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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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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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对于学校多了一点依恋,那就是作文课。虽然她对那个酷爱穿粗毛呢花格子斜裙的女老师没有好感,但有时碰巧她出的作文题目还算喜欢。写得最好的是一篇丛微小说的读后感。老师显然不喜欢这个狂野偏执激烈歇斯底里的女作家,她在末尾的批语上写道:我不知道她的书给了你什么启迪,但是希望你以后多读一些世界名著那样的健康向上的文学作品。把她的批语撕得粉碎,换了一个新作文本,对老师谎称本子弄丢了。    
    凭借日渐出色的作文,初三的时候,当了语文课代表。这是她第一次的“突出”,并且,她对这个差使很满意。因为语文老师每周收一次周记本,批阅之后再发给同学们。这周记是保密的,只有老师能看——老师总是慈眉善目地说,有什么苦恼,都可以通过周记告诉老师,老师就是你最好的朋友。的任务是帮老师收齐周记,然后抱去语文老师办公室。从所在的三楼教室走去二楼的语文教研组,一共经过三个转弯,一个洗手间。在这些隐蔽的地方,就可以悄悄看一看同学们的周记。虽然她对于大多数同学都很厌恶,然而对于他们内心的秘密却感兴趣。喜欢看一个很小心眼的女同学写的鸡零狗碎的小事,她是一个多么大惊小怪的人啊,被邻家小孩恶作剧放在门口的豆虫吓哭了。女孩不惜笔墨,用两页纸记录了自己不到三分钟的哭泣。她还发现一个男孩的父母是离异的,但是外人看不出来,他掩饰得很好,但日记里却十分脆弱,对于“最好的朋友”,他懦弱地问:“老师,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看着只是觉得好笑,她从来没有想过她面对困难,能够求助于谁,也许在她的生活里,只有陆逸寒、小卓,还有隐没在遥远未知地的丛微,算是对她有意义的人,其他的不过是她生活中的摆设。因此她不想越界,亦无心招惹。    
    的周记写得非常正色,都是些读书笔记,参观展览后的感想,对于一则新闻的看法等等,毫无个人色彩。一个熟练于窥伺别人秘密的人,当然懂得怎么把自己包裹起来。因此,连语文老师,这位同学们诉说困难的“好朋友”亦不会了解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日后成为了著名的女作家,她拼命地回忆这个学生,胖、沉闷、安静、智商中等,这是她仅能想起用来形容的词。    
    而最最幽密的一面,是她身体里那颗萌动颤抖的内核,它是制造欢喜和烦忧的发电厂。对陆逸寒的感情,连自己亦解释不清。他的一举一动牵引着她的目光。喜欢在晾衣服的时候,站在阳台上,把脸贴在他的衣服上贪婪地捕获每一点吸附在那衣服上的气味。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餐时间。全家人一起吃饭,长圆的桌子,他就坐在她的对面。而他吃饭的姿势是那么优雅,慢慢地,从容地,的确把食物当作一种美好的享受。亦喜欢偷偷地学着他的样子喝汤。陆逸寒用小汤匙舀起汤,轻轻送到嘴边,先小小啜一口,静那么片刻让自己回味,然后再把整勺送进嘴里。    
    有时候陆逸寒会去书房看。他悄悄地走进去,不打搅正沉浸在书本里的她。他悄悄地在的身后站着,微笑着看她读书。其实他不知道,每次他一进去,就可以感觉到。因为她对他身上的气味是这样的熟悉。可是不想回头,她喜欢这样,他从身后慢慢地走近,她能够那么清楚地感觉到他在靠近她,越来越近。的心就会突突地跳得厉害,目光在书本上上下摇晃。他一直默不做声地在身后站很久才和她说话。他会问她在读什么书,可否喜欢等等。陆逸寒最喜欢海明威的书。喜欢里面残酷而淡定的情致。他也十分喜欢一些画册和画家的自传。他有一本蒙克的画册,难得的是,上面还有蒙克随手涂鸦的小诗,他记下的日记。五颜六色的彩色铅笔字迹,尽述这个忧郁的男人的生活。    
    “我喜欢蒙克的画你知为什么?”他问。    
    摇头。    
    “因为他画里的人都有格外深而大的眼窝。那也许代表了一种对现世的恐慌和决绝。悲剧意味就由这眼眶蔓延开了。那些都是注定没有希望的人。”他说。    
    抬起头看着陆逸寒,讶异地发现,他的眼窝就是这样深深凹陷下去的,像是挽着一片温柔和低沉的云彩。忽然心下一惊,希望那些阴骘的东西不要拘囿住陆逸寒。


第二部分那些“不寻常的念头”

