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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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枪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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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贯的大富翁;他倒是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大富翁,不过他私下确定的这个时来运转的日期
相当遥远。眼前么,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渴望得到一般女人视为幸福的千百种小玩意儿,
而自己却没有能力送给她,多么令人颓丧!当女人富有,情郎贫穷时,情郎无力提供这些
东西,至少女人可以自己提供,尽管她获得这类享受所花的钱通常都是丈夫的,却很少因
此感谢丈夫。
达达尼昂准备做最温柔的情郎,可眼下还得当一个非常忠实的朋友。他在考虑与服饰
用品商的妻子谈恋爱的种种计划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朋友。这个漂亮的波那瑟太太,把
她带到圣德尼平原或者圣日耳曼市场去遛达遛达该多美,并且请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
斯陪同,让他们看看他达达尼昂征服的这样一个美人儿,那该多么神气!且说,路走长了,
人就饿,达达尼昂感觉到这一点,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如能这样小吃小酌一餐,一边触着
朋友的手,另一边碰到情妇的脚,那才惬意哩!不过说到底,在紧急关头,在陷入绝境之
时,达达尼昂是会挺身而出搭救朋友的。
那么,达达尼昂曾经高声斥责着推到卫士手里,而低声许诺一定会去搭救的那个波那
瑟呢?我们应当坦白地告诉读者,此刻达达尼昂根本没有想到他,即使想到了,心里也会
说:就让他呆在他所呆的地方吧,至于那是什么地方,管他呢!在人类的所有感情中,爱
情是最自私的。
不过,请读者放心:如果达达尼昂忘记了他的房东,或者借口不知道他被带到什么地
方去了,而假装忘记了他,那么我们是不会忘记他的,我们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过,
让我们暂且像这个坠入情网的加斯科尼人一样行动吧,至于那个可敬的服饰用品店老板,
我们等会儿再回头来谈他。
达达尼昂想象着未来的爱情,又是对夜色独言自语,又是朝星星微笑,再次沿着舍斯
米迪街——当时叫沙斯米迪街——朝前走。走到阿拉米斯所住的街区,他想去看一下这位
朋友,顺便向他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打发普朗歇请他立即去捕鼠笼子。普朗歇赶到的时候,
阿拉米斯如果正好在家,那么他无疑早就跑到掘墓人街去了,不过到了那里又没见到人,
也许只见到两个伙伴,而他们三个谁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搅扰了人家,是应该
去解释一下的——这话达达尼昂大声说了出来。
尔后,他心里对自己说,这也是个机会,可以谈谈娇小、漂亮的波那瑟太太。这个波
那瑟太太即使还没有完全占据他的心,也已经装满了他的脑袋。不应当要求初恋的人严守
秘密。初恋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喜悦,这种喜悦之情必须倾吐出来,否则它会把人憋死的。
巴黎两小时之前天就黑了,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市郊圣日耳曼各处的钟楼正敲响十
一点。气候温煦。达达尼昂沿着一条如今已变成阿萨街的小巷走着。微风习习,把夜露滋
润的花园里的芳香,沿着沃吉拉尔街一阵阵送过来。他呼吸着,同时听到远处平原上偏僻
的小酒店里,传来醉鬼的阵阵歌声,隔着厚厚的窗板,声音显得沉闷。走到小巷尽头,达
达尼昂向左拐。阿拉米斯的住所位于卡塞特街和塞万多尼街之间。
达达尼昂刚过卡塞特街,就认出了朋友家的门。一丛埃及无花果树和铁线莲,浓密的
枝叶像把大圆伞,门就隐藏在下面。蓦地,达达尼昂看见从塞万多尼街口出来一个影子似
的东西。那东西披件斗篷,达达尼昂起初以为是个男人,但从那娇小的身材,踌躇的步履,
欲进又止的样子,他很快认出那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对她要找的房子没有把握,抬起
眼睛辨认,停了一会儿,转身走开,又走回去。达达尼昂觉得奇怪。
“我上前问问她要不要帮忙吧!”他想道,“看样子,她挺年轻,也许还蛮标致哩!
