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2004年精粹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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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2004年精粹 上-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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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政成本奇高必然导致市场经济变形,至此昭然。但这还不是行政成本奇高惟一的负面作用。须知,行政成本奇高所抬升的不仅仅是企业的营商成本,它尤其抬升了良知的成本和道德的风险,从而扰乱人心,毒化我们民族的精神。人心都有善恶两面。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是一个扬善惩恶的社会。扬善惩恶固然需要通过“灵”的层面,即通过教化来引领人们向善,遏制人们趋恶。但更重要的还是通过“物”的层面,即通过利益调节机制来奖励人们向善,遏制人们趋恶。人都需要尊严,需要荣誉,如果良知的成本比较小,道德的风险比较小,人们通过守法经营、诚实劳动就能得到正常回报,就能维持基本生存,就很少有人愿意牺牲尊严和荣誉去谋求非分所得,也就很少有人愿意突破良知和道德的底线。但如果良知的成本过高,固守良知往往意味着失败;道德的风险太大,坚持道德往往意味着困苦,这样的良知和道德未免不近人情。毕竟,只问对错、不计利害的超凡脱俗之辈只是凤毛麟角,趋利避害乃常人理性。良知和道德必须符合趋利避害之常人理性,才可能为绝大多数人所接受,才可能化为社会的普遍价值。符合常人理性的良知和道德往往是世俗的,换言之,良知和道德的背后,要有相应的利益支撑:但凡守住了良知和道德的底线,个人利益就有基本的保障;公民只要奉公守法,就可以安居乐业。必须具备这样正常的报应机制,才可能人争趋善而天下太平。

  这就是说,良知的成本主要是利益成本,道德的风险主要是利益风险。要降低良知的成本和道德的风险,主要路径就是让良知和道德充分包容个人利益。仍以运输从业者为例。如果法定每车五吨载重量,为国家、为社会服务的只占到一两吨,他就不会认为这是一个负担,他就乐于听从良知和道德的约束,尽可能不超载。如果为国家、为社会服务的占到三吨,他大致还能接受;如果占到四吨,他就要感到痛苦了;而如果占满了五吨,他就只好通过超载来为自己的生存奋斗,而超载则无疑以戕害自己的身心健康、透支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时对他来说,所谓国家利益、所谓社会利益,进而所谓良知、所谓道德,当然是与他的生存需要冲突的,当然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良知因此需要边界、道德因此需要边界,这个边界就是正当的个人利益。假若良知和道德不能安守本分,与正当的个人利益和平共处,而是动辄越界侵蚀正当的个人利益,甚至危及个人生存,必然的结局就是一场混战———它使良知未泯之人去对抗良知,使他们因此而陷于矛盾、痛苦之中难以自拔;使本来就是非不清之人在麻木中陷得更深,更难有清醒之日;尤其可怕的是,它给本来就是不法之徒的少数恶棍增加了挑战法律和良知的借口,并为他们挑战法律和良知的行径增加了同伴,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对社会的危害因此会被放大到最大限度。如此扬恶抑善,必然加剧时世的混沌和人心的堕落。

  这就是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已经不顶用。假若超载蔓延为运输业的集体行为,假若收红包蔓延为医疗界的集体行为,假若敲诈学生蔓延为教育界的集体行为,假若被告原告两头吃蔓延为司法界的集体行为,假若几乎每一个职业都丧失了自己的职业道德,丧失了自己的职业尊严,这时最需要追究的显然不再是从业者的素质问题,而应该是我们的利益调节机制、我们的善恶报应机制。不图此谋,而仅仅颁布几个规章,仅仅加强监管,又有多少意义呢?用十个指头对付寥寥几个跳蚤,可以很从容。以十个指头对付十来个跳蚤,也还勉强胜任,但假若用十个指头对付成千上万只跳蚤呢?报应机制的错乱驱使绝大多数行业走上非法生存之途,驱使绝大多数人走上非法生存之途。这等于是动员整个市场的力量来对抗监管,等于是动员整个社会的力量来对抗监管,等于制造成千上万只跳蚤,岂有获胜之望?

  总之,高居全球第一的行政成本,不仅加大了企业的营商成本,导致企业普遍的非法生存状态,导致市场经济变形;而且尤其加大了良知的成本和道德的风险,良知太重,道德太重,以至超出绝大多数人的负荷能力,导致大多数人精神上普遍的非法生存状态,这是当下中国人精神焦虑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为良知减负,为道德减负,已是当下中国的燃眉之急。推源溯始,这应该从削减当下中国的行政成本入手。其实,中国的行政成本原本不必这么高,假若我们的公共利益有比较精确的定义,而令强势集团的个别利益难搭便车。但这是另一个问题,就不在本文的论列范畴了。 




创建时间:2005…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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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读的杰作”? 
 



