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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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枪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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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另外两个人正如我刚才所讲的,完全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不时哈哈大笑。既然一
丝微笑都足以惹得我们这个年轻人会大动肝火,那么这样哈哈大笑对他会产生什么影响,
便可想而知了。
然而,达达尼昂想先看清楚,那个讥讽他的毫无礼貌的家伙是副什么模样,便用傲慢
的目光盯住那个陌生人,发现他介于四十至四十五岁之间,黑溜溜的眼睛,目光犀利,脸
色苍白,鼻子高高的,黝黑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穿着紫色紧身短上衣、紫色短裤,裤腿
系着紫色细带子,浑身上下除了露出衬衣的袖衩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紧身短上衣和短裤
虽然是新的,但全都皱巴巴,像在箱子底压久了的旅行服。这一切,达达尼昂是以最细心
的观察者那种迅捷的目光观察到的,大概本能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将会对他未来的生活
产生巨大的影响。
然而,当达达尼昂两眼盯住穿紫色短上衣的绅士时,那位绅士正对他那匹贝亚恩矮马
发表极为精彩而深刻的议论,另外两个人听了大笑不止,绅士本人呢,显然一反常态,脸
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这一回确凿无疑了,达达尼昂觉得真是受到了侮辱。他确信对方
是在讥笑他,便把帽子往眼睛上面一拉,模仿路过加斯科尼的某些贵族老爷摆出的官架子,
一手压住剑柄的护手,一手叉腰,朝他们走过去。不幸的是,他越朝前走,怒火越旺,竟
至完全丧失了理智,把想好的傲慢而庄严的挑衅话忘到了脑后,怒气冲冲地用手朝人家一
指,嘴里吐出的完全是一个莽汉的语言:
“喂!先生,”他嚷道,“窗板后面的那位先生!不错,我喊的就是您!您在笑什么?
说说看,好让我们来一快儿笑!”
那位绅士慢慢地把目光从坐骑移到骑士身上,仿佛一时还没明白这种奇怪的指责是针
对他的,等到终于明白过来之后,他略略皱一下眉头,又停顿了相当长时间,才用一种难
以形容的讥讽、傲慢的口气说道:
“先生,我并没有和您说话。”
“我吗,可是在和您说话!”。小伙子被这种既傲慢又优雅,既礼貌又蔑视的态度激
怒了,这样说道。
陌生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又打量达达尼昂一会儿,然后离开窗口,走出客店,来
到与他相距两步远的地方,站在马的对面。另外两个人始终留在窗口,看见陌生人那副从
容不迫而又蔑视讥讽的态度,笑得更厉害了。
达达尼昂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便把剑从鞘里拔出一尺光景。
“这匹马的确是,或者更确切地讲,它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一朵金色的毛莨花,”陌生
人继续对窗口的两个人发表已经开始的议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达达尼昂怒不可遏的样
子,虽然达达尼昂站在他和那两个人之间。“这种颜色在植物界很常见,不过这种颜色的
马,至今很少见。”
“笑马者未必有胆量笑马的主人吧!”特雷维尔先生的效仿者怒气冲冲地说道。
“本人不常笑,先生,”陌生人答道,“这从我的表情您自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
在老子高兴的时候,这笑的特权我是要保留的。”
“可是,老子不愿意别人在我不高兴的时候笑!”达达尼昂嚷道。
“真的吗,先生?”陌生人问道,显得异乎寻常地平静,“好啊,这太合乎情理啦。”
说完他一转身,准备从大门回到屋里去。达达尼昂到达的时候,就看见门洞里停着一匹上
了鞍子的马。
达达尼昂的性格,岂能放过一个如此无礼嘲笑自己的家伙!他嗖的一声从鞘里把整个
剑拔出来,追上去喊道:“转过身来,那位嘲笑人的先生,给我转过身来,我不想从背后
给您一剑。”
“给我一剑!”那人转过身,吃惊而又轻蔑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说道,“啊哈,亲
爱的,得了吧,您莫不是疯了!”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真遗憾,本来倒是块好料子。国王陛下正派人四处寻找,招募火枪手哩!”
他的话还没落音,达达尼昂就愤怒地一剑刺了过去。他要不是赶紧往后一跳,这辈子
恐怕就是最后一回取笑人了。陌生人见事情已经越出唇舌相讥的界限,便也拔出剑,向对
手施了施礼,认真地摆出了防卫的姿势。而正在这时,他那两个听众随同店主,挥舞着棍
棒、铲子和火钳,劈头盖脸朝达达尼昂打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进攻,立刻把达达尼昂完
全牵制住了,使他不得不回转身,对付这雨点般的打击,而他的对手准确地把剑插回了剑
鞘,从没有当成的战斗者,变成了战斗的旁观者,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看,一边嘴里咕噜
道:
“加斯科尼人真该死!把他扔回到那匹枯黄色的马背上,叫他滚蛋!”