啊!是的。不过,这么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在街上走,多半是去会情郎。哟!我要是搅
扰了人家的幽会,日后要想攀交情,可就没门儿罗。”
这时,那女人又朝前走,一座座房子、一个个窗户数着去。这无需费多少时间,也不
困难,因为那段街只有三座公寓,临街的窗户只有两扇:一扇是与阿拉米斯的住宅平行的
一栋小楼的窗户,另一扇就是阿拉米斯这栋住宅本身的窗户。
“乖乖!”达达尼昂想起了那位神学家的侄女,“乖乖!要是那个迟归的妞儿在找我
们这位朋友的家,那可真有意思。说实话,看上去还真像哩!啊!亲爱的阿拉米斯,这回
我可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于是,他尽量缩着身子,溜到街道最暗的那一侧,躲在一个墙凹里的石凳旁。
年轻女人继续朝前走;显示出她年轻的,一是她步履轻盈,二是她刚刚轻轻咳了一声,
听得出她的嗓音挺清脆。达达尼昂认为这咳嗽是个暗号。
这时,要么是有人用相应的暗号回答了这声咳嗽,使这位夤夜的寻访者不再犹豫,要
么是她并未靠外来的帮助而自己发觉已到达目的地,她毅然走到阿拉米斯家的窗下,屈起
指头在护窗板上间歇均匀地敲了三下。
“她果然是来找阿拉米斯的,”达达尼昂悄声说,“哈!假道学先生,我可摸透你研
究神学的底细啦。”
三下刚敲过,里面的窗门就开了,玻璃窗里漏出一道灯光。
“哈哈!”窥伺者又暗自说道,“不敲门敲窗户,哈!这幽会是事先约定的。瞧吧,
外面的护窗板就要推开了,这个女人肯定要从窗户里爬进去。好极了。”
可是,令达达尼昂大感意外的是,护窗板并未推开,那亮了一会儿的灯光又消失了,
一切回到了黑暗之中。
达达尼昂想情况不会这样持续下去,他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侧起耳朵倾听着。
他估计得不错: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两声干脆的敲击声。
年轻女人只敲了一下作为回答,护窗板就推开了。
人们可以判断,达达尼昂是否在贪婪地看,贪婪地听。
遗憾的是,灯光挪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但年轻人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再说,有人
肯定,加斯科尼人的眼睛像猫眼睛一样,具有在黑暗中看得见东西的特性。
达达尼昂看见年轻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急忙打开。那东西呈现了一方
手绢的形状。她把那展开的东西的一角给对方看。
这使达达尼昂想起波那瑟太太脚边的那条手绢,而那条手绢又曾经使他想起阿拉米斯
脚下的那一条。
“见鬼!这条手绢代表了什么?”
达达尼昂处在他所站的地方,看不见阿拉米斯的脸。我们说阿拉米斯的脸,因为小伙
子丝毫不怀疑,在里面和外边的女人说话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因此,好奇心胜过了谨慎,
他利用我们描述的两个人物正全神贯注看手绢的时机,从躲藏的地方出来,闪电般快速但
仍然蹑手蹑脚地蹿到墙的一角。紧贴墙壁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阿拉米斯房间里的情
形。
到了那里,达达尼昂正想叫一声吓一吓阿拉米斯,却发现与夜访者说话的不是阿拉米
斯,而是一个女人。不过,达达尼昂只是从服装的款式判断那是个女人,并没太看清她的
面部轮廓。
就在同一时刻,房间里面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块手绢,换取了从外面递给她看的
那一块。随后,两个女人交谈了几句。最后,窗板放下了。窗外的那个女人回转身,从离
达达尼昂三四步远的地方走过,一边戴上斗篷的帽子。不过这谨慎的动作太晚了,达达尼
昂已经认出她是波那瑟太太。
波那瑟太太!在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时,达达尼昂脑海里已经闪过一丝怀疑。可是,
波那瑟太太既然已派了人去找拉波特先生,通知他来领她去罗浮宫,怎么可能冒着第二次
被绑架的危险,深夜十一点半钟只身一个人在巴黎街头奔走呢?
除非是为了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什么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很紧要的事情?当然是爱
情。
不过,她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小伙子心里这样
问道。他俨然已是一个正式情人,心灵受着嫉妒这个恶魔的啃啮。
现在要弄清波那瑟太太往哪儿去,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跟踪她。这办法真简单,
达达尼昂自然而然地立即采用了。
可是,波那瑟太太瞥见年轻人像一尊神像离开神龛,又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轻轻地
叫了一声,拔腿便逃。
达达尼昂紧追不舍。追上一个被斗篷裹得跑不动的女人,在他并不是一件难事。波那
瑟太太拐进那条街刚跑完三分之一,就被追上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筋疲力尽,不过那
不是因为疲劳,而是因为恐惧。当达达尼昂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她一个膝盖一弯,人
就倒了下去,用窒息的声音喊道:
“你杀了我吧,不过你什么也休想知道。”
达达尼昂揽住她的腰,把她扶起来,但从她身体的重量,感到她就要晕过去了,便赶
紧向他表白一片忠诚,好使她放心。这种表白丝毫没有打动波那瑟太太,因为同样的表白
完全可能出自世间最不良的意图。但是声音起了很大作用。少妇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便睁
开眼睛,看一眼把她吓得半死的这个男人,认出是达达尼昂,就高兴得叫起来:
“啊!是您!是您!感谢上帝!”
