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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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枪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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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之中,有一个抢占了上面一级石阶,手里握着出鞘的剑,拦住或试图拦住其他
三个人,不让他们往上跑。
下面的三个人灵活地挥剑攻击。达达尼昂起初以为他们使用的是练习用的花剑,即剑
尖是一个花式圆球,但不久他发现斗剑者身上划出了口子,这才明白他们所使用的都是锋
利的真家伙。每当有人身上划出一道伤口,不仅旁观者,连几个击剑手也都狂笑不止。
占据上一级石阶的那个人身手不凡,使三个对手不敢轻易往上攻。大家围着观看。这
种比剑的条件规定,凡是被刺中了的人,立刻出局,并且失去了谒见队长的机会,而让击
中他的人去。交锋才五分钟,另外三个人就都被划破了皮,一个是手腕子,另一个是下巴,
还有一个是耳朵,都是上面那个人刺伤的,而他自己一根毫毛也没伤着,因为他挺灵巧。
按照事先商定的规则,他得到优待,可以再比试三轮。
上面那个人并非与其他三个人不友好,只不过他想要大家叹服他的技艺。这种消遣方
式令我们的年轻游子不胜惊讶。在他那个省份,人们的头脑都容易发热,近乎决斗的场面
司空见惯。可是,这四个闹着玩的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真是难得见到,就是在加
斯科尼,也算顶了不起的。他以为自己到了著名的巨人国,即格列佛①曾经游历并被吓得
要死的那个国度。然而,达达尼昂不能到此止步,他还要登上台阶,进入候见室。

①格列佛为英国十六世纪作家斯威夫特所著讽刺小说《格列佛游记》中的主角。
石阶顶上没有人斗剑,大家都在谈论女人的趣闻,候见室里的人则大谈宫廷轶事。达
达尼昂经过石阶顶上时,不由得脸发红,进到候见室里则止不住哆嗦起来。他是一个想象
力非常活跃而又荒诞不经的人。在加斯科尼,这种想象力使得年轻的女佣人们,甚至使得
一些年轻的主妇,见到他就未免提心吊胆。可是,现在听到的这些情场奇闻和风流豪兴,
不仅与最著名的大人物有关,而且讲述得淋漓尽致,毫不掩饰,因而无比刺激,他即使在
梦呓当中,也想象不到一半,尤其那些风流豪兴,连四分之一都想象不到。在台阶顶上,
他对淳朴风俗的崇尚受到了伤害;进到候见室里,他对红衣主教的景仰受到了嘲讽。在候
见室里,达达尼昂听到有人大声抨击红衣主教使欧洲为之发抖的政策以及他的私生活,不
禁大惊失色,因为许多很有地位和势力的贵族,曾经试图深究这些问题而受到了惩罚。红
衣主教是一个大人物,深受达达尼昂老爹崇敬,现在却成了特雷维尔的火枪手们嘲笑的对
象。他们嘲笑他的罗圈腿和驼背,一些人按《圣诞歌》的调子唱他的情妇埃吉翁夫人和他
的侄女孔巴雷夫人,另一些人则异口同声攻击他的侍从和卫士。达达尼昂听到这一切,认
为全是耸人听闻,决不可能真有其事。
然而,在满屋子的人七嘴八舌讥讽红衣主教的过程中,当偶尔有人出其不意提到国王
的名字时,大家立刻噤若寒蝉,嘴巴像被木塞堵住了似的,个个现出犹疑的神情,看看周
围,仿佛担心话会透过墙壁,传到特雷维尔的耳朵里。但片刻又有人一语双关把话引到红
衣主教阁下头上,于是大家更肆无忌惮地高声谈论起来,把他的所作所为揭露无余。
“这些人肯定要被关进巴士底狱,活活给绞死的。”达达尼昂心惊胆战地想道,“我
无疑也会和他们落得同样的下场,因为我不仅听他们瞎说,而且听见了他们所说的话,准
会被当成同谋犯。家父一再嘱咐我要尊敬红衣主教,他要是知道我与这批异端分子为伍,
会怎么说呢?”
所以,不消说谁都料得到,达达尼昂不敢参与谈话,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觉
地集中全部注意力,不漏掉一句话。尽管他相信父亲的嘱咐是对的,但兴趣和本能使得他
对这儿发生的闻所未闻的事情,不仅不想指责,反而暗暗赞赏。
他与这批趋奉特雷维尔先生的人完全陌生,而且是头一回在这个地方露面,所以这时
有人走过来向他询问来意。达达尼昂连忙谦逊地报了姓名,强调他是特雷维尔先生的同乡,
请前来询问的跟班求特雷维尔先生接见他。那位跟班答应立刻进去通报。
初进来时的惊异略定之后,达达尼昂现在能够从容地观察这些人的服饰和相貌了。
在最后活跃的那几个人中间,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火枪手。此人神态高傲,衣着古怪,
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他没有穿作为队服的外套——在那个不大讲究自由却更讲究独立的时
代,队服并不是非穿不可的——,而是穿了一件天蓝色的齐膝紧身上衣,已经有点褪色和
磨损,上面佩戴一条金丝刺绣的华丽肩带,像阳光下的粼粼水波一样耀眼;肩上潇洒地披
着一件深红色天鹅绒长斗篷,仅仅前面露出那条光彩夺目的肩带及其下端所挂的长剑。
那位火枪手刚刚下岗,一个劲抱怨受了风寒,不时故意咳嗽两声。他对周围的人说,
正因为这样他才披了斗篷。他说话时昂着头,露出不可一世的样子卷着髭须,而听他说话
的人都兴致勃勃地欣赏他那条绣花肩带,其中最欣赏的要算达达尼昂。
“诸位想教我怎样说呢?”那位火枪手说道,“这是时尚所致啊。我也知道,这玩意
儿意思不大,可眼下时兴嘛。再说,手里捏着继承来的钱,总得买点什么呀。”
“哈!波托斯!”在场的一个人嚷起来,“别想叫我们相信这条肩带是令尊大人慷慨
留给你的。它肯定是那个蒙面纱的贵夫人送给你的。就是有个星期天我在圣奥诺雷门碰见
和你在一起的那一个。”
“不,”名叫波托斯的火枪手答道,“我以绅士的名誉担保,这条肩带是我自己买的,
而且用的是我自己的钱。”
“是啊,”另一个火枪手说,“就像我买这个新荷包一样,用的是我的情妇放在我的
旧荷包里的钱。”
“我可没说假话,”波托斯说,“证据嘛,我买这条肩带花了十二比斯托尔。”
疑问仍未消除,却引起了加倍的赞赏。
“不是吗,阿拉米斯?”波托斯转向另一个火枪手问道。
叫做阿拉米斯的那个火枪手,与问话的这个火枪手适成鲜明的对照。阿拉米斯是一个
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一张甜甜的脸,显得挺天真,眼睛乌黑,目光温和,白里透红的
面颊长满茸毛,酷似秋天的桃子,上唇细细的髭须呈现一条水平的直线,双手似乎不敢垂
下,像害怕静脉曲张似的,不时捏一下耳垂,使之总是显得嫩红而透明。他平时说话不多,
又总是慢条斯理,见人就打招呼,笑起来不出声,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对于牙齿和
对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他十分注意保养。
听见朋友叫到自己的名字,他肯定地点点头。
这点头似乎澄清了有关那条肩带的怀疑。大家继续欣赏,但不再议论。每个人的思路
都转得极快,随即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对夏莱①的侍从所讲的情况,你们有何看法?”另一位火枪手问道。他不是向某个
人,而是向大家发问。

