏州人把泥称”烂泥“,白泥称”白烂泥“,黄泥称“黄烂泥”,即使是干泥,也叫“干烂泥”。难怪有北方人说:“你们苏州人真逗,怎么一口咬定泥中有水呀!”
  中古音的入声在普通话中已消失,而吴方言中却能得以保存。入声发音短促,有时能对事物模状拟声,十分生动。如闪电,吴语称“矆显”(音霍显)。读声急促,沉闷。此外,吴语不仅保存了中古读音,还保存了中古词意。如媪(音奥),指年长妇人。在现代汉语中早已不用。但苏州人却至今仍称“媪婆”,(有写成好婆,误)。古语称白天为“昼”,而苏州人称上午为“上(每)昼”,下午为“下(每)昼”。古称谓在吴语中也未绝迹,如在某些农村仍将丈夫称“小官人”,称妻子为“娘子”,而少数老年女子仍把“我”称“奴”。
  吴方言还有“文读”与“白读”并存的现象,即同词异读。如”生“在成语”生龙活虎“中读原音,而在口语中读“商”音。生吃,叫“商吃”,生病叫“商病”。又如“别”,在“别开生面”时读原音,在口语中读“勃”,别人叫“勃人”,别的事叫“勃桩事体”。再如“挨”为顺着次序或接近某事物之意,在“挨家挨户”时读原音,而在口语中读“啊”。挨次排队,叫“啊一啊二排队”,挨到我叫“啊到我”,接近某时刻叫“啊模样”。此类例子,不胜枚举。
  吴方言还有用形象来表达抽象或其他事物。如“握空”表示无效之劳。常闻有人训子:“你这叫读书,简单是‘握空’。又如缝衣针叫”引线“,针的功能说得更明了实在。再说膝盖叫“脚馒头”,看官,弯曲您的双腿,看何处最似馒头,膝盖也。
  吴方言还有几种互为颠倒的现象。如语素颠倒,将“着火”说成“火着”,将“力气”说成“气力”,将“腐乳”说成“乳腐”。在句式中也有宾语与补语颠倒,如“我对不起你”说成“我对您不起”,“他打不过我”说成“他打我不过”。
  外地人学说苏州话,面临着吴方言语音、词意、表达方式的千变万化,感叹曰:“唉,苏州话太复杂,真吃俚不消。”
  西山话
  西山是太湖孤岛,过去交通不便。现在,太湖大桥长虹卧波,直接胥口,“天堑变通途”,西山成了活水码头。它以“浓装淡抹总相宜”的自然风光,吸引八方游客,成了旅游休憩的好去处。
  外地人到西山与西山人交谈后,印象最深的是:西山人说话硬、直、快,显示了西山人直爽的性格。
  但是,西山人说话,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说法。
  首先是颠倒现象。西山人把“蹄膀”说成“膀蹄”,便是一例。西山人把“膀蹄”作为接待贵客佳宾的高档菜,上这道菜前,燃放爆竹,以表郑重。西山籍的外地人,春节归里省亲,最喜欢吃的就是“膀蹄”,西山“膀蹄”好似“东坡(肉)”又胜似“东坡”。如果苏东坡吃过西山人的“膀蹄”,定然会发出“不辞长作西山人”的感叹。除了“膀蹄”,西山人还把“螺蛳”说成“蛳螺”,将“乳腐”叫作“腐乳”。
  其二是文言现象。一次,几个中年妇人聚在一起,评说他人之非。一位老太劝阻说:“勿要贬褒人家。”“贬褒”一词,出自一位文盲老农之口,略见西山话文言现象之一斑。
  六十年代,生产队田间劳动,干活的人少,旁观者众,反正一天十分工。对此有人评价说:“现在干活是出勤不出力,四睹十六看,三十二个趴窗畔。”这几句话中,数词量的层递、动词义的隐现、参张辞格的运用,使语言形象生动,耐人品味。尤其是文言词“睹”与口语“看”相映衬,恰到好处地增强了语言的表达效果。
  值得称道的是,西山人喊母亲为“恩娘”。一声“恩娘”,即使是旁听者,心里也会热血沸腾,激起对伟大母爱的崇敬和感念。同时,也会对西山人知书达理倍加赞赏,并为“恩娘”这词古为今用之恰当、感情色彩之强烈而叹服,不禁拍案叫绝。
  令人惋惜的是,这种语言现象,表现在骂人中,倒是极不文明的,甚至是恶毒的。
  西山人骂人,骂男性为“牌位”,骂小孩和老人加小和老字;骂女性为“寡妇”,也有小、老之别;骂得恶毒一点的还加个“绝”字,诅咒别人断宗绝代。在骂人话中,骂小孩的居多,且到咬牙切齿的程度。如“青殇”(殇者,未成年就死),再如小孩贪玩忘了吃饭,大人叫小孩吃饭,说:“祭饭吧。”“祭饭”是生者让亡灵吃饭的一种仪式。这些话都出自母亲之口,这是令人困惑不解的。
  若要探究,只能说这些母亲的骂人话是沿用了上一代的骂法,她们对文言一窍不通。如果给她们解释清楚,明白了意思,可能就于心不忍骂不出口了。
