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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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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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流人大海,西河的水是经长江流人大海,两大流域的水不可能通过分水岭而
联系在一起、常守义强词夺理:天门口一带的人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傅朗西马
上因势利导地解释:就像穷人年年穷,富人年年富,出苦力的总在吃苦,会享福
的总在享福,人间的许多事情其实是很不合理的,要想改变它,就得先让自己的
思想有所改变。
    “也好,请傅先生帮我一把,我早就想变了”
    因为兴奋,常守义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他意犹未尽地表示,自己有足够的
胆量,只要再听到马镇长说自己好吃懒做,他就用刀将那张嘴多划一个口子,让
它变成会吃草的兔子嘴。
    西河右岸上有人在喊常守义。那人发现了被水冲走的桥板。天色已经很亮了,
看得见春水漂来的片片桃花。
    常守义临走时突然问:“傅先生来天门口,是想拉人闹暴动吧?”
    傅朗西吓了一跳:“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
    常守义说:“马鹞子说过,读书人最爱到乡下煽风点火搞暴动了。”
    在董重里的来信中,傅朗西已经了解到马鹞子是马镇长的侄儿,在县自卫队
当副队长。
    常守义继续说:“我敢出头露面替你扛大旗,当先锋。”
    话说到此,傅朗西只能不置可否地劝他学会保护自己。
    常守义一走,就轮到杭九枫问了:“你说的暴动,就是撕破脸皮与政府对抗
吧?”
    傅朗西说:“暴动只是手段,是为了建立自己的政府。”
    杭九枫固执地说:“麻城那边的事,天门口人都明白。董先生一说接你,我
就明白了好几分。假如你没有把柄让那些反水的富人抓住,董重里就不会脱裤子
放屁,多此一举,非要请我去迎接。你们不该先在麻城那边闹,如果开头就来天
门口,不说别人,光是我们杭家,个个是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的好汉,就是扛着
洋枪洋炮的自卫队也奈何你们不得。”
    傅朗西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喜欢暴动吗?”
    杭九枫很粗鲁:“我人不暴动卵子还要暴动哩!”
    傅朗西不高兴了:“你最好去武汉,当一条街头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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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一二
    一股臊臭气味顺着小街上的风刮过来。沿着小街走出不远,就看到阿彩房里
的丫鬟正同杨桃一起,在紫阳阁前的小溪里用笤帚使劲擦着马桶。雪家人一不种
田二不种地,夜里的屎尿留着没用。昕到脚步声,杨桃抬头看了看,马上将头低
了下去。阿彩房里的、丫鬟却不怕,一眼看过去,半天也不收回目光。
    杭九枫故意问:“为什么这样臊,是不是有男人尿?”
    丫鬟一点不害羞:“这马桶可是少奶奶屋里的。”
    杭九枫说:“这样臊的尿只有雪大奶和雪大爹才能屙出来。”
    丫鬟用手臂堵着嘴巴用力笑了几声。
    傅朗西的喉咙里又在难受,他使劲咳出一团绿痰,吐在街边的小溪里。一只
长着花翅的马口鱼夹杂在一群白色马口鱼中,就像武汉街头穿旗袍的女人。正在
顺流而下的花翅马口鱼察觉到水面上的动静,飞快地打了一个旋,张大嘴巴将绿
痰拖入水底。杭九枫蹲在小溪边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回过头来还叫傅朗西学他
的样子,洗一洗,夜里的疲倦就会去掉一半。傅朗西弯下腰用指头在水里试了试,
叹了口气说,等见到董重里,让他烧些热水再洗。杭九枫不再像过河时那样讲笑
话了,他开始觉得这是傅朗西身上的富贵气,将来肯定要做大官。那只花翅马口
鱼又从水底冒出来,跟上别的马口鱼顺着溪水继续向前游。杭九枫突然提起常守
义,一个男人既穷又受人欺侮,那日子真是没办法过。杭九枫说,自从常娘娘去
了武汉,常守义的日子比往日稍好了些,不用再想办法捞那些不上斤不上两的小
鱼儿做年饭菜。其他穷人的生活却没有任何改变。在平时,临街的小溪是不能断
流的,只有过年之前可以例外。一到腊月底,镇上的穷人选个日子邀到一起,先
将上面来水的地方切断,然后每人分一段,等小溪里的水干了,各自将那些乱蹦
乱跳的小鱼儿拢到一起,拿回家放在锅里,往灶膛里塞几把稻草,用细火慢慢地
把鱼烤熟,然后厚着脸皮去富人家讨半碗腌菜水,等到年三十,一家围在一起,
用小鱼儿蘸着腌菜水,就算是吃了团圆饭。杭九枫还说了一件事,去年过年时,
下街有个懒汉,没有捞着小鱼儿,只好打着赤脚上西河去碰运气。没想到竞在水
边的柳树蔸下,摸到一条三斤二两重的鲤鱼。他用这条鱼从雪家换出一斤新鲜猪
肉、两斤腊肉和二两大粒子淮盐,三十晚上还有一个闻到腊肉香的寡妇不请自来,
陪着他守岁。
    傅朗西说:“这么风流,日子过得不差嘛!”
