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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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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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住。对此是有些抗拒的,她总是不希望有人靠自己那么近,有人总是可以看到她,注视她。所以去的那天,她放下行李,看也不看她们就走出房间。    
    这所寄宿学校也是陆逸寒很花心思为挑选的,虽然偏远,却还带着点落寞贵族的气韵。校园里有高大的梧桐树,破旧的楼房虽然寥落,却因为有满壁爬山虎作为装点,变得活泼起来。也有曲折的回廊,回廊上也爬满了藤蔓,所以射不入阳光,走在下面感觉是个生冷的隧道,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到回廊两边各种花朵的成长。蔷薇在这座城市很普及,不过这里的蔷薇显然没有桃李街3号的好看,这是理应的事情,陆逸寒对于家中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尽心,他怎么会让爬满大门的蔷薇花不好看呢?总之这里和桃李街3号比起来,就是个太过粗糙的园子,花草都长得那么慌张仓促,好像生怕错过了春夏的好时节,于是也不在乎自己的颜面和姿态,都像赶赴早集一样冒了出来。    
    就这样在校园里一个人落寞地走着,忽然才发现,自己又在想桃李街3号和陆逸寒了。他在她心里是完美的男子,她甚至坚信连他种出来的蔷薇也会格外绚烂。可是却不能见到他了。现在终是知道,从前的时光有多宝贵,即便一天当中也没有几分钟和他独处,甚至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看见他便觉得安心。那是他的家,周遭全是他的气息,她在阳台上晾衣服就可以感觉到他的衬衫上充满了他的气息;她在书房读书,就可以感觉到那翻过的一页一页纸张上他的气息;甚至在她暴食的时候,亦是可以感觉到,那些他买来的食物上带着他的气息……那种气息已经混在她每日的生活里,成为她赖以生存的空气。    
    而他现在知道了她对他的迷恋,却不能够接受。他轻视了它,他不曾想要善待它。她忽然轻蔑地笑了。你应该知道你是多么的丑陋,你凭什么获得他的爱?他只会喜欢妈妈那样的女人。美丽的面容,曼妙的身姿,优雅的仪态,以及狡黠的头脑。她的确有资本令他着迷。而自己有什么呢?此时她恰好经过学校办公楼里面的一扇茶色大玻璃。她在玻璃面前站定,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自己,镜子和玻璃一直是令她悚然的东西。可是她此时终于决定面对它。    
    那是她,镜子里的那个始终睁不大眼睛,眼神躲躲闪闪的姑娘是她。穿一件白色衬衣,衬衣没有腰身,像个纸筒一样扣下去,而整个衬衫都被她的身体撑得紧紧的,系扣子的地方勉强地合着,仿佛随时要绷裂开。一条棉布的裤子,大腿的地方似乎太紧了,裤子勉为其难地承受着,勒出了很多个皱褶。脚上的运动鞋早已被肥胖的脚撑得变了形,像是格外扭曲的脸,让人不忍多看。头发简单地拢在脑后,前面没有什么额发,这却显得脸格外大,腮是鼓鼓的,鼻子上还红彤彤地生满了螨虫。镜中的她是这样猥琐,几乎没有脖子,紧紧地缩着,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就是她吗?慢慢地走近那玻璃,那张脸就格外清晰地透出来:由于脸的虚肿而显得五官十分疏离。仿佛都只是冷漠地各行其是,兀自向着自己喜欢的方向生长去。忽然感到这脸会啪的一下碎掉,然后五官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出去,只剩下这碟子一样的脸碎成一块一块的瓦片跌落下来。    
    用双手捂住脸,不,不能再看。这就像一个上帝处心积虑给她开下的玩笑,那么多年,蓄养出一个这样的玩笑。她一直身在其中,竟然忘记了羞耻。缓缓地把手指放在玻璃上,轻轻地抚过那张脸,对那正深深陷于羞耻和绝望中的女孩说:    
    ,这就是你,这就是你。你看看你自己,你让陆叔叔怎么喜欢你啊?    
    她刷地掉下两行眼泪来。    
    真想把玻璃打破。真想把这个羞耻的玩笑毁掉。可是陆叔叔,小就是寄生在这样不堪的躯体里爱着你啊。她没有什么亲人,她也只有这样不堪的身躯,但是却这样炽热地爱着你。为什么你不能接纳它,甚或拿出一点取暖的火种,不要把这可怜的姑娘推进如此绝境。    
    面对着那面茶色玻璃,它像是液态的,像是不断不断漫上来的水,试图帮助她把她的样子她的羞耻吞噬。一直这样站着,午后的阳光把茶色涂得明媚了一些。好像一场洗涤,她终于那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一直站到了傍晚,就这样看着自己。和自己,和她的陆叔叔说话。    
    渐渐冷静下来,亦忽然懂得了自己要怎么做。她需要把自己变得好起来。只有自己完全地好起来,才可以得到陆叔叔的爱。就像曼那样。也许这是另一种安排和拯救,她被放逐在这里,用这样的一段光阴让自己变得好起来,等到她再回去的时候,变成一个光艳照人的姑娘,那会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刻,陆叔叔会用惊异而喜悦的目光看着她。曼亦会感到震惊,那震惊一定能带给她痛苦。非常了解曼,她的妒忌心是那样的强,她不能忍受好起来。所以这将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第二部分瘦下来才能使自己美丽