  第三种现象是地方色彩。西山处于三万六千顷的浩瀚太湖之中,山青水秀,风光旖旎。因此在西山的一些话语中,常有涉及山水的内容。
  西山人赞誉干净、整洁、秀美,会说:衣服洗得“山青水绿”;房间收拾得“山青水绿”;姑娘出落得“山青水绿”……等等。又如嫌人追问不休,就称“元山凿石头”(元山产石灰石,旧时采石手段原始,用凿子凿),意思是元山就是凿石头的地方,别问了。再如,不小心把水泼了一地,就说“开太湖了”;下大雨时,满地淌水,也称“开太湖了”。真是夸张得有趣。
  西山人上山砍柴,称之谓“斫柴”。“斫”字十分准确、贴切。但由于用惯了“斫”字,也就自然而然地把“割草”说成“斫草”。外地人听了会奇怪:草不会乱跑,何必要“捉”呢!也难怪,西山人把“斫”读如“捉”音,斫、捉不分难怪外地人以为去“捉草”了。
  我是西山人,热爱西山话,除了它的硬、直、快外,更爱它的诸多语言现象。只是我留心不够,没有下“苦工夫”研究,仅抓着一点“皮毛”而已。
  吴地老儿歌
  一、 月亮堂堂,姊妹双双,大姊嫁勒上塘,二姊嫁勒下塘,三姊呒人要,一顶花花轿,一抬抬到屈驾桥,一蒸馒头一蒸糕,砰、嘭、啪。
  二、 勿高兴,吃糕饼,糕饼甜,买包盐,盐咸买只篮,篮漏买包豆,豆香买块姜,姜辣买只鸭,鸭叫买只鸟,鸟飞买只鸡,鸡啼买只梨,请请你格小弟弟。
  三、
  乌龟(音居)上街头,生意闹稠稠,尖锥尾巴橄榄头,胡椒眼睛骨溜溜。大乌龟哪哼叫?嘎!嘎!小乌龟捺哼叫?叽!叽!大小乌龟一淘叫,客客气气问你老板讨个铜板买药料,药杀乌龟开年勿来讨。
  四、
  嗯呀嗯呀踏水车,水车盘里一条蛇,游来游去捉蛤蟆,蛤蟆躲勒青草里,青草开花结牡丹,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姊姊做媒人,杏花园里铺行嫁,桃花园里结成亲,爹爹交我金桂子,姆妈交我水红裙,水红裙浪多个裥,裥裥全是玉蜻蜓,长手巾掼房门,短手巾揩茶盏,揩得茶盏亮晶晶,倒杯茶来请媒人,媒人说得三间园堂四间厅,络里晓得一间草棚两头门。
  五、 笃笃笃,买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子你格肉,还子你格壳。
  六、 老伯伯,洋钿借一百,开年还你九十九,打得你屁股扭勒扭。
  七、 萤火虫,夜夜红,飞到东,飞到西,五笃娘勒里,五笃爷勒里,三根麻绳吊勒里,有铜钿赎子去,呒不铜钿压勒里。
  文中不少语言是苏州“土话”,如若改掉,就呒不味道哉,只好任其自然。儿歌很多,当年的小孩子肚皮里都装了勿勿少,儿歌里有知识、有笑话、有噱头、也有讥讽,在没有学认字前,就跟着大人唱儿歌,可以说是另一类的“启蒙”教育,说勿上好,也说勿上坏,唱唱白相相。
  太仓话和苏州话
  苏州话在吴语系中是“大房”,是吴地中最有代表性和最有影响力的。苏州人自己叫它做“苏州闲话”。
  苏州话的软和糯是出了名的,一些外地人对苏州话偏爱得很,我在上海和杭州都有过切身体会。就说那次在上海一百购衣,营业员一听我是苏州人,就分外的另眼相看起来,目光也柔和许多,价格竟也“好说闲话”勿少,恨不得跟你攀亲眷,真让我受宠若惊。这是一次典型的爱屋及乌。
  苏州范围很大,过去的六县市(现在吴县改为两个区)中,各县市的语言虽然同属吴方言区,区别却不小。比如太仓话说男人的“男”字,口型扁,舌尖位置略前,音同普通话中的“你”;苏州人发“男”音则口撮起,舌尖略后缩。
  苏州话保留了不少古代的发音和称谓,例如,苏州人叫新郎、新娘为“新官人”、“新娘子”(或“新娘娘”),这是古代沿袭至今的称谓,在不少古典戏剧中还能见到。但太仓话里似乎保存得更多。比如,古代称热水为“汤”,成语“赴汤蹈火”里的“赴汤”就是往热水里去。太仓人在很多地方还使用此词,如他们称洗脸水叫“面汤”,洗澡水叫“浴汤”,而苏州人已经比较现代地不分冷热一概叫“水”了,如“揩面水”、“浴水”。又如洗手,苏州人叫“汏手”,太仓人却叫“净手”,甚至洗脚也叫“净脚”,听起来雅得可以。