“不宰了你老子才不会走呢,孬种!”达达尼昂一边嚷着,一边尽力抵抗,并没有在
三个围攻上来的敌人面前后退一步。
“还是一副加斯科尼人的牛脾气。”绅士嘟囔道,“我敢肯定,这些加斯科尼人的本
性是改不了啦!既然他非要这样不可,你们就继续让他这样蹦蹦跳跳,等他跳累了,就会
说够了的。”
不过,陌生人不知道他面对的这个人多么倔强。达达尼昂是条绝不会求饶的汉子。因
此,战斗又继续了一会儿。终于,达达尼昂筋疲力尽了,手里的剑被对方一棍击断为两截,
他只好扔了。另一棍击伤了他的前额,他立刻摔倒在地上,鲜血淋漓,几乎失去了知觉。
就是在这时,镇上的人才从四面八方向出事的地点跑来。店主怕发生丑闻,便叫几个
茶房帮忙,把受伤者抬进厨房,稍事包扎。
那位绅士回到了他刚才所站的窗口,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望着黑压压的人群。这人群
待在那里,似乎使他感到非常不痛快。
“喂!那个浑小子怎么样啦?”他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便转过头,对出来向他问安
的店主问道。
“阁下安然无恙吧?”店主问道。
“是的,绝对安然无恙,亲爱的店主。我问您咱们那个年轻人怎么样了。”
“好些啦。”店主答道,“刚才他完全昏过去了。”
“真的吗?”绅士问道。
“不过,在昏过去之前,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喊您,一边喊一边向您挑衅。”
“这家伙莫非是魔鬼的化身吗?”陌生人大声说道。
“啊!不,大人,他不是魔鬼。”店主轻蔑地做了做鬼脸说道,“因为在他昏迷不醒
的时候,我们搜了他身上。他的行囊里只有一件衬衣,钱包里只有十一埃居。在昏过去的
时候,他却夸海口说: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巴黎,你们会立刻后悔莫及的;
在这里,你们只不过晚一点后悔罢了。”
“那么,”陌生人冷冷地说,“他莫非是个乔装改扮的王子?”
“我对您说这些,老爷,”店主接着说道,“是要您提高警惕。”
“他发火的时候提到什么人的姓名没有?”
“提到的。他拍着口袋说:等特雷维尔先生知道有人如此侮辱他所保护的人,看他会
怎样收拾你们!”
“特雷维尔先生?”店主的话引起了陌生人注意,“他拍着口袋提到特雷维尔先生的
姓名?……啊,亲爱的店主,在您那个小伙子晕过去的时候,我可以肯定,您不会不看看
他的口袋的。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有一封给火枪队队长特雷维尔先生的信。”
“真有这事?”
“我所禀报的半句不假,老爷。”
店主不是一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没有注意到陌生人听到这些话之后,脸上表情的
变化。陌生人一直将胳膊肘搁在窗台上,这时离开了那里,不安地皱起眉头。
“见鬼!”他自言自语地咕噜道,“特雷维尔居然派了这个加斯科尼人来刺杀我?他
还乳臭未干呢!不过刺一剑总是一剑,不论行刺者多大年纪,况且,一个孩子比起其他人,
不大会引起警觉。有时,一个小的障碍足以使一项伟大的计划受阻。”
陌生人陷入了沉思,过了几分钟才说道:
“喂,店主,您不能帮助我摆脱这个疯子吗?出于良心,我不能宰了他。可是,”他
现出冷酷、威胁的表情继续说,“可是,他碍我的事。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楼上我太太房间里。正在给他包扎。”
“他的衣服和那个口袋可还在身上?他没有脱下紧身短上衣吧?”
“全脱下啦,都放在楼下厨房里哩。既然这个小疯子碍您的事……”
“可能碍我的事。他在您的客店里胡闹,正直的人都不能容忍。您上去给我结账吧,
并且通知我的跟班。”
“怎么!先生这就要离开敝店了?”
“这您很清楚,既然我早已吩咐您给我备马。难道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哪能呢,大人您不是看见,马已备好在门洞里,说走就可以走了?”
“好。您就照我说的去办。”
“是。”店主答应着,但心里嘀咕道:“他莫非害怕那个小青年?”
