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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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1-水仙已乘鲤鱼去-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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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 白蛇传 》……听到怆然处下去走走,或者写上一段小说。    
    那么大的阳台,她却一直没有栽花。她在等他来给她栽。指甲花,像是着火的庭院一样,把这里弄得热闹起来——小卓,你好不好?在心里问。    
    小颜来找的那天,到处已经充满了新年的味道。这天中午出门买了几株桃花,又买了水仙。糖果、点心、年糕……好像从未把过年当成这样郑重的一件事。和沉和打算把丛微接过来一起过年,给她多一些家的温暖。    
    下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来人正是小颜。小颜略胖了一些,头发剪短了,脸藏在乱发中,非常苍白。她见到便说,小姐姐,你快去医院,小卓心脏病很严重,也许快要死了……拨开房间里嘈杂的音乐、楼下正在锁门的哐啷哐啷声响、关在门里的狗的叫喊,努力地抓住小颜的声音。小颜说的话像是一只光滑的碟子,觉得她抓也抓不住,只是听见落地的碎片声。她抗拒接受这个消息,情愿自己听不懂。    
    的手一直抓住铁门,却不停颤抖,那门锁被震得哗啦哗啦地响着。    
    小颜哭得很伤心,不停地对说对不起。    
    问小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颜不回答,只是哭着说对不起。    
    她们要去医院,在楼下拦了出租车。在车上,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颜说,对不起,我一直骗了你们。我并不是被继父虐待逃出来的。我是个骗子,我们七八个姑娘都是两个男人从我们父母那里买来的。他们供我们吃喝,让我们出来骗钱……那天我跑出来喊救命,是要骗你的。原本我到了你们的家,是要趁你们不注意就敛走值钱的东西,一走了之。可是,可是,我看到你们过得也这么困难,又待我这么好,就舍不得走了……我对小卓是真心的,也真的很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可是前几天,我买菜的时候,被我的一个“姐妹”看到了,她告诉了我们的“大哥”,他们就来抓走我。他们把我藏起来,又向小卓要钱。小卓肯定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筹了一些钱去救我,但他们耍他,先是让他去城郊的仓库,去山顶四角亭,后来又让他去一个荒废的防空洞……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小卓四处奔波,被雨淋,从山上跌下来,他受了风寒,又有伤,回到家就病倒了……我是从“大哥”那里逃出来的,我回家的时候,小卓一个人在家两天了,没喝水没吃饭……我叫他,他完全没有知觉了……    
    已经说不出话,她扬起手,两个耳光打在小颜的脸上,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还是不是人!小卓对你这样好,为了你,连我这个小姐姐都不要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于心何忍啊!    
    忽然觉得眼前黑了一下,一阵眩晕。她不再说话,靠在座椅后背上,一只手抓住扶柄。    
    交通阻塞,车子在红灯前排成了一排,很久不得前行几步。然而她却没有勇气下车奔跑。这一幕很熟悉,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次交通堵塞。    
    那个结局,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小卓,小卓,她轻轻地念他的名字。她相信他已经走了,她开始感觉不到他,他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之间有牵系的线,从前她不能知,哪怕和小卓分开的这半年,她亦没有察觉。而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有一根一直都在的线断了。她的心被那遽然断了的线震得几乎粉碎。    
    缓缓摇开车窗,探出头去。她看到那满是愁容的天空,厚实的乌云中分出了一条缝隙,是干净的浅蓝色,像一条离开这里的路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缝隙,可是视线还是看丢了那只风筝——乌云渐渐合拢,再无间隙。而这个冬天一直没有下的雪,终于浩浩荡荡地向这座城市进攻。


