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囚门 作者:姜东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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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囚门 作者:姜东霞-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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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兰走上楼道,电视仍然传出闹哄哄的声音。她径直朝监室走去,她没有进屋,而是坐在门口的一张小凳子上。她背靠着墙,眼睛看着天空。她听见屋子里的人在说话,她并不想听别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她感到自己的耳朵好像自然地竖了起来,耳门也放大了似的。她能清楚地辨别说话人的声音。她探着头朝屋里看了一眼,郑大芬和廖芳娇都躺在自己的床上。郑大芬已经没有哭了,却仍然是很伤心很委屈的样子。  

  廖芳娇趴在床上用手枕着嘴说:“你怎么能让人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郑大芬说:“我不要别人相信。本来这件事我都不敢再想了,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为这事我也没少受牵连。最近我在一本杂志上居然看到了那段历史的记录。当然文章主要是写国家领导××的,中间提到了他的儿子和儿子的第一个媳妇小红,小红就是我那时的名字。”  

  郑大芬脸上流露出对往事的无限向往和痛不欲生的回忆。她望着从顶上垂吊下来的电灯,陷入自己编造的谎言之中,她告诉自己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书里面写到的她都能重复,她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同时她也看出廖芳娇半信半疑的心情。她想只要让廖芳娇和更多的人,都看那本杂志,自己再把上面的故事,添枝加叶地说一遍,就不会没有人不信。  

  廖芳娇说:“你准备怎么办?”  

  郑大芬说:“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帮我?”  

  廖芳娇说:“他管了国家那么多事,还管不了一个监狱?到时候干部看见你都要宾客相待了。不过,他怎么帮你呀?他又不知道你在这里。”  

  廖芳娇觉得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心里有了莫名其妙的惆怅感。仿佛失去好运的不是郑大芬而是她自己。她抬起头去看郑大芬,郑大芬的眼神里充满了一股神奇的光。郑大芬觉得廖芳娇还没有完全道出自己的目的,她不仅仅是让干部对她礼让三分,重要的是干部信了会给她减刑,或者安排她干轻活。郑大芬发现廖芳娇正看着自己,做出绝望的样子。  

  郑大芬说:“不过,我也不想让他帮我,我现在很丢人。”  

  廖芳娇有些感动地说:“如果他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他会帮你吗?”  

  郑大芬说:“他会的。我们曾经那么好,亲人似的。”  

  那个夜晚郑大芬沉浸在梦呓之中,她胡言乱语地说了一个晚上,一会哭一会笑,弄得屋子里的人整夜难眠。睡梦中郑大芬顺着领导××的故事往下走,她把那些简单交待一笔带过的故事,重新编出枝蔓。虽然离题万里,不明真相的人会觉得合情合理。开始大家对郑大芬的谎言十分反感,认为她太低劣了,编这么大的谎。经过一夜的折腾,有人开始信以为真了。  

  第二天刚吃完早餐郑大芬就被叫了出去。在此之前已经不止米兰一个人向干部反映了郑大芬的言行。郑大芬走到坝子里,就看见狱侦干事关红和大队长站在大铁门外,正四目圆睁地看着她。郑大芬知道了事情的不妙,她的心也咚咚地急跳起来。她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大门口,心里早有了对付干部的准备。她谁也不看将头扭向一扇紧闭的窗子,玻璃上反映出她和两个干部的身影,她看见两个干部一脸的怒气看着自己。  

  郑大芬心里想,这人在世上混,要的就是心理素质,要不然我也不会得手那么多钱。在我手上栽倒的那些领导不比你们差。郑大芬顿觉心中有个底盘托着心脏稳稳当当地在上面跳动。郑大芬最初的那份畏惧感消失了,她知道自己所造之谣并未造成什么后果,更何况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干部也奈何不了自己。

  大队长说:“郑大芬你一天到晚在监房里胡说什么?”  

  郑大芬说:“我没有胡说什么。”  

  关红说:“你再敢继续造谣,我会让你闭嘴的。”  

  郑大芬说:“干事,我没有造谣。”  

  大队长说:“你是不是要把你诈骗犯的伎俩在监狱重演一次。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监狱。”  

  关红道:“滚回去!你晚上不睡觉,还妨碍别人睡,扰乱监内秩序,你想禁闭是不是?”  

