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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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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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那之后大约一周总有一两个早晨,因为饥饿太久,总要爆发一次暴食,然后便不能去上课。优弥旷课也是常事,所以寝室里就只有和她两个人。从不主动对她说话,她亦不喜欢理睬。她在看书,也在看书。    
    优弥喜欢放非常庸常的流行歌曲,喜欢的亦都是一些柔柔和和的女子歌手,唱的是为赋新辞强说愁的情歌。自是厌恶这样的音乐,因为这让她想起她妈妈。曼便喜欢在客厅里放这样的歌,然后慵懒地吹着头发或者涂抹着指甲。在看来,这是一群对生活毫无深刻追求,喜欢享乐的简单女子的象征。    
    优弥喜欢穿淡色的衣服,浅黄,淡粉,豆绿。她是那么瘦,只有头很大,身体都是干瘪的,好像尚未发育一样。因为身体的过分纤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甚至怀疑,她那些粉粉的衣服都是童装。总之,优弥给的整体感觉就是非常无力。不觉得她能够思索深刻的事,或者帮上别人重要的忙。又怎么会想到,就是这个矮小瘦弱的毫无力量的姑娘,会成为一个对她至为重要的人呢?    
    那段日子一直处于和食物的战争中。她总是连续几天不吃什么东西,只吃少许水果,然后在三两天之后就会爆发一场暴食。在这样的反反复复中,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却丝毫没有瘦下来的迹象。只是精神萎靡,脑子一团糟,不能思考。上课的时候亦不能专注,忽然想到陆叔叔和小卓,就会疼得掉下眼泪来。    
    一周过去了,小卓第一次来看。他买了最喜欢的巧克力和黑森林蛋糕,放在精致的盒子里,粉红色的盒子又系了淡雪青色的缎带,打着亲切的蝴蝶结。他还带了新的小说以及童话期刊给。还有一个小木头盒子,却不让当着他拆开,一定要晚些等他走了才许她拆。他说,他爸爸有事走不开,要小卓代为问候。若有所失地点点头。小卓坐在的床边,低声问她,小姐姐,你好不好?你好不好?看着他,觉得他又长高了,这一年,小卓的个子一直在疯长,细细的脖子撑着大大的头,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小孩模样。送他到门口,回身就看到优弥靠在窗边认真地看着自己,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笑。    
    不睬优弥,一个人一口气跑到校园西北角的树林里去。她从口袋里掏出小木头盒子,打开来,就看到一个石膏小人头。石膏小人头有圆圆的脸,梳着长长的头发,眼睛深深的,嘴唇上翘,带着一个略带骄傲的微笑。小盒子里面还有一张天蓝色的小纸条。打开,小卓在上面写道:    
    小姐姐,我开始学习雕塑。第一次雕刻人物肖像,我拿了你的照片去,雕刻了你的模样。送给你。    
    小卓      
    眼睛里又起了雾。看着这个石膏小人,月光下她闪着淡淡的白色和光。她是多么骄傲和高贵啊。可她是吗?石膏小人一直被带在身上,一直到后来被失手打碎。当捡起它的时候,它已经碎了,从头颈那里断裂开。立刻想起了小时候爸爸给她买的面人。面人米老鼠也没有了头颅。连它们也不能长伴她,和她在一起的命运就是夭折。    
    对优弥第一次说话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操场。为了让自己尽快瘦下来,开始疯狂地跑步。晚上大约九点钟的时候,放下手上的功课,穿上跑鞋独自来到操场开始跑步。一圈又一圈,直到喘不上气来,倚在一棵树上,仿佛再多一步也走不动了。然后她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有时候发呆的眼睛里会慢慢涌上来泪水。她害怕自己过于麻木,就会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在空旷的树林里,如一头发了狂的小狮子。她多年的压抑在无人的时候终于得以释放。这个九月末的夜晚下了非常大的雨,可是告诉自己不能中止跑步。她非常了解自己,她鼓足了气做一件事情,就必须用所有的力量维系下去,不间断,倘使中间突兀地打断或者改变了,她便会丢失了那份珍贵的力气,也许再也站不起来。就好像在她的日记本被撕毁之后,她很久很久都不能提起笔。对于这件事心中存有惶恐了,再也不能那么自然地做下去。所以令自己必须去跑,尽管下了大雨。冒着大雨去了操场。到达操场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雨水蒙住了眼睛,她已经看不清前路,可是仍旧跑。满世界只能听到哗哗的雨声,啪啦啪啦地打在叶子和泥土上,植物发出轻轻的呻吟和动摇。只是跑,身子越来越沉重,步伐越来越慢。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    
    “喂!喂!”