    杭九枫说:“傅先生这样说就不对了,在天门口一带,若以女色来论日子,
你会找不到一个穷人。”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小街中间的小教堂。敲过门后,刚听到董重里在里面
应答,身后就传来一只狗的喘息声。傅朗西转过身来,没做任何停顿,冲着迎面
走来的杭大爹响亮地叫了声:“好早哇!”杭大爹没有开口,杭九枫也故意不做
声,那只大白狗会意地低声咆哮起来。
    傅朗西并不怕,他将大白狗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又从尾到头打量一遍。杭大
爹生起气来,两眼瞪得比灯笼还大,他觉得傅朗西的目光像在盯着女人或者小猫。
杭大爹依然不说话。白狗往前跃了一跃,傅朗西下意识地准备抵挡,右脚刚刚抬
起来,白狗已经趴在地上,真的像只猫。杭大爹对着白狗大吼一声。白狗非但没
有按他的意思猛扑过去,反而起劲地摇尾乞怜。杭大爹奇怪地站在那里。他不明
白,从来没有怕过人的大白狗,为何会在傅朗西面前示弱,还没挨踢便夹着尾巴
躲在主人身后,连声都不敢出。杭大爹揪着大白狗的耳朵,要傅朗西真的踢一脚
试试,傅朗西哪里肯踢。一再谦让之下,杭大爹有些发火:“你不踢,我就要踢
你了。”傅朗西犹犹豫豫要踢未踢之际,大白狗早已趴在地上,呜呜地哀嚎起来。
杭大爹瞅着大白狗:“畜生也会犯邪?是不是遇到克星了?”傅朗西向前走了半
步,大白狗便随着后退半步。试了几步,见大白狗只顾后退,傅朗西突然有了底
气:“趴下!”话音刚落,大白狗真的趴在地上。傅朗西又喊:“起来!”大白
狗听话地爬起来,乖乖地偎到傅朗西身边。傅朗西抬起脚尖在大白狗的肚皮上来
回摩擦两下,大白狗如同动情女子在感受着男人的抚摸,夹着尾巴,忸怩地摇动
后身。
    杭大爹再也无法容忍,冲着屁股撅得比头高的大白狗狠狠踢了一脚。大白狗
只好汪汪地逃到一边。
    “和畜生斗气不值得!”杭九枫上前宽慰杭大爹,“金木水火土,世上的事
总是一物降一物,恶要恶降,毒要毒克。遇到更狠的东西,大白狗当然也怕。”
    “你就是傅先生?在天门口,大白狗从没怕过谁!”
    因为着急,傅朗西一伸脖子,手捂胸口又咳嗽起来。
    “你这样子哪像男人,比坐月子时阊了血(注:阊了血,鄂东俗语,指产后
大出血)的女人还不如!”杭大爹趁机贬了傅朗西一句。
    董重里走出来:“表弟身子虽弱,心气却一向很高。”
    傅朗西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杭大爹已经扬长而去。
    董重里上前扶了傅朗西一把,借助这股力气,傅朗西将堵在喉咙里的痰咳了
出来。白狗还在地上趴着,直到傅朗西进了小教堂,它才爬起来夹着尾巴溜走。
喝了一杯董重里亲手沏的热茶,傅朗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三个人有问有答地将
一路上的情形粗略说了一通。傅朗西将董重里夸奖一番,说他有眼光,选了一个
有见识也有胆量的杭九枫去接自己。董重里没有接话,他将一只砂罐交到杭九枫
手上,要他去麦香的饭店里买几碗豆腐脑儿,顺便再买几根油课子。
    杭九枫一走,傅朗西就问:“街上还真有一个叫麦香的女人?”
    听傅朗西将常守义的话做了简要复述,董重里也跟着说笑:“从外面来的男
人,能尽快在天门口找到相好的女人,那才叫如鱼得水。”
    杭九枫拿着油馃子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美丽的少妇。
    董重里忍不住数落杭九枫:“这点东西还要两个人拿。”
    杭九枫却笑着对傅朗西说:“这就是我对你说的麦香。”
    傅朗西突然怦怦地心跳不止,脸上红得更厉害。麦香却很大方,睃了一眼傅
朗西,含情脉脉地要他接过掇在手里的满满一砂罐豆腐脑儿。傅朗西还没来得及
伸出手来,便又咳嗽了。见傅朗西的腰越弯越厉害,麦香连忙将砂罐塞给董重里,
腾出手来在傅朗西的后背上轻轻拍打起来。拍了一阵,见傅朗西还在咳嗽,麦香
就去厨房拿来三只碗,将砂罐里的豆腐脑儿分成三份,然后像主人那样招呼别人
赶紧趁热吃,说豆腐脑儿不能凉,凉了就有种难闻的腥味,一一边又对傅朗西说,
吃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就不咳嗽了。一碗豆腐脑儿吃了下去,傅朗西不仅真
的止住了咳嗽,心里也平静下来。
    “这么好的吃食,往后可莫怪我天天去你那里找麻烦!”