①路易十三的宠臣,在情妇的怂恿下试图谋害黎塞留,被处死。
“他到底讲了什么情况?”波托斯以自负的口气问道。
“他说他在布鲁塞尔看见过那个愿为红衣主教赴汤滔火的罗什福尔,装扮成一名方济
各会的修士。正是靠这种乔装打扮,这个该诅咒的罗什福尔,像玩弄傻瓜一样玩弄了赖
格。”
“像玩弄真正的傻瓜。”波托斯说道,“不过,这事可靠吗?”
“我是听阿拉米斯讲的。”那个火枪手答道。
“真的?”
“唉!波托斯,这件事您知道得很清楚。”阿拉米斯说道,“我昨天对您本人讲过,
不必再谈了。”
“不必再谈了!哼!这只是您个人的意见。”波托斯说道,“不必再谈了!见鬼!您
这个断语也下得太快了。怎么!红衣主教居然派人对一位绅士进行暗探活动,指使一个叛
徒,强盗,一个该吊死的家伙去偷他的信件,随后在这个叛徒的帮助下,利用那些信件,
砍了夏莱的头,其荒谬的借口是夏莱企图谋弑国王,并且企图让王后与国王的大弟成婚!
这个冤案的底细谁也不清楚。昨天您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大家都感到满意。可是今天,
大家还为这条消息惊愕不已的时候,您却说不必再提了!”
“那么,大家就继续谈好了,既然你们愿谈。”阿拉米斯耐心地说道。
“这个罗什福尔,”波托斯嚷道,“假如我是可怜的夏莱的侍从,我准会叫他难受一
阵子。”
“那么您呢,那位红公爵准会让您难受好大一阵子。”阿拉米斯说道。
“哈!红公爵!妙,妙极了!红公爵!”波托斯又拍手又点头地大加赞赏,“红公爵
这个称呼真迷人。放心吧,亲爱的,我要让它家喻户晓。这个阿拉米斯真幽默!可惜呀,
亲爱的,您没有能够继续从事您那个行当,不然,您早就成了讨人喜欢的教士了。”
“唔!只不过暂时耽误一下。”阿拉米斯说道,“您知道,波托斯,正是为了这个,
我在继续钻研神学呢。”
“他会像他说的一样成为教士的。”波托斯转向大家说,“他迟早会成为教士的。”
“不会太迟。”阿拉米斯说道。
“他只等一件事情来促使他下决心重新披上道袍啦。那件道袍一直挂在他的军服后面
呢。”一个火枪手插话道。
“等待什么事情?”另一个问道。
“等待王后生一个继承人承袭法国的王位。”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先生们。”波托斯说道,“托上帝的福,王后还处于能够生继
承人的年龄。”
“听说白金汉先生眼下正在法国。”阿拉米斯说着诡秘地一笑。这句表面上极普通的
话经他这么一笑,就多少带点透露丑闻的味道了。
“阿拉米斯,朋友,您这就不对了。”波托斯打断他的话道,“您喜欢幽默,结果往
往说话走火。要是叫特雷维尔先生听见了,有您好看的。”
“您要来教训我吗,波托斯?”阿拉米斯大声说道。他温和的目光里仿佛闪过一道电
光。
“亲爱的,您要么当火枪手要么当教士,二者只能选择其一,不能二者都当。”波托
斯说道,“行啦,前几天阿托斯还对您说过:您这个人所有槽里的料都吃。啊!我请求您
不要发火,那无济于事。您很清楚,您、我和阿托斯早就约法三章的。您常上埃吉翁夫人
家,向她献殷勤;您又经常去谢弗勒斯夫人的表妹布瓦特拉西夫人家。谁都知道,在博得
贵夫人欢心方面您很有一套。哈!不必承认您走桃花运。没有人打听您的秘密,大家都知
道您向来嘴巴严。不过,既然您具有这种美德,那么***,请您对待王后陛下也这样好
不好?国王和红衣主教嘛,您爱怎么谈论就怎么谈论。王后可是圣洁的,要谈论她,应该
谈论好的方面。”
“波托斯,我提醒您,您像那喀索斯①一样自命不凡。”阿拉米斯答道,“您知道我
讨厌说教,除非说教者是阿托斯。至于您嘛,亲爱的,您有一条很漂亮的肩带,没有资格
来对我说三道四。教士吗,只要适合,我日后要当的;眼下我当火枪手。作为火枪手,我
爱说啥就说啥,现在我要对您说的是,您已使我忍无可忍了!”
“阿拉米斯!”
“波托斯!”
“哎!两位先生!两位先生!”四周响起一片劝阻声。
“特雷维尔先生有请达达尼昂先生。”刚才那位跟班打开办公室的门,打断候见室里
的吵嚷声喊道。