但陌生人威严地瞪他一眼,使他再也不敢多想,谦卑地行个礼,退了下去。
“不能让米拉迪给这个怪家伙看见。”陌生人想道,“米拉迪马上就要经过这里,她
甚至已经误了时间。显然,我最好是骑马迎头去找她……要是能知道那封给特雷维尔先生
的信的内容就好了。”
陌生人独自嘀咕着向厨房走去。
店主深信不疑,是小青年的到来把陌生人从他的客店里赶走的。这时,他到了楼上太
太的房里,发现达达尼昂终于苏醒过来了。于是,他提醒达达尼昂,由于他刚才向一位大
爵爷寻衅——据店主的看法,陌生人肯定是一位大爵爷——,警察可能会来找他的麻烦。
他可不管达达尼昂身体还很虚弱,硬是劝他起来,去赶他的路。达达尼昂神志还没有完全
清醒,身上没有了短上衣,头上缠着许多绷带,就这么爬了起来,由店主推着往楼下走去。
走到厨房门口,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向他寻衅的家伙,正站在一辆笨重的马车的踏脚
板上,平静地与人交谈;那辆马车套了两匹膘肥体壮的诺曼底马。
与陌生人交谈的是个女人,头从车门里露出来,看上去二十至二十二岁光景。我们已
经提到过,达达尼昂能如何迅速地观察一个人的容貌。他头一眼就看出,那女人既年轻又
漂亮。然而,这女人的美貌令他吃惊,因为在他有生以来居住的南方地区,压根儿就没见
到过如此漂亮的女人。这女人脸色苍白,金色的长发鬈曲地披在肩头,一对大眼睛现出忧
郁的神色,嘴唇粉红,两手雪白。她正兴奋地与陌生人交谈。
“所以,红衣主教阁下吩咐我……”车子里的女人说道。
“……立刻返回英国,如果公爵离开了伦敦,就直接通知他。”
“那么,给我的其他指示呢?”漂亮的女旅客问道。
“全都封在这个匣子里,您过了拉芒什海峡再打开。”
“很好。您打算干什么呢?”
“我吗,回巴黎。”
“不惩罚一下那个无礼的小子?”
陌生人正要回答,但嘴刚张开,一切全听到了的达达尼昂,已经冲到门口嚷道:
“是那个无礼的小子要来惩罚你们。我希望,这回他要惩罚的家伙,不会像头一回那
样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不会像头一回那样逃出你的手掌心?”陌生人眉头一皱说道。
“是的,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我料你也没有脸逃走。”
“三思而行。”米拉迪见绅士伸手拔剑,忙劝阻道,“可要三思而行,稍稍耽搁都可
能满盘皆输。”
“言之有理。”绅士大声说道,“您赶您的路吧,我赶我的。”
他向米拉迪点头告别,随即飞身上马,而马车上的车夫也挥鞭抽打牲口。两个交谈的
人沿着大街,朝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喂!您的账!”店主高声喊道。他见这位房客连账也不付就走了,心里对他的好感
顿时变成了蔑视。
“给他钱呀,蠢货!”那位旅客马不停蹄地对自己的跟班喊道。跟班掏出两三枚银币
往店主脚边一扔,也打马跟着主人飞奔而去。
“哈!胆小鬼。哈!无耻之徒。哈!冒牌绅士。”达达尼昂追在那跟班后面骂道。
但是他受了伤,身体还很虚弱,经受不了折腾,跑了不到十步,耳朵里嗡嗡作响,只
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一头裁倒在地上,嘴里还在骂着:
“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他的确是个胆小鬼。”店主低声说着走到达达尼昂身边,试图以这种讨好的方式与
可怜的小伙子和解,就像寓言里的鹭鸶傍晚时分对待蜗牛一样①。

①拉封丹寓言:鹭鸶感到饿了,但不屑吃鲤鱼等,熬到傍晚时分,不得不连蜗牛也吃。
“对,真是个胆小鬼。”达达尼昂喃喃道,“可是她,真漂亮啊!”
“她,谁?”店主问道。
“米拉迪啊。”达达尼昂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完,他第二次晕了过去。
“反正不亏,”店主嘀咕道,“我失去了两个房客,但这一位留下了,可以肯定他至
少要呆上几天。十一埃居还是可以赚到手的。”
我们已经知道,十一埃居恰好是达达尼昂钱袋子里的数目。
店主盘算:达达尼昂要留在店里养十一天伤,每天一埃居。不过,这是他的盘算,并
没有问过旅客。第二天清晨五点钟,达达尼昂就起了床,自己下到厨房里,要了点葡萄酒、
橄榄油和迷迭香,还照方子要了几样我们不得而知的东西,随后一手捏着母亲给他的方子,
照着配制了一剂药膏,接着把药膏抹在遍体的伤口上,又自己换了纱布和绷带。大概因为
这种药真有效,抑或因为没有医生,傍晚时分,达达尼昂就行走自如,第二天就差不多痊
愈了。
他遵守绝对禁食疗法,所以唯一的花销,就是那点迷迭香、橄榄油和葡萄酒钱,可是
照老板的说法,他那匹黄马所吃的草料,足比按它的个头估计的数量多三倍。达达尼昂付
账时,只找到那只磨损的丝绒钱袋子和里面的十一埃居,至于那封准备交给德·特雷维尔
先生的信,则不见了踪影。
小伙子开始很有耐心地找那封信,一次又一次把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翻过来翻过去,
又在行囊里反复翻寻,把钱袋子打开又收拢。最后,他确信那封信再也找不到了,就第三
次暴跳如雷,差点又要用一剂药膏,因为客店里的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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