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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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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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舞台上,一下子选演的角色不同,就难以同场出现,互相沟通。    
    式薇与素莹正正就是如此。    
    式薇现今频频出现于影视周刊,以聂家少奶奶的高贵身份而成名气界的一员。    
    她的时间、心思、精神、行为,尤其是价值观,必与我们迥异。    
    大家再聚首,都不知谈什么好。


第三章第38节

    早一阵子,念真在一个应酬场合碰见式薇,她也问起我来,对念真说:    
    “楚翘仍在章氏打那份牛工吗?”    
    念真答她:    
    “牛工也相当出色呢,章氏今时已不同往日,是间很有规模的出入口行兼旅行社。楚翘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式薇当即答道:    
    “那一人也要看是什么身份与分量。才刚刚创业的老板,跟在他后头的能捞到多少?楚翘这人有个毛病,老是妄自菲薄。实际上,她模样与脑袋一点也不输蚀,要嫁个登样的人,未必难。这阵子,我小叔从海外归来,身边一堆名嫒闺秀,他都看不上眼,我老想叫楚翘试一试,她若肯排众而上,未必不能修成正果。”    
    念真再无言语。    
    她把这番对话告诉我时,我也哑口无言。    
    不能说式薇对我不好,更不能说她不是言之成理。    
    只可惜,她心目中的好,我不以为好。她认定的道理,我亦未敢苟同而已。    
    正如我和念真非常尊重式薇嫁进聂家的决定,甚至这最近聂家公子不断传出的绯闻,局中人仍能如此忍气吞声,甚至落落大方,这一切毕竟都是她个人的选择。    
    倒转来,也真希望她能对我们的价值观念还以尊重。    
    彼此河水不犯井水,把往昔的情谊冷凝起来,以保鲜常新,不必去碰它算了。    
    至于谭素莹,唉,更加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摊开报纸,娱乐版赫见聂杜式薇穿得像肉弹似的以贵夫人的身份出现,心头已是一阵苍凉。再看其余港闻版及自由论坛版,又见谭素莹以尖酸刻薄的嘴脸,义无返顾地攻击政敌。难道没有感慨?    
    别的且不去说了它,素莹提倡民主、力主直选,要尽快一人一票,非但未可厚非,单是这个崇高理想,已相当值得支持。    
    然而,民主与罗马一样,都并非一日可以建成。    
    在沙滩上建筑巨都名城,还要限时限刻,各人七手八脚,也不细研土质、不深究民情,就依样画葫芦。    
    为了依期还了心愿,偷工减料在所不惜的话,真怕有那么一个轻轻拍岸的白头浪,就把整幢心血,铲为平地。    
    这也不去说它了。反正各自修行,看准先得道而已。    
    可是,素莹前一阵子,才十万火急地摇电话到我写字楼来,说:    
    “楚翘,你有什么精美的货品样板没有?”    
    “什么意思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一句,令人丈八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们做出入口生意的,不是有很多货头货尾或样本吗?”’    
    “对呀!”    
    “我想你以平价卖一批给我!”    
    “那还不容易,可是,你心目中要的是什么货?”    
    “你有什么货?要有特色的,最好在市面买不到的。”    
    真没她好气,只得答:    
    “有特效保暖杯,有温度计兼原子笔……”    
    我如数家珍地数下去。    
    素莹立即截我的话:    
    “就那温度计兼原子笔好了!”    
    我笑问:    
    “素莹,你不像是个这么随便的人!”    
    “这与我的性格无关。”    
    “什么意思?”    
    “只不过挑一样比较趣致的礼品,逗那些区内的选民开心,帮一位参选街坊会理事的朋友拉多一些关系与选票而已,用不着太紧张。”    
    我听得发呆,忙问:    
    “什么?什么?这行得通吗?”    
    “楚翘啊,请别忘记,群众是有贪小便宜的心态的。上次本区街坊会竞选,那个胜出的人,帮他拉票者逢人都送赠一个设计新颖的衫夹,就是这样成功的了。”    
    素莹说的不会是假话,可是,非但言无感慨,且有认同感觉。这真是使人战栗的。    
    若真是如此这般的一人一票方式,就未免污辱民主的高贵了。    
    任何人际关系都是双程路。    
    笃行民主,需要有人倡导,更需要有人附和与支持。    
    所谓调兵遣将,纵使是泱泱大将,都不可能只有将而无兵,那又如何一呼百诺,前仆后继?    
    发起民主不难,难就难在响应民主,实行民主。不但需要强大的群众基础,且要求此等群众要具备很起码的正确民主观念,决不可人云亦云,断章取义,学时髦玩意儿跟风,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那一票权利换取个人物质享受。    
    要有理想的群众基础,是需要时间与教育,悉心栽培的。    
    宏伟的罗马,决非建于一日。    
    谭素莹的几句话,令我凄然黯然。    
    这以后,刻意地跟她保持了距离。    
    每次在电视荧幕上看到一些政客,不论是否民主派,都言之成理,各执一辞去拉拢民心时,忽然又看到谭素莹之为反对而反对政策与政府,完全的哗众取宠,更使我失望。    
    在野的反对派之所以要在野,其来有自。    
    轮不到我不感慨。    
    在大学里头,四个情同手足的同学,一起共度多少清早与黄昏,在校园内留下多少足迹与淘气的笑话,有过多少共患难、同喜忧的经验,也经历了多少做人相处上的考验,到头来,一脚踏出社会,各自选定自己的角色就立即出现分歧。    
    还不用候至在利益上头发生什么冲突,就已经不可能再沟通下去!    
    念真的一句话,有千斤之力,把我双肩压得益发沉重。    
    不能说她讲得不对。现今,只除她,再没有一个适当的人选,可以供我吐苦水。    
    “念真,谢谢你的关怀。可是,当一个聆听者实在很痛苦,很烦躁。”    
    “听一个自己关心的朋友诉说苦衷,是愉快的责任,请别小觑了自己,也小觑了我!”    
    我不能不感动,因而轻声地对念真说:    
    “章德鉴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第三章第39节

