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必须看爱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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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必须看爱的艺术-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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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类越是脱离原始的纽带,就越疏远自然世界,而寻找摆脱孤独途径的需要也就越是强烈。    
    达到这一目的——摆脱疏离感——的一种途径在于各种各样的狂欢状态(orgiastic states)。这些狂欢状态可以采取自我促成的恍惚情形,有时候可以借助于药物的帮助(毒品等精神麻醉剂)。许多原始部落的宗教仪式提供了这种解决方法的活生生的画面。在短暂的极度兴奋中世界消失了,与世隔绝的疏离感觉也随之消失。如果是集体的迷狂纵欲,那么参加者还会体验到一种与集体他人融合无间的感受,这样就使效果更加明显。同这种狂欢状态紧密相连的、并且经常与之混合采用的方法是性体验。性高潮可以产生一种同恍惚状态或吸食某些药物同样的效果。集体性纵欲的仪式是许多原始宗教仪式的一部分。经过这种集体性纵欲的仪式,人们好像能够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忍受疏离孤独之苦了。但慢慢地,随着焦躁感的逐渐增加,就必须重演这一仪式,这样方能缓解疏离孤独感的再度复发。    
    只要这种狂欢状态是一个部落的集体行动,那么就不可能引起焦虑感或罪恶感。这样的一种行为是“正确的”,甚至是一种美德,因为这是一种所有人都会参加的公共活动,不仅得到医生和祭司的支持,甚至他们还命令此事;因此参加者也没有理由感到羞愧或有负罪的感觉。但是对于生活中已经不再拥有这种仪式的文明中的人来说,如果也采用这样一种方式去克服自己的疏离感,那就大不相同了。酒精中毒(也就是醉酒、酗酒)和毒瘾是生活在一个非集体狂欢文化中的个人所采取的逃避孤独疏离感的方式。跟生活在集体性、模式化地狂欢文化的人相反,采用醉酒与吸毒方式来排解孤独的这些人怀有深深的负罪和自责。当他们求助于酒精和毒品去克服疏离感的时候,在他们这种狂欢的体验之后,感到的却是更加严重的疏离与孤独;而且,从此以后,他们将更经常地、更强烈地向酒精和毒品求援。跟酒精和毒品稍微有点不同的是性狂欢这种方式。在某种程度上纵欲是克服孤独感的一种自然和正常的方式,也是一种较为人们所偏爱的方式。对许多不能用其他的方式减轻孤独感的人来说,追求性高潮实际上跟酗酒与吸毒并无多大区别。想借性纵欲来使自己克服由于孤独而产生的焦躁感,变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努力。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不断增长的孤独感,因为没有爱情的性行为即便能暂时起点作用,最终也无法弥合两个人之间的沟壑。     
    所有通过狂欢达到人与人之间的结合方式都有三个特征:首先这些方式都是强烈的,甚至是狂暴的;其次它们需要整个人——包括身体和心灵——都投入进去;第三就是他们是短暂的,而且要不断重复。但是,准确地说,跟上述这些特征相反的方式也一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是为人们所经常采用的。这一方法就是:建立在同群体保持一致(即同一,conformity),同群体的习惯、实践和信仰保持一致的基础上的融合为一。这里,我们又见到了一个重要的发展历程。    
    在原始社会,一个群体中的人数是很少的;群体通常是由拥有同一血缘和拥有同一居住地的人所组成。随着文化的发展,群体也随之扩大;群体变为城邦的公民、国家的公民或教派成员。就连最穷的罗马人也因能说“civis romanus sum”(生活在罗马的公民)而感到自豪。罗马及其帝国就是他的家庭、他的家乡和他的世界。就是在当今的西方社会,群居也仍然是克服孤独感最为广泛采用的方法。在这种结合中,参加者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是融于其中了,参与者的目的是完全地属于群体。如果我与任何一个其他人完全一样,如果我的感情、思想与他人毫无二致,我在衣着、习惯和看法方面都与这个群体模式完全相同,那我就得救了,从恐惧孤单的体验中得救了。独裁制度的国家用威胁和恐怖手段去制造这种千篇一律、步调一致的状态;民主制度的国家则使用建议和宣传的方式达到同一目标。在这两种方式中,的确存在着巨大的区别。