  在称谓方面,太仓话也很有趣。苏州话叫父亲的娘(奶奶)为“好婆”,叫母亲的娘为“外婆”,同于普通话。太仓人则把奶奶称作“亲婆”,把外婆叫作“好婆”,两相比较,太仓人这种叫法就更让人心里舒坦。不过太仓话中也有挺让人意外的称谓。我当年插队在太仓,有一次听队里一个男孩朝一个中年妇女喊“伯伯”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存狐疑。后来又切切实实听到有人这么叫,我就私下里问队长了,说那孩子怎么叫她“伯伯”呢,她不是女的吗?队长听了大笑起来,说:伲太仓是“什能”(这样)叫格。的确,这里父亲的哥哥或者姐姐都叫“伯伯”,并且泛化到年轻人叫比自己大一些的中年妇女也叫“伯伯”,以示尊重。原来如此。我心里十分好笑,怎么会这样叫呢?心想苏州人是分得蛮清爽的,父亲的哥哥叫“伯伯”,父亲的姐姐叫“姆姆”(发苏州音的‘马’),父亲的妹妹则叫“娘娘”;北方话中则不分父亲的姐、妹都叫“姑母”的。但现在仔细一推敲,苏州话中有这种联系,比如,“妯娌”(哥哥的妻子和弟弟的妻子),苏州人就叫“伯姆道里”,也有个“伯”字来称呼女的,可见,还是在一个体系里,不过,苏州话中已少了,太仓话中则很顽强地传承到现在。
  俗话说“三里不同音”,语言受地域影响很深,发音差别不小,例如,“躲在后面”这个意思,苏州人说“伴勒后头”,太仓人就叫“涯勒后底”。人们用“乡音”、“口音”来指方言,正说明方言在语音方面的地域差异是最易为人感觉的。
  苏州地名读音
  为什么临顿路叫作“伦敦路”?为什么浒墅关称之为“许市关”?为什么葑门变成了“富门”?这些问题似乎一直使苏州人感到大惑不解。
  苏州一些地名的读法和常音不同,并不都是讹称,其中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吴语的语音起了变化,但某些地名仍读如古音,故而和今音有了差别;二是一些地名更改了,但苏州人的习惯改不了,叫法一仍其旧,于是也造成了字面和读音的不同。
  中国的汉字不是拼音文字,语音变化不易觉察,其实这种变化是在潜移默化间不断发生的。只要将老一辈苏州人和今日青少年的口音作一比较,便会发现有很大不同。如果说数十年间语音已有明显变异,那么数百年,甚或数千年,其差别之大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古音常常会在口耳相传的用语中留下种种蛛丝马迹。例如,苏州的善男信女念佛,“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中,“南”、“无”、“阿”三字的读法和今音便已大相径庭。其实这句佛号的读法,仍接近于古音的缘故。
  先说临顿路。苏州人把这个历史悠久的地名叫作“伦敦路”,正是古今音不同的典型例子。何以见得“伦敦”是古音呢?我想举出三点依据。依据一是古代的字书。按宋代的《集韵》和元代的《古今韵会举要》,“临”字的注音都是“犁针切”;明代的《洪武正韵》则是“犁沉切”。所谓切,即反切,是中国古代的注音方法。用现代的概念来解释,就是将上字的声母和下字韵母相拼,再以下字的声调读出。如果我们用苏州话把“犁针”或“犁沉”反切,得出的发音不正是“伦”么?依据二,是口语中和“临”同音的字(即在普通话中都读作lin)。语音变化后,古音往往仍保留在部分口语词汇中,例如苏州人把鱼鳞叫作“鳞爿”,这个“鳞”字,如何发音,想来无须赘述了。依据三,是以粤语作旁证。广东地处岭南,从前山高皇帝远,受近代官话影响较小,保存古音因而也较多。如果谁有相熟的广东朋友们,请他用广府音读“临顿”两字,他会读成“lun
  dun”,就好像苏州人说“伦敦”。
  再说苏州人称之为“鱼翅坊”的吴趋坊,求证方法与上面一样。若由广州人读“吴趋”两字,发音为“ng
  tsui”近乎苏州话的“鱼翅”。“吴”字老苏州都知道,本来读若“ng(鱼)”,吴县,就向来读作“吴(鱼)县”,跟“何、胡、贺”等姓氏搞不清还是近几十年的事。至于“趋”字,宋代《广韵》注音为“七逾切”。如果用普通话来“切”,读音自然是“qu(区)”,但若用苏州话,那就成了“翅”。所以说,把吴趋坊念成“胡区坊”,那是蓝青官话,叫作“鱼翅坊”方是正宗吴音。
  古音保留在地名中,在全国各地其实都可找出不少例子
  。例如,广东省有个县名为番禺,这个“番”字如果照本音读,是要让广东人笑痛肚皮的,他们叫作“潘禺”。为什么“番”会变成“潘”?原来古汉语中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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