第二部分一种未开启的能量的暗示

    回过头去。是优弥。她撑着一把伞,在后面追着跑。看到她有点惊讶,步子稍微慢了一点,她跟了上来:    
    “下那么大雨,还跑什么啊!”优弥皱着眉头对着说。本是可以停下来的,可是她知道停下来今天的跑步任务就没有完成,然而她必须完成,每天都竭尽全力做完,才会心安。所以她仍是不肯停下来。优弥就一直这么追着“喂,喂”地在后面叫着。她们就是这样,一人跑一人追地跑了很多圈,终于体力不支,停了下来,回身去看,优弥却还好,仍旧“喂,喂”地叫。    
    站定了,看着优弥。优弥全身也都湿了,尽管手里还拿着伞。身上穿着的藕荷色毛衣黏糊糊地塌在身上。她也站住,把伞给撑上。接着她把鞋子从脚上拉下来,倒过来,控干里面的水。她穿好鞋子才对说:    
    “怎么那么拗的人哪!下那么大雨还非要跑,让人家追着你满操场地跑,你觉得很有趣吗?”仍旧不说话。优弥就继续说:    
    “喂,你也看在人家跟着你跑了那么久的分上,说句话吧。”优弥的语气有点酸酸的,充满少女的无限娇憨。    
    便动容了,对她开口说:    
    “你跟我来做什么?”    
    “早知道你跑步,有几个晚上偷偷跟着你来看过呢。不过今天下那么大的雨,我说,你就不能停一停吗?”    
    “不想停。”    
    “哦,好吧。”优弥点点头。    
    “走吧。”说。    
    “喂,我觉得你跑步姿势很有问题,这样跑很累的,应该这样跑——”优弥说着,立刻把手中的伞递到的手里,然后摆出跑步的姿势,向前跑了三两步。看着她,默不做声。    
    “你不要不相信我呢,我初中的时候可是田径队的,动作绝对标准的。”优弥不无得意地说。    
    “是吗。”应了一句,想想她刚才陪自己跑那么久,却看起来很轻松,原来如此。    
    “以后我陪你跑吧,我教给你。”    
    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和优弥走回寝室。    
    第二天优弥感冒了,递给她两片感冒药。她摇头,说从来不吃药,抵抗两天就好啦。    
    但这些并不是真正使她们亲近的原因。当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改变。可是有一天偶然间发现,优弥手里拿着的书也是丛微的。她惊讶得不得了。走过去,优弥的位置靠着窗,窗外在下暴雨,洁白的闪电频频送来猝然的、刺眼的强光,照亮了一些从前看不到的细节:她的鼻子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像是生机勃勃的蒲公英种子,活泼地在她的皮肤上散落开,这是一种未开启的能量的暗示。她的皮肤在昏暗的房间里,反而变得明艳而富有光泽,那是幽蓝色的肌肤,看到的仿佛是一面无波的湖水。    
    有扇门打开了,想。    
    “我也有这本书。”轻轻地说。    
    “丛微?”她抬起头,却似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回应了这么一句。    
    “嗯,《 暖地 》。”    
    “丛微是我最喜欢的女作家了。”优弥这么说,正是想要说的话,一字不差。    
    “还有一本《 指甲花的十六载 》,你看过么?”    
    ……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好似优弥真的是女巫,可以洞知并触及那块还柔软,还没有冻结的地方。想,她需要一个朋友,她应该有一个朋友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朋友。    
    从那以后,便和优弥一同去跑步。优弥灵巧敏捷,有时觉得她像是一只小鹿。她的确是纯澈而胸无城府的小女孩,情感上对十分依赖,可是却又甘愿地要把的事情都拿走,她来扛。