①希腊神话中河神刻菲索斯和仙女莱里奥普之子,美貌出众,拒绝回答女神的求爱,
被众神罚他只爱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后憔悴而死,在他死的地方长出一种花,命名为水仙
花。
门依然开着。听到这通知,谁都不作声了。在普遍的沉默中,年轻的加斯科尼人穿过
候见室的一部分,进了火枪队队长的办公室,暗暗庆幸自己得以及时脱身,避免看到这种
莫名其妙的争吵的结局。





    第一卷 第六章
    2006…7…26 17:17:00 8376

?第三章 谒见
特雷维尔先生当时心情很不好,然而见到这个年轻人对他鞠躬到地,还是挺客气地还
了礼,并且面带微笑听着他的恭维话。这个年轻人的贝亚恩口音,使他回忆起自己的青年
时代和故乡。这种双重的回忆,会使任何年龄的人露出微笑的。但是,他几乎立刻朝候见
室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朝达达尼昂做个手势,似乎是请他允许自己先和别人谈完,再来
和他谈话。他接连叫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用的是一种介乎于命令和生气之间的很难描
述的语气:
“阿托斯!波托斯!阿拉米斯!”
我们已经认识的那两个火枪手听见后两个名字,连忙答应,立刻离开和他们在一块的
几个人,向队长办公室走来。他们一迈进门槛,身后的门立刻关上了。他们的神态虽然不
完全镇定自若,然而显得挺随便,既充满尊严,又表现出服从,令达达尼昂十分欣赏。在
他眼里,他们不啻是半神半人,而他们的首领是掌握雷电的奥林匹斯山主神朱庇特。
在两个火枪手进了办公室,他们身后的门关上之后,候见室里本来已经停止的说话声,
经刚才这样一叫人,大概获得了新的谈话资料学之一。,又嗡嗡地响起来。特雷维尔先生
皱着眉头,默默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三趟,每趟都从波托斯和阿拉米斯面前经过;他
们俩屏息静气,直挺挺站在那里,像接受检阅一般。突然,特雷维尔在他们面前站定,怒
气冲冲地从头到脚扫了他们一眼,大声说道:
“你们可知道国王对我说什么来着?这才不过是昨晚上的事情。你们可知道,先生
们?”
“不知道,”两个火枪手怔了怔答道,“不知道,队长,我们一无所知。”
“不过,希望队长您赏个脸告诉我们。”阿拉米斯礼貌有加地补充道,同时很乖巧地
行了个礼。
“国王说以后他要从红衣主教的卫队里去招募火枪手了。”
“从红衣主教的卫队里!为什么?”波托斯连忙问道。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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