  这时出工的人群已经走过来。郑大芬有一种挫败感。这就好比从一个自己精心设置的高处跌落下来,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受到了撞击。她虽然并不会就这样甘心失败,但她却失去了出来时的那种经过惧怕之后终于战胜怯弱的勇气。她朝四处看了一眼,所有的人一律穿着绛紫色的囚服,大堆大堆地往前拥,拥成黑压压一片,让人觉着总也喘不过气来。郑大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压抑过。大门口一、二、三……报数的声音划破早晨清冷的天空令人感到厌倦和不安。  

  郑大芬值日时,为了应付早晨必需的检查,她把房间和过道拖得光滑放亮。她反复地拖,连一粒尘沙都不肯放过。后来她累了,她趴在过道的台子上看着宽大的操场和几个清扫院子的犯人,心里酸溜溜的。连日来她虽然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张扬,但仍然沉浸在一种幻觉的牵引之中。她知道自己在造谣,但她相信了自己就是××领导的儿媳妇。能做××领导的儿媳妇,心里真是有至高无上的光荣感和强大无比的威耀。  

  几个人逗着黄小琼满坝子跑。黄小琼咧着嘴,几瓣白牙露在外面,她开始又叫又嚷。黄小琼疯跑够了,她停歇下来喘息着,见有干警进监检查卫生,干脆坐在花池上把衣服脱光,露出了两个番薯模样的奶子,自得其乐地欣赏:“日骚你的!日骚你的。”  

  进监检查卫生的干事三女一男,男干警看见黄小琼裸露着上身,转了脸对同路的女干警说:“你看你管的人。”  

  三个女干警同时转过脸去看见黄小琼。专管黄小琼的女干警觉着有些扫面子,就高声武气地说:“黄小琼,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滚进屋去。你如果想脱我把你拖到大门外去脱,脱光让猪狗都看得见。”  

  说话的干警见黄小琼只斜眯着眼看自己,那意思是我才不怕,你认为老子会怕你。  

  四个干警继续朝前走,女干警又喊道:“范天珍,还不快点把她拖进去,她装疯作邪,你也装。要装你明天山上劳动去。”  

  那个叫范天珍的犯人听见干事叫喊,慌忙从监室里跑出来,抓住黄小琼又捏又打说:“烂母狗,烂母狗,老娘侍候你也到头了,骚死你,疯死你。”  

  范天珍这样咬牙切齿地骂着,脸上的麻子也绽放出雨点样欢快的小窝子。  

  黄小琼嘻皮笑脸地不肯依,范天珍将她拖起来,她又拼命往后坐。平时黄小琼叫范天珍妈妈,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范天珍的。范天珍是老犯,由于家乡太远,远得让她根本不想回去。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牢,原因是每隔一两年她就要逃跑一次,又故意让干警抓回来加刑。她觉得在监狱好,政府管吃管住,还发零用钱。死了政府还要安排后事。她这是存心要死乞白赖地死在监狱了。后来有人揭穿了她的阴谋,她再跑干部也不加她的刑。逃跑对她失去意义后,她就只好安分守己地待在监房里等待结束这段对她来说的好生活。现在她被专门安排看管黄小琼。  

  范天珍拖了几次,黄小琼都不肯起来。  

  范天珍说:“今天老娘不给你饭吃。”  

  黄小琼一听才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她朝跨过楼道的几个干警看了一眼。女干警也朝自己的同行看了一眼,然后走到男干警身边,不无恶意地小声说:“还不是因为你要进监房,别人才脱衣服。”  

  男干警正欲回敬,几个人已经走进监室。郑大芬正趴在床上写信。她的第一封已经写好,是给国家的另一个领导人写的。正写着一半的是给国家××领导写的。她听见干部的说话声并不惊慌,待他们走到自己身后,才猛然做出吃惊的样子。其中一个干警拿起她写的信,草草地看了一眼内容笑道:“居然与××叫一个名字。”  

  另一个拿起信封的干警说:“你还能给中央领导写信呀?”  

  郑大芬喃喃地说:“我以前与××领导很熟。”  

  几个干警一下子给噎住了,半天不说一句话。其中一个干警说:“郑大芬,你是不是想故伎重演?你以为并不是每个干部都会去看你的判决书,就不会知道你所犯的罪吗?”  

  郑大芬把半截信捏在手里,几个干警远去的脚步声,声声叩在郑大芬的命脉之处,她明白这一招行不通。她心灰意冷地撕掉了经过几个夜晚思考出来的信。这两封写着中央领导人名字的信,其实就是写给监狱的干警看的,像吓唬和笼络那些轻信自己的投资者一样,用中央领导这张大旗作虎皮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给自己网开一面。郑大芬没想到在干部面前,会失败得如此彻底,任何“表演”都毫无意义。  

  郑大芬撕碎的信没有丢到别处,而是丢在门背后。收工后的廖芳娇到门后拿毛巾看到了这堆纸,她拣起来七拼八凑地拼出这封信的原样,她看到信封上赫然而现的两个中央领导人的名字,不禁心惊肉跳,她不知道看到这两个名字为什么会使自己如此紧张和激动。她完全信了郑大芬的谎言,并对郑大芬寄予了渺茫的出狱之后的无限希望。她认为刑释后的郑大芬不再是囚徒,不是囚徒就可以去找国家领导人。自己跟着郑大芬就会像星星跟着月亮一样。  

  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拼合好的信封,信封的地址斜七歪八地写着:寄党中央国务院。  

  在场的人并不是因了这堆碎片信了郑大芬,而是信了她与廖芳娇的对话。  

  廖芳娇说:“信既然写了,为什么不寄出去?”  