    惊呼一声的是念真。    
    她也一时语塞。    
    当然,教她拿什么话安慰我才好?    
    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为朋友的疑难只要坦自说出来,就可以在有商有量的情况下解决掉。    
    业务上头的难题,或许可以抽丝剥茧,寻出根源,慢慢解决。    
    但,感情的千千之结,必是剪不断,理还乱。    
    谁都无可奈何!    
    念真是过来人。    
    可是,能以她的经验,得出个什么法宝来呢?    
    答案显而易见,绝不可能。    
    她的沉默,一定夹杂着感怀际遇在内。    
    念真强自镇静,讷讷地说:    
    “对不起,楚翘。”    
    “你没有必要说这句话呢。”我说。    
    “不,不,”念真眼有泪光:“我不该从旁怂恿你、影响你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说:    
    “不要只看今日的成果,我们把眼光放远一点,我仍深信离开钟致生是做对了的事,至于是否因此而得到了章德鉴,那是另外的一个环节,不可混为一谈,念真。”我竭力地令她好过:“我退婚一事,连我母亲都赞成,都予我支持。”    
    念真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    
    这世界也真是太难做人了。    
    看见朋友有困难,急切地劝她临崖勒马,谁又会想象到崖下是碧海?大难不死的话,竟还有什么好怕?    
    我若不承担责任,身边肯说真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当然需要珍惜如念真的这种朋友。    
    跟她分手之后,自己很有点啼笑皆非。怎么聚会里头,反倒由一个伤心失望的人去安慰对方了?    
    所以说,谁都不可以依赖谁的慰藉与帮忙,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世上并非少了善心与热情的人,只是一定要他们本身安乐,才可以有余情剩力去扶助别人。    
    看,念真只不过一阵子歉疚迷惑,就立时间打消了自己的豪情爽直,扭转头来,要我找借口去抚慰她的惶恐忧疑。    
    算了,算了。    
    再有什么不称心、不如意、不顺遂、不高兴,全都默默沉淀至心底去,不要再出什么怨言丁。    
    在章氏一晃眼好几年,这已是最后的一天了。    
    同事们很客气,为我设了饯别的午宴,原本此宴是大伙儿吃一顿晚饭的,他们认为晚上时间比较宽松。可是,我反对。    
    在章氏最后的几个星期,自问支撑得很苦。埋首在所有交接功夫上,尚能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付。若在跟同事的应酬场合,要我强颜欢笑,实在是太沉重的负担了。    
    吃一顿午饭的时间,最长也只不过是一个钟头多一点点,哪儿还有闲情剩力去串演一出欢乐今宵的折子戏?    
    这一天,已是留在章氏最后的工作日。    
    我刻意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直至八时多。    
    不敢走出去,再跟同事们逐一握别。    
    我怕自己忍不住流眼泪。    
    小时候,母亲曾把一只自来的小猫抱回家里来,给我作伴。    
    小猫初到我们家时,非常非常的屏弱。    
    确切地形容它,是身无三两肉,完全的骨瘦如柴。我们母女俩悉心竭意地把它养大。    
    才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小猫改头换面,焕然一新,那身光可鉴人的毛色,人见人爱。连小小的一张脸,都充满灵活的表情,透过一对波子似的圆大眼睛,将逗人怜爱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敛。    
    我固然对小猫钟爱有加,不可一日无它为伴。连母亲都把它视为家里头不可缺少的生气。    
    如是者相伴年余,突然的,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小猫不见了。    
    以往每当我放学回家,小猫就立即飞奔过来,在我的脚边转来转去,咪咪地乱叫——直至我抱起亲亲它才肯罢休。    
    这天,全屋静悄悄,我吓那么的一大跳。    
    通屋地找,芳踪杳然。    