    一直都很想知道,陆逸寒是否因为与曼结婚而后悔。曼定然与他想象得很不同,她虽然不再年轻,却仍旧像年轻人一样对新生事物不懈怠地追逐。那几年是这座人口拥挤的庞大城市发展最快的时间,记得马路上的巨型广告标语上常用到的词是“日新月异”,但她认为这个词也许用来形容曼更加合适。那时刚刚兴起股票,它是否赚钱曼倒并不在意,可是穿着碎花连衣裙戴着大墨镜,提着小巧的挎包走近交易厅是一件多么时髦的事情啊。后来曼玩了很短的时间就厌倦了,寻常人都会被这涨涨跌跌的数字牵动了心,难以舍弃。可是对于曼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美貌。当她意识到每天这样在拥挤且气味难闻的人群中直挺挺站着,像愚蠢的鹅一样伸直了脖子盯着大屏幕是一件多么消耗她的事情,她很干脆地放弃了。    
    她开始与朋友合伙开西餐咖啡店——这样可以惬意地坐在自己的店子里吃饭聊天大聚会,多么自在。那时候这座城市的咖啡店还不甚多,曼与朋友合作的那间“曼陀铃”价廉物不美,可是地方还不错,因此到了晚上亦是高朋满座。只是从门口看到过那店面是樱桃红色的招牌,挂得很高,门的四周又挂了些串灯,就不免烦琐,有些俗艳。墨绿色的马赛克贴面的墙壁在晚上吸进了红光,有些阴森的鬼绿——至少这样认为。没有去“曼陀铃”,因为曼不愿意让她的朋友见到,这个怎么看也不像她女儿的女儿。曼非常充分的理由是,担心在她的“曼陀铃”暴食起来,吓走了客人。本就对那个鬼绿媚红的声色场没什么兴趣,却生生地记恨曼这刺骨的话。她很想在某个半夜醒来,径直跑去“曼陀铃”,扬起石头把两扇面街的大玻璃都砸碎了,把曼视为珍宝的人头马XO威斯忌统统倒入马桶。    
    然而当然没有这样做,她把自己紧紧地按住,让那些涌现出来的念头兀自沸腾一阵子,又都安息下来。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似乎只有一份心理问答测试卷,透露过她内心的激烈。那份学校心理辅导站发给每个同学的问答卷,照实填写了,因为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那么“突出”。两日后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唤她过去谈话。他询问了的同学和老师,他们一致认为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什么反常。而这份答卷,一定是弄错了,是别人填的。那位辅导老师还是把叫了去,语重心长、柔声细语地问,这答卷是不是她的,她心里是否有什么打不开的结,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没有表态,她只是问答卷怎么了。心理辅导老师告诉她,那份答卷的主人心理长期压抑,对很多事情存有怀疑和恐惧,这是心理学谓之“被害妄想”的表现,此外,答卷的主人生活毫无生趣,有厌世情绪、轻生的倾向。还有,她身上因长期压抑,因而产生报复心理,生出一种暴力倾向和发泄行为,也就是说,此人可能会有诸如摔打东西、暴食不止、痛哭不止等等表现……辅导老师还未说完,打断了它,非常平静地说:这不是我的,您一定是弄错了。    
    那天放学后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跑上二楼自己的卧室,拿出那本她最宝贝的紫色日记本翻看。她一字一字,从未这样仔细地查看,的确找到了隐藏着那些“不寻常的念头”。    
    记得十六岁那年的暑假。那年很热,雨水却也充沛,总之是个味道极其浓郁的夏天。那个夏天她的日记本上已经写了十二个故事,浅蓝色的水笔用了好几支,她已经改用深褐色。那个夏天剪短了三年的头发终于又留了起来,刚刚可以扎起,露出高高的额头。那个夏天,她读完了高一,作文拿过一个不值一提的二等奖。小卓该读初三了,在她从前的学校,与她有着相同的“斜方格裙”语文老师。那个夏天几乎读完了陆逸寒书房里所有的书。她喜欢的小说,当像茨威格的《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那样的,歇斯底里,哀怨而有着生生不息的期许,让人着迷。那个夏天和小卓坐在开足冷气的大客厅里看电影碟片。和小卓都酷爱恐怖片,可是小卓很胆小,对于鬼更是十分敬畏。他常常看着看着就抓住的手臂,要么就把脸藏在她的身后,却又不甘心地问:    
    “那鬼吃了她了吗?”    
    “那鬼又出现了吗?”    
    是的,他们坐在柔软宽阔的大沙发上看恐怖片,挤在一起,第一次,他们亲了嘴巴。那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发生得却十分自然。自然得好像他递给一块巧克力,接过来吃掉。他们凑得很近,他就把可爱的小嘴唇凑了过来,亲吻了。这没有造成任何尴尬。他们只是静止了几秒钟,然后小卓把脸和的距离拉得稍微远了一点,问她:    
    “要喝可乐吗?”    
