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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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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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学士多有误会,淮南一线确有些兵力,那是专防李重进残部作乱的。学士一定知道,大宋叛将李重进虽早已剿灭,可是其余部散落在宋唐边境,数年来攻劫不断。本王如此布署,全是为两国边境贴然而已。”    
        “可本官所闻恰恰相反。”李穆拉着长调不紧不慢地说,“贵国早有人报知我大宋皇帝,说大王这几年收拢了不少李重进余党,可有此事?”    
        李煜最怕宋朝对此有所责难。想当年李重进据淮南反叛时,曾向元宗请求救兵,元宗知李重进必败,不但没有发兵,反而死守边陲,谨防李重进兵败逃入境内。不久李重进自焚而亡,没有让宋朝抓到把柄。后因国内兵力不足,于是采纳了宰相殷崇仪的建议,收留了李重进众多的败兵散卒。没想到那可恨的樊知古叛降了宋朝,把这些底细都抖了出去,如今想瞒也瞒不住,李煜只好辨解道:    
        “李学士,李重进叛卒确有流落在本国者,对这些人,本王也一直视为心腹之患,只是暂时无可奈何罢了。请学士回朝禀报宋朝皇帝,明示本朝当如何处置,倘大宋有意歼除,本王愿倾力配合。”    
        “不!”李穆说道:“我皇英伟大度,并无追杀穷寇之意,只是想让大王顾惜大局,顺从天朝,勿信群小之言,坏我宋唐契誓。倘若唐王身边小人非要唆使唐王与天朝对抗,怕是免不了生灵涂炭!”    
        “本王何敢与大宋皇帝分庭抗礼!”    
        “好。我大宋今日所指,乃是太原刘氏。那刘氏妄想借契丹之兵负隅对抗,天子震怒,定要克日荡平。天朝绝不讨伐仁义之邦,这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    
        这番话像是一剂镇痛良药,李煜听罢,顿觉心情放松了许多。太原刘氏是块硬骨头,如今宋军挥师北上,则必无暇顾及江南唐土,这真是个好消息,好极了!    
        李穆在金陵住了四五天,临行时,李煜亲自送他登舟,并送给他许多珠宝。李穆心领神会,分手时,悄悄对李煜说:“我宋朝天子心中的友好之邦只有两个,一是贵国,二是贵国东邻的吴越钱氏。”    
        


第二部分第3章 雕栏玉砌神仙侣(2)

    送走宋使,长期郁闷的李煜心中多了些侥幸,满朝文武也感到又可苟且一时,只有徐铉琵琶反弹:    
        “陛下,李穆之言不可全信,臣闻得就在本月之初,吴越王之子惟浚已赴汴都。臣担心宋人先来麻痹我国,暗中从东、西、北三面对我形成合围之势。那时天下唯我唐之一国,宋人岂肯容留?俗语说‘天无二日’,依臣之见,陛下还是应该整饬边防,以备不虞。”    
        这话让李煜大为扫兴。李煜认为,北汉北倚契丹,宋人数年内不可能将其攻破,搞不好大耗国力,一无所得,只能与北汉隔山而治。我唐国长江九派,天堑一方,充其量舍弃淮南数郡,怎么不可能与宋人划江为邻?可他知道徐铉是个骨鲠之臣,一片赤心,也只是安慰他说:    
        “徐爱卿且放宽心,朕会稳固江防,坚守社稷。”    
        “陛下,还有一事,外面人言藉藉,臣不敢不奏。”徐铉又说。    
        “何事?”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啊。臣此前屡有奏本,陛下皆以太后大祥未过为由一再拖延。如今三年已满,臣以为当速正中宫之位。”    
        “好!你不说,朕也正想命你草拟诏书呢!”    
        徐铉没想到这一次李煜答应得这样爽快。    
        “臣谨遵圣命,即与礼官推算吉日,举行大礼。”    
        “你比朕还急?你还没问朕欲立何人为后,却先要推算吉日,岂不荒唐?”    
        徐铉心中一怔,太后在日,已向自己嘱咐过立黄贵妃为后,并说皇上亦无异议。如今皇上改主意了?他看看李煜,还没等他发问,李煜已从龙椅上踱步下来,慢条斯理地口授道:    
        “中宫正位,取法坤仪。乃观椒涂之列,久虚象服之尊。贤媛周氏,生于三公之家;奈天不眷,鞠于内姑之手。先姊惠于艰危,为国懿范;继后宣于九御,体朕垂光。法轩星而践位,配皇极以为尊。周氏漪漪,可册为皇后,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徐铉越听越觉得不对,直到李煜说出“周氏漪漪可册为皇后”,他才明白过来。“皇上真想立周氏为后?”他望着李煜春风荡漾的面孔问道。    
        “是啊,这叫做‘大姐遗夙愿,小妹续前缘’,岂不是千古佳话?”    
        “陛下,臣冒死进言。陛下立后本为母仪天下,统御嫔妃,端正国体,静安宫闱。周氏年幼,岂能仅以千古佳话为意?”    
        “卿所言不差。”李煜打断徐铉的话,说道:“我周皇后人品端方,表率后宫近十年之久。前车后辙,其妹懿德相踵,定然不会有错。朕意已决,卿勿多言。再说,我后宫诸人各有所长,朕并无嫌此爱彼之意,只是国家只有一母,其他贵妃、美人、诸宫人,朕一样会好生护持。”    
        徐铉知道那个小漪漪灵秀异常,教她写字,援笔成形;教她作诗,信口流珠,也不怪皇上对她情有独钟。只不知这个尚在幼稚中的娇娃是否知道国家正在风雨飘摇之中,是否知道她今后的命运会怎样。    
      