  南方周末   2004…05…13 12:24:09 

  □李强

  《关于马基雅维里的思考》

  【美】列维·施特劳斯著,申彤译

  译林出版社2003年12月,25。00元

  一年前的伊拉克战争引发了世界舆论对美国新保守主义对外政策的广泛关注,而被视为新保守主义“教父”的施特劳斯也因此声名远播。围绕施特劳斯与美国新帝国主义之间的关系,学界众说纷纭,争论激烈,以至于有的论者将施特劳斯与新保守主义的关系之争列入2003年西方知识界十大重要事件之中。

  不过,早在施氏的名字因伊拉克战争而备受争议之前,施氏的著作就引起中国学术界关注。近年来,施氏的《自然权利与历史》、《霍布斯的政治哲学》先后被移译为中文。最近,施氏晚年著作《关于马基雅维里的思考》也翻译出版。该书是施特劳斯颇为得意之作,被施氏弟子视为最能代表乃师思想的成熟作品,是被马基雅维里研究界忽视甚至“误读的杰作”。

  对于中国读者而言,马基雅维里的名字并不陌生。他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巨匠,因著有《君主论》、《佛罗伦萨史》和《论提图斯·李维的前十书》(《李维史论》)等名著而闻名遐迩。

  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很少有人像马基雅维里那样受到截然不同的评价。据以赛亚·伯林统计,在四百多年中,马基雅维里至少获得二十多种头衔,诸如“恶魔”、“强权政治的维护者”、“失意的官场政客”、“共和主义的理论家”、“唯科学主义者”等。惟其如此,意大利著名哲学家克罗齐曾感慨马基雅维里是“或许永远解不开的谜”。

  不过,撇开关于马基雅维里争议的种种细节,我们可以发现两条清晰可见的主线。其一是将马基雅维里视为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政治家,将其指斥为“罪恶的导师”;其二是将他看成一名热诚的爱国者与共和主义的伟大讴歌者。

  这两种评价都有充足的依据。“恶魔说”可以从马氏的《君主论》中找到佐证。《君主论》是作者献给当时佛罗伦萨的洛伦左·美第奇殿下的小册子,它是一本典型的君王宝鉴。在书中,马基雅维里以十分露骨而直白的方式劝诫君主应当集狮子与狐狸的品质于一身,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使用残忍的手段,不惜背信弃义,不惜运用谎言与欺骗。正如施特劳斯所言,在西方几千年的政治发展中,鼓吹赤裸裸无道政治的观点并不少见,但是,马基雅维里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著名哲学家,将自己的名字与邪恶的政治行为联系在一起。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种对马氏的解读。不少人倾向于将马氏置于佛罗伦萨当时所处的复杂政治环境中去理解。他们强调《李维史论》中表达的对罗马共和主义的讴歌,注意到《佛罗伦萨史》流露的对共和主义在现实中的无奈。他们宁愿将《君主论》中的权术看作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共和主义者面对无奈的“命运”所作的无奈的选择。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将这种观点表达无遗。他写道:“马基雅维里自称是在给国王讲课,其实他是在给人民讲大课。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乃是共和党人的教科书。”稍后英国内战时期共和主义的代表人物哈林顿在《大洋国》里,更认为马基雅维里对于“古代经纶之道”充满了共和主义的真知灼见。

  如果用施特劳斯的说法来表述的话,前一种观点是所谓的“老派”的观点,后一种观点则是“新派”的观点。前一种观点在20世纪之前占主导地位,后一种观点则在20世纪之后大行其道。实际上,在整个20世纪,马基雅维里研究的主流一直是所谓“新派”观点。其中最重要的当属两个学派。一派以一批意大利史学家为代表,如齐亚佩里(Chiappelli)、赫克斯特(Hexter)、魏特菲尔德等,该派以史料翔实见长。另一派是20世纪中叶之后在西方思想史研究中如日中天的剑桥学派,其代表人物包括斯金纳与波考克诸人。剑桥学派借助所谓“历史情境主义”(Historical Contextualism),将思想史上重要人物置于历史之中来解读,勾勒出以马基雅维里为中继的西方共和主义传统。根据该派的分析,西方古希腊与罗马传统中存在共和主义内涵,这一内涵由于基督教的兴起而衰落。马基雅维里是近代第一个伟大的共和主义者。经过马氏的创造性转换,共和主义传统开始具有现代特征,这种共和主义影响了英国哈灵顿等思想家,更由此影响了美国独立战争与制宪时期的思想家,构成美国宪法的基础。