第五部分她悲痛欲绝地摇头

    没有得见小卓最后一面。他们推门进病房的时候,他刚断了呼吸不久。她看到人们正拔掉他身上所有的管子,把所有令他不自由的线绳拆走。她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色很暗,怎么会这样暗,一点都不像他,那个白瓷做的闪闪发光的男孩。她冲过去,蹲下身子,捧着小卓的脸,旁若无人地跟他说话:小卓,我的新家有好大的阳台。我一直都等着春天快些来,你来帮我栽指甲花。你说都种满了要花多久呢,你可不许偷懒啊。    
    的语气并不似在悲伤,倒像是在炫耀,她要让所有的人看到——包括小颜,她和小卓是多要好,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那张昏暗的脸是一盏灭了的灯笼。他的躯体是蒙满了灰的旧石膏,正在干燥的空气里一点点失去水分。末了,热爱雕塑的美少年把自己变成了一尊雕塑。她用双手撑起他的头,把自己的脸颊靠过去,想要令他亲吻自己,可是他的头重重地靠在她的手臂上。他不肯给她亲吻,可是他曾给了小颜那么多的亲吻、拥抱。这吝啬的人!泪如雨下。    
    医院的人来抬走他,他们把她和他的尸体分开。她是那么倔,一次次跑上去,抱住他的头。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好像知道他一定会跟着她走。她的眼睛好像已经看不见,她看不见,他已经没有了鼻息;她看不见,他们给他蒙上了白布。直到他们把小卓推出去,她才跟随出去,她已经没有哀哭,因为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她在路上想起多年前那场交通堵塞的时候就感到了。她在追赶的,不过是一尊男孩的石膏像。但只要与他有一点关联,她亦不想放弃。    
    不要怕,小卓,很快的,很快就会摆脱这些,就会自由。    
    不要怕,小卓,小姐姐和你一起,到哪里都要在一起。    
    不要怕,小卓,长大了一切就都好了。    
    一直跟随担架车走出急救室,他们要把他送去隔壁的楼。大雪宛若暴动的士兵,一起向他涌来。小卓身上只是盖着薄薄的单子,他们亦不给他打伞。她看到她的指甲花少年就这样横陈着进入雪里,大片的雪花钻进他盖着的单子里,令他变得更冷,与世间隔绝便更彻底。她看到雪花打湿了他脸上的白单子,湿了,仿若是绵绵不绝的呼吸。    
    终于再也跟不上那些人的步伐,抑或她开始懂得,从路途中视线断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失去了他,再也不能感应到他。而她一直跟随,只是太难舍这曾和她相濡以沫的少年,这个打碎了储蓄罐给她买巧克力的少年,这和她在午夜时分大街上奔跑的少年,这曾经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看恐怖片并轻轻亲吻的少年,这在无数个她工作归来的夜晚煮好饭等她的少年,这允诺了要和她拍一张合影要给她种一片指甲花田的少年。    
    很久,才回过神,忽然抓住正站在她身旁还在哭泣的小颜的肩膀,她在恨,她这样恨,然而却没有力气来惩罚她。只是哀怨地说:    
    你要小卓,好,我把他给你。可是你要好好照顾他。他是我们家的宝。我答应他爸爸,要好好疼他,永不和他分开。但是他说他爱你。我便离开,要我祝福,我便祝福。可是结果你不仅骗了他,还害死了他。为什么要这样?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你没有血性的吗?告诉我。他对你不够珍贵吗?你可知道,他对我是多么珍贵。这半年不能见他,只能空空幻想着,他是不是过得好。我搬了家,等春天我想要他去给我种指甲花……    
    小颜嘴唇发紫,紧闭双眼,身体被晃得摇摇欲坠。她悲痛欲绝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真的爱他,我一直舍不得离开他,我想方设法逃出来,回来找他……    
    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面无表情,对小颜的话亦不理会,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小颜抓住的手臂,哀求她: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丢下我,你听我解释……    
    小颜跌倒在雪地,仍旧不肯放弃,她抱住的腿,继续哀求她。狠狠地甩开她的双手,小颜贴在雪地上向后滑了一段,又不死心地向的方向爬过来。冷冷地对小颜说: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说罢拂袖而去。