第二部分第3章 雕栏玉砌神仙侣(3)

     李煜认为宋朝的威胁暂时解除,为太后和皇后服丧的压抑也已经过去,他打算借册漪漪为后的机会大大庆祝一番。《礼记》中说,男子迎亲,须备白雁、白羊、米酒。这白羊、米酒好说,但白雁稀少,所以此礼久不行。为了使婚礼隆重,李煜命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都要按照先秦古礼。他先将漪漪送回姑母家等待,朝中加紧准备。白雁一时难得,便改用白鹅代雁,饰以锦绣,将聘书系在鹅颈之上。    
        到了吉日那天,一长队宦者抬箱笼的抬箱笼,扛花轿的扛花轿,吹吹打打出了宫门,径奔周宅而来。皇城里早已传开皇帝要纳新后的消息,充街填巷,观者如堵,据说还有爬到房顶观看盛况,不小心坠屋而亡。    
        第二天一早,册封之礼在正殿前举行。十一月的天气虽已寒凉,但此等大礼,百官大臣无人敢有怠慢,凡在京官员几乎全都集中在此。一阵礼炮放过,漪漪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着云锦制成的礼服,头上戴的,正是李煜亲手编制的那顶鎏金凤冠。她的出现,立即引起一片赞叹之声。漪漪身边是韩熙载、殷崇仪、游简等宰辅之臣及徐铉、徐锴等学士之官,宫嫔、宦者排列于后,场面之状观,近代所未见。大学士潘佑宣读册封之文,殿上殿下一片山呼,这让李煜感到十分惬怀。他扶着漪漪站起身来,宣诏大宴群臣,于是百果酒菜、鸡鸭鱼蟹一齐摆上。    
        “众位爱卿,”李煜携新皇后回到坐上,对左右臣僚说道:“今日乃国之喜庆,众爱卿酒足饭饱之时,可尽情赋诗,以兴朕怀。”    
        不一会儿,众人面前的几案上都摆好了纸墨,大家都在边饮边想。几巡酒过,李煜见徐铉静坐不动,问道:    
        “徐学士为何迟迟?”    
        “禀陛下,臣搜索枯肠,草写诰敕,已是江郎才尽,写不得了。”    
        李煜哈哈一笑,说:“岂有这样的道理,学士写不得诗,还有何人写得?”    
        其实徐铉早把腹稿打好了,只想再推敲一下,李煜既如此说,他也就朗声念出来:    
            远想瑶池带玉关,暖随杯酒上朱颜。    
            今来花萼楼中宴,数曲赓歌雅颂间。    
        李煜听得仔细,他可是个深通诗赋的人。虽然徐铉句句是颂扬之辞,但其中用了花萼楼之典,岂不是把自己比成了唐明皇?他了解徐铉的倔脾气,也不计较,又扭头看看潘佑,问道:    
        “潘学士援笔立就,也读给朕听听。”    
        潘佑应声起身,说了声:“臣献丑拙。”便读起自己的诗来: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钟鼓乐之矣,窈窕殊可求。    
      


第二部分第3章 雕栏玉砌神仙侣(4)