  在“老派”与“新派”的争论中,施特劳斯显然站在“老派”一边。不过,施氏并非简单地重复老派的道德指责,而是在新的基点上、以更宽广的视角重申“老派”观点的基本内涵。

  施氏解读马基雅维里的方式十分独特。他的出发点并不是简单的道德指责,而是对马氏原著的字斟句酌的文本解读。

  更为重要的是,施氏尽管批评政治哲学中的历史主义传统,但他对历史背景的重视丝毫不逊于剑桥学派的历史情境主义。惟一不同的是,施氏并不简单地满足于理解马基雅维里公开的著述,而是致力于揭示马氏著作中隐含的“隐讳式教导”,揭示马氏的真实意图。

  为了理解马氏的真实意图,施特劳斯声称,“必须从一个前现代的视角出发”而不是从现代的视角出发来理解马基雅维里。原因在于,现代人是“马基雅维里的学生”,马氏的视野阻碍了现代人的视界。“除非我们摆脱马基雅维里的影响,否则,我们就不可能看清马基雅维里思想的真实性质”。

  摆脱现代人视野的方法是回到古代人的视野,用希腊哲学与基督教哲学的视野透视马氏的学说。这种透视使施氏得以将马氏认定为现代政治哲学的创始人。此前,尤其是在关于霍布斯的著作中,施氏明确将霍布斯视为现代性的始作俑者。在这部关于马基雅维里的论著中,施氏修正了此前的观点,将马氏描述为近代第一个开启现代性计划的思想家。这一计划的实质是对古典政治哲学的否定。古典政治哲学的核心是政治哲学从属于道德,政治哲学的目标是追求美好的生活。而马基雅维里使道德从属于政治。不论这种政治是以爱国主义还是以共和主义的方式出现,一旦政治成为目标,道德成为从属于政治的手段,人类的自然的终极目标便在政治哲学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秩序与权力。

  经过对马基雅维里的分析,施特劳斯最终完成了他对现代政治哲学的批判。现代政治哲学的发展是在否定古代政治哲学的基础上进行的。它经历了三次大的浪潮,马基雅维里代表了第一次浪潮的开端。经过三次浪潮,西方的道德虚无主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从而造成政治哲学的巨大危机。

  施特劳斯以古代思想家的视角透视马基雅维里的政治哲学固然可以揭示马氏思想中常人难以发现的隐秘主题,但此种研究方法全然拒绝与当代马基雅维里研究者对话。作为一本研究马基雅维里的专著,该书对于马基雅维里研究文献极少提及。施特劳斯的学生们更公开诋毁那些在马基雅维里研究中举足轻重的意大利学者们不过是以历史的手法表达对马基雅维里的狂热崇拜而已。这种态度不仅展示了施氏及其学派所特有的道德与智识优越感,而且也阻碍了施氏以一种历史的、全面的方式展示马基雅维里学说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其结果是,对马基雅维里的研究变成施氏自己逻辑的又一次图解。惟其如此,英国著名政治学者克里克(Bernard Crick)断言,施特劳斯的著作作为理解施氏思想的重要文献是不可或缺的,但作为研究马基雅维里的著作显然偏狭得多、单薄得多。

  (作者为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 




创建时间:2005…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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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本事件背后的逻辑轨迹 
 



  南方周末   2004…05…20 11:53:43 

  铁本事件背后的中国大势,很自然地让人想起十年前的那次经济“软着陆”,而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作法,与中国现有的中央-地方行政权力架构不无关系

  □本报驻京记者 孙亚菲 □实习生 常楠溪

  铁本神话破灭

  5月12日,温家宝总理访问欧洲的最后一天。在都柏林华侨商界见面会上,温家宝幽默地谈及国内宏观调控局势:“我在回答路透社记者采访的第二天,铁矿的期货指数下降了,中国的钢材价格也回落到去年10月的水平。有人为此开玩笑说,这是‘温氏效应’。”

  访欧之前,温家宝分别接受了德、意、法、爱四国媒体的采访,其中与路透社总编林尼班克的对话最为引人关注。香港选举、朝核问题、经济形势、资本市场、货币政策……4月28日,有备而来的林尼班克,一边喝着中国绿茶,一边向上任一年多的总理抛出一个个热点和敏感话题。

  当谈到近来中国经济过热的问题时,温家宝沉吟片刻后作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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