“不错,是我。”达达尼昂说道,“是上帝派我来守护您的。”
“您是带着这种用意跟踪我的吗?”少妇不胜娇媚地笑一笑问道。她那有点爱嘲讽的
性格又占了上风;本来当成敌人的,却认出是自己的朋友,从那一刻起,心里的一切恐惧
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达达尼昂说道,“不是。我是偶然遇到您的,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敲我一个朋
友家的窗户……”
“您的一个朋友?”波那瑟太太打断他问道。
“是呀,阿拉米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阿拉米斯!您讲的什么?”
“得了吧,莫非您想说您不认识阿拉米斯?”
“我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您也是头一回来这座房子?”
“自然。”
“您不知道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个年轻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住着一位火枪手?”
“一点也不知道。”
“您真的不是来找他的?”
“绝对不是。再说,您看见了的,和我说话的是个女人。”
“不假。不过,那女人是阿拉米斯的朋友。”
“这我全然不知。”
“可是,她住在他家里啊。”
“这与我不相干。”
“那么她是谁?”
“啊!这不是我本人的秘密。”
“亲爱的波那瑟太太,您很可爱,但同时也是最神秘莫测的女人。”
“我因此而不可爱了吗?”
“不,恰恰相反,您是值得爱慕的。”
“那么,请挽起我的胳膊吧。”
“很愿意。那么现在呢?”
“现在吗,送我走吧。”
“去哪儿?”
“去我要去的地方。”
“可是您要去哪里?”
“您会知道的,因为您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
“还要等您吗?”
“不必。”
“那么您一个人回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
“后来陪您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还不知道。”
“我会知道的!”
“您怎么能知道?”
“我要等在门口看您出来。”
“要是这样,现在就分手吧!”
“为什么?”
“我不需要您了。”
“可是您恳求过……”
“一位绅士的帮助,而不是一个密探的监视。”
“这句话未免有点难听!”
“那些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老跟着人家的人叫做什么?”
“不知趣的人。”
“这说法太轻了。”
“行了,夫人,看来一切都得遵照您的意志办。”
“为什么您不争取立即照办呢?”
“难道没有一点什么要后悔的?”
“您真的后悔了?”
“这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答应一切按照您的意志办,只要您让
我陪您一直走到您要去的地方。”
“然后您就离开我吗?”
“离开。”
“不在门口窥伺?”
“不。”
“可是君子之言?”
“绅士的信誉!”
“那么,请挽起我的胳膊走吧。”
达达尼昂将胳膊伸给波那瑟太太;波那瑟太太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的浑身直哆嗦。
两个人走到了竖琴街坡上。到了那里,少妇似乎又犹豫起来了,就像在沃吉拉尔街一样。
最后,她好像根据某些标记认出了一扇门,便径直走到那扇门前。
“现在,先生,”她说道,“这就是我要办事的地方。十分感谢您盛情陪同,这使我
免遭危险;我一个人走,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的。不过,现在是该您实践诺言的时刻了,
我已到达目的地。”
“您回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怕吗?”
“除了强盗我什么也不怕。”
“强盗不会找您麻烦?”
“他们能抢走我什么?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您忘了那条带勋徽的漂亮绣花手绢。”
“哪一条?”
“我在您脚边捡到又放回您口袋里的那一条。”
“住嘴!住嘴!坏家伙!”少妇嚷起来,“您想毁了我吗?”
“看吧,您还是有危险的,既然一句话就使您害怕得发抖,而且您也承认,如果这句
话让旁人听见了,您就完了。哎!行啦,夫人,”达达尼昂大声说着,一把抓住少妇的手,
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行啦!您就更慷慨一点,信任我吧。您难道从我的眼睛里看不
出来,我心里只有忠诚和同情?”
“当然看得出来,”波那瑟夫人答道,“正因为如此,您打听我的秘密,我可以奉告,
可是别人的,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很好,”达达尼昂说,“我会发现的,既然这些秘密关系到您的生命,它们也应该
成为我的秘密。”
“请不要这样做,”少妇大声说,口气之严肃令达达尼昂不由得打个寒战,“啊!绝
不要插手与我有关的事情,不要试图帮助我完成我所致力的事情。凭您对我的关心,凭您
对我终生难忘的恩情,我请求您这样。请您还是相信我所说的吧。不要再把我放在心上,
我对您已不再存在,就像您从来没见过我一样。”
“阿拉米斯也应该和我一样做吗,夫人?”达达尼昂不高兴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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