第五部分不让她有机会复发

    转眼是新年。    
    小卓死去之后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暴食催吐又复发了,并且从未那么严重过。当她再次想起小卓,就觉得内心被掏空了。她的二十几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没有生活过。她开始用大量的食物把自己填充起来。然而她的胃已经很不好,那么多的食物根本无法消化,她吃下去便会很难受,于是只能用催吐的办法令自己舒服些。她开始不断地吃了吐,吐了再去暴食的循环。沉和一面要替去料理小卓的后事,一面又要来照顾。    
    已经具备一个暴食症患者的各种病状。脸虚肿自是不必说,身体也胖了很多。嘴角下巴生满了粉刺——那是因她呕吐时的胃酸侵蚀到唇角所致。手背上有划伤,那是她抠喉太用力弄破的。沉和曾经查过资料,对暴食症的可怕和顽固亦了解一些。暴食症其实已经是抑郁症的一种了,它是一个走进去便很难走出来的圈子。人会不断在这个轮回中耗损自己,胃酸还会腐蚀牙齿,牙齿亦会慢慢掉去。而胃的功能会越来越差,食道亦会出血。在小卓的事情发生之前,已经基本戒除了暴食催吐的恶习,沉和一直都在细心观察,不让她有机会复发。    
    除夕夜下大雪。沉和给穿上厚实的衣服,领她出去看焰火。孩子们已经把公园的中心广场占领了,他们都很勇敢,亦不知疲倦,整块天空被他们填得满满的——倘是天上的人想要拨开云雾,探出头看看人间亦不可能,暗暗想。她便很反感那些烟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不要绝望,我陪着你,你的病肯定会好。沉和拥着她,帮她捂住眼睛。    
    轻轻地说:我觉得我和丛微越来越像了。我开始幻听,耳朵里有小卓上楼梯的声音——唔,你不知道的,在我们从前的家,楼梯很窄,好像是空心的,踩上去会特别响,小卓的鞋子是我买的,运动鞋,很重的,小卓放学回来又背着大书包,他很累,走在楼梯上就是突突突的,特别地响……我能够分辨出来。    
    沉和拍拍的背,又箍紧了一下手臂,把更深地埋起来。却又挣脱出来说:我不仅幻听,还会有一种破坏欲,感觉我想要去伤害小颜,我很想去抓住她的手臂,晃她的肩……你知道吗,沉和,那天我在医院外面看到她倒在雪地里向着我爬过来,心中有一种快感,我感到一种满足……    
    沉和安慰她说:你和丛微不一样,你瞧,你都知道那是幻听,是不真实的,你也知道控制自己不去伤人。    
    是的我知道声音都是假的。可是这样也许更糟糕。因为我明知道是假的,也不愿意没有了那声音。我不伤害小颜,但我心中会迁怒,也会连累别人。沉和,你很危险。沉和抱住她,哑声说:    
    我从前是打算只陪你走一段路的,那时我知道你是危险的。但是我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主意。我决定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从那时候开始,我再也感觉不到危险了。    
    沉和搬来和一起住,形影不离地照顾。他们照旧一起打游戏,两个人坐在电视前面打通关,都出了一身的汗。但是只有沉和一个人摇摇摆摆,大喊大叫,像是固定在了坐位上,一动不动,失了神。沉和轻轻地唤她,她才慢慢回过神来,问沉和:又该吃饭了吗?    
    沉和已经学会做饭,并且煮汤的技术很棒。但是每一次无论吃什么都很机械,吃什么对于她毫无分别,并且她不会控制,就一直吃。然后她就开始吐。如果沉和拦着她,她就拼命地捶打沉和,又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说:你把我送去丛微的疗养院吧,我发现自己疯了。沉和,你不要不承认,我的确疯了,我知道。    
    沉和痛心疾首地说:你伤心,我很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弃了呢?失去了他,这个世上就没有令你留恋的了吗?    
    摇摇头,微微一笑:你不知道,沉和,一个,两个,三个……都会走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白费。我看到了。    
    沉和说:你自己害怕,不想爬起来,却要怪别人。    
    你凭什么要管我,谁要你来可怜我。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小卓!忽然大吼,挣脱沉和就要跑出门去。    
    沉和虽然做好了处理各种麻烦的准备,但他仍旧受不了说这样伤人的话。他恨恨地松开,气急败坏地说:好吧,再也不管你,你愿意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腾地冲出门去。


第五部分生活有那么多的禁忌

    身体里的饿鬼又控制了。她在楼下的超市里买乱七八糟的零食,很多,抱着就到了柜台前。然后丢下钱就走。她神色慌乱,经过一个小零食店的时候,忽然看到玻璃格子的柜子里有散装的黑巧克力。她像是被鱼叉刺穿的鱼,骤然间痛得不能自已,却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橱窗。她进去买那种巧克力,几乎买光了所有剩下的散装巧克力。她抱在怀里,穿过楼下的小路,一直走到社区的大门口。她想拦辆车去山上看陆逸寒和小卓。现在她的亲人都睡在那里,那里才是她的家。可是很久没有看到有出租车经过,她便颤抖着拿出巧克力来吃。严冬时节,天气那么寒冷,这一直放在外面的巧克力冻得像是小石头。她放进嘴里,只是觉得坚硬。可是她仍旧慢不下来,潦草地把它弄碎,便吞咽下去。她一感觉到巧克力的滋味,就又掉下眼泪来。一直以来,生活有那么多的禁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巧克力了,对这种食物的认识,还停留在若干年前小卓给她买的那些上。所以她一吃巧克力,和小卓一起的日子便历历在目。是那么多年的爱啊,怎么能转眼不见了踪影呢,并且再也不会回来。她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心的撕裂。她不断把坚硬的巧克力送进嘴里。那些巧克力碎块像尖利的石子那样划破了她的上膛。她只是觉得血水混入了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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