第二部分优弥惟一一次提到妒忌

    优弥是很奇怪的女孩,她看似十分简单,说话简单,读书亦简单。但是倘若你把一些复杂的事情说给她,她亦是都懂得。因此后来觉得,优弥实在是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一类人,她其实对于那些深沉的事都知晓,却能够不把它们摆出来,不让它们坏了对未来期待的好兴致。所以优弥总是以明媚的笑脸迎人,与人交往。她那端正的生活态度真的令羡慕。但是后来再想起这些,只能觉得更加难受。当优弥失去了这最可贵的特质,生活像是对她熄灭了灯。永夜,总是能想到这样的词,觉得一阵心酸。    
    大约一个月之后,和优弥才交换了彼此从前的故事。优弥三岁的时候母亲病死,她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很本分的工人,收入甚微,腿脚又因公致残。于是优弥在读初中的时候开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做冷饮店服务员,蛋糕店的蛋糕师等等。    
    “我首先会考虑在食品业找工作,因为这样最容易喂饱自己。”她说,并且讲了怎样在面包房偷吃面包而不被抓到。    
    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生活景况下,优弥亦没有失去对生活好起来的信心。她不喜欢上学,功课亦变得很差,但是她仍旧毫无道理地相信,总有一天,上天会眷顾她,她会忽然拥有很多东西。因着这种坚信,她倒是亦不会觉得焦虑,逃课竟然也心安理得。    
    少年时代的优弥,若说亦存在饥饿,她的饥饿便在阅读上。她那么地需要书。相信,这是因为书里面有太多美好的事情,有太多的奇迹:灰姑娘总是能遇到无所事事的仙女,有求必应地把她从头到脚重新包装,而丢了的水晶鞋子也总能把白马王子乖乖地领到灰姑娘面前;丑小鸭漫不经心地成长亦能成为白天鹅,如果不幸嫁给一只癞蛤蟆,也不必悲伤,说不定第二天就是个王子睡在你身边,告诉你他一直被施了魔法……是它们给了优弥不竭的力量。优弥看书很杂,并非是作为文学来品评,只是单纯喜欢里面的故事,喜欢里面浓烈的感情。优弥常常怀疑,那样浓烈的情感,是否真的存在于现实当中。因她从未有过像样的爱情。她看到丛微的书大概是和同年,只不过是一位到她打工的冷饮店来的顾客落下的。她坐在马路沿上看完了丛微的书。丛微是这样独立又爱得不卑不亢,她多么值得男子来爱。优弥被丛微书中的感情感动得不行,从此她便成了优弥的偶像。在优弥心中,丛微完美得简直像是女神。她是高贵的,博学的,矜持的,开朗的,忧伤的,善良的,聪颖的……她几乎具备了所有女子应当具备的优点和美德。    
    优弥常常做着遥远的梦,梦见自己有朝一日变成了像丛微一样的女子。可是现实中优弥是个没有任何出众地方的矮小姑娘。她把自己比做简爱。她有过的所有的感情都是不为人知的暗恋,她总是觉得还不到说的时机,于是一次次错过了。可是她却也从不气馁,并且坚信她的王子正一跃身跳上白马,向她飞驰过来。    
    “让我们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昨天的生活就像一盆用脏了的洗脸水一样,顺手就泼掉了。”这是优弥的名言。    
    轮到说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她却失语了。我写给你吧,说。    
    于是终于又重新拾起了笔。这是大约隔了三个月之后她再一次拿起笔。去学校旁边的文具店给自己买了个像样的厚皮本子。整个晚上她都在写,居然连一直坚持的跑步都放弃了。感到自己停不下来了,就好像飞机一点一点起飞的感觉。而在飞行途中根本不可能停下来。不过那的确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好像一头钻进了一片温暖的水域,情不自禁就会摆起手臂,游弋起来。是的,那仿佛是她的一种本能。伏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夜晚。优弥几次醒来看到她仍在写,都迷迷糊糊地喊她去睡。等到她早晨再醒来的时候,看到仍旧坐在桌子前面。本子已经不知道翻过去多少页。    
    “天哪,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要说呀!”优弥惊叹道。把本子交到优弥的手中,忽然感到整个人被抽空了,有种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的感觉。    
    太需要睡眠。她沉沉地倒在床上。这一次就好像第一次她在紫色日记本上写字时那样,在这样激烈的宣泄之后,睡得十分安稳。没有噩梦来袭,她甚至还梦到了美好的事——她梦见那一次陆叔叔在院子的花圃里给草莓浇水。就站在他的身后,离他那么近,看见他弓下的身子,看见他细细的手指握着长嘴的喷壶。走过去,从后面碰碰他的背。突突,她像是在敲他心的大门。他就回过头来,回过头来的时候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琴弦波动的声音。铮铮作响。    
    他为她开门,邀请她进入。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优弥就坐在她的床边,眼睛红红的。    
    “这些都是真的吗?你写得很好。我都要妒忌了。”她酸酸地说。这是优弥惟一一次提到妒忌,对的妒忌。


第二部分不足的饮食让她最终撑不住了

    优弥告诉,大概从第一次读丛微的书开始,有了那么一个年轻美好的榜样,她便不止一次地想要写作。但她自知是没有天赋的,只有常常祈祷奇迹出现。她和的相遇,令她觉得,事实上这便是她等来的奇迹。上帝要给她这样的荣耀,可她的资质实在太差,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把这个存在潜质的姑娘送到优弥身边,让优弥协助她,最后把她送上成功之巅。非常奇怪,纵然在她最糟糕的时候,优弥亦是如此笃定地相信一定会好起来,并且成长为一个大人物。起先觉得这是优弥一种泛泛的愿望,就像她也总是盼着奇迹降临在自己身上那样。然而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优弥对她成功的期待是如此强烈,并且那对于优弥,亦是如自己成功一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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