  郑大芬说:“想想还是算了。××哥哥那么忙,再说还不一定能看到这封信,还是国家大事要紧。我委屈几年就好了。”  

  廖芳娇说:“那怕什么!事情虽然分大小,但也要分个远近呀?这封信看不见,你就再写,我就不信他收不到。”  

  旁边听话的人觉得两个人的话都非常有道理,连忙凑近附和着说对。  

  廖芳娇想另外的人都信了,看来这事确定无疑了。到了打饭的时候,廖芳娇便拿了郑大芬的碗,拗着不让郑大芬上伙房,旁边也有人抢着要给郑大芬打饭。郑大芬暗喜,她起初没有设想这样的结局,她造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早日出狱。没想到歪打正着。这样也好,她感到了宽慰,感到了失败之后的意外喜悦。 
  
第49章 忍
 
  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吃饭,她们把橱柜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地上让郑大芬吃。许久以来郑大芬一直没有家人来接见,她早就厌倦了大铁锅里胡乱翻腾熟的菜,不管什么名目全是一个味道。那味道就是铁锅上永远也洗不尽的同一种油腻味。她呼哧呼哧地吃得很香,碗里的饭吃空了,还在继续吃菜。  

  米兰进屋放碗,郑大芬便冲着她的背影说:“听说有些人最近很走运,居然把臭腿伸给了男干部。”  

  几个女人抬起头来看米兰。米兰转身出去了。米兰无处可去,她只好去找叶青。这时的叶青还在图书室里没有回监,米兰站在花池边上看见了西瓜皮在水龙头边等3号洗碗。米兰迎着从过道那边走过来的小黑鸭,哀求似的说:“小黑鸭,麻烦你告诉西瓜皮我找她。”  

  小黑鸭只白了米兰一眼,正欲扬长而去,米兰拉住她。  

  米兰说:“求你了,你何必因为别人的事,记恨我这么长的时间。”  

  小黑鸭觉得米兰的话有道理,并不说话,径直朝西瓜皮走去。她走到西瓜皮身边,用胳膊撞了西瓜皮一下,西瓜皮看她时,她朝米兰努努嘴。西瓜皮看见米兰并不急于走过去,而是等3号把碗洗完了,她对3号耳语了一阵,3号也转过脸去看米兰。米兰感到有些不自在,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脚不停地踢打着地面。西瓜皮走到米兰面前。  

  西瓜皮说:“你的胆子越来越大呀?”  

  米兰说:“你什么意思?”西瓜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米兰说:“没什么事,心里闷得慌,我想和你说话。”  

  西瓜皮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跟着米兰往晒衣区走。郑大芬和廖芳娇正好趴在楼道的台子上,她们朝下面吐口水。米兰仰起脸看是她们并不搭理。  

  西瓜皮说:“你知道她们想干什么吗?”  

  米兰有苦难言道:“她们最近总对我这样。不过郑大芬跟我从来就有仇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来到晒衣区坐到一块床单后面。西瓜皮把头靠在米兰的肩膀上,米兰看着天,心里涌动着一种模糊的遥不可及的情感。  

  西瓜皮说:“大家都传言你要调教研室去了。”  

  米兰说:“天有不测风云。”  

  西瓜皮说:“别人说你跟张道一队长有一手。”  

  米兰的第一个反映是头皮神经全部站立起来,头骨也发出咔咔的声音。好半天她不明白是谣言刺激了自己,还是事件本身。同时她又一次更深切地体会到监狱的可怕。  

  米兰推开监室的门,一把扫帚正好打在她的头上。屋子里的人都装着没看见似的疯闹。米兰摸摸被扫帚击痛的头皮,她知道有人故意天天整治她。自从上次秦枫告诉她准备调她到教研室,接着发生的那场脱逃误会开始,米兰明白了什么是表现。在干部准备用你的过程中绝对不能出差错的。自古有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说法,事情一旦发生,尽管有是非之分,但终归还是孤掌难鸣。  

  米兰想清了这个道理便退出屋去。她在门外的过道上站了一阵还是觉得非常难受,便走进了电视屋。她想看一会儿电视就什么也忘了。她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刚坐下,廖芳娇和郑大芬就挤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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