    “不,给我橘子汽水吧。”    
    然而在那之后却能明确地感到自己内心的不平。这虽然看来十分自然,可是却始终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事。喜欢小卓对于是理应的事,小卓本就那么可爱而令人怜惜,况且在过去的三年多里,是她最亲密的亲人。可是的心却又那么警觉。它抗拒所有企图进入的人,不管多么友好也不行,因为那里只有陆逸寒在。那是一种无法替代和覆盖的牵引,它使无法忍受自己把爱分给别人,纵使是小卓也不行。


第二部分你是那么的丑陋和坏脾气

    这是多么矛盾的事,的潜意识里,又是那么渴望被小卓喜欢。可是后来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事实上你根本不必为此发愁,谁也不会喜欢你,你是那么的丑陋和坏脾气。    
    那个暑假炎热而漫长,以为自己是在缓慢行进的小船上,甚至快要因为这种几近静止的速度而沉睡过去。然而等她发现的时候,海浪已经盖过了她。    
    那个搅乱了她生活的周末,陆逸寒带小卓去买体育课用的运动鞋,曼也一早就出门去了,大约晚上才会回来,只有一个人躲在书房看书。直看到眼睛疲惫,就走出书房。看到陆逸寒和曼的房间房门没有关,于是便站在门口向里面看。陆逸寒应该刚打扫过,床上还有一摞新洗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抬头,又看到他们床头挂着的巨幅结婚照片。那照片和真人一样大小,他们穿的亦不是俗套的黑白礼服,而是他们自己拣了平日里最喜欢的衣服,让那摄影师拍下。很自然,半侧的脸,陆逸寒看着妈妈。妈妈仍旧是骄傲孔雀打理羽毛那般的姿势,若即若离地和陆逸寒隔着一小段距离。慢慢走近那照片。照片在床头上面,她只能仰视。这大约是第一次,她那么镇定地长时间注视他的脸,他的下巴周围有浅浅的络腮胡子,眉毛像湍急的小溪一般顺畅。嘴唇很薄,微微地张开,好像要对她说话——那一刻像是着了魔,她认定他是在对她微笑,要对她说什么而不是要对曼说什么。一直盯着照片。这个男人,是贯穿她青春最美好时光的男子。他是奥妙的峡谷,已经身在其中,可是仍是感到遥远,仍是想要伸出双臂抱住他。他是父亲,是爱人,是她生命里从不谢幕的大戏,深深为之吸引。    
    蹬掉脚上的拖鞋,爬上了他们的大床。床上铺着米黄色的格子床罩,垂下来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同样的柔软。她知道陆逸寒睡在左边。她躺下去,头贴着他的枕头,蜷曲着身体,闭上眼睛。她能感到他的味道。好像他就坐在她身边,就像那些他安慰她、和她谈话的时刻,离她那么近。站起来,再看那照片。她仍是感到他在对她说话。他一定在对她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到。于是靠过去。她站在他们的大床上,把脸靠在照片上的他的脸上。他是在跟她说话,她虽然听不清,可是能感到一动一动的,他的嘴巴,喉结,都在动。还能感到他的呼吸,宛如海潮一般起起伏伏。微笑起来,仿佛到了从未抵达过的温暖而奇妙的仙境。    
    不知道在陆逸寒的照片上靠了多久,忽然间感到有人在门口。她慌忙本能地和那张照片分开。看向门口——是曼。    
    这真是令人窘迫的一刻。曼就站在门口,此刻正用一种鸟儿看着争抢了它食物的敌人的目光看着。眼神宛如锋利的箭。她显然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已经过了惊愕和疑惑的几秒,现在她看起来明了一切,只有深深的憎恶透露出来,冷飕飕的足可以把射伤。    
    她们僵持了几秒。知道应该马上离开,她跳下床来,穿上拖鞋,走到门边。走过曼的时候和她擦了一下身子。曼站在那里没有动,亦没有叫住,甚至在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她亦是像个停下的钟摆一般毫无生气地晃了一下。为她的冷静感到吃惊和忐忑。    
    很快回到房间。心还跳得飞快。并不是害怕曼,只是那样的一幕,令她看到了,不知道她会有多么恨自己。曼应该已经明白对陆逸寒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曼一定看出了,可是她却那么沉着地站在门边,和从前对待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令感到恐慌。    
    第二天是周日。曼没有出门。她在客厅里听音乐,翻看一叠服饰杂志。下去吃午饭的时候她却不在。陆逸寒说她不舒服,在楼上睡觉。吃过午饭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曼在二楼的走廊里一闪而过,穿着蝉翼般的真丝睡衣,如一只蝴蝶一样转眼不见。心中一阵不安,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那天的夜晚又非常糟糕,失眠,暴食,再到早晨昏沉着醒过来,脸和手脚都是肿胀的。到浴室把自己洗干净,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曼坐在她的床上,陡然一惊。曼懒散地靠在的床头,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真丝睡衣。两根宛如簪子一般的锁骨嵌在雪白的肌肤里面,好似价值连城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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