    我急得哭起来,越哭越觉不舍,越觉难堪。    
    就是如此这般,我失去了一个儿时最喜爱的玩伴。    
    母亲说,一定是小猫贪玩,有人开时,它跑出了屋外,越走越远,以致迷了路,不晓得回家来。    
    第一次尝受到生离死别的痛苦。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夜不成眠。    
    第一次明自早上继续醒来,再也不能与心中所爱相见。    
    那年,我才十岁。    
    悲痛让我谨记了教训。    
    父母亲见到我伤心,再给我买一只新的小猫回来给我作伴时,我断然拒绝。我说:    
    “妈妈,我不要再有分离。”    
    母亲愕然。    
    她骇异一个小女孩会有这份领悟。    
    对,没有生,焉有死?没有合何来离?    
    一切都因有了一个开始,才出现结局。    
    可惜的是结局不一定愉快,不一定美满。    
    那就倒不如不开始好得多了。    
    我并不认为如此消极是可取,然,修养也不过至此的话,夫复何言?    
    这十多年来,其实一直受着小猫故事的影响,我刻意地活得平淡。    
    对追寻任何人情,包括亲情与爱情在内,均采取低调而可有可无的态度。    
    对任何事情,包括学业与事业,同样以既来之则安之的手法处理。    
    如今一旦稍为积极,便碰了大大的一个钉子。    
    正欲成双成对,随即形单影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把这几年来积累下来的公事文件档案,逐个逐个地翻。意图在里头找到一些有意义的纪念品。    
    例如,我第一次亲自替章氏草拟的公函、第一次亲手打的信件、第一次代表章德鉴签的合同等等。    
    我都复印了一份,准备带在身边去,留个纪念。    
    是真恋恋不舍。我怎么能否认呢?    
    当我找到了那封章德鉴写给我的聘请信时,整个人像一下子被推进万丈深潭之内,有种魂离魄荡的感觉。    
    握着信纸的手,抖动着。    
    过了多少个年头,多少个日子,直到如今,却得到一场空白。    
    人家说春梦了无痕。我可连美丽的绮梦也未曾有过,就已要承受这番苦楚。    
    公平吗?值得吗?合理吗?    
    至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信纸之上。    
    章德鉴的签名,开始融化、开始模糊。    
    不只是他的字,且应该是他的人。    
    以后的日子,我若不能忘记他,让他融化在我的泪水之内,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若能忘记他呢,就让他渐渐由清晰变为模糊,以致完全引退。    
    别来问我,希望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二者我都不愿意。    
    稍稍的止了泪,我霍然而起。    
    是离去的时候了。


第三章第40节

    我环顾办公室的四周,又是一番感慨。    
    从前的日子多温馨、多和暖,只我和章德鉴。二人塞在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内,角落处都是一盒盒的货。    
    我们天天见着面,夜夜并肩赶工。    
    都在盼望公司每日成长壮大,能各有一个办公室。不只为了规模的建树,更为工作上的方便。    
    等到这年,如愿以偿,可又各据一方,不常见到对方的面。    
    这还不打紧,发展到今天的田地,竟还要永远离开巢穴,我是太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步出我的办公室,很不自觉地走到章德鉴的办公室去。    
    门仍紧紧地关着。    
    但门缝却透出一线的光来。    
    他还未走吗?    
    我呆住了。    
    脑海里突然地浮起一个意念,好不好叩门进去,跟他说句再见?    
    最低限度在他婚前说一声再见,再见他一面。    
    一念至此,蓦然心惊。    
    他都已快是别个女人的丈夫了,何苦还自我痴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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