     李煜又听出来了,前两句虽然用得贴切,可内中分明在刺我居于金陵而悦于美色。后两句化用《诗经》成句,也是在说我重女色而轻懿德。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平日里聒噪还不算,在这大喜之日还用诗来骂我!可今天他心绪极佳,他不想破坏这种心情。退一步想,我李煜风流蕴籍,原本是个才子,无奈何做了皇帝,难道非要改了心性不成?说我重女色,一点也没错。至于江山社稷,养你们这些臣下干什崐么!    
        “潘学士不愧是扒窃高手,前两句盗用谢●《入朝曲》,竟然只字不改。后两句乱拚《诗经》,虽然成韵,却是信手偷来,该当如何?”    
        韩熙载应声道:    
        “罚酒三杯!”    
        “该罚该罚。”潘佑端起酒盏,“臣不过是在大庆之日聊取陛下一笑,君臣同乐而已。”    
        “韩爱卿,”李煜又朝韩熙载说,你且将诗作读过,待朕品评。方才潘学士所作,绝不类应制之体。”    
        韩熙载也听出徐、潘二人诗中都有讽刺之意,看出李煜心里不太受用,若是自己哪句再说得不妥,岂不要惹怒皇上?于是他假装醉酒,把先已写好的诗稿用墨泼掉,随口占道:    
            玉钩红绶挂琵琶,七宝银丝拨更佳。    
            雕栏玉砌神仙侣,从此朝阳护奇葩。    
        “唔,此诗大妙!”李煜听罢,不由高声喝彩。这个韩熙载,算得是个通透人,他把帝王比做朝阳,把新皇后比做奇葩,正说到自己心坎上。再听那“雕栏玉砌”四字,不仅声韵流转,用字也可谓出神入化。一对神仙之侣,携手于雕栏玉砌的瑶台之上,说得何等贴切,何等动人。不知怎么,他竟把这四个字牢牢记在心里了。    
        “妙!”“妙!”殿前同时响起群臣喝彩之声。    
        折腾了整整一天,君臣宴罢,李煜又陪着新皇后在瑶光殿再摆宴席,宴请后宫嫔妃。席间李煜自然要讲些唯后为尊的道理,漪漪只是时而笑笑。她瞥见边席上的流珠,还顽皮地朝她摆一摆手,表示对她为师一场的报谢。流珠虽然也还以一笑,但漪漪觉得那笑意十分勉强。    
        夜色已深,嫔妃们各自回宫,李煜这才和漪漪来到榻前。漪漪看上去有些疲倦,但精神还好。君恩雨露虽然早在一年之前就已初尝,但今天自己毕竟成了昭告天下堂堂正正的皇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此前她没觉得自己与别的女孩有什么两样,可如今陡然间成了万民之母,如同做梦一样。她想起白日里满朝文武向她跪拜的情景,又想起嫔妃们低眉敛气的神态,虽说有些得意之感,但仍觉得很不自在。    
        “漪漪,你今天尝到为人之主的滋味了吧?而今而后,日日如此,这算不算是世间至乐?”    
      


第二部分第3章 雕栏玉砌神仙侣(5)

     漪漪偎在李煜怀中,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为何不回答朕?”    
        “不好说。”    
        “哦,有何不好说?”    
        “我嘛,”漪漪睁开双眼,望着李煜说道,“我觉得最乐的是皇上亲手为我编金冠,而不是带着金冠受朝贺。”    
        “那是为什么?”    
        “女人心里最想要的是夫君的一片深情,别的都不重要!你在别人眼里是一国之君,可在我眼里,你就是夫君!我当不当皇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真心爱我一辈子。听姐姐说,后宫险恶,你能护着我一辈子不受别人欺负吗?”    
        李煜被漪漪的话打动了,看着她澄澈稚嫩的眼神,他信誓旦旦地说:    
        “苍天在上,只要有朕在,你就是朕掌上的夜明宝珠!”    
        “皇上!”漪漪深情地叫了一声,又伸出双臂搂住了李煜的脖项。    
        “听我说,漪漪,我已命将作监整修瑶光殿,而且为你改了殿名。”    
        “改成什么?快告诉我。”    
        “我见你体态柔软,通身如荑,故改此殿名柔荑殿,你以为如何?”    
        “皇上宠我!”    
        漪漪与李煜过了一两个月夜夜胶漆的日子,有一天,二人云雨刚歇,李煜问漪漪:    
        “我见你身材越发颀长,倒不曾见你舞蹈,想来不致逊于卫夫人吧?”    
        “谁是卫夫人?”漪漪从没听说过宫中有姓卫的嫔妃。    
        李煜呵呵一笑,拍了拍漪漪的头,笑道:    
        “到底是一只雏凤。朕告诉你:那卫夫人是西汉武帝夫人,姓卫名子夫。当年武帝出猎归来,在大臣家暂歇时,那大臣命子夫献舞,武帝被她的舞姿深深打动,召进宫中,从此宠冠后庭。”    
        漪漪不作声了。    
        话分两头。再说漪漪未入宫前,除了娥皇之外,李煜还宠爱着美人窈娘。此女体态轻盈,加上面庞俊俏,一颦一笑甜美可人,有一段时间几乎是被宠专房。李煜命人铸成一枝镀金莲花,光可照人,又在花瓣之间饰以缨络,使莲花轮廓更加分明,夜晚时灯烛齐照,金光闪闪,飞彩流虹,世所罕见。莲座是专为窈娘而制,落成之日,李煜张宴庆贺。他命窈娘把锦帛缠在脚上,窈娘的脚原本修长,缠帛之后,宛如一镰。李煜见其足便觉得神魂飞荡,他又亲自将锦帛勒得紧些,以致窈娘足尖向内弯曲,李煜称之为“新月挂帘钩”。窈娘初时甚觉疼痛,过了些时,大概是由于麻木,倒不疼了。李煜乘兴让窈娘在莲座上起舞。俗话说“长袖善舞”,窈娘换上她自己亲手缝制的广袖舞衣,翩翩登上莲座,绕着莲台回旋起舞。艳丽的舞衣与缨络时离时合,红扑扑的面庞与金灿灿的莲花相映生辉,美伦美奂,让人目不暇接。自此之后,窈娘宫中几乎夜夜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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