    “只要傅先生不嫌弃,尽管去我那里。”
    说完这话后,麦香反而脸红起来。
    麦香走后,董重里才发现,杭九枫已经将他的那份豆腐脑儿吃光了,正在大
嚼剩下的两根油保子。吃完之后,杭九枫说自己饿极了,吃相一点也不好看。董
重里点头表示同意。硝狗皮时的杭九枫模样最好看,除此之外都是下品。董重里
说杭九枫不该这么急着就将豆腐脑儿吃完,连糖都没来得及放。说着话,他从枕
头旁边取出一只小砂罐,打开盖子,拈了一撮红糖放进剩下的豆腐脑儿里。
    从小教堂出来,杭九枫没有马上回家,抽身拐进一处由两座山头墙紧挨着形
成的仄巷,七弯八转就到了白雀园后门。四周静得不见一个活物,两扇后门看上
去掩得很紧,轻轻一推便开了。杭九枫正在想丫鬟报信如此及时,变宽的门缝里
已露出半张阿彩的脸。杭九枫闪身进屋,抱起阿彩迫不及待地钻进睡房。
    一对欲火烧身的男女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狠狠地发泄了一通。见时间还早,
阿彩懒得马上穿衣服。她光着身子趴在床沿上,说这些天里自己头上痒得要命,
要杭九枫赶紧替自己治治。杭九枫驯服地将热水和芒硝准备好。阿彩光秃秃的头
上,一直没有再长癞痢,稀疏的头发却也没有变浓密。杭九枫将芒硝水掇到床前,
腾出双手在阿彩脸上好生抚摸一阵,直到阿彩的眼睛里又飘闪出勾人的神采。
    杭九枫就觉得身上那些没有劲的地方,又活动起来。他在心里轻轻笑了笑。
阿彩像是听见了,及时提醒他不要想这份心思,男人一次接着一次地连着在女人
身上进出,最容易让女人怀上孩子。阿彩说她在天门口出的丑已经不少了,不想
再出别的丑,哪怕杭九枫的家伙硬得像金刚钻,她也不会再让他往自己身子里钻。
    “你还是对雪茄不死心,所以才不想怀上我的孩子。”
    “我总觉得雪茄会回来。武汉三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打起仗来,
一定比河南那边还要惨,到那一步,他不回天门口避难还能去哪儿!”
    杭九枫手上的劲用得足了些,阿彩的头被拍得啪啪响。
    “我已经替你除了病根,你已经不是犟癞痢了!”
    “我说的是实心话,雪茄会回来的。”
    杭九枫没有做声,过了一阵才开口说:“你不要以为暗地里还有个我,就可
以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你还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可以娶几房妻子,女人却不可
以嫁几个丈夫?因为女人肚脐眼下面天生一道长不圆的缝,若是脚踏两只船,很
容易就会将身子撕裂成两半。”
    阿彩睁大眼睛半真半假地说:“真到了要将自己分成两半时,我会横着下刀,
将肚脐眼以上的那一半给你!”
    杭九枫笑着收了手:“若是没有上半身,光有下半身,那就和狗差不多。”
    阿彩光着身子趴在床上,忽然问他,一太早从哪儿带了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天
门口。杭九枫就将自己去麻城接傅朗西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傅朗西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说出来你不要怕,他先后三次发动我,要我
跟他一起在天门口一带搞暴动。如果暴动成功了,傅朗西还要用雪家的人头祭旗。”
    若不是杭九枫在背上压着,阿彩差点跳了起来:“雪家都是斯文人,不可能
有人对他们怀恨在心。”
    杭九枫说:“为什么没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阿彩挣扎起身:“杭九枫,我晓得你一心想将我从雪家抢走。是你在想,只
要将雪家满门抄斩了,我就没有后路,只能死心塌地地做你的老婆。是不是?”
    杭九枫将阿彩压在身下:“你把我想得太有用了,满门抄斩只有被打倒的皇
帝才能做到。就算我已经决定跟着傅朗西干,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将生杀大权交给
我。你好好地想想,从来暴动的穷人都不会放过表面斯文,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
的富人。傅朗西若是不拿雪家祭刀,他拿什么笼络穷人,让穷人们听他的话,跟
着他打天下?”
    阿彩将一身力气用光了,也没有挣脱杭九枫,她绵软地趴在床上:“我把话
说在前头:你不参加暴动就没你的事,不然你就要负责,莫让人动雪家的一根毫
毛。要不我就叫人到县里告密,让马鹞子带着自卫队来,杀你一个五马分尸。”
    杭九枫生起气来就要用强。阿彩挣扎着要杭九枫放自己起来,杭九枫不仅不
肯,反而说他今日很想试试,就这样从背后进到她的身子里面去。阿彩不听,她
说人不能这样做,这样就成了猪狗,成了畜生。杭九枫哪肯放弃,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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