在民主国家里,不一致(不同一)是可能的;并且,在事实上,不一致的现象也确实不是完全不存在。但在极权制度里,只有少数非凡勇敢的英雄和烈士才会拒绝服从。但是,如果我们不管民主制与极权制之间的上述差异,我们就会看到,在民主社会中,存在压倒性的一致性。原因在于下列事实:必须有一种对追求融合的回答,如果没有别的或更好的方式,那么,通过群体一致才达到结合为一的方式也就会成为支配性的方式。只有一个人理解了人是多么害怕与别人隔绝,才能理解人们为何如此害怕与人不同,才能理解仅仅跟人群相差几步就会产生的那种“遑遑然如丧家之犬”的感觉。有时,这种对不一致的担心被合理化地解释为对可能威胁不一致者的实际危险的担心。但事实上,人们情愿与习惯一致的程度远远高于人们被迫去跟习惯保持一致的程度。至少在西方民主国家中,情况就是如此。


第二章爱的理论(2)

    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对一致的需要。他们生活在幻觉中:他们遵从自己的看法和倾向,他们是个人主义者,他们通过他们自己的思考,形成了自己的意见——他们自己的看法跟多数人的看法一致,这仅仅是纯属巧合而已了。全体一致恰恰被他们用作“他们”观点正确的佐证。既然还有体验自己个性的需要,所以,一些微小的差异被用来满足这种体验个性的需要。如在手袋或毛衣上绣上自己名字的缩写字母,银行里挂上自己的名牌,属于民主党反对共和党,属于麋社(Elks)而不属于圣坛(Shriners)社,如此等等;所有这些都成为个性差异的表达形式。广告标语上写的“这个大不一样”!揭露人们想要差异的需要,尽管在现实中,这些差异荡然无存。    
    这种日益增长的要求消除所有差别的倾向跟在大多数先进工业社会中正在发展起来的平等概念以及实践紧密相关。“平等”(equality)这个概念在宗教中意味着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都是人与神本质的一部分,都是一体的(we are all one)。同时也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应该得到尊重;意味着,虽然我们是一体的,但我们每个人又都是一个独特的实体,是自成一体的小宇宙。譬如在犹太法典《塔木德经》(Talmudic)里就肯定了人的独特性(uniqueness):“无论是谁,只要他拯救了一个生命,就等于拯救了全世界;无论是谁,只要他摧毁了一个生命,就等于破坏了全世界。”作为个性发展条件的平等也是西方启蒙哲学中“平等”概念的意义所指。作为个性发展条件的平等也包含着这样的意思(康德最清楚地说明了这点):一个人一定不能是实现他人目的的手段。所有人皆平等,就是因为他们本身是目的,并且仅仅是目的,不能成为彼此之间的工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紧接着启蒙哲学,各种流派的社会主义思想家把平等解释为是消除剥削,废除私有制,而不管这种使用是残酷的还是“人道的”。    
    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平等的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今天所说的“平等”指的是机器人的平等,也就是失去个性的人的平等。今天的平等意味着“雷同”而不是“一致”(Equality today means “sameness”,rather than “oneness”)。这是一种抽象的雷同,做一样的工作,参与一样的娱乐,读一样的报纸,拥有一样的感情和观念。因此,在这方面我们应该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一些被我们称为是当今社会进步标志的成就,譬如说妇女平等。我在这里没有必要指出我并不是在反对男女平等;但是在争取男女平等方面取得的一些正面结果不应该成为妨碍我们进一步认识事物本质的迷障。追求平等的趋势也是取消差别趋势的一部分。平等以这样的代价被买到了:妇女之所以与男子平等,是因为男女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差别。启蒙哲学的一种主张——灵魂没有性别(l'ame n'a pas de sexe)——已经被普遍实践。性别的两极消失了,以性别两极为基础的性爱也随之而消失。男子和妇女变得一模一样,而不是作为对立两极的平等者。当今社会鼓吹实现无个性化的平等理想,因为这个社会需要“人原子”(human atoms),这些人原子相互之间完全一样,要让他们在一个大规模集合体中毫无摩擦地平滑地发挥作用;要他们所有人都服从同一个命令,但是每个人却都相信他们是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就像现代化的大规模生产要求商品标准化一样,社会进程也要求把人的标准化,并把这种标准化叫做“平等”。    