    可是所谓好起来,又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夜晚的时候仍旧没有回到宿舍,不停地在校园里走,想着所谓的“好起来”。告诉自己,她需要首先戒掉暴食的习惯,让自己瘦下来。只有瘦下来才能使自己美丽。还有,她需要念好书,读好的大学——这是妈妈的欠缺,如果她做到了,她就胜了一筹。此外还要继续写作,当她的日记本被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够写了。可是现在她必须写下去,因为这也许是她惟一能够做得好的事情,它亦带给了她无法替代的快乐。况且陆叔叔一定也会喜欢才情斐然的女子。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站在一面玻璃面前,忽然明白了该怎样做。这仿佛是一场战争。和世界,和妈妈,和所有的人,和自己的战争。    
    对着那面玻璃轻声说,女孩,战争开始了。    
    首先要让自己瘦下来。    
    在过去那样长的时间里,都甘愿地忍受着臃肿的身体。她一直认为这是命定的事情,大约这样消极的观点来自奶奶。奶奶常说血统里决定的事是没法改变的,那些固有的病和缺陷仿佛都是上天对这一家族的惩罚,惟有甘愿承担。比如奶奶是个胖子,爸爸是个胖子,所以是个胖子。这仿佛是一道推论题目,得到是个胖子的结论是必然的。也许本来她还可以置疑,可是后来奶奶和爸爸先后死于家族遗传的心脏病,这的确是最好的证实。并且陆叔叔说小卓的妈妈死于心脏病,而小卓亦有心脏病,可见遗传是多么可怕。不过固执的爱让她愿意去做各种尝试和努力,她必须改变,纵使这顽固的基因种在她身体的最深处。    
    她记得上一次称体重的时候是初中毕业体检。很多女孩子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跳上磅秤,这是其中必然的一道程序。她很慢地走在最后一个,有意和前面人拉开距离。等到她们都查过了,才默无声响地走过去,悄悄地站上那只秤。潜意识里觉得轻轻地踩也许就会轻一些。腿一直在颤。然而仍旧是令她仓皇的数字。    
    不管她是多么想回避和藏起那个数字,随着记录数据的大声传达,周围所有的女生都看过来。她们用一种详尽的目光审视着,她的头,她的脖子,她的手臂,她的身体,她的腿……天哪,这么重啊!她们一定在心里惊讶地叫着。仿佛她是一个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通缉犯。双手握着她的体检表格,走下秤来。那薄薄的纸上用蓝色钢笔已经清楚地写下了那个数字,成为了她档案的一部分,挥之不去。感到所有人仍在注视着她,她们关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因为它们看来是这样好笑。    
    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除了挨饿。她开始不吃饭。早上喝一杯牛奶,中午和晚上都只吃水果。她告诉自己,必须和巧克力和蛋糕和冰淇淋道别。尽管陆逸寒给了她足够的钱去买那些,大约担心她因为吃不到那些东西,忽然在这个集体环境里失态,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来。    
    非常地饥饿,时时刻刻。读书的时候尚好,到了空闲下来,就会感到身体里面不停地叫喊。那个附身的饿死的小孩大声哭叫,撕心裂肺,让她坐立难安。尤其是夜晚,因为饥饿,根本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总是陷入对桃李街3号对陆叔叔对小卓的思念。暴食的欲念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连续三天不许自己吃一点东西,到了第三个夜晚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又有声音在不知道是呵护还是诱惑地问她:你饿不饿?,你饿不饿?那是奶奶的声音,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她不断涌出冷汗的脸,那声音只是问:,你饿不饿?    
    拼命地点头,涌出了眼泪。    
    从床上跳下来,冲出门去。门外是木头地板的走廊,还有一盏开着的灯,昏昏欲睡的。她想跑,可是要去哪里呢?她定定地站在走廊中间,惚惚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很久,她才想起,这不是桃李街3号,没有一个厨房让她可以跑去,没有储备了食物的冰箱等着她。这里没有人疼爱她,不会有小卓,悄悄地给她盖上毯子,或者握住她的手心。慢慢地蹲下身体,用双手捂住胃。它在她残酷的自虐中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还击。她蹲在地上不断地出汗,是这样的饥饿。却又不是简单的饥饿,那是一种无爱的绝境。她发现食物的确牵系着自己的一切,在桃李街3号的时候,她虽然因为暴食绝望和难受,可是那仍旧是有人关爱的日子。那是充足的、盈满的日子。可是现在彻绝的饥饿使她感到没有人再来爱自己。    
    就这样跪在走廊的地板上,才是九月,木头的地板却是生冷生冷的,木头有很大的裂纹,风从下面吹上来,灌进她的睡衣里。低着头,像是受体罚的小学生。这令她想起了六年级的时候她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对着日出日落,祈祷自己可以越来越好,飞起来——飞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确切说来她亦不知道,可那应该是很完满的,天上的奶奶看了会欢喜的。三年过去了,现在她跪在清冷的走廊地板上,冷风可以抵达她身体的任何角落。情况一点也没有好起来,并且更糟了。祈祷是有用的吗?奶奶你听见了吗?    
    慢慢低下身子,披散着的头发一直垂到地板,视野里只有眼前的一小块裂痕斑斑的地板。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天亮吗?    
    是在等那个穿着温暖的羊毛拖鞋的少年走近她。她在等他叫:小姐姐。


第二部分缩在门后面的角落里

    靠在门边,一直等到天亮,学校的大门打开了。九月的早晨,天空下了大雾。仍旧穿着夏天的单衣,三天没有吃东西,这样的冷。攥着一把钱穿过学校门前的马路。对面的小食摊刚刚开始做生意。她买了一碗糯米粥给自己。糯米粥还很滚烫就被她喝下去。喉咙被烫得生疼,可是已经无法顾及。只是想着要暖和。喝下去,却仍旧觉得寒冷。不想离开。于是又喝了一碗。可是仍旧无法说服自己离开。无法让自己站起来,走进茫茫的雾里,回到陌生的校园。又要了一碗粥,没有停顿地咕咚咕咚喝下去。一碗又一碗地喝粥。像是上了发条,喝着喝着忽然发现碗里落进了水滴,才发现自己哭了。她对自己是多么失望,原来连三天都不能坚持,又坐在这里放任自己。    
    跌跌撞撞地从凳子上起身,穿越马路,回到学校。她神色匆忙地返回寝室。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寝室里空荡荡的。她把自己的身体缩在门后面的角落里,像曾经的每个暴食之后的清晨那样。抱着膝盖,轻轻地抽泣。忽然有一只手拍在她的肩上。她像是得到了解救的绳索一般伸出手紧紧抓住那只手,哽咽着说道:    
    “小卓,别走。”    
    这就是对优弥说的第一句话。优弥后来说一直记得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就像一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浣熊。”优弥干干脆脆地这样描述,可是她不知道从小受尽嘲笑的,多么讨厌“熊”这样的词。    
    有关优弥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走近了,那么轻易地做了她的朋友,一直不能想明白。因为她完全不是喜欢的一类人,但无论如何,她是带着祥光的姑娘,像是携着拯救的使命抵达了她这里。    
    优弥俯下身子,拍了拍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的肩膀。那天优弥穿着乳白色的风衣。记得她青黑色明亮的眼瞳。她就像那整夜不会熄灭的路灯,不遗余力地把光和热送给。    
    那天优弥也没有去上课,躲在上铺吃一包番茄味道的薯片,看着叫做《 双星奇缘 》的少女漫画。然后她就看到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苍白着脸,剧烈地喘息。优弥刚要她和说话,却看到她跑到门后面,坐下,抱着膝盖埋下头去。于是优弥吮了一下咸乎乎的手指,从上铺跳下来,走过来拍拍。头也没有抬,只是紧紧抓住优弥的手臂,喃喃地说:    
    “小卓,别走。”    
    然后听到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声问道:    
    “小卓是谁?”


第二部分总要爆发一次暴食

    起先对于优弥是很抗拒的态度。因为优弥一看就不是她喜欢的那类人,瘦弱并且思想简单,显得有些幼稚胆怯。优弥的说话声音有一点轻微的发嗲,让觉得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所以并不愿意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借口胃痛不去上课了。    
    “你有胃病吗?”优弥果然有着小孩子的纯澈,她好似亦看不出不喜欢她,仍旧凑上去问。    
    不回答,从地上站起来,坐到床上去。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坐在地上的可怜相。    
    “可是你看起来很健壮。”优弥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的话也许毫无恶意,但是它还是直接戳伤了。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决定不去理会这样的人,就从床头拿起一本带来的小说杂志翻阅。    
    不过那之后大约一周总有一两个早晨,因为饥饿太久,总要爆发一次暴食,然后便不能去上课。优弥旷课也是常事,所以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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