    通过同一化达到的人与人的结合并不是强烈,也不暴力;它是平静的,由例行规程所支配;也恰恰由于这个原因,同一性并不能够达到抚慰由疏离所产生的焦虑的效果。今天西方社会所发生的酗酒、吸毒、强迫性行为、自杀等的泛滥表明了对集体同一这一方法的失败。此外,这种方法往往只涉及到心灵而非肉体,所以同纵欲的方法比较也有其不足之处。群体同一这种方法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其效果是持久性的,而不是短暂的。个人从三四岁就被带进了这个同一模式,随后就再也不会同这个群体失去联系了。甚至等他死了,他的葬礼——他本人所参与的最后一个大的社会事件,也同样会严格遵循同样的模式。    
    在把顺从同一作为摆脱由疏离所产生的焦虑感的一种方式外,在当今社会中,还必须得考虑到我们社会另一个因素:工作的成规化以及快乐的成规化。人变成了一个“九至五点”的人。人是劳动力的一部分,或者是职员和经理官僚式动力的一部分。他几乎不需要有任何主观能动性,他的任务由劳动的组织规定好了;阶梯上层和阶梯下层也几乎没有差别。他们都在完成由整个组织结构所规定的任务,按照规定的方式,也按照规定的速度。甚至他们的各种感情也是规定好的:快活、宽容、可靠、雄心以及同每个人都能无摩擦相处。他们玩笑甚至也是成规化的,虽然表现得不像其他的感情规定的那样彻底。阅读的书籍是由读书俱乐部挑选的;看的电影是由电影院及剧院老板和他们出钱登的广告所选定的;剩下的也都一样:星期日出去兜风、一起看电视、玩牌和参加各种社交聚会。从生到死,从星期一到下个星期一,从早上到晚上——所有的行为都是成规化和预先制定好的。请问:一个被弄到这么一个罗网中的人如何才能不忘掉他是一个人,一个独特的个人,一个只能活一次的人,一个带着希望与失望、悲伤与恐惧,怀着对爱的热望、对虚无与疏离深深畏惧,只能活一次的人?    
    达到统一和谐的第三种方法是创造性活动(creative activity),无论是艺术家还是工匠的劳动都属此列。在每一种创造性工作中,创造者同他的工作材料结合为一——工作材料代表了整个外部世界。无论是木匠做一张桌子,还是金匠打一件首饰;无论是农民种庄稼,还是画家作画——在所有这些创造性工作中,工作者与对象都合二为一,人在创造过程将自己与世界结合起来。但这一点只适用于创造性的工作。这些工作要求我自己计划、生产并看到劳作的结果。而在一个职员、一个在长长的传送带上工作的工人的现代化工作流程中,几乎已经不存在这种人——物和谐的性质了。劳动者成为机器或官僚组织的附属品,他不再是“他”了——因此,除了顺从一致以外不再有什么和谐结合。    
    通过创造性工作达到的和谐统一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和谐。通过纵欲狂欢达到的统一是暂时的。通过顺从同一而群体人达到的和谐统一也是虚假的。因此,这些答案对人类的存在问题仅仅算是部分的回答。对人类存在问题的真正全面的回答是要在于人际和谐,在于彼此之间的融合,在于爱。    
    这种对人与人之间融合为一的渴望是人身上最为有力的动力。它是人类最为基本的激情;是一股把人类结合为氏族、家庭和社会的力量。没能达到这一点就意味着精神错乱或者毁灭——自我毁灭或毁灭他人。没有爱,人类一天也不可能存在。但是,如果我们把人与人的这种融合称为“爱情”的话,我们就会遇到一系列困难。融合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达到——这些方式之间的区别跟各种形式的爱情之间的共同之处几乎一样的重要。所有这些达到融合的方式是否都应该叫做“爱情”呢?还是应该把爱情只是看作一种特殊的融合形式:这种融合形式在近四千年来东西方的历史中被所有伟大的人道主义宗教和哲学体系看作是最完美的德行呢?    
    就如同所有的语义解释所遇到的困难一样,对此问题的回答也只会是随意的。但重要的是,当我们谈到爱情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谈论的是哪一种结合方式。那么,我们指的是对人类存在问题的成熟回答而提及爱呢?还是指的那些各种不成熟形式的爱情——我们称之为共生性结合(symbiotic union)呢?在后面的段落中,我们只把前一种看作爱情。但我们的讨论却要从后者——即共生性结合开始。    
    共生性结合的生物模式在于怀孕的母亲同胎儿之间的关系。他们既是两个,又是一体。他们生活在一起(共生),他们彼此需要对方。胎儿是母亲的一部分,从她身上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母亲就是他的世界。她给胎儿提供养料,保护胎儿,同时她自己的生命也因胎儿而得以升华。在精神性(psychic)的共